梅泉野錄/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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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三十一年甲午

甲午三十一年淸光緖二十年,日本明治二十七年,원주春二月十二日己未夜,天鼓再鳴。

古阜民亂,郡守趙秉甲走,命拿問,以龍安縣監朴源明代之,長興府使李容泰爲按覈使,秉甲者故郡守奎淳庶子也,所莅貪酷,癸巳高宗三十年旱饑,秉甲匿災結而混徵之,民遂亂,源明世居光州,擁厚貲,頗有機幹,且以本道人,必諳情形,故閔泳駿用之,旣而順天民亂,逐府使金甲圭,靈光民亂,逐郡守閔泳壽。

三月朔日食。

古阜東匪全琫準等起,朴源明宴亂民,諭以朝廷德意,赦罪歸農,亂民皆散,而倡魁全琫準等數人,不知去處,及李容泰至,盡反源明所爲,毆民忤逆之律,欲按誅之,又構富室以倡亂脅索厚賂,與監司金文鉉通謀,移囚營獄者相望,民憤怒復亂,琫準家貧無賴,久染東學,常欝欝思奮,民亂初,衆推爲魁,未及逞其姦,而衆遽散,故琫準亦倉皇伏匿,已而巡按,交索之急,乃與其黨金箕範·孫化中·崔敬善謀,擧大事,誘民以轉禍爲福之計,揚言東學代天理物,保國安民,不殺掠,惟貪官汚吏不貸,於是愚民響應,右沿一帶十餘邑,一時響應,旬日至數萬人,東學之與亂民合,自此始。

竄古阜按覈使李容泰于金堤,削全羅監司金文鉉職,以皆僨誤滋亂也。

儒生洪鍾宇,誅金玉均于上海,「東還,朝廷追施玉均逆律,擢鍾宇科」。鍾宇京畿安山人也,家貧落魄,流寓古今島,入日本,與玉均等游,常欲伺隙殺之,除國患,以玉均黨羽甚衆,不得發。是年玉均游淸國,携鍾宇至上海,鍾宇槍殺之,以洋漆漆其尸,得不壞,載之還,命戮尸于鷺梁。方其跽斬也,柳在賢子某,剖腹啖其肝;李祖淵子倬,亦往見。其餘死難諸人之子,如閔泳璇、亨植、趙東潤、韓麟鎬等皆不往。中宮聞之歎曰:「宰相血胤,不及中宮之螟嗣乎?」上召見鍾宇,慰勞之甚厚。未幾設科,擢鍾宇,即除弘文舘校理,賜第京師。

按《中東戰紀》附載鍾宇誅玉均事曰:「金玉均甲申高宗二十一年構逆事敗,與朴泳孝等挾貲逃入日本,玉均變姓岩田名周作;及至中國,又變名和三,轉徙泰西各國,服西服,言西言。洪鍾宇者,能操各國方言,易作泰西裝,游歷德、法等國,或時與金相値,佯爲交歡。癸巳高宗二十年金回至大坂,洪隨之而至。甲午高宗三十一年春,相約游中國。二月二十一日抵上海,僑寓北河南路東和吉島德三客邸,金携倭僕北原延次郞,偕淸人吳靜軒,同居二層樓;洪則別居他室,金固不疑其圖己也。廿二晨,洪持洋銀五千圓之券示金,以小東門天豊錢莊照付後,共圖貿易爲言。少焉,洪回告曰:『天豊主人出他,須酉正遄回。』金頷之。申初換穿朝鮮官服,至金房。金方晝眠西窓口藤榻,洪揮令北原出外,突出手槍轟擊,初中其左頰,彈由頰斜穿而上,直達頷門之右,鮮血噴薄,痛極狂嘶;洪復擊以鎗彈,由胸之左旁入橫穿過右,未透皮膜;第三鎗彈中左肩胛稍後。吉島諸人方在樓下,驀聞有聲甚厲,猶疑門外人放花爆。三層樓上寓客聽之較切,群下察看,則金取槍後正奔至東首第五間房外,倒地宛轉而斃。吉島禀報倭領事,倭以韓人相讐,不願與聞。淸上海令黃承喧帶同倭、英、美各官審問,洪相貌魁梧衣服儒雅,言詞侃侃,大言『大逆不道之人,人人得以誅之。今得爲國討賊,死亦甘心。』又稱奉國之命。於是淸官轉電朝鮮,回電大略以金玉均係朝鮮反臣,洪鍾宇係官員,此案理合解歸本國定奪。廿六日黃令護洪至縣署,復差軍門勇丁四名護洪回國。北原初欲載金尸往日本,淸官令停七日,北原自以廿五日東返,尸棺留寄湖南會舘。洪竟附載回國,懸街漬鹽」云云。又云「倭人聞玉均慘死,即營葬其遺髮,朝貴鄕紳及上下議院人員不下數千衆,皆甘心爲之執紼,及聞戮尸之報,各新聞訾議蜂起,益堅恥之心」云云。鍾宇東還以後,以事在萬里之外,傳聞互異,未可詳也。及据《中東戰紀》所載,則係淸人所目擊,保無詿誤,故節錄于此。

方玉均之懸首藁街也,日人過者莫不墮淚;及參以右記所錄,則至引以爲國恥,未知玉均何以得此於彼中也。或言甲申高宗二十一年諸賊,玉均最黠,若不死則甲午高宗三十一年之後,必反噬尤劇;或言玉均之才,實優於徐、朴,使當甲午之局,其施措必多可觀。


以洪啓薰爲兩湖招討使,率壯衛營兵,討湖南賊。四月以金鶴鎭爲全羅監司,罷全羅兵使李文榮,以徐丙默代之。時賊警漸亟,京師日四五驚。朝議皆以强吏溺職,咎閔泳駿。泳駿不能庇,遂有是命,使之不日下送,鶴鎭陛辭,固請便宜從事,上强應曰:「任卿所爲。」鶴鎭文吏,雍容無勘亂之才,與家人別,葸然流涕,聞者憂之。丙默曾爲康閫,稱廉惠,故得再除,亦無他長也。

起前判尹李元會爲兩湖巡邊使,上以洪啓薰久無捷音,慮孤軍無繼,命元會發江華、淸州兵赴援,而幷節制啓薰軍。

以嚴世永爲三南按廉使,使之採訪民隱,隨即登聞。

初七日,洪啓薰借淸國淸遠艦及我蒼龍、漢陽二艦,載京兵八百人,自群山港入全州,初九日發二枝兵,向金溝、泰仁,十五日自率大隊發全州,躡賊所向。

二十七日賊陷全州,監司金文鉉走。四月初,文鉉募列邑兵,退賊至古阜黃土山,爲賊所敗。至是,啓薰前鋒戰于長城之月坪又敗。賊聞京兵大隊且至,間途趣井邑,繞出啓薰之後,以是日黎明,至沛西門。文鉉燒西門外民家,憑城設禦。過午西門自開,賊一齊擁入。文鉉入慶基殿,奉太祖御眞負之,弊褐草履,雜亂民而逃,營下大亂。「慶基殿有鴨脚樹,往戊子高宗二十五年春,鵲與鷺千數,繞樹而鬪,鵲不勝。己丑高宗二十六年正月,奴令與吏胥械鬪不勝,死者數十人,盤石里千餘戶皆燒,人以爲鵲鬪之應。至是御眞蒙塵,營下萬家,被賊蹂躙。奴令亡命者,多投入賊中,欲甘心吏胥。而吏胥逃竄,但焚毀其居,日肆搖掠。」

洪啓薰圍賊于全州,啓薰聞賊北竄,尾之而行,以二十八日至全州,城已陷矣,初啓薰患衆寡不敵,又賊散漫,無由坐致,故逗撓旬日,及名城旣墮,啓薰惧得罪,且因其聚,可一擧殲之,時畿湖援勦兵日添,湖左列郡新募兵亦到,於是分哨守隘,以防豕突,聯絡布陣,作長圍以困之。

竄金文鉉于巨濟府,加拵棘。

請援于淸國。是時賊氛日播,雖城邑連陷,而民反欣然有喜色。有言東學敗者,衆不信,以爲心無是理;惟言官軍之敗,京中大官輩,遇鄕人聞賊信,皆噓唏曰「安得不然。」李元會旣行,京師訛言相驚,或已陷全州,或已渡錦江,避亂四出。且賊呈文于洪啓薰,有「上奉國太公」句語,啓薰驛遞上聞,兩殿大怒:「賊不速平,則漸有難言之憂!」招閔泳駿定計,發電請援于中國。泳駿曰:「往年《天津條約》淸、日兩國有『派兵朝鮮之事,互相知照』云云,淸固右我,保無惡意;倭久伺釁,若藉條約,不速而來,則勢甚臲卼,爲之奈何?」中宮出賊呈文罵曰:「庸奴!吾寧作倭俘,不忍復當壬午高宗十九年事。我敗汝輩滅,毋多言!」泳駿懇援於袁世凱,世凱轉電告于李鴻章,鴻章答書許之。

「頃准韓政府文開案照敝邦,全羅道所轄泰仁、古阜等縣民習凶悍,素稱難治。近日來附串東學敎匪聚衆萬餘人,攻陷縣邑十餘處,今又北竄陷全州省,治前經選練軍前往勦撫,該匪竟敢拚死拒戰,致練軍敗衂失去砲械多件。似此凶頑久擾,殊爲可慮。况現距漢城僅四百數十里,如任其再爲北竄,恐圻輔騷動,所損非細,而敝邦新練各軍,現數僅可護衛都會,且未經戰陣,殊難用殄除。凶寇倘滋蔓日久,其所以貽憂於中朝者尤多。査壬午、甲申高宗十九、二十一年 편자주,敝邦兩次內亂,咸賴中朝兵士,代爲勘定。玆擬援案請煩貴總理,迅即電懇北洋大臣,酌遣數隊,速來代勦,幷可使敝邦兵,將隨習軍務,爲前來捍衛之計,一俟捍匪挫殄,即請撤回,自不敢續請留防,致大兵久勞於外也。幷請貴總理妥速籌助,以濟急迫至切盼禱。」《中東戰紀》 원주


淸國北洋大臣李鴻章回電曰:「已飭丁汝昌,派海軍濟遠、揚威二艦,赴仁川、漢城護商,幷調直隷提督葉志超,率同太原鎭摠兵聶士成,選淮練勁旅一千五百名,配齊軍裝,分坐招商輪船,先後進發,一面電駐日汪使,知照日外部,以符前約。」《中東戰紀》汪使者,淸駐日公使汪鳳藻。 원주


閔泳駿,恐上以釀寇見罪,禁臣僚勿白外事,秘電報勿宣,故非但上之不知湖南之若是亂也,下官末僚不得預機密者,亦無以詳也。一日趙東潤入見,上問:「都下人情何如?」對曰:「避亂四出矣。」少頃泳駿入,上又問:「都下人情何如?」對曰:「依舊安堵矣。」上曰:「趙東潤言『避亂四出』,而汝言『安堵』,何也?」泳駿曰:「東潤小臣,亂道壅蔽聰明耳。」泳駿出,東潤迎揖厲聲曰:「全州已陷,都下已空,而公言『民皆安堵』。孰爲亂道,孰爲壅蔽?」泳駿無以對,怒目而出。

泳駿憂惧,不知所出,日入藏銀庫,摩挲銀錠,移西庫銀於東庫,少焉又移東庫銀於西庫,紛紜遷動,長吁而出。公卿滿外堂,不得見面。其父斗鎬與泳駿異,財錢糓珍貨,別貯百萬,至是召傔僕嘆曰:「汝等服役許多年,無以酬勞,今可領此去也。」人給米五斗、當伍錢百文,傔僕喜笑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