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邊裔典/第12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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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輿彙編 邊裔典 第一百二十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方輿彙編 第一百二十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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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證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方輿彙編邊裔典

 第一百二十二卷目錄

 匈奴部總論

  賈誼新書解縣 威不信 匈奴

  鹽鐵論本議 復古 備邊 擊之 結和 伐功 西域 世務 和親 論功

  大學衍義補慎德懷遠之道 征討綏和之義上 征討綏和之義下 修攘制

  御之策 四方夷落之情

 匈奴部藝文一

  匈奴列傳贊         史記

  匈奴列傳贊         漢書

  匈奴列傳論        後漢書

  匈奴和親議         班固

  單于朝位論         荀悅

  漢宣帝冠帶單于賦     唐裴度

  朝呼韓邪賦         王起

 匈奴部藝文二

  匈奴歌         漢古歌辭

  勞還師歌         晉張華

  詠霍將軍北伐       梁虞羲

 匈奴部紀事

邊裔典第一百二十二卷

匈奴部總論[编辑]

賈誼新書[编辑]

《解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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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勢方倒縣,竊願陛下省之也。凡天子者,天下 之首也,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蠻 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 反居上,首顧居下,是倒縣之勢也。天下倒縣,莫之能 解,猶謂國有人乎?非特倒縣而已也。又類躄且病痱。 夫躄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為上流,東為下流, 故隴西為上,東海為下,則北境一倒也。西郡、北郡雖 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已上,不輕得息,苦甚矣。中地 左戍,延行數千里,糧食餽饟至難矣。斥候者望烽燧 而不敢臥,將吏戍者,或介胄而睡,而匈奴欺侮侵掠, 未知息時,於焉信威廣德甚難。臣故曰:「一方病矣,醫 能治之,而上弗肯使也,天下倒縣甚」苦矣,竊為陛下 惜之。進諫者類以為是困不可解也,無具甚矣。陛下 肯幸聽臣之計,請陛下舉中國之禍而從之匈奴,中 國乘其歲而富彊,匈奴伏其辜而殘亡,係單于之頸 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眾,唯上之 令,殺之乎,生之乎?次也。陛下威嚴大信,德義廣遠,據 天下而必固稱高號,誠所宜俛視中國,遠望四夷,莫 不如志矣。然後退齋三日,以報高廟,令天下無愚智。 男女皆曰:「皇帝果大聖也,胡忍以陛下之明,承天下 之資,而久為戎人欺傲若此?可謂國無人矣。」

《威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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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正義》,「東西南北,苟舟車之所達,人跡之所至,莫 不率服,而後云天子德厚焉,澤湛焉,而後稱帝,又加 美焉,而後稱皇。今稱號甚美,而實不出長城。彼非特 不服也,又大不敬。邊長不寧,中長不靜。譬如伏虎,見 便必動,將何時已!昔高帝起布衣而服九州,今陛下 杖九州而不行於匈奴,竊為陛下不足,且事有甚逆」 者焉,其義尤要。天子者,天下之首也,何也?上也?蠻夷 者,天下之足也,何也?下也?蠻夷徵令,是主上之操也; 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是倒 植之勢也。天子之勢倒矣,莫之能理,猶謂國有人乎? 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舟車所至,可使如志,而特捫然 數百里,而威令不信,可為流涕者,此也。

《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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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料匈奴控弦,大率六萬騎,五口而出,介卒一人,五 六三十,此即戶口三十萬耳,未及漢千石大縣也。而 敢歲言侵盜,屢欲亢禮,妨害帝義,甚非道也。陛下何 不使能者一試理此,將為陛下以耀蟬之術振之。為 此立一官,置一吏,以主匈奴。誠能此者,雖以千石居 之可也。」陛下肯聽其事計,設令中國日治,匈奴日危, 「大國大富,匈奴適亡。吒犬馬行,理勢然也。將必以匈 奴之眾為漢臣民制之,令千家而為一國,列處之塞 外,自隴西、延安至遼東,各有分地以衛邊,使備月氏、 灌窳之變,皆屬之。其置郡,然後罷戎,休邊民。天下之 兵,帝之威德,內行外信,四荒悅服,則愚臣之志快矣。 不然,帝威不遂,心與嘿嘿。」竊聞匈奴當今遂羸,此其 示武昧利之時也。而建隆、義渠、東方諸國又頗來降。 以臣之愚,匈奴動疑,將一材而出奇厚贄以責漢,不 大興不已,旁午走急,數十萬之眾,積於此方,天下安得食而饋之?臨事而重困,則難為工矣。陛下何不蚤 圖建國者?曰:「匈奴不敬,辭言不順,負其眾庶,時為寇 盜,撓邊境,擾中國,數行不義,為我狡猾,為此奈何?」對 曰:「臣聞彊國戰智,王者戰義,帝者戰德,故湯祝網而 漢陰降,舜舞《干羽》而三苗服。今漢帝,中國也,宜以厚 德懷服四夷,舉明義將示遠方,則舟車之所至,人跡 之所及,莫不為畜。又且孰敢忿然不承帝意?陛下為 臣建三表,設五餌,以此與單于爭其民,則下匈奴猶 振槁」也。夫無道之人,何宜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 臣之計,臣且以事勢諭天子之言,德匈奴大眾之信 陛下也。為通言耳,必行而弗易。夢中許人,覺且不背 其信。陛下已諾,若日出之灼灼,故聞君一言,雖有微 遠,其志不疑;仇讎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則信諭矣,所 孤莫不行矣。《一表》臣又且以事勢諭陛下之愛,令匈 奴之自視也。苟胡面而戎狀者,其自以為見愛於天 子也,猶若子之遌慈母也,若此,則愛諭矣。此謂《一表》。 臣又且諭陛下之好,令胡之自視也。苟其技之所長, 與其所工,一可以當天子之意,若此,則好諭矣。此謂 《二表》。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信為大,操帝義也。愛 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必將至。」此謂三表。凡 賞於國者,不可以均,賞均則國窾,而尚薄,不足以動 人。故善賞者踔之駮,轢之從而時厚之,令視之足見 也,誦之足語也,乃可傾一國之心。陛下幸聽臣之計, 則臣有餘財。匈奴之來者,家長已上固必衣繡,家少 者必衣文錦。將為銀車五乘,大雕畫之,駕四馬,載綠 蓋,從數騎,「御驂乘。」且雖單于之出入也,不輕都此矣。 令匈奴降者,時時得此而賜之耳。一國聞之者,見之 者,希心而相告人,冀幸以為吾至,亦可以得此,將以 壞其目,一餌匈奴之使至者,若大降者也,大眾之所 聚也,上必有所召賜食焉。飯物故四五,盛美胾煮炙 肉,且醯醢方數尺於前,令一人坐此,胡人觀欲「者固 百數在旁,得賜者之喜也。且笑且飯,味皆所嗜,而所 未嘗得也,令來者時時得此而饗之耳。」一國聞之者, 見之者,垂涕而相告,人徐悼其所自,以吾至亦將得 此,將以此壞其口,一餌降者之傑也。若使者至也,上 必使人有所召客焉,令得召其知識胡人之欲觀者 勿禁,令婦人傅白墨黑繡衣而侍其堂者二三十人, 或薄或揜,為其胡戲以相飯。上使樂府幸假之,俾樂 吹簫鼓鞀倒挈面者更進,舞者踰者時作,少間擊鼓 舞其偶人,莫時乃為戎樂,攜手胥彊。上客之後,婦人 先後扶侍之者固十餘人,使降者時或得此而樂之 耳。一國聞之者見之者希,吁相告,人人忣忣,唯恐其 後來至也,將以此壞其耳。一餌:凡降者,陛下之所召 幸,若所以約致也。陛下必有時有所富,必令北有高 堂邃宇,善廚處大囷京廐有編馬庫,有陣車奴婢諸 嬰兒畜生具,令此時大具召胡客,饗胡使。上幸令官 助之具,假之樂令此其居處樂虞,因令之畜皆過其 故。王慮出其單于,或時時賜此而為家耳。匈奴一國 傾心,而冀人人忣忣,惟恐其後來至也,將以此壞其 腹,一餌於來降者,上必時時而有所召,幸拊循而後 得入官。夫胡大人難親也,若上於故嬰兒召貴人子 好可愛者,上必召幸大數十人,為此繡衣好閼且出 則從,居則更侍上即饗胡人也。大穀,抵也。客,胡使也。 功士、武士固近侍傍,胡嬰兒得近侍側。故貴人更進, 得佐酒前。上乃幸自御此薄,使付酒錢。時人偶人為 間,則出繡衣,其帶服賓餘,時以賜之。上即幸拊胡嬰 兒,擣遒之,戲弄之,乃授炙,幸自啗之,出好衣閑,且自 為贑之。上起胡嬰兒,或前或後。胡貴人既得奉酒,出 則服衣佩綬,貴人而立於胡,令數人得此而居耳。一 國聞者,見者希吁,而欲人人忣忣,惟恐其後來至也, 將以此壞其心,一餌。故「牽其目,牽其耳,牽其口,牽其 腹」,四者已牽,又引其心,安得不來?下胡抑抎也?此謂 「五餌。」若夫大變之應,大約以權決塞,因宜而行,不可 務形。尊翁主,重相室,多其長吏,眾門大夫,皆謀士也。 必足之財,且用吾八,且用其尊,觀其限,窺其謀,中外 符節適,拘也。夫或人且安得久捍若此?故三表已 諭,五餌既明,則匈奴之中乖而相疑矣。使單于寢不 聊寐,食不甘口,彈劍挾弓,而蹲穹廬之隅,左視右視, 以為盡仇也。彼其群臣,雖欲毋走,若虎在後,眾欲無 來,恐或軒之,此謂勢然。其貴人之見單于,猶迕虎狼 也;其南面而歸漢也,猶弱子之慕慈母也;其眾之見 將吏,猶噩「迕仇讎也;南鄉而欲走漢,猶水流下也。將 軍單于無臣之使,無民之守,夫惡得不係頸頓顙請 歸陛下之義哉?」此謂《戰德》。彼匈奴見略,且引眾而遠 去,連此有數。夫關市者,固匈奴所犯滑而探求也。願 上遣使厚與之和,已不以許之大市使者反因於要 險之所多為鑿開,眾而延之關吏卒,使足以自守,大 每一關,屠沽者,賣飯食者,美𦡱炙膹者,每物各一二 百人,則胡人著於長城下矣。是王將彊北之,必攻其 王矣。以匈奴之饑,飯羹啗膹,「多飲酒,此則亡 竭,可立待也。賜大而愈饑,多財而愈困,漢者所希心而慕也。則匈奴貴人以其千人至者,顯其二三;以其 萬人至者,顯其十餘人。夫顯榮者,招民之機也,故遠 期五歲,近期二年之內,匈奴亡矣。此謂德甚。」或曰:「建 三表,明五餌,盛資翁主,禽敵國而后止,費至多也,惡 得財用而足之?」對曰:「請無敢費御府銖金尺帛,然而 臣有餘資。」問曰:「何以?」對曰:「國有二族,方亂天下,甚於 匈奴之為邊患也。使上下疏蹖,逆天下窾貧,盜賊罪 人,蓄積無已,此二族為宗也。上去二族,弗使亂國,天 下治富矣。臣賜二族,使崇匈奴,過足言者。」或曰:「天子 不怵人民。」悺之曰:「苟或非天子,民尚豈天子也?《詩》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王者於天 下,苟舟車之所至,人跡之所及,雖蠻、夷戎狄,孰非天 子之所作也?而《慉渠》頗率天子之民以不聽天子,則 《慉渠》大罪也。今天子自為懷其民,天子之理也,豈有 怵人之民哉?按此匈奴一段悉依原本疑字句中多有訛處

鹽鐵論[编辑]

《本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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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匈奴背叛不臣,數為暴于邊鄙。備之則勞中國之士,不備則侵盜不止。先帝哀邊人之久患,苦為虜所係獲也,故修障塞,飭烽燧、屯戍以備之。邊用度不足,故興鹽鐵,設酒榷,置均輸,蕃貨長財,以佐助邊費。今議者欲罷之,內空府庫之藏,外乏執備之用,使備塞乘城之士,饑寒于邊,將何以澹?」古「贍」 字。之罷之不便也。

《文學》曰:孔子曰:「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 貧而患不安。故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 不言得喪。畜仁義以風之,廣德行以懷之。是以近者 親附,而遠者說服。故善克者不戰,善戰者不師,善師 者不陳。修之于廟堂而折衝還師。王者行仁政,無敵 于天下,惡用費哉!」

大夫曰:「匈奴桀黠,擅恣入塞,犯厲中國,殺伐郡縣。朔方都尉甚悖不軌,宜誅討之日久矣。陛下垂大惠,哀元元之未澹,不忍暴士大夫于原野,縱然被堅執銳,有北面復匈奴之志。又欲罷鹽鐵均輸,憂邊用,損武略,無憂邊之心,于其義未便也。」

《文學》曰:「古者貴以德而賤用兵。孔子曰:『遠人不服,則 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廢道德而任兵革, 興師而伐之,屯戍而備之,暴兵露師,以支久長,轉輸 糧食無已,使邊境之士饑寒于外,百姓勞苦于內,立 鹽鐵始張利官以給之,非長策也,故以罷之為便也。」

《復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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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宇宙之內,燕雀不知天地之高也;坎井之蛙不知江海之大。窮夫否婦,不知國家之慮,負荷之商不知猗頓之富。先帝計外國之利,料胡越之兵,兵敵弱而易制,用力少而功大,故因勢變,以主四夷。地濱山海,以屬長城,北略河外,開路匈奴之鄉,功未卒善。文王受命,伐崇,作邑于豐,武王繼之,載尸以行,破商」 擒紂,遂成王業。曹沫棄三北之恥而復侵地,管仲負當世之累而立霸功。故志大者遺小,用權者離俗。有司思師、望之計,遂先帝之業,志在絕胡,貉絕單于,故未遑扣扃之義,而錄拘儒之論。

《文學》曰:「燕雀離巢宇而有鷹隼之憂,坎井之蛙離其 居而有蛇鼠之患,況翱翔千仞而游四海乎?其禍必 大矣!此李斯之所以折翼而趙高沒淵也。聞文武受 命,伐不義以安諸侯,大夫未聞弊諸夏以役夷狄也。 昔秦常舉天下之力以事胡、越,竭天下之財以奉其 用,然眾不能畢,而以百萬之師為一夫之任,此天下 共聞也。且數戰則民勞,久師則兵弊,此百姓所疾苦, 而拘儒之所憂也。」

《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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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鄙語曰:『賢者容不辱』。以世俗言之,鄉曲有桀,人尚辟之。今明天子在上,匈奴公為寇,侵擾邊境,是仁義犯而藜藿不採。昔狄人侵太王,匡人畏孔子,故不仁者,仁之賊也。是以縣官厲武以討不義,設機械以備不仁。」

賢良曰:「匈奴處沙漠之中,生不食之地,天所賤而棄 之。無壇宇之居,男女之別,以廣野為閭里,以穹廬為 家室,衣皮蒙毛,食肉飲血,會市行牧豎,居如中國之 麋鹿耳。好事之臣求其義責之禮,使中國干戈至今 未息。萬里設備,此《兔罝》之所刺,故小人非公侯腹心 干城也。」

大夫曰:「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四方之重,其義莫不願為臣妾。然猶修城郭,設關梁,厲武士,備衛于宮室,所以遠折難而備萬方者也。今匈奴未臣,雖無事,欲釋備,如之何?」

賢良曰:「吳王所以見禽于越者,以其越近而陵遠也。 秦所以亡者,以外備胡、越,而內亡其政也。夫用軍于 外,政敗于內,備為所患,增主所憂。故人主得其道,則 遐邇潛行而歸之,文王是也。不得其道,則臣妾為寇, 秦王是也。夫文衰則武勝,德盛則備寡

大夫曰:「往者,四夷俱強,並為寇虐。朝鮮踰徼,劫燕之東地;東越東海,略浙江之南。南越內侵,滑服、令氐、棘人、冉駹、巂唐、昆明之屬,擾隴西、巴、蜀。今三垂已平,唯北邊未定。夫一舉則匈奴中外震懼,釋備而何寡也!」

《賢良》曰:「古者君子立仁修義,以綏其民,故邇者習善, 遠者順之。是以孔子仕于魯,前仕三月及齊平,後仕 三月及鄭平,務以德,安近而綏遠。當此之時,魯無敵 國之難,鄰境之患,強臣變節而忠順,故季桓隳其都 城,大國畏義而合好,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故為 政而以德,非獨辟害折衝也,所欲不求而自得。今百」 姓所以囂囂中外不寧者,咎在匈奴。內無室宇之守, 外無田疇之積,隨美草甘水而驅牧,匈奴不變業,而 中國以搔動矣。風合而雲解,就之則亡,擊之則散,未 可一世而舉也。

大夫曰:「古者明王討暴衛弱,定傾扶危。衛弱扶危,則小國之君說;討暴定傾,則無罪之人附。今不征伐,則暴害不息;不備,則是以黎民委敵也。《春秋》貶諸侯之後,刺不卒戍。行役戍備,自古有之,非獨今也。」

賢良曰:「匈奴之地廣大,而戎馬之足輕利,其勢易搔 動也。利則虎曳,病則鳥折,辟鋒銳而牧罷極,少發則 不足以更適,多發則民不堪其役,役煩則力罷,用多 則財乏,二者不息則民遺怨,此秦之所以失民心,隕 社稷也。古者天子封畿千里,繇役五百里,勝聲相聞, 疾病相恤,無過時之師,無踰時之役,內節于民心而」 事適其力。是以行者勸務,而止者安業。今山東之戎 馬甲士戍邊郡者,絕殊遼遠,身在胡越,心懷老母。老 母垂泣,室婦悲恨,推其饑渴,念其寒苦。《詩》曰:「昔我往 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 饑。我心傷悲,莫之我哀。」故聖人憐其如此,閔其久去。 父母妻子,暴露中野,居寒苦之地,故春使使者勞賜, 舉失職者,所以哀遠民而慰撫老母也。德惠甚厚而 吏未稱奉職,承詔以存恤,或侵侮士卒,與之為市,并 力兼作,使之不以理故也。士卒失職而老母妻子感 恨也。宋伯姬愁思而宋國火,魯妾不得意而魯寢災。 今天下不得其意者,非獨西宮之女宋之老母也。《春 秋》動眾則書,重民也。「宋人圍長葛」,譏久役也。君子之 用心必若是。大夫默然不對。

《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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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前議公事賢良文學,稱引往古,頗乖世務,論者不必相反,期于可行。往者縣官未事胡越之時,邊城四面受敵,北邊尤被其苦。先帝絕三方之難,撫從方國,以為蕃蔽,窮極郡國,以討匈奴,匈奴壤界獸圈,孤弱無與,此困亡之時也。遼遠不遂,使得復喘息,休養士馬,負紿西域。西域迫近胡寇,沮心內解,必為巨」 患。是以主上欲掃除,煩倉廩之費也。終日逐禽,罷而釋之,則非計也。蓋舜紹緒,禹成功,今欲以小舉擊之,如何?

《文學》曰:「異時縣官修輕賦,公用饒,人富給。其後保胡 越,通四夷,費用不足,于是興利害,算車船以訾助邊 贖罪,告緡與人以患矣。甲士死于軍旅,中士罷于轉 漕,仍之以科適吏徵發極矣。夫勞而息之,極而反本, 古之道也。雖舜禹興,不能易也。」

大夫曰:「昔夏后底洪水之災,百姓孔勤,罷于籠臿;及至其後,咸享其功。先帝之時,郡國頗煩于戎事,然亦寬三陲之役。《語》曰:『見機不遂者隕功』。一日違敵,累世為患。休勞用供,困弊乘時。帝王之道,聖賢之所不能失也。功業有緒,惡勞而不卒?猶耕者勌休而困止也。夫事輟者無功,耕怠者無獲也。」

《文學》曰:「地廣而不德者國危,兵強而凌敵者身亡,虎 兕相據而螻蟻得志,兩敵相機而匹夫乘間,是以聖 王見利慮害,見遠存近。方今為縣官計者,莫若偃兵 休士,厚幣結和親,修文德而已。若不恤人之急,不計 其難,弊持以窮無用之地,亡十獲一,非文學之所知 也。」

《結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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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漢興以來,修好結和親,所聘遺單于者甚厚,然不紀重質厚賂之,故改節而暴害滋甚。先帝睹其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懷,故廣將帥,招奮擊,以誅厥罪,功勳粲然,著于海內,藏于紀府,何命亡十獲一乎!夫偷安者後危,慮近者憂邇,賢者離俗,知士權行,君子所慮,眾庶疑焉。故民可以觀成,不可與圖始。此有」 司所獨見,而文學所不睹。

文學曰:「往者匈奴結和親,諸夷納貢,即君臣外內相 信,無胡越之患。當此之時,上求寡而易澹,民安樂而 無事,耕田而食,桑麻而衣,家有數年之蓄,縣官餘貨 財,閭里耆老或及其澤。自是之後,退文任武,苦師勞 眾,以略無用之地,立郡沙石之間,民不能自守,發屯 乘城,輓輦。而澹之愚,竊見其亡,不睹其成。」

大夫曰:「匈奴以虛名市于漢,而實不從,數為蠻貊。」

考證

所紿不痛之何故也?高皇帝仗劍定九州,今以九州而不行于匈奴,閭里常民,尚有梟散,況萬里之主與小國之匈奴乎?夫以天下之力,勤何不權?以天下之士,民何不服?今有帝名而威不信,長城反賂遺而尚踞敖,此五帝所不忍,三王所畢怒也。

《文學》曰:「湯事夏而卒服之,周事殷而卒滅之,故以大 御小者王,以強凌弱者亡。聖人不困其眾以兼國,良 御不困其馬以兼道,故造父之御不失和,聖人之治 不倍德。秦攝利衡以御宇內,執修箠以笞八極,驂服 以罷,而鞭策愈加,故有傾衡遺箠之變。士民非不眾, 力勤非不多也,皆內倍外附而莫為用,此高皇帝所」 以仗劍而取天下也。夫兩主好合,內外交通,天下安 寧,世世無患,士民何事?三王何愁焉!

大夫曰:「伯翳之始封秦,地為七十里。穆公開伯,孝公廣業。自卑至上,自小至大。故先祖基之,子孫成之。軒轅戰涿鹿,殺兩」「蚩尤而為帝;湯武伐夏、商,誅桀、紂而為王。黃帝以戰成功,湯、武以伐成孝,故手足之勤,腹腸之養也。當世之務,後世之利也。今四夷內侵不攘,萬世必有此長患。先帝興義兵以誅暴強,東滅朝鮮,西定冉駹,南擒百越,北挫強胡,李牧追匈奴以廣北州,湯武之舉,蚩尤之兵也。」故聖主斥地非私其利,用兵非徒奮怒也,所以匡難避害,以為黎民遠慮。

《文學》曰:「秦南擒勁越,北卻強胡,竭中國以役四夷。人 罷極而主不恤,國內潰而上不知,是以一夫倡而天 下和。兵破陳涉,地奪諸侯,何嗣之所利?《詩》云:『雍雍鳴』。」 旭日始旦,登得前利,不念後咎。故吳王知伐齊之 便而不知干遂之患,秦知取進之利而不知鴻門之 難,是以知一而不知十也。周謹小而得大,秦欲大而 亡小。《語》曰:「前車覆,後車戒。」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矣。

《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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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齊桓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殘令支。趙武靈王踰句注,過代谷,略滅林胡、樓煩,燕襲走東胡,辟地千里,度遼東而攻朝鮮。蒙公為秦擊走匈奴,若鷙鳥之追群雀,匈奴勢慴,不敢南面而望十餘年。及其後,蒙公死而諸侯叛秦,中國擾亂,匈奴紛紛,乃敢復為邊寇。夫以小國,燕、趙尚猶卻寇虜以廣地,今以漢國」 之大,士民之力,非特齊桓之眾,燕、趙之師也。然匈奴久未服者,群臣不并力,上下未諧故也。

《文學》曰:「古之用師,非貪壤土之利,救民之患也。民思 之者,若旱之望雨,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故憂人之患 者,民一心而歸之,湯武是也。不愛民之死,力盡而潰 叛者,秦王是也。孟子曰:『君不鄉道,不由仁義,而為之 強戰,雖克必亡』。此中國所以擾亂,非蒙恬死而諸侯 叛秦。昔周室盛也,越裳氏來獻,百蠻致貢。其後周衰, 諸侯力征,蠻貊分散,各有聚黨,莫能相一,是以燕趙 能得意焉。其後匈奴稍強,蠶食諸侯,故破走月支氏, 因兵威,徙小國引弓之民,并為一家,一意同力,故難 制也。前君為先帝畫匈奴之冊兵,據西域,奪之便勢 之地,以候其變。以漢之強,攻于匈奴之眾,若以強弩 潰癰疽,越之禽吳,豈足道哉!」上以為然。用君之義,聽 君之計,雖越王之任種、蠡,不過以搜粟都尉為御史 大夫,持政十有餘年,未見種、蠡之功,而見靡弊之效, 匈奴不為加俛,而百姓黎民以敝矣。是君之冊不能 弱匈奴而反衰中國也。善為計者,固若此乎?

《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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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往者匈奴據河山之險,擅田牧之利,民富兵強,行入為寇,則句注之內驚動。而上郡以南咸城,文帝時虜入蕭關,烽火通甘泉,群臣懼,不知所出,乃請屯京師以備胡胡。西役大宛、康居之屬,南與群羌通。先帝推讓,斥奪廣饒之地,建張掖以西,隔絕羌、胡,瓜分其援。是以西域之國皆內拒匈奴,斷其右臂,曳劍」 而走。故募人田畜以廣用。長城以南濱塞之郡,馬牛放縱,蓄積布野,未睹其許之所過也。夫以弱越而遂意強吳,才地計眾,非鈞也。王思臣謀,其往必矣。

《文學》曰:「吳越迫于江海,三川循環之處,于五湖之間, 地相迫,壤相次,其勢易相禽也。金鼓未聞,旌旗未舒, 行陳未定,兵以接矣。師無輜重之費,士無乏絕之勞, 此所謂食于廚倉而戰于門郊者也。今匈奴牧于無 窮之澤,東西南北不可窮極,雖輕車利馬不能得也, 況負重羸兵以求之乎?其勢不相及也。茫茫乎若行」 九皋,未知所止,浩浩乎若無網羅而漁江海,雖及之 三軍罷弊,適遺之餌也。故明王知其所無利,以為役 不可數行,而權不可久張也。故詔公卿大夫,賢良文 學所以復枉興微之路,公卿宜思百姓之急,匈奴之 害,緣聖主之心,定安平之業。今乃留心于末計,雖本 議不順上意,未為盡于忠也。

大夫曰:「初貳師不克宛而還也,議者故使人主不遂忿,則西域皆瓦解而附于胡,胡得眾國而益強。」

「先帝絕奇,聽行武威,還襲宛,宛舉國以降,效其器物,致其寶馬,烏孫之屬駭膽,請為臣妾。匈奴失魄,奔走遁逃,雖未盡服,遠處寒苦墝埆之地,壯者死于祁連天山,其孤未復。故群臣議,以為匈奴困于漢兵,折翅傷翼,可遂擊服。會先帝棄群臣,以故匈奴不革。譬如為山,未成一簣而止,度功業而無斷成之理,是棄與」 胡而資強敵也。輟幾沮成為主計若斯,亦未可謂盡忠也。

《文學》曰:「有司言外國之事,議者皆激一時之權,不慮 其後。張騫言:大宛之天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鳥,縣 官既聞,如甘水焉。乃大興師伐宛,歷數期而後克之。 夫萬里而攻人之國,兵不戰而物故過半,雖破宛,得 寶馬,非計也。當此之時,將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師旅 相望,郡國並發,黎人困苦,姦偽萌生,盜賊並起,守尉」 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後遣上大夫衣繡衣以興擊 之。當此時,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東豪傑頗有異 心。賴先帝聖靈,斐然其咎,皆在于欲畢匈奴而遠幾 也。為主計若此,可謂忠乎!

《世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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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諸生妄言,議者令可詳用,無徒守椎車之語,滑稽而不可修。夫漢之有匈奴,譬若木之有蠹,如人有疾,不治則寖以深。故謀臣以為擊奪以困極之。諸生言以德懷之,此有其語而不可行也。諸生上無以似三王,下無以似近秦,令有司可舉而行,當世安蒸庶而寧邊境者乎?」

《文學》曰:「昔齊桓公內附百姓,外綏諸侯,存亡接絕,而 天下從風。其後,德虧行衰,葵丘之會,振而矜之,叛者 九國,《春秋》刺其不崇德而崇力也。故任德則強楚告 服,遠國不召而自至;任力則近者不親,小國不附,此 其效也。誠上觀三王之所以昌,下論秦之所以亡,中 述齊桓所以興,去武行文,廢力尚德,罷關梁,除障塞, 以仁義導之,則北垂無寇虜之憂,中國無干戈之事 矣。」

大夫曰:「事不豫辦不可以應卒,內無備不可以禦敵。《詩》云:『詰爾民人,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故有文事必有武備。昔宋襄公倍楚而不備,以取大辱焉,身執囚而國幾亡。故雖有誠信之心,不知權變,危亡之道也。《春秋》不與中國為禮,為其無信也。匈奴貪狼,因時而動。乘可而發,飆舉電至,而欲以誠信之心,金帛之寶,而」 信無義之詐,是猶「親蹠蹻而扶猛虎也。」

文學曰:「『《春秋》王者無敵』。言其仁厚,其德美,天下賓服, 莫敢受交也。德行延及方外,舟車所臻,足跡所及,莫 不被澤,蠻貊異國,重譯自至。方此之時,天下和同,君 臣一德,外內相信,上下輯睦,兵設而不試,干戈蔽藏 而不用,老子曰:『兕無所用其角,螫蟲無所輸其毒。故 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世安得蹠蹻而親之乎』?」

大夫曰:「布心腹,質情素,信誠內感,義形乎色。宋華元、楚司馬子反之相睹也,符契內合,誠有以相信也。今匈奴挾不信之心,懷不測之詐,見利如前,乘便而起,潛進市側,以襲無備,是猶措重寶于道路而莫之守也,求其不亡,何可得乎!」

《文學》曰:「誠信著乎天下,醇德流乎四海,則近者歌謳 而樂之,遠者執禽而朝之。故正近者不以威,來遠者 不以武,德義修而任賢良也。故民之于事,辭佚而就 勞;于財也,辭多而就寡。上下交讓,道路鴈行。方此之 時,賤貨而貴德,重義而輕利,賞之不竊,何寶之守也。」

《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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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昔徐偃王行義而滅,好儒而削,知文而不知武,知一而不知二。故君子篤仁以行,然必築城以自守,設械以自備,為不仁者之害己也。是以古者蒐獮振旅而數軍實焉,恐民之愉佚而亡戒難。故兵革者國之用,城壘者國之固也。而欲罷之,是去表見裏,示匈奴心腹也。匈奴輕舉潛進,以襲空虛,是猶不介而當矢石之蹊,禍必不振。」 此邊境之所懼,而有司之所憂也。

《文學》曰:「往者通關梁,交有無,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內 附,往來長城之下。其後王恢誤謀馬邑,匈奴絕和親, 故當路結禍,紛拏而不解,兵連而不息,邊民不解甲 弛弩,行數十年,介胄而耕耘,鉏耰而候望,燧燔烽舉, 丁壯弧弦而出鬥,老者超越而入保,言之足以流涕 寒心,則仁者不忍也。《詩》云:『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未聞」 善往而有惡來者。故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 四海之內,皆為兄弟也。故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大夫曰:「自春秋諸夏之君會聚相結,三會之後,乖離相疑,伐戰不止。六國從親,冠帶相接,然未嘗有堅約,況禽獸之國乎?《春秋》存君在楚,誥鼬之會書公,紿夷狄也。匈奴數和親,而常先犯約,貪侵盜,驅長詐謀之國也。反覆無信,百約百叛。若朱象之不移,商均之不化,而欲信其用兵之備,親之以德,亦難矣!」

《文學》曰:「王者中立而聽乎天下,德施方外,絕國殊俗,

臻于闕庭,鳳凰在列樹,麒麟在郊藪,群生庶物,莫不 被澤,非足行而人辦之也,推其仁恩而皇之誠也。范 蠡出于越,由余長于胡,皆為伯王賢佐。故政有不從 之教,而世無不可化之民。《詩》云:『酌彼行潦,挹彼注茲』。 故公劉處戎狄,戎狄化之;大王去豳豳,民隨之;周公」 修德而越裳氏來,其從善如影響。為政務以德親近, 何憂于彼之不改?

《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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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曰:「匈奴無城郭之守,溝池之固,修戟強弩之用,倉廩府庫之積,上無義法,下無文理,君臣嫚易,上下無禮。織柳為室,旃廗為蓋,素弧骨鏃,馬不粟食,內則備不足畏,外則禮不足稱。夫中國天下腹心,賢士之所總,禮義之所集,財用之所殖也。夫以知謀愚,以義伐不義,若因秋霜而振落葉,《春秋》曰:『桓公之與戎,狐驅之爾,況以天下之力乎』?」

《文學》曰:「匈奴車器無銀黃絲漆之飾,素成而務堅;絲 無文采,裙褘曲襟之制,都成而務完。男無刻鏤奇巧 之事,宮室城郭之功;女無綺繡淫巧之貢,纖綺羅紈 之作,事省而致用,易成而難弊。雖無修戟強弩,戎馬 良弓,家有其備,人有其用,一旦有急,貫弓上馬而已。 資糧不見案首,而支數十日之食;因山谷為城郭,因 水草為倉廩,法約而易辦,求寡而易供。是以刑省而 不犯,指麾而令從,嫚于禮而篤于信,略于文而敏于 事。故雖無禮義之書,刻骨卷衣,百官有以相記,而君 臣上下有以相使。群臣為縣官計者,皆言其易而實 難」,是以秦欲驅之而反更亡也。故兵者凶器,不可輕 用也。其以強為弱,以存為亡,一朝爾也。

大夫曰:「魯連有言:『秦權使其士,虐使其民』,故政急而不長。高皇帝受命,平暴亂,功德巍巍,惟天同大焉。而文、景承緒潤色之。及先帝征不義,攘無德,以昭仁聖之路,純至德之基,聖王累年仁義之積也。今文學引亡國失政之治,而況之于今?其謂匈奴難圖,宜矣!」

《文學》曰:「有虞氏之時,三苗不服,禹欲伐之,舜曰:『是吾 德未喻也』。退而修政,而三苗服。不牧之地,不羈之民, 聖王不加兵不事力焉,以為不足煩百姓而勞中國 也?今明王修聖緒,宣德化,而朝有權使之謀,尚首功 之事,臣固恠之。夫人臣席天下之勢,奮國家之用,身 享其利而不顧其主,此尉佗、章邯所以成王秦失其」 政也。《孫子》曰:「今夫國家之事,一日更百變,然而不亡 者,可得而革也。逮出兵乎平原廣牧,鼓鳴矢流,雖有 堯舜之知,不能更也。戰而勝之,退修禮義,繼三代之 跡,仁義附矣。戰勝而不休,身死國亡者,吳王是也。」

大夫曰:「順風而呼者易為氣;因時而行者易為力。文、武懷餘力,不為後嗣計,故三世而德衰。昭王南征,死而不還;凡伯囚執而使不通。晉取郊、沛,王師敗於茅戎。今西南諸夷,楚莊之後,朝鮮之王,燕之亡民也。南越尉佗起中國,自立為王,德至薄,然皆亡。天下之大,各自以為一州,倔強倨傲,自稱老夫先帝,為萬世度」 ,恐有冀州之累,南荊之患,於是遣左將軍樓船平之,兵不血刃,咸為縣官也。七國之時,皆據萬乘,南面稱王。提珩為敵國累世,然終不免首係虜於秦。今匈奴不當漢家之巨郡,非有六國之用,賢士之謀由此觀,難易,察然可見也。

《文學》曰:「秦滅六國,虜七王,沛然有餘力,自以為蚩尢 不能害,黃帝不能斥。及二世殺死望夷,子嬰係頸降 楚,曾不得七王之俛首,使六國並存,秦尚為戰,固未 亡也。何以明之?自孝公以至於始皇,世世為諸侯雄, 百有餘年,及兼天下,十四歲而亡。何則?外無敵國之 憂,而內自縱恣也。自非聖人得志而不驕佚者,未之」 有也。

大學衍義補[编辑]

《慎德懷遠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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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武建武二十七年,北匈奴求和親,不許。臧宮馬 武上疏曰:「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乏力,不當 中國。一郡萬里死命。縣在陛下,豈宜固守文德而墮 武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諭告高句驪、烏桓、鮮 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 北虜之滅,不過數年。」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 弱能制強。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強者 怨之歸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 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謀 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 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彊。有其有 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 災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 孔子曰:『吾恐季氏之憂,不在顓臾。且北狄尚強,而屯 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 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 言兵事者

戴溪曰:「光武啟中興之運,悼斯民之塗炭,親拯救而撫摩之。初遣馮異入關,戒以征伐非必屠城,要在還定安集之耳。復遣岑彭擊蜀,告以每一發兵髮動,皓白常欲置隗囂、公孫述于度外,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嘗復言軍旅,務休息群黎而鞏固漢業,其肯遵高祖顛沛之畏塗,蹈武帝虛耗之覆轍,而舍近謀遠以」 爭勝負乎?故二將抗章《北伐,詔》引黃石公剛強柔弱之說而報之,帝王之道然也。臣按光武此詔所謂「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 又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強。有其有者安,貪人之有者殘。」 與夫人不自保而欲遠事邊外傳聞之事。恆多失實。凡此皆藥石之格言。無間古今。皆所同然也。後世人主有欲勤兵于遠者。尚其鑒諸。

《征討綏和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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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曰:「久矣,匈奴之為患也。」故自漢興,忠言嘉謨之 臣,曷常不運籌策,相與爭于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 劉敬,呂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晁錯,孝武時王 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 異,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胄 之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 終始也。自漢興以至于今,曠世歷年,多于《春秋》。其與 匈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 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強弱 相反。

臣按:班固謂漢之諸臣論馭匈奴者不過兩科和親與征伐而已,然兩科之中又各有兩科焉,修文而和親之上也,卑下而承事之則失之弱矣,威服而臣畜之上也,黷武而征伐之則失之暴矣,然此皆視夷狄以為屈伸強弱,非帝王慎德威懷之道也。是故凡為天下國家者必內無虞廷怠荒之失,外有《周官》九伐之師,合內外而一之,斯其為帝王馭遠之術歟。

《征討綏和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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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傳》:襄公四年:晉悼公曰:「然則莫如和戎乎?」魏絳曰: 「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薦居,貴貨易土,土可賈焉,一也; 邊鄙不聳,民狎其野,穡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晉,四鄰 振動,諸侯威懷,三也;以德綏戎,師徒不勤,甲兵不頓, 四也;鑒于后羿而用德,度遠至邇安,五也。君其圖之。」 公說,使魏絳盟諸戎。

臣按:此後世和戎之始。

襄公十一年,鄭人賂晉侯以歌鍾二肆及其鎛磬、女 樂二八。晉侯以樂之半賜魏絳,曰:「子教寡人和諸戎 狄,以正諸華,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 諧,請與子樂之。」辭曰:「夫和戎狄,國之福也。八年之中, 九合諸侯,諸侯無慝,君之靈也,二三子之勞也。臣何 力之有焉,抑臣願君安其樂而思其終也。」

臣按:魏絳所和之戎,戎而入居中國者也;而後世所和之戎則是化外之人,處荒漠不毛之地者也。

文帝時,賈誼上疏曰:「匈奴侮嫚侵掠,而漢歲致金絮 采繒以奉之,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欲 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

顏師古曰:「愛人之壯,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倉庫奴婢以壞其腹,于來降者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

臣按:或問朱子曰:「五餌之說如何?」 曰:「『伊川言宋朝正用此術,契丹分明是被金帛買住了,虜人分明是遭餌,但恐金帛盡則復來』。觀此說則昔人謂誼為迂,誼豈迂者哉?蓋用兵則利在臣下,不用兵而和則利歸虜主,虜人嗜利,此所以樂從也。宋富弼說契丹以歲幣,亦是此意。雖然,金帛出于民,國家既竭民力以養」 兵,而又使出財以賂虜,金帛有時而竭,虜人貪饕,心無已時,一旦無以應其求,則兵端起矣。宋人之于契丹、女真,可見也已。此君子作事所以貴乎謀始而必思為可繼也邪!

武帝建元六年,匈奴來請和親,天子下其議。王恢,燕 人,習胡事,曰:「匈奴和親,不過數歲,即復背約,不如勿 許,興兵擊之。」韓安國曰:「匈奴遷徙鳥舉,難得而制。今 行數千里,與之爭利,則人馬疲乏,虜以全制其敝,此 危道也。不如和親。」群臣議者多附安國,于是許之。

臣按:匈奴求和親,夷狄非我族類,割所愛而與之固不可,而又假以家人子與之,則是待之不以誠也尤不可。若夫彼不曾侵我也,而興兵擊之則曲在我直在彼,華夏禮義之邦,與夷狄較而曲在我,可不可乎?方其彼之有求也,則正辭以拒之,曰:「中國女子不習外國水土而又多病,況人生修短不常而女子性質」 不定,或反因之以成釁隙,不若各

「守疆界」 、敦禮義之為久長也,如此復之,非獨善為之辭,理亦當如是也。

宣帝時,議者多曰:匈奴為害日久,可因其壞亂,舉兵 滅之。詔問御史大夫蕭望之,對曰:「《春秋》晉士丐帥師 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 足以服孝子,誼足以動諸侯。前單于慕化鄉善,遣使 請求和親,海內欣然,夷狄莫不聞。不幸為賊臣所殺, 今而伐之,是乘亂而幸災也。彼必奔走遠遁,不以義 動兵,恐勞而無功。宜遣使者弔問,輔其微弱,救其災 患。四夷聞之,咸貴中國之仁義。如遂蒙恩得復其位, 必稱臣服從,此德之盛也。」上從其議。

臣按:天地間有華夷,猶天之有陰陽,有此必有彼,決無滅絕其類之理,況其族屬非一類,此一類衰矣而彼一類又起,「聖王知其然,故其待夷狄也,唯存吾有常之心,而不幸其無常之災」 ,此中國之仁義所以為可貴也。

成帝河平二年,匈奴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奉獻罷 歸,自言欲降,即不受我,我自殺,終不敢還。使者以聞, 下公卿議。議者或言宜如故事受其降。谷永、杜欽以 為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 單于稱臣朝賀,無有二心,接之宜異于往時。今既享 其聘貢之質,更受其逋迯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 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絕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 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使之詐降,以卜吉凶,受 之虧德沮善,令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 欲因而生隙,受之適合其策,使得歸曲而責直。此誠 邊境安危之原,師旅動靜之首,不可不詳也。不如不 受,以明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懷附親之心便。

臣按:谷永、杜欽此議得帝王以誠信待夷狄之道,後世邊夷來貢而降有與此事相同者,宜準此以為法。

光武建武二十八年,北匈奴遣使貢馬及裘,更乞和 親,并請音樂。又求率西域諸國胡客俱獻見。帝下三 府議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曰:「臣聞孝宣帝敕邊守 尉曰:『匈奴大國多變詐,交接得其情則卻敵折衝,應 對失其數則反為輕欺。今北匈奴見南單于來附,懼 謀其國,故數乞和親。又遠驅牛馬與漢合市,重遣名』」 王,多所貢獻,斯皆外示富彊,以相欺誕也。臣見其獻 益重,知其國益虛,歸親愈數,為懼愈多。然今既未能 助南,則亦未宜絕北。羈縻之義,禮無不答,謂可頗加 賞賜,略與所獻相當,報答之辭,令必有所適。

臣按:孔子言「不逆詐、不億不信」 ,抑亦先覺之為賢,此非但可施于待人處事,雖中國之待夷虜亦莫不然。班彪之處北匈奴,蓋有得于先覺之道者矣,其所立槁草,委曲明盡,可為後世代言者法。

班固曰:「和親之論,發于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 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以救安邊境。 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寇盜不為衰止,而單于 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 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 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 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于 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歎息,思古名臣,此則 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親見四世之事,猶欲 復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為「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 奴者,非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厚利結之于天耳。故 與之厚利以沒其意,與盟于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 以累其心,匈奴雖欲展轉,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 奈殺愛子何?夫賦斂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 之固,無以異于貞士之約,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母 緩帶,稚子咽哺,胡馬不窺于長城,而羽檄不行于中 國,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事,乃知其 未合于當時,而有闕「于後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 復,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 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 于亦輒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其桀驁尚如斯,安肯以 愛子而為質哉?」此不合當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 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而長匈奴無已之詐也。夫 邊境不選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備塞之具,厲長戟 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寇而務賦斂于民,遠行貨 賂,割剝百姓以奉寇讎,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 不窺,不已過乎?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 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遠也。

臣按:班固引董仲舒之言和親,謂其不圖萬世之利而媮恃一時之事,斷之曰「仲舒之言漏」 ,信乎其漏也。仲舒此言蓋與賈生五餌之說略同,其言與之厚利和親,後世亦有用之以弭禍息爭者矣,然終無益焉。唐人之遣公主、宋人之納歲幣,徒費民財、損國威,其後效果何如也?後之人尚鑒之哉。

《修攘制御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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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文帝時,太子家令晁錯言:「臣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 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山林積石,經川丘阜,草木所 在,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 屬,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也,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 遠,川谷居間,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 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劍 楯三不當一。萑葦竹蕭,草木蒙蘢,枝葉茂接,此矛鋋 之地也,長戟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阨相薄,此劍楯 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 精,動靜不集,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 之音相失,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 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 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此將 不省兵之禍也,五不當一。」

臣按:錯此言地形各有所宜,與夫兵卒相當之數而卒歸其過,于不習勒卒將不省兵,夫將能省兵則器械無不利矣,卒能習勒則兵無不可用矣。

錯又言曰:「臣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夫卑 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以 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 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險道傾仄,且馳且射,風雨罷 勞,飢渴不困,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 突騎,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 往來,什伍俱前,材官騶發,矢道同的,下馬地鬥,劍戟 相接,去就相薄,此中國之長技也。然兵凶器,戰危事, 以大為小,以強為弱,在俛仰之間耳。夫以人之死爭 勝,跌而不振,則悔之無及也。帝王之道,出于萬全。今 降胡義渠來歸誼者,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 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帥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 習俗,和輯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 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 裏,而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此萬全之術也。

臣按:錯謂「兵凶戰危,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俯仰之間。」 臣愚以為,用兵之變,豈但大小、彊弱之間易置而已哉?生死興亡在呼吸頃耳,其蹉跌也不但不振而已,其為悔也何可及哉?是以帝王之道必出于萬全,必先事而深思,不臨事而後悔也。錯又謂以蠻夷攻蠻夷為中國之形,而以兼用漢、胡長技相為表裏以為萬全之術,其得中國帝王以全制勝之術也哉!

王莽時,匈奴入雲中塞,諸將在邊,未敢出擊。嚴尤諫 曰:「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 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 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狁內侵,至 于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匈奴之侵,譬猶蚊 蝱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選將」 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 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 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 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于負海,疆境既完,中國 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

劉貺曰:嚴尤辨而未詳,班固詳而未盡。推其至當,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漢無策。何以言之?荒服之外,聲教所不逮,其叛不為之勞師,其降不為之釋備,嚴守禦,險走集,使其欲為寇而不能,欲為臣而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綏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策。」 《易》稱:「王侯設險以守其國,築長城,守障塞,所以設險也。趙簡子」 起長城以備胡、燕,秦亦築長城以限中外。秦兼天下,益理城塹,後魏築長城,議者以為人治一步,方三千里,役三十萬人,不旬朔而獲久逸,故曰「秦得中策。」 漢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審魯元不能止趙王之逆謀,謂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冒頓手殺其親,而冀其不與外祖爭彊,豈不惑哉!然則知和親非久安計,而為之者,以天下初定,紓歲月之禍耳。武帝時,中國乂安,胡寇益希,疏而絕之,此其時也。方更糜耗華夏,連兵積年,故嚴尤以為下策。

臣按:嚴尤謂後世征戎有三策,謂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不知其所謂上策者果何代有之乎?意者必如虞之無怠無荒而四夷來王,周之明王慎德而四夷咸賓,然後為上策乎?夫虞、周之事化之也,非征之也。若夫命將、征之之策,臣竊以為獫狁來侵、從而禦之,驅之出境不復窮追,周得上策矣;秦之築長城,急于成功,輕用民力,內竭中國以喪社稷,固為無策。然使其能因近邊之人,當農隙之時,以漸而修築邊牆,以禦戎馬之衝突,劉貺謂之「得中策」 ,非非也。漢武之窮兵,黷武兵連禍結三十餘年,謂之「下策也」 ,宜哉。

順帝永和五年,南匈奴吾斯、車紐等反,寇西河,詔度 遼將軍馬續招降之。大將軍梁商移書續等曰:「中國 安寧,忘戰日久,良騎野合,交鋒接矢,決勝當時,戎狄之所長,而中國之所短也。彊弩乘城,堅營守固,以待 其衰,中國之所長,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務先所長,以 觀其變,設購開賞,宣示反悔,勿貪小功,以亂大謀。」

臣按:中國與戎狄各有所長,吾惟用吾之長,而于彼之所長也恆思有以避之,設法用計,隨時趨勢,使彼違所長而以吾所長乘而陵之,鮮不勝矣。

《四方夷落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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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 獫狁、薰鬻,居于北邊,隨草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 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佗、驢、騾、駃騠、騊駼、驒奚。逐水 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無文 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 狐、菟,肉食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田 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 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 走。苟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 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貴壯健,賤 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

臣按:《漢史》謂匈奴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自秦、漢以至于唐、宋皆然。蒙古入主中國,始令西番僧馬八巴造為字書,今世所謂蒙古字是也。

周武王世,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 道衰。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 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 故。」至懿王曾孫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 其功,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 興。至于幽王,用周姬、褒姒之故,與申侯有隙,申侯怒 而與畎戎共殺幽王于驪山之下,遂取周之地鹵獲, 而居于涇、渭之間,侵暴中國。

臣按:戎狄弒中國王而取中國地,周之時已有之,然不在成、康之世而在幽王之時。使幽王不寵褒姒而其臣申侯不與犬戎交通,則彼犬戎者固不敢越其封疆而入吾內地,況又敢剚刃于中國之天王哉?此世道之大變也。

匈奴之先,自淳維在殷時奔北方,至周末七國時,而 與燕、趙、秦三國為邊鄰。秦滅六國,始皇遣蒙恬北擊 胡,悉逐出塞,收河南地。渡河,以陰山為塞,起臨洮至 遼東萬餘里。匈奴單于曰「頭曼」,不勝秦,北徙。至秦亂, 稍渡河,與中國界于故塞。後為其子冒頓射殺之,而 自立為單于。遂東襲滅東胡,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 侵燕、代,悉復秦所奪匈奴地。其控弦之士三十餘萬,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歲,其世傳不可得而次。然 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諸夏為 敵國,其姓世官號,可得而記。曰:「單于姓孿鞮氏,其國 稱之曰撐犁孤塗單于。」匈奴謂天為撐犁,謂子為孤 塗。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

臣按:此北狄之在前漢者。

漢高祖七年,帝自將討韓王信,信亡走。帝聞冒頓居 代谷,欲擊之,使人覘匈奴。冒頓匿其壯士肥馬,但見 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高帝復使 劉敬往使匈奴,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矜夸見所 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 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業行,高帝怒 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繫 敬廣武。高帝至平城,兵未盡到,冒頓縱精騎四十萬 騎,圍高帝于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高帝 用陳平祕計,使使間厚遺閼氏,謂冒頓曰:「兩主不相 困,今得漢地,而單于終非能居之也。」乃解圍之一角。 會天大霧,漢使人往來,匈奴不覺。陳平請令彊弩傅 兩矢外鄉,從《解角》直出。高帝出圍,至平城,漢大軍亦 到,胡騎遂解去。高帝至廣武,赦劉敬曰:「吾不用公言 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矣。」乃封敬二千戶,為 關內侯。

臣按:漢高祖以百戰之餘,所統皆奇才良將,且為匈奴所圍者七日,不有陳平祕計,不幾于危乎?然是時虜騎乃至四十萬,則是北虜之彊,自漢初已然矣。夫自高祖解圍之後至于我朝一千四百餘年,中間歷魏、晉、隋、唐、宋,而北狄之興亡盛衰、起滅分合不知凡幾,變而至于元極矣。說者以謂北狄之盛也固莫盛于元,而其衰也,亦莫衰于今日。何也?蓋天下理勢,相為乘除,物極則反,盛極則衰,亦必然之理也。我太宗皇帝親統六師,凡六出塞,歷數千里之遠,窮其巢穴,彼皆雉竄鼠伏,無有一虜敢張螳臂以當雷霆之威者。僅受一也,先土千降附而還。是以百年之間,夷狄懾伏,邊境肅清,自秦以來所未有者,書之史冊,足以垂耀千古矣。自洪武、永樂以來,其酋如本雅失里、馬哈木、阿魯台、朵而只伯之輩,皆駑才下乘,非有冒頓之猛鷙,尚結贊之狡猾,雖或侵軼,隨即破滅。唯脫懽者,挾脫脫不花以肆毒,其子也先繼之,「己巳之變,非彼之能,乃吾謀臣之誤也。」 使當時聽大臣言,遣一裨將禦

「之,不過旬日,彼自去也。若夫統幕之還,分為數營,使彼不知所攻,不終日入懷來城矣。設使不分,而我軍中尚存前代之長技,如高祖解平城之圍,令以彊弩傅二矢外嚮,數萬之弩次第齊發,彼安能薄吾哉?」 然當是時,虜悉其部落,并脅兀良哈、海西諸部皆來,大眾不滿四五萬,其視平城之四十萬騎,何其多寡之懸絕也?臣故曰:「北虜之衰,莫有衰于今日者」 ,此也。自是以後,也先為哈剌所殺,哈剌為孛來所殺,孛來之後,毛里孩、癿加思闌之徒,皆是自相屠戮。釁生于黨與,禍起于肘腋,未有父子繼世者。是固天厭夷惡,而助我皇仁,則其虜之無能為,亦可見矣。雖然,蜂蠆有毒,古人善喻。昔者阿骨打之起于遼末,《鐵木真》之起于金季,皆以其微弱而蔑視之也。為國者防微杜漸,恆恐禍生于所忽。譬則近山之居,慮有虎狼之害,則必高其垣墉,深其陷穽,塞其蹊隧,而迂其往來之道徑,則虎狼不能為吾畜產之害矣。我國家都燕,切近邊夷,尤宜加慎。則夫關隘之修,兵備之飭,將帥之任,兢兢然如蹈虎尾,如「臨深淵。一食息之頃,一寤寐之餘,念茲在茲,無一念而不在茲。是惟宗社無疆之休。」

晁錯言于文帝曰:「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 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險道傾仄,且馳且 射,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 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 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勁弩長戟,射疏及遠,則匈奴 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 俱前,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則 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 就相薄,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此中國之長技也。以 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

臣按: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而各有所長,用兵者知其長短之所在,以其所長而乘其所短,掩吾所短而避其所長,則可以取勝而不敗矣。

匈奴部藝文一[编辑]

《匈奴傳贊》
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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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孔子著《春秋》,隱、桓之間則章,至定、哀之際 則微,為其切當世之文而罔褒,忌諱之辭也。世俗之 言匈奴者,患其徼一時之權,而務諂納其說,以便偏 指,不參彼已,將率席中國廣大,氣奮,人主因以決策, 是以建功不深。堯雖賢,興事業不成,得禹而九州寧。 且欲興聖統,唯在擇任將相哉!唯在擇任將相哉!

《匈奴列傳贊》
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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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曰:「《書》戒蠻夷猾夏,《詩》稱『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 四夷久矣。夷狄之為患也。故自漢興,忠言嘉謀之臣, 曷嘗不運籌策,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劉 敬,呂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晁錯,孝武時王恢、 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 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胃之』」 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 始也。自漢興以至于今,曠世歷年,多於《春秋》。其與匈 奴,有修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 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強弱相 反,是故其詳可得而言也。昔「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 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 遺單于,冀以救安邊境。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 寇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 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 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 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馳射上林,講習 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 然歎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仲 舒親見四世之事,猶復欲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為義 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說也,獨可 說以厚利結之於天耳。故與之厚利以沒其意,與盟 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匈奴雖欲輾轉, 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殺愛子何?夫賦斂行賂, 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 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兄緩帶,穉子咽哺,胡馬不窺 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 舒之論,考諸行事,乃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 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獲,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 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 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于亦輒拘留漢使,以相報 復。其桀驁尚如斯,安肯以愛子而為質乎?」此不合當 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 而長匈奴無已之詐也。夫邊城不選守境武略之臣, 修障隧備塞之具,厲長戟「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

寇,而務賦斂於民,遠行貨賂,割剝百姓,以奉寇讎,信
考證
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不已過乎!」至孝宣之

世,承武帝奮擊之威,直匈奴百年之運,因其壞亂幾 亡之阨,權時施宜,覆以威德,然後單于稽首臣服,遣 子入侍,三世稱藩,賓於漢庭。是時,邊城晏閉,牛馬布 野,三世無犬吠之警,黎庶無干戈之役。後六十餘載 之間,遭王莽篡位,始開邊隙,單于由是歸怨自絕,莽 遂斬其侍子,邊境之禍搆矣。故呼韓邪始朝於漢。漢 議其儀,而蕭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 時至時去,宜待以客禮,讓而不臣。如其後嗣逯逃竄 伏,使於中國不為叛臣。」及孝元時,議罷守塞之備,侯 應以為不可,可謂「盛不忘衰,安必思危」,遠見識微之 明矣。至單于咸棄其愛子,昧利不顧,侵掠所獲,歲鉅 萬計,而和親賂遺,不過千金,安在其不棄質而失重 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 固,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可以經遠也。若乃征伐之 功,秦、漢行事,嚴尤論之當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 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貢,制外內,或修刑政,或昭文德, 遠近之勢異也。是以《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 人,貪而好利,被髮左衽,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 食不同,言語不通。辟居北垂塞露之野,逐草隨畜,射 獵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絕外內也。是 故聖王禽獸畜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 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招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 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內,疏而不戚,政教不 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 之。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縻不絕,使曲在 彼,蓋聖王制御蠻夷之常道也。

《匈奴列傳論》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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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曰:「漢初遭冒頓凶黠,種眾強熾。高祖威加四海,而 窘平城之圍;太宗政鄰刑措,不雪憤辱之恥。逮孝武 亟興邊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將,戎旗星屬,候列郊甸, 火通甘泉,而猶鳴鏑揚塵,出入畿內,至於窮竭武力, 單用天財,歷紀歲以攘之,寇雖頗折,而漢之疲耗略 相當矣。宣帝值虜庭分爭,呼韓邪來臣,乃權納懷柔」, 因為邊衛,罷關徼之儆,息兵民之勞,龍駕帝服,鳴鐘 傳鼓於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單于,朔方無復匹馬之 蹤,六十餘年矣。後王莽陵篡,擾動戎夷,續以更始之 亂,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復生,乘間侵佚,害 流傍境。及中興之初,更通舊好,報命連屬,金幣載道, 而單于驕踞益橫,內暴滋深。世祖以用事諸華,未遑 沙塞之外,忍愧思難,徒報謝而已。因徙幽并之民,增 邊屯之卒。及關東稍定,隴、蜀已清,其猛夫捍將,莫不 頓足攘手,爭言衛、霍之事。帝方厭兵,間修文政,未之 許也。其後匈奴爭立,日逐來奔,願修呼韓之好,以禦 北狄之衝,奉藩稱臣,永為外扞。天子總攬群策,和而 納焉。乃詔有司開北「鄙,擇肥美之地,量水草以處之, 馳中郎之使,盡法度以臨之,制衣裳,備文物,加璽紱 之綬,正單于之名。」於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 讎釁既深,互伺便隙,控弦抗戈,覘望風塵,雲屯烏散, 更相馳突,至於陷潰創傷者,靡歲或寧,而漢之塞地 晏然矣。」後亦頗為出師,并兵窮討,命竇憲、耿夔之徒 前後並進,皆用果譎,設奇數,異道同會,究掩其窟穴, 躡北追奔三千餘里,遂破龍祠,焚罽幕,阬十角,梏閼 氏,銘功封石,倡呼而還,單于震懾,屏氣蒙氈,遁走於 烏孫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時勢,及其虛曠,還南 虜於陰山,歸河西於內地,上申光武權宜之略,下防 遐裔擾邊之變,使耿國之算不謬於當世,袁安之議 見從於後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而竇憲矜三捷 之效,忽經世之規,狼戾不端,專行威惠,遂復更立北 虜,反其故庭,並恩兩護,以私己福,棄蔑天公,坐樹大 鯁,永言前載,何恨憤之深乎!自後經綸失方,畔服不 一,其為疢毒,胡可單言。降及後世,翫為常俗,終於吞 噬神鄉,丘墟帝宅。嗚呼!千里之差,興自毫端。失得之 原,百世不磨矣

《匈奴和親議》
班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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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自惟思漢興已來,曠世歷年,兵纏夷狄,尤事匈奴, 綏御之方,其塗不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 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雖屈申無常,所因時 異,然未有拒絕棄放,不與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 復修舊典,數出重使,前後相繼,至於其末,始乃暫絕。 永平八年,復議通之,而廷爭連日,異同紛回,多執其 「難,少言其易。先帝聖德遠覽,瞻前顧後,遂復出使,事 同前世。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闕而不修者也。今烏桓 就闕稽首,譯官,康居、月氏自遠而至,匈奴離析,名王 來降,三方歸服,不以兵威。此誠國家通於神明,自然 之徵也。」臣愚以為宜依故事,復遣使者,上可繼五鳳、 甘露,致遠人之會,下不失建武、永平「羈縻」之義。虜使 再來,然後一往。既明中國主在忠信,且知聖朝禮義 有常,豈可逆詐示猜,孤其善意乎?絕之未知其利,通 之不聞其害。設後北虜稍彊,能為風塵,方復求為交 通,將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為策近長

《單于朝位論》
荀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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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之義,王者無外,欲一於天下也。《書》曰:「西戎即序」, 言皆順從其序也。道理遼遠,人物介絕,人事所不至, 血氣所不沾,不告諭以文辭,故正朔不及,理義不加, 非遺之也,其勢然也。王者必則天地,天無不覆,地無 不載,故盛德之主則亦如之。九州之外,謂之藩國,蠻 夷之君,列於五服。《詩》云:「自彼氐羌,莫敢不來王。」故要 荒之地,必奉王貢。若不供職,則有辭讓號令加焉,非 敵國之謂也。故遠不間親,裔不亂華,輕重有序,賞罰 有章,此先王之大禮。故舞四夷之樂於四門之外,不 備其禮,故不見於先祖,獻其志意音聲而已。望之欲 待以不臣之禮,加之以王公之上,僭度失序,以亂天 常,非禮也。若以權時之宜,則異論矣。

《漢宣帝冠帶單于賦》
唐·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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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漢宣帝休明允塞,烜中葉之英聲,示遠人以文德。 既而幸甘泉以居正,朝《呼韓》於有北,錫之紱冕,俾之 藩翊。位居侯王之上,侍在軒墀之側。服之孔備,垂懸 綬之腰章;髮則有餘,映切雲之首飾。且會朝之次,昭 明孔融,雖加之以禮,實誘之以衷。厥錫既殊,荷榮華 之寵命;其儀未習,懵衣服之在躬。此實可以閱帝聰, 播皇風亦何必貺玉帛之資,空成耗國;錫金石之樂, 用表和戎。夫爵以賞功,服以旌禮。懿爾容之中順,故 我命之光啟。矧乃來茲鳳闕,踰彼龍沙,知漢德之全 盛,厭胡俗之幽遐。齊縞帶于周行,獨明向化。異元冕, 千異類,豈曰亂華。錫之不聞于屢褫,崇之豈俟夫三 加。想夫解辮懷恩,動容思媚。乍重譯而獻款,或稽顙 而奉贄。使群方之闓樂,由一人之錫遂。鏘之玉佩,顧 韋韝而多慚;穎以金貂,與龐服而自異。是使孔熾之 類,率服而莫違;悍戾之屬,束帶而共歸。知子之來,贈 同雜珮;彰君之化,德乃垂衣。殊沐猴而可作,方戴鶡 而有威。今我后散皇明而馳聖聽,致戎夏之克定。勤 厲理而明弼諧,故蠻夷之允懷。尚冠帶于萬里,舞干 羽于兩階。彼長纓之與五餌,何斯道之孔乖。

《朝呼韓邪賦》
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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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倬哉惟漢,至德鴻融,元功絢煥。」敷仁義於異域,俾華 夷而同貫。故能臣匈奴,來單于;超沙漠,越余吾。棄穹 廬而雲起,望高闕而風趨。屈膝而來,有以見其蠢爾; 垂拱以待,是用表于巍乎。況當行幸祠祀之禮崇,甘 泉泰畤之儀盛。肅肅乎萬物是備,昭昭乎威容既正。 象胥以鐸,豈言語以不通?司儀式班,示進退之必敬。 然後差行列,辨尊卑。序璧羔皮帛之等第,示要荒守 衛之威儀。冠帶之容,間彼荷氈被毳,《韶》《濩》是作,雜夫 僸佅兜離。雍容之禮有則,倔強之心不施。元塞永安, 寧蝟起兮於彼;青蒲方奏,猶蟻伏而在斯。信純化之 雲布,俾遠戎之星馳。不然,何以?其國則賒,其人不遐。 修臣之節,為國之華。朝一人於㝢縣,涉萬里之窮沙。 則周公明堂之儀,寧九采之足美;而夏禹塗山之會, 雖萬國而何嘉?且夫懷我有方,所由者漸;德之為被, 我不可掩。非慕義而有求,奚尊君之自貶?是知撫御 之道,莫善於漢宣;威儀之設,莫盛乎《甘泉》。美舞獨稱 乎干羽,鏤勳何媿於燕然。布令陳辭之義行,豈事成 而後樹;引領稽顙之容作乃瞻之而在前。自可光九 功,服九土,曠萬代而一時,宜耀今而榮古。

匈奴部藝文二[编辑]

《匈奴歌》
漢·古歌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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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道志》曰:「焉支、祁連二山,皆美水草,匈奴失之,乃作此歌。」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 畜不蕃息。

《勞還師歌》
晉·張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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玁狁背天德,搆亂擾邦畿。戎車震朔野,群帥贊皇威。 將士齊心旅,感義忘其私。積勢如鞹弩,赴節如發機。 囂聲動山谷,金光曜素暉。揮戟陵勁敵,武步蹈橫屍。 鯨鯢皆授首,北土永清夷。昔往冒隆暑,今來白雪霏。 征夫信勤瘁,自古詠《采薇》。收榮於舍爵,燕喜在凱歸。

《詠霍將軍北伐》
梁·虞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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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旄為漢將,汗馬出長城。長城地勢險,萬里與雲平。 涼秋八九月,虜騎入幽并。飛狐白日晚,瀚海愁雲生。 羽書時斷絕,刁斗晝夜驚。乘墉揮寶劍,蔽日引高旍。 雲屯七萃士,魚麗六郡兵。胡笳關下思,羌笛隴頭鳴。 骨都先自讋,日逐次亡精。玉門罷斥堠,甲第始修營。 位登萬庾積,功立百行成。天長地自久,人道有虧盈。 未窮「《激楚》樂,已見高臺傾。當令麟閣上,千載有雄名

匈奴部紀事[编辑]

《史記李牧傳》: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鴈門, 備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日 擊數牛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閒諜,厚遇戰士。為約 曰:「匈奴即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匈奴每入, 烽火謹,輒入收保,不敢戰。如是數歲,亦不亡失。然匈 奴以李牧為怯,雖趙邊兵亦以為吾將怯。趙王讓李 牧,李牧如故。趙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將。歲餘,匈奴每 來出戰,出戰數不利,失亡多,邊不得田畜。復請李牧。 牧杜門不出,固稱疾。趙王乃復彊起使將兵。牧曰:「王 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王許之。李牧至,如故約。匈 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為怯。邊士日得賞賜而不用,皆 願一戰。於是乃具選車得千三百乘,選騎得萬三千 匹,百金之士五萬人,彀者十萬人,悉勒習戰,大縱畜 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數千人委之。單 于聞之,大率眾來入。李牧多為奇陳,張左右翼擊之, 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于 奔走。其後十餘歲,匈奴不敢近趙邊城。

《三國志鄧艾傳》:「艾遷城陽太守。時并州右賢王劉豹 并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獸心,不以義親,彊則侵暴, 弱則內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漢祖有平城之困。每 匈奴一盛,為前代重患。自單于在外,莫能牽制長卑 誘而致之,使來入侍,由是羌夷失統,合散無主。以單 于在內,萬里順軌。今單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寖重, 則胡虜不可不深備也。聞劉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 為二國,以分其勢。去卑功顯前朝,而子不繼業,宜加 其子顯號,使居鴈門。離國弱寇,追錄舊勳,此御邊長 計也。」又陳:「羌胡與民同處者,宜以漸出之,使居民表, 崇廉恥之教,塞姦宄之路。」大將軍司馬景王新輔政, 多納用焉。

《晉書苻堅載記》:匈奴左賢王衛辰遣使降於堅,遂請 田內地,堅許之。雲中護軍賈雍遣其司馬徐斌率騎 襲之,因縱兵掠奪。堅怒曰:「朕方修魏絳和戎之術,不 可以小利忘大信。昔荊、吳之戰,事興蠶婦澆瓜之惠; 梁、宋息兵。夫怨不在大,事不在小。擾邊動眾,非國之 利也。所獲資產,其悉以歸之。」免雍官,以白衣領護軍。 遣使修和,示之信義。辰於是入居塞內,貢獻相尋。烏 丸獨孤鮮卑沒弈于率眾數萬又降于堅。堅初欲處 之塞「內,苻融以匈奴為患,其興自古,比虜馬不敢南 首者,畏威故也。今處之于內地,見其弱矣,方當闚兵 郡縣,為北邊之害,不如徙之塞外,以存荒服之義。」堅 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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