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第29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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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學彙編 學行典 第二百九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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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

 第二百九十七卷目錄

 游俠部總論

  史記游俠傳序

  顏氏家訓省事篇

 游俠部藝文一

  孟嘗君傳贊         史記

  信陵君傳贊         同前

  平原君傳贊         同前

  春申君傳贊         同前

  游俠傳序          漢書

  三游論           荀悅

  豪俠論         唐李德裕

 游俠部藝文二

  白馬篇        魏陳思王植

  游俠篇          晉張華

  博陵王宮俠曲        前人

  壯士篇           前人

  詠史            左思

  詠史          宋孝武帝

  代結客少年場行       鮑照

  效子建白馬篇        袁淑

  劉生           梁元帝

  古意           王僧孺

  行路難           吳均

  俠客篇           王筠

  白馬篇           徐悱

  劉生           陳後主

  劉生            徐陵

  劉生            江總

  劉生           張正見

  劉生            江暉

  游俠篇         北周王褒

  白馬篇         隋辛德源

  游俠篇           陳良

  劉生            柳莊

  劉生           弘執恭

  結客少年場       唐虞世南

  紫騮馬           楊炯

  夷門歌           王維

  少年行           前人

  邯鄲少年行         高適

  少年行          王昌齡

  扶風豪士歌         李白

  少年行           杜甫

  逢俠者           錢起

 游俠部紀事一

學行典第二百九十七卷

游俠部總論[编辑]

史記[编辑]

《游俠傳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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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曰:「儒以文亂法,而俠以武犯禁。」二者皆譏,而學 士多稱於世云。至如以術取宰相、卿大夫,輔翼其世 主,功名俱著於《春秋》,固無可言者。及若季次、原憲,閭 巷人也,讀書懷獨行君子之德,義不苟合當世,當世 亦笑之。故季次、原憲終身空室蓬戶,褐衣疏食不厭。 死而已四百餘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俠,其行雖 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 其軀,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 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且緩急,人之所時有也。太 史公曰:「昔者虞舜窘於井廩,伊尹負於鼎俎,傅說匿 於傅險,呂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畏 匡,菜色陳蔡。」此皆學士所謂有道仁人也。然猶遭此 菑,況以中材而涉亂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勝道 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義,已嚮其利者為有德。」故伯 夷醜周,餓死首陽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貶王。跖、蹻暴 戾,其徒誦義無窮。由此觀之,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 之門仁義存,非虛言也。今拘學或抱咫尺之義,久孤 於世,豈若卑論儕俗,與世沈浮,而取榮名哉?而布衣 之徒,設取予然諾,千里誦義,為死不顧世,此亦有所 長,非苟而已也。故士窮窘而得委命,此豈非人之所 謂賢豪間者邪?誠使鄉曲之俠,予季次、原憲,比權量 力,效功於當世,不同日而論矣。要以功見言信,俠客

之義,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俠,靡得而聞已。近世延
考證
陵、孟「嘗、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親屬,藉於有

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賢者,顯名諸侯,不可謂不賢 者矣。此如順風而呼,聲非加疾,其勢激也。至如閭巷 之俠,脩行砥名,聲施於天下,莫不稱賢,是為難耳。然 《儒》《墨》皆排擯不載。自秦以前,匹夫之俠,湮滅不見,余 甚恨之。」以余所聞,漢興有朱家、田仲、王公、劇孟、郭解 之徒,雖時扞當世之文罔,然其私義,廉潔退讓,有足 稱者,名不虛立,士不虛附。至如朋黨宗彊,比周設財, 役貧,豪暴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俠亦醜之。余悲世 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解等令與豪之徒,同 類而共笑之也。魯朱家者,與高祖同時,魯人皆以儒 教,而朱家用俠聞。所藏活豪士以百數,其餘庸人不 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歆其德,諸所嘗施,唯恐見之。 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無餘財,衣不完采,食不重 味,乘不過軥牛。專趨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陰脫季布 將軍之阨,及布尊貴,終身不見也。自關以東,莫不延 頸願交焉。楚田仲以俠聞。喜劍父事朱家,自以為行 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陽有劇孟。周人以商賈為資,而 劇孟以任俠顯諸侯。吳楚反時,條侯為太尉,乘傳車 將至河南,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孟,吾知 其無能為已矣。天下騷動,宰相得之,若得一敵國云。」 劇孟行大類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戲。然劇孟母死, 自遠方送喪蓋千乘。及劇孟死,家無餘十金之財,而 符離人王孟亦以俠稱江淮之間。是時濟南瞷氏、陳 周庸亦以豪聞,景帝聞之,使使盡誅此屬。其後代諸 白、梁韓無辟、楊翟、薛況、陝韓孺紛紛復出焉。

顏氏家訓[编辑]

《省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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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晉》云:「佐饔得嘗,佐鬥得傷。」此言為善則預,為惡 則去,不欲黨人,非義之事也。凡損於物,皆無與焉。然 而窮鳥入懷,仁人所憫,況死士歸我,當棄之乎?伍員 之託漁舟,季布之入廣柳,孔融之藏張儉,孫高之匿 趙岐,前代之所貴,而吾之所行也。以此得罪,甘心瞑 目。至如郭解之代人報讎,灌夫之橫怒求地,游俠之 徒,非君子之所為也。如有逆亂之行,得罪於君親者, 又不足卹焉。親友之迫危難也,家財己力,當無所吝。 若橫生圖計,無理請謁,非吾教也。墨翟之徒,世謂熱 腹;楊朱之侶,世謂冷腸。腸不可冷,腹不可熱,當以仁 義為節文爾。

游俠部藝文一[编辑]

《孟嘗君傳贊》
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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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吾嘗過薛,其俗閭里率多暴桀子弟,與鄒、 魯殊。問其故,曰:「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姦人入薛中 蓋六萬餘家矣。」世之傳孟嘗君好客自喜,名不虛矣。

《信陵君傳贊》
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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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吾過大梁之墟,求問其所謂夷門。夷門者, 城之東門也。天下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 之接巖穴,隱者不恥下交,有以也。名冠諸侯不虛耳。 高祖每過之,而令民奉祠不絕也。

《平原君傳贊》
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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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平原君,翩翩濁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 體。《鄙語》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貪馮亭邪說,使趙陷長 平兵四十餘萬眾,邯鄲幾亡。虞卿料事揣情,為趙畫 策,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齊,卒困於大梁,庸夫且知其 不可,況賢人乎?然虞卿亦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 於後世云。

《春申君傳贊》
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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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吾適楚,觀春申君故城,宮室盛矣哉!初,春 申君之說秦昭王,及出身遣太子歸,何其智之明也! 後制於李園,旄矣。《語》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春申君 失朱英之謂邪?

《游俠傳序》
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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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於庶人,各 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孔子曰:「天下 有道,政不在大夫。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修所職。失 職有誅,侵官有罰。」夫然,故上下相順而庶事理焉。周 室既微,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桓、文之後,大夫世權,陪 臣執命。陵夷至於戰國,合從連衡,力政爭彊。由是列 國公子,魏有信陵,趙有平原,齊有孟嘗,楚有春申,皆 藉王公之勢,競為游俠,雞鳴狗盜,無不賓禮。而趙相 虞卿,棄國捐君,以周窮交魏齊之厄,信陵無忌竊符 矯命,戮將專師,以赴平原之急,皆以取重諸侯,顯名 天下搤掔,而游談者以四豪為稱首。於是「背公死黨」 之議成,守職奉上之義廢矣。及至漢興,禁罔疏闊,未 之匡改也。是故代相陳豨從車千乘,而吳濞、淮南皆招賓客千數。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屬競逐於京師, 布衣游俠劇孟、郭解之徒馳騖於閭閻,權行州域,力 折公侯。眾庶榮其名跡,覬而慕之。雖其陷於刑辟,自 與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故《曾子》曰:「上 失其道,民散久矣。非」明王在上,視之以好惡,齊之以 禮法,民曷由知禁而反正乎?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 罪人也;而六國,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國之 罪人也。況于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其 罪已不容於誅矣。觀其溫良泛愛,振窮周急,謙讓不 伐,亦皆有絕異之姿。惜乎不入於道德,苟放縱於末 流,殺身亡宗,非不幸也。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後,天子 切齒,衛、霍改節,然郡國豪傑,處處各有,京師親戚,冠 蓋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唯成帝時,外家王氏 賓客為盛,而樓護為帥;及王莽時,諸公之間,陳遵為 雄;閭里之俠,原涉為魁。

《三游論》
荀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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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有三游,德之賊也。一曰游俠,二曰游說,三曰游行。 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強於世者,謂之游俠;飾 辯辭,設詐謀,馳逐於天下,以要時勢者,謂之游說。色 取仁以合時好,連黨類,立虛譽以為權利者,謂之游 行。」此三游者,亂之所繇生也。傷道害德,敗法惑世,夫 先王之所慎也。國有四民,各修其業,不繇四民之業 「者,謂之姦民。姦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游》之作,生 於季世,周秦之末尤甚焉。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 綱紀廢弛;以毀譽為榮辱,不核其真;以愛憎為利害, 不論其實;以喜怒為賞罰,不察其理。上下相冒,萬事 乖錯。言論者計厚薄而吐辭,選舉者度親疏而舉筆, 善惡謬於眾聲,功罪亂於王法。然則利不可以義求, 害不可以道避也。是以君子犯禮,小人犯法,奔走馳 騁,越職僭度,飾華廢實,競趨時利,簡父兄之尊而崇 賓客之禮,薄骨肉之恩而篤朋友之愛,忘修身之道 而求眾人之譽,割衣食之業,以供饗宴之好,苞苴盈 於門庭,聘問交於道路,書記繁於公文,私務眾於官 事。於是流俗成矣,正道壞矣。游俠之本,生於武毅不 撓久要,不忘平生之言,見危授命,以救時難,而濟同 類,以正行之者,謂之武毅,其失之甚者,至為盜賊也。 游說之本,生於使乎四方,不辱君命,出境有可以安 社稷,利國家,則專對解結,辭之繹矣。民之莫矣,以正 行之者,謂之辯智,其失之甚者,至於為詐紿徒眾矣。 游行之本,生於道德仁義,汎愛容眾,以文會友,和而 不同,進德及時,樂行其道,以立功業於世,以正行之 者,謂之「君子。」其失之甚者,至於因事害私,為姦宄矣。 其相去殊遠,豈不哀哉!故《大道》之行,則《三游》廢矣。是 以聖王在上,經國序民,正其制度善惡,要於公罪,而 不淫於毀譽,聽其言而責其事,舉其名而「指其實。故 實不應其聲者謂之虛」,情不覆其貌者謂之偽,毀譽 失其真者謂之誣,言事失其類者謂之罔。虛偽之行 不得設,誣罔之辭不得行,有罪惡者無僥倖,無罪過 者不憂懼,請謁無所行,貨賂無所用,「民志定矣。」民志 既定,於是先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奉業勸功,以用 本務。不求無益之物,不蓄「難得之貨,絕靡麗之飾,遏 利欲之巧,則淫流之民定矣,而貪穢之俗清矣。息華 文,去浮辭,禁偽辯,絕淫智,放百家之紛亂,一聖人之 至道,則虛誕之術絕,而道德有所定矣。尊天地而不 瀆,敬鬼神而遠之,除小忌,去淫祀,絕奇怪,正人事,則 妖偽之言塞,而性命之理得矣。然後百姓上下皆反 其本,人人」親其親尊其尊。修其身守其業。於是養之 以仁惠。文之以禮樂。則「風俗定而大化成」矣。

《豪俠論》
唐·李德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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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盎、汲黯,皆豪俠者也。若非氣蓋當世,義動明主,豈 有是名哉?袁盎曰:「緩急人所有,故善劇孟匿季心;汲 黯好游俠,任氣節,故乃善灌夫。」《揚子》所謂孟軻之勇, 類於是矣。夫俠者,蓋非常人也。雖然,以諾許人,必以 節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所謂 不知義者,感匹夫之交,據君父之命,謂貫高危漢祖 者是也;所與者邪,所害者正,為梁王殺袁盎者是也。 此乃盜賊耳,安得謂之俠哉?唯鉏麑不賊宣,孟承基 不忍志寧,斯為真俠矣。淮南王憚汲黯,以其守節死 義,所以易公孫弘如發蒙耳。黯實氣義之兼者,士之 任氣而不知義,皆可謂之盜矣。然士無氣義者,為臣 必不能死難,求道必不能出仕。近代房孺復問徑山 大師「欲習道,可得至乎。」徑山對曰:「學道者唯猛將可 也。身分首裂,無所恡惜。」由是而知士之無氣義者,雖 為空門,亦不足觀矣

游俠部藝文二[编辑]

《白馬篇》
魏·陳思王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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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少小去鄉邑,揚聲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胡虜數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馬驅蹈匈奴,左顧陵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遊俠篇》
晉·張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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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四公子,濁世稱賢名。龍虎相交爭,七國並抗衡。 食客三千餘,門下多豪英。遊說朝夕至,辯士自縱橫。 孟嘗東出關,濟身由雞鳴。信陵西反魏,秦人不窺兵。 趙勝南詛楚,乃與毛遂行。黃歇北適秦,太子還入荊。 羙哉遊俠士,何以尚四卿。我則異于是,好古師《老彭》。

《博陵王宮俠曲》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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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兒任氣俠,聲蓋少年場。借友行報怨,殺人租市旁。 吳刀鳴手中,利劍嚴秋霜。腰間叉素戟,手持白頭鎗。 騰超如激電,迴旋如流光。奮擊當手決,交屍自縱橫。 寧為殤鬼雄,義不入圜牆。生從《命子》遊,死聞俠骨香。 身沒心不懲,勇氣加四方。

《壯士篇》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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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相震蕩,回薄不知窮。人物稟常格,有始必有終。 年時俛仰過,功名宜速崇。壯士懷憤激,安能守虛沖。 乘我《大宛》馬,撫我繁弱弓。長劍橫九野,高冠拂元穹。 慷慨成素霓,嘯叱起清風。震響駭八荒,奮威躍四戎。 濯鱗滄海畔,馳騁大漠中。獨步聖明世,四海稱英雄。

《詠史》
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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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軻飲燕市,酒酣氣益震。哀歌和漸離,謂若旁無人。 雖無壯士節,與世亦殊倫。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 貴者雖自貴,視之若埃塵。賤者雖自賤,重之若千鈞。

《詠史》
宋·孝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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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政憑驍氣,荊軻擅美風。孤刃駭韓庭,獨步震秦宮。 懷音豈若始,捐軀在命終。雄姿列往志,流聲固無窮。

《代結客少年場行》
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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驄馬金絡頭,錦帶佩吳鉤。失意杯酒間,白刃起相讎。 追兵一旦至,負劍遠行遊。去鄉三十載,復得還舊丘。 升高臨四關,表裡望皇州。九衢平若水,雙闕似雲浮。 扶宮羅將相,夾道列王侯。日中市朝滿,車馬若川流。 擊鐘陳鼎食,方駕自相求。令我獨何為,埳壈懷百憂。

《效子建白馬篇》
袁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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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騎何翩翩,長安五陵間。秦地天下樞,八方湊才賢。 荊魏多壯士,宛洛富少年。意氣深自負,肯事郡邑權。 籍籍關外來,車徒傾國廛。五侯競書幣,群公亟為言。 義分明於霜,信行直如弦。交歡池陽下,留宴汾陰邊。 一朝許人諾,何能坐相捐。《彯節去》谷,投珮出《甘泉》。 嗟此務遠圖,心為四海懸。但營身意遂,豈校耳目前。 俠烈良有聞,古來共知然。

《劉生》
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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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有劉生,然諾重西京。扶風好驚座,長安恆借名。 菊花連夜飲,竹葉解朝酲。結交李都尉,遨遊佳麗城。

《古意》
王僧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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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絲控燕馬,紫艾飾吳刀。朝風吹錦帶,落日映珠袍。 陸離關右客,照耀山西豪。雖非學詭遇,終是任逢遭。 人生會有死,得處如鴻毛。寧能偶雞騖,寂寞隱蓬蒿。

《行路難》
吳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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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門外安石榴,連枝接葉夾御溝。金墉城西合歡 樹,垂條照彩拂鳳樓。遊俠少年游上路,傾心傾倒想 戀慕。摩頂至足買片言,開胸瀝膽取一顧。自言家在 趙邯鄲,翩翩《舌杪》復劍端。青驪白駮的盧馬,金羈綠 鞚紫絲鞶。蹀躞橫行不肯進,夜夜汗血至長安。長安 城中諸貴臣,爭貴儒者席上珍。復聞梁王好學問,輕 棄劍客如埃塵。吾丘壽王始得意,司馬相如適被申。 大才大辯尚如此,何況我輩輕薄人。

《俠客篇》
王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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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趨名利,劍氣坐相矜。黃金塗鞘尾,白玉飾鉤膺。 晨馳逸廣陌,日暮返平陵。舉鞭向趙李,與君方代興。

《白馬篇》
徐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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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蹄飾鏤鞍,飛鞚度河干。少年本上郡,遨遊入露寒。 劍琢荊山玉,彈把隨珠丸。聞有邊烽急,飛候至長安。 然諾竊自許,捐軀諒不難。占兵出細柳,轉戰向樓蘭。 雄名盛李霍,壯氣勇彭韓。能令石飲羽,復使髮衝冠。 要功非汗馬,報效乃鋒端。日沒塞雲起,風悲邊地寒。 西征馘小月,北去腦烏丸。歸報明天子,燕然石復刊。

《劉生》
陳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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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俠長安中,置驛過新豐。擊鐘蒲璧磬,鳴弦楊葉弓。 孟公正驚客,朱家始賣僮。羞作「荊卿笑,捧劍出遼東。」

《劉生》
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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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生殊倜儻,任俠遍京華。戚里驚鳴筑,平陽吹《怨笳》。 俗儒排左氏,新室忌漢家。高才被擯壓,自古共憐嗟。

===
《劉生》
江總
===劉生負意氣,長嘯且裴徊。高論明《秋水》,命賞陟春臺。

干戈倜儻用,筆硯縱橫才。置驛無年限,遊俠四方來。

《劉生》
張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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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生絕名價,豪俠恣遊陪。金門四姓聚,繡轂五香來。 塵飛瑪瑙勒,酒映《車渠》杯。別有追遊夜,秋窗向月開。

《劉生》
江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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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陵多美選,六郡盡良家。劉生代豪蕩,標舉獨榮華。 寶劍長三尺,金樽滿百花。唯當重意氣,何處有驕奢。

《遊俠篇》
北周·王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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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出《名謳》,豪俠競交遊。河南期四姓,關西謁五侯。 鬥雞橫大道,走馬出長楸。桑陰徙將夕,槐路轉淹留。

《白馬篇》
隋·辛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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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俠重芳辰,相從競逐春。金羈絡赭汗,紫縷應紅塵。 寶劍提三尺,雕弓韜《六鈞》。鳴珂蹀細柳,飛蓋出宜春。 遙見浮光發,懸知上頭人。

《遊俠篇》
陳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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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麗春色,遊俠騁輕肥。水逐車輪轉,塵隨馬足飛。 雲影遙臨蓋,花氣近薰衣。《東郊鬥雞》罷,南皮射雉歸。 日暮河橋上,揚鞭惜晚暉。

《劉生》
柳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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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稱字孟,豪雄道姓劉。廣陌通朱邸,大路起青樓。 要賢驛已置,留賓轄且投。光斜日下霧,庭陰月上鉤。

《劉生》
弘執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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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名振關右,雄氣逸江東。遊俠五都內,去來三秦中。 劍照七星影,馬控千金驄。縱橫方未息,因玆定武功。

《結客少年場》
唐·虞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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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魏多奇節,倜儻遺聲利。共矜然諾心,各負縱橫志。 結交一言重,相期千里至。綠沈明月弦,金絡浮雲轡。 吹簫入吳市,擊筑遊燕肆。尋源博望侯,結客遠相求。 少年重一顧,長驅背隴頭。燄燄戈霜動,耿耿劍虹浮。 天山冬夏雪,交河南北流。雲起龍沙暗,木落鴈門秋。 輕生徇知己,非是為身謀。

《紫騮馬》
楊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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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重周遊,金鞭控紫騮。蛇弓白羽箭,鶴轡赤茸鞦。 發跡來南海,長鳴向北州。匈奴今未滅,畫地取封侯。

《夷門歌》
王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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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雄雌國猶未分,攻城殺將何紛紛。秦兵益圍邯鄲 急,魏王不救平原君。公子為嬴停駟馬,執轡愈恭意 愈下。亥為屠肆鼓刀人,嬴乃夷門抱關者。非但慷慨 獻奇謀,意氣兼將身命酬。向風刎頸送公子,七十老 翁何所求。

《少年行》
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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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 飲,繫馬高樓垂柳邊。

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 苦,縱死猶聞「《俠骨》香。」

《邯鄲少年行》
高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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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城南游俠子,自矜生長邯鄲裡。千場縱博家仍 富,幾處報仇身不死。宅中歌笑日紛紛,門外車馬常 如雲。未知肝膽向誰是,令人卻憶平原君。君不見今 人交態薄,黃金用盡還疏索。以茲感歎辭舊遊,更於 時事無所求。且與少年飲美酒,往來射獵西山頭。

《少年行》
王昌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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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馬遠相尋,西樓下夕陰。結交期一劍,留意贈千金。 高閣歌聲遠,重門柳色深。夜闌須盡飲,莫負百年心。

《扶風豪士歌》
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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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三月飛邊沙,洛陽城中人怨嗟。天津流水波赤 血,白骨相撐如亂麻。我亦東奔向吳國,浮雲四塞道 路賒。東方日出啼早鴉,城門人開掃落花。梧桐楊柳 拂金井,來醉扶風豪士家。」扶風豪士天下奇,意氣相 傾山可移。作人不倚將軍勢,飲酒只顧尚書期。雕盤 綺席會眾客,吳歌趙舞香風吹。原嘗春陵六國時,開 心寫意君所知。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報恩知是誰。 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脫君帽,向君笑。飲 君酒,為君吟。張良未遂《赤松》去,橋邊黃石知我心。

《少年行》
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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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誰家白面郎,臨階下馬坐人床。不通姓氏麤豪 甚,指點銀瓶索酒嘗。

《逢俠者》
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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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趙悲歌士,相逢劇孟家。寸心言不盡,前路日將斜。

游俠部紀事一[编辑]

《晏子》齊有北郭騷者,結果罔捆,蒲葦織履,以養其母, 猶不足,踵門見晏子,曰:「竊說先生之義,願乞所以養 母者。」晏子使人分倉粟府金而遺之,辭金受粟。有間, 晏子見疑於景公,出奔,過北郭騷之門而辭。北郭騷 沐浴而見晏子,曰:「夫子將焉適?」晏子曰:「見疑於齊君, 將出奔。」北郭騷曰:「夫子勉之矣。」晏子上車,太息而歎 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不知士甚矣。」晏子行,北《郭子》 召其友而告之曰:「吾說晏子之義,而嘗乞所以養母者焉。吾聞之,養其親者身伉其難。今晏子見疑,吾將 以身死白之。」著衣冠,令其友操劍奉而從造於君庭, 求復者,曰:「晏子,天下之賢者也。今去齊國,齊必侵矣。 方見國之必侵,不若死,請以頭託白。晏子也。」因謂其 友曰:「盛吾頭於笥中,奉以退託而自刎。」其友因奉託 而謂復者曰:「此北郭子為國故死,吾將為北郭子死。」 又退而自刎。景公聞之大駭,乘驛而自追晏子,及之 國郊,請而返之。晏子不得已而返。聞《北郭子》之以死 白己也,太息而歎曰:「嬰之亡,豈不宜哉!」亦愈不知士 甚矣。

《新序》:「吳有士曰:張胥鄙、譚夫,吾前交而後絕。張胥鄙 有罪,拘將死。譚夫吾合徒而取之,出至於道,而後乃 知其夫吾也。輟行而辭曰:『義不同於子,故前交後絕。 吾聞之,君子不為危易行,今吾從子,是安則肆志,危 則易行也。與吾因子而生,不若反拘而死』。」闔閭聞之, 令吏釋之。張胥鄙曰:「吾義不同於譚夫,吾固不受其 任矣。今吏以是出我以譚夫,吾故免也。吾庸遽受之 乎?」遂觸牆而死。譚夫吾聞之曰:「我任而不受,佞也;不 知而出之,愚也。佞不可以接士,愚不可以事君。吾行 虛矣。人惡以吾力生,吾亦恥以此立於世。」乃絕頸而 死。君子曰:「譚夫吾其以失士矣,張胥鄙亦未為得也, 可謂剛勇矣,未可謂得節也。」

《史記孟嘗君傳》:「孟嘗君名文,姓田氏。文之父曰靖郭 君田嬰。田嬰者,齊威王少子而齊宣王庶弟也。田嬰 自威王時任職用事,與成侯鄒忌及田忌將而救韓 伐魏。成侯與田忌爭寵,成侯賣田忌。田忌懼,襲齊之 邊邑,不勝,亡走。會威王卒,宣王立,知成侯賣田忌,乃 復召田忌以為將。宣王二年,田忌與孫臏、田嬰俱伐」 魏,敗之馬陵,虜魏太子申而殺魏將龐涓。宣王七年, 田嬰使於韓、魏,韓、魏服於齊,嬰與韓昭侯、魏惠王會 齊宣王東阿南,盟而去。明年,復與梁惠王會甄。是歲, 梁惠王卒。宣王九年,田嬰相齊。齊宣王與魏襄王會 徐州而相王也。楚威王聞之,怒田嬰。明年,楚伐敗齊 師於徐州,而使人逐田嬰。田嬰使張丑說楚威王,威 王乃止。田嬰相齊十一年,宣王卒,湣王即位。即位三 年,而封田嬰於薛。初,田嬰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有 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嬰告其母曰:「勿舉也。」其母 竊舉生之。及長,其母因兄弟而見其子文於田嬰,田 嬰怒其母曰:「吾令若去此子而敢生之,何也?」文頓首, 因曰:「君所以不舉五月子者何故?」嬰曰:「五月子者長 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文曰:「人生受命於天乎!將受 命於戶耶?」嬰默然。文曰:「必受命於天君何憂焉。必受 命於戶則高其戶耳。誰能至者!」嬰曰:「子休矣。」久之,文 承間問其父。嬰曰:「子之子為何?」曰:「為孫。」「孫之孫為何?」 曰:「為元孫。」「元孫之孫為何?」曰:「不能知也。」文曰:「君用事 相齊,至今三王矣。齊不加廣,而君私家富累萬金,門 下不見一賢者。文聞將門必有將,相門必有相。今君 後宮蹈綺縠,而士不得短褐,僕妾餘粱肉,而士不厭 糟糠。今君又尚厚積餘藏,欲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忘 公家之事日損。文竊怪之。」於是嬰乃禮文,使主家待 賓客,賓客日進,名聲聞於諸侯。諸侯皆使人請薛公 田嬰,以文為太子,嬰許之。嬰卒,諡為靖郭君。而文果 代立於薛,是為孟嘗君。孟嘗君在薛,招致諸侯賓客 及亡人有罪者,皆歸孟嘗君。孟嘗君舍業,厚遇之,以 故傾天下之士。食客數千人,無貴賤一與文等。孟嘗 君待客坐語,而屏風後常有侍史,主記君所與客語, 問親戚居處。客去,孟嘗君已使使存問,獻遺其親戚。 孟嘗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飯不等, 輟食辭去。孟嘗君起,自持其飯比之,客慚自剄。士以 此多歸孟嘗君。孟嘗君客無所擇,皆善遇之,人人各 自以為孟嘗君親己。秦昭王聞其賢,乃先使涇陽君 為質於齊,以求見孟嘗君。孟嘗君將入秦,賓客莫欲 其行,諫不聽。蘇代謂曰:「今旦代從外來,見木偶人與 土偶人相與語。木偶人曰:『天雨,子將敗矣』。土偶人曰: 『吾生於土,敗則歸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 也。今秦,虎狼之國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還,君得無 為土偶人所笑乎』?」孟嘗君乃止。齊湣王二十五年,復 卒,使孟嘗君入秦,昭王即以孟嘗君為秦相人。或說 秦昭王曰:「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 後秦,秦其危矣。」於是秦昭王乃止,囚孟嘗君,謀欲殺 之。孟嘗君使人抵昭王幸姬求解,幸姬曰:「妾願得君 狐白裘。」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直千金,天下無雙。 入秦獻之昭王,更無他裘。孟嘗君患之,遍問客,莫能 對。最下坐有能為狗盜者,曰:「臣能得狐白裘。」乃夜為 狗以入秦宮藏中,取所獻狐白裘至,以獻秦王幸姬。 幸姬為言昭王,昭王釋孟嘗君。孟嘗君得出,即馳去, 更封傳,變姓名以出關。夜半至函谷關。秦昭王後悔, 出孟嘗君求之,已去,即使人馳傳逐之。孟嘗君至關, 關法雞鳴而出客。孟嘗君恐,追至客之居。下坐者有 能為雞鳴而雞盡鳴,遂發傳出。出如食頃,秦追果至 關,已後孟嘗君出,乃還。始,孟嘗君列此二人於賓客賓客盡羞之。及孟嘗君有秦難,卒此二人拔之。自是 之後,客皆服。孟嘗君過趙,趙平原君客之。趙人聞孟 嘗君賢,出觀之,皆笑曰:「始以薛公為魁然也,今視之, 乃眇小丈夫耳。」孟嘗君聞之,怒客與俱者,下斫擊殺 數百人,遂滅一縣以去。齊湣王不自得,以其遣孟嘗 君。孟嘗君至,則以為齊相,任政。孟嘗君怨秦,將以齊 為韓、魏攻楚,因與韓、魏攻秦,而借兵食於西周。蘇代 為西周謂曰:「君以齊為韓、魏攻楚,九年,取宛、葉以北, 以彊韓、魏。今復攻秦以益之。韓、魏南無楚憂,西無秦 患,則齊危矣。韓、魏必輕齊畏秦,臣為君危之。君不如 令弊邑深合于秦,而君無攻,又無借兵食;君臨函谷 而無攻。令弊邑以君之情謂秦昭王曰:『薛君必不破 秦以彊韓、魏。其攻秦也,欲王之令楚王割東國以與 齊,而秦出楚懷王以為和。君令弊邑以此惠秦,秦得 無破而以東國自免也。秦必欲之,楚王得出,必德齊; 齊得東國益彊,而薛世世無患矣。秦不大弱而處三 晉之西,三晉必重齊』。」薛公曰:「善。」因令韓、魏賀秦,使三 國無攻而不借兵食于西周矣。是時楚懷王入秦,秦 留之故,欲必出之,秦不果出。楚懷王孟嘗君相齊,其 舍人魏子為孟嘗君收邑入,三反而不致一入。孟嘗 君問之,對曰:「有賢者竊假與之,以故不致入。」孟嘗君 怒而退。魏子居數年,人或毀孟嘗君於齊湣王曰:「孟 嘗君將為亂。」及田甲劫湣王,湣王意疑孟嘗君,孟嘗 君乃奔魏子所與粟賢者聞之,乃上書言孟嘗君不 作亂,請以身為盟。遂自剄宮門,以明孟嘗君。湣王乃 驚而蹤跡驗問,孟嘗君果無反謀,乃復召孟嘗君。孟 嘗君因謝病歸老於薛,湣王許之。其後秦亡將呂禮 相齊,欲困蘇代。代乃謂孟嘗君曰:「周最於齊至厚也, 而齊王逐之,而聽親弗相呂禮者,欲取秦也。齊、秦合, 則親弗與呂禮重矣。有用齊,秦必輕君。君不如急北 兵,趨趙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齊王之信,又 禁天下之變。齊無秦則天下集齊。親弗必走,則齊王 孰與為其國也?」于是孟嘗君從其計,而《呂禮》嫉害於 孟嘗君。孟嘗君懼,乃遺秦相穰侯魏冉書曰:「吾聞秦 欲以呂禮收齊。齊,天下之彊國也,子必輕矣。齊、秦相 取,以臨三晉,呂禮必并相矣。是子通齊以重呂禮也, 若齊免于天下之兵,其讎子必深矣。子不如勸秦王 伐齊。齊破,吾請以所得封子。齊破,秦畏晉之彊,秦必 重子以取晉。晉國敝於齊而畏秦,晉必重子以取秦。 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是子破齊定封,秦、晉 交重子。若齊不破,《呂禮》復用,子必大窮。」於是穰侯言 於秦昭王,伐齊而《呂禮》亡。後齊湣王滅宋,益驕,欲去 孟嘗君。孟嘗君恐,乃如魏。魏昭王以為相,西合於秦。 趙與燕共伐破齊。齊湣王亡在莒,遂死焉。齊襄王立, 而孟嘗君中立,為諸侯,無所屬。齊襄王新立,畏孟嘗 君,與連和,復親。薛公文卒,諡為孟嘗君。諸子爭立,而 齊、魏共滅薛,孟嘗絕嗣無後也。初,馮驩聞孟嘗君好 客,躡屩而見之。孟嘗君曰:「先生遠辱,何以教文也?」馮 驩曰:「聞君好士,以貧身歸於君。」孟嘗君置傳舍十日, 孟嘗君問傳舍長曰:「客何所為?」答曰:「馮先生甚貧,猶 有一劍耳。」又蒯緱彈其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食無 魚。」孟嘗君遷之幸舍,食有魚矣。五日,又問傳舍長,答 曰:「客復彈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出無輿』。」孟嘗君遷 之代舍,出入乘輿車矣。五日孟嘗君復問傳舍長,舍 長答曰:「先生又嘗彈劍而歌曰:『長鋏歸來乎!無以為 家』。」孟嘗君不悅。居期年,馮驩無所言。孟嘗君時相齊, 封萬戶於薛。其食客三千人,邑入不足以奉客,使人 出錢於薛,歲餘不入,貸錢者多不能與其息,客奉將 不給。孟嘗君憂之,問左右:「何人可使收債于薛者?」傳 舍長曰:「代舍客馮公形容狀貌甚辯,長者無他伎能, 宜可令收債。」孟嘗君乃進馮驩而請之曰:「賓客不知 文不肖,幸臨文者三千餘人,邑入不足以奉賓客,故 貸息錢於薛。薛歲不入,民頗不與其息。今客食恐不 給,願先生責之。」馮驩曰:「諾。」辭行至薛,召取孟嘗君錢 者皆會,得息錢十萬。乃多釀酒,買肥牛,召諸取錢者 能與息者皆來,不能與息者亦來,皆持取錢之券書 合之。齊為會日,殺牛置酒,酒酣,乃持券如前合之,能 與息者,與為期;貧不能與息者,取其券而燒之,曰:「孟 嘗君所以貸錢者,為民之無者,以為本業也;所以求 息者,為無以奉客也。今富給者以要期,貧窮者燔券 書以捐之。諸君彊飲食,有君如此,豈可負哉!」坐者皆 起再拜。孟嘗君聞馮驩燒券書,怒而使使召驩。驩至, 孟嘗君曰:「文食客三千人,故貸錢於薛。文奉邑少而 民尚多,不以時與其息,客食恐不足,故請先生收責 之。聞先生得錢,即以多具牛酒而燒券書,何?」馮驩曰: 「然。不多具牛酒,即不能畢會,無以知其有餘不足。有 餘者為要期,不足者雖守而責之,十年息愈多,急即 以逃亡自捐之,若急,終無以償。上則為君好利,不愛 士民;下則有離上抵負之名,非所以厲士民,彰君聲 也。焚無用虛債之券,捐不可得之虛計,令薛民親君 而彰君之善聲也,君有何疑焉?」孟嘗君乃拊手而謝之。齊王惑於秦、楚之毀,以為孟嘗君名高其主,而擅 齊國之權,遂廢孟嘗君。諸客見孟嘗君廢,皆去。馮驩 曰:「借臣車一乘可以入秦者,必令君重于國而奉邑 益廣,可乎?」孟嘗君乃約車幣而遣之。馮驩乃西說秦 王曰:「天下之游士,憑軾結靷西入秦者,無不欲彊秦 而弱齊;憑軾結靷東入齊者,無不欲彊齊而弱秦。此 雄雌之國也,勢不兩立,為雄雄者得天下矣。」秦王跽 而問之曰:「何以使秦無為雌而可?」馮驩曰:「王亦知齊 之廢孟嘗君乎?」秦王曰:「聞之。」馮驩曰:「使齊重于天下 者,孟嘗君也。今齊王以毀廢之,其心怨必背齊。背齊 入秦,則齊國之情,人事之誠,盡委之秦,齊地可得也, 豈直為雄也!君急使使載幣,陰迎孟嘗君,不可失時 也。如有齊覺悟,復用孟嘗君,則雌雄之所在,未可知 也。」秦王大悅,乃遣車十乘,黃金百鎰,以迎孟嘗君。馮 驩辭以先行,至齊,說齊王曰:「天下之游士,憑軾結靷 東入齊者,無不欲彊齊而弱秦者;憑軾結靷西入秦 者,無不欲彊秦而弱齊者。夫秦、齊雄雌之國,秦彊則 齊弱矣,此勢不兩雄。今臣竊聞秦遣使車十乘,載黃 金百鎰以迎孟嘗君。孟嘗君不西則已,西入相秦則 天下歸之。秦為雄而齊為雌,雌則臨淄、即墨危矣。王 何不先秦使之?未到,復孟嘗君而益與之邑以謝之, 孟嘗君必喜而受之。秦雖彊國,豈可以請人相而迎 之哉?折秦之謀而絕其霸彊之略。」齊王曰:「善。」乃使人 至境,候秦使。秦使車適入齊境,使還,馳告之王,召孟 嘗君而復其相位,而與其故邑之地,又益以千戶。秦 之使者聞孟嘗君復相齊,還車而去矣。自齊王毀廢 孟嘗君,諸客皆去。後召而復之,馮驩迎之,未到,孟嘗 君太息歎曰:「文常好客,遇客無所敢失,食客三千有 餘人,先生所知也。客見文一日廢,皆背文而去,莫顧 文者。今賴先生得復其位,客亦有何面目復見文乎? 如復見文者,必唾其面而大辱之。」馮驩結轡下拜。孟 嘗君下車接之,曰:「先生為客謝乎?」馮驩曰:「非為客謝 也,為君之言失。夫物有必至,事有固然,君知之乎?」孟 嘗君曰:「愚不知所謂也。曰:『生者必有死,物之必至也; 富貴多士,貧賤寡交,事之固然也。君獨不見夫朝趨 市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朝者掉 臂而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今君失位, 賓客皆去,不足以怨士,而徒絕賓客之路。願君遇客 如故』。」孟嘗君再拜曰:「敬從命矣。聞先生之言,敢不奉 教焉。」

《平原君傳》:平原君趙勝者,趙之諸公子也。諸子中勝 最賢,喜賓客,賓客蓋至者數千人。平原君相趙惠文 王及孝成王,三去相,三復位,封於東武城。平原君家 樓臨民家,民家有躄者,槃散行汲。平原君羙人居樓 上,臨見,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門請曰:「臣聞君 之喜士,士不遠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貴士而賤妾也。 臣不幸有罷癃之病,而君之後宮臨而笑臣,臣願得 笑臣者頭。」平原君笑應曰:「諾。」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觀 此豎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殺吾美人,不亦甚乎!」終不 殺。居歲餘,賓客、門下舍人稍稍引去者過半。平原君 怪之,曰:「勝所以待諸君者未嘗敢失禮,而去者何多 也?」門下一人前對曰:「以君之不殺笑躄者,以君為愛 色而賤士,士即去耳。」於是平原君乃斬笑躄者,羙人 頭自造門請躄者,因謝焉。其後門下乃復稍稍來。是 時齊有孟嘗,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爭相傾以待士。 秦之圍邯鄲,趙使平原君求救,合從於楚,約與食客。 門下有勇力文武備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 能取勝,則善矣;文不」能取勝,則歃血於華屋之下,必 得定從而還。士不外索,取於食客門下足矣。得十九 人。餘無可取者,無以滿二十人。門下有毛遂者,前自 贊於平原君曰:「遂聞君將合從於楚,約與食客門下 二十人偕,不外索。今少一人,願君即以遂備員而行 矣。」平原君曰:「先生處勝之門下,幾年於此矣?」毛遂曰: 「三年於此矣。」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 處囊中,其末立見。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 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 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 早得處囊中,乃穎脫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平原君 竟與毛遂偕。十九人相與目笑之而未發也。毛遂比 至楚,與十九人論議,十九人皆服。平原君與楚合從, 言其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十九人謂毛遂曰: 「先生上。」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 兩言而決耳。今日出而言,從日中不決,何也?」楚王謂 平原君曰:「客何為者也?」平原君曰:「是勝之舍人也。」楚 王叱曰:「胡不下吾乃與而君言,汝何為者也?」毛遂按 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眾也。今十步 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眾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 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 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眾多哉?誠能據 其勢而奮其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 之資也。以楚之彊,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眾,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 陵,三戰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 王弗知惡焉。合從者為楚,非為趙也。吾君在前,叱者 何也?」楚王曰:「唯唯,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而以從。」 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 「取雞狗馬之血來。」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 當歃血而定從,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 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與歃此血 於堂下,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 從而歸。歸至於趙,曰:「勝不敢復相士。勝相士多者千 人,寡者百數,自以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 而失之也。毛先生一至楚,而使趙重于九鼎大呂,毛 先生以三寸之舌,疆於百萬之師,勝不敢復相」,士遂 以為上客。平原君既返趙,楚使春申君將兵赴救趙, 魏信陵君亦矯奪晉鄙軍往救趙,皆未至,秦急圍邯 鄲,邯鄲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鄲傳舍吏子李同 說平原君曰:「君不憂趙亡耶?」平原君曰:「趙亡則勝為 虜,何為不憂乎?」李同曰:「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 謂急矣。而君之後宮以百數,婢妾被綺縠,餘粱肉,而 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厭。民困兵盡,或剡木為矛矢,而 君器物鐘磬自若。使秦破趙,君安得有此?使趙得全, 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下編于士卒之間, 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方其危苦之時, 易德耳。」於是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 遂與三千人赴秦軍,秦軍為之卻三十里。亦會楚、魏 救至,秦兵遂罷,邯鄲復存。李同戰死,封其父為李侯。 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鄲為平原君請封,公孫龍 聞之,夜駕見平原君曰:「龍聞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 邯鄲為君請封,有之乎?」平原君曰:「然。」龍曰:「此甚不可。 且王舉君而相趙者,非以君之智能為趙國無有也; 割東武城而封君者,非以君為有功也,而以國人無 勳,乃以君為親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辭無能,割地不 言無功者,亦自以為親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鄲而 請封,是親戚受城而國人計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 操其兩權,事成操右券以責事,不成以虛名德君,君 必勿聽也。」平原君遂不聽虞卿。平原君以趙孝成王 十五年卒,子孫代後竟與趙俱亡。

《春申君傳》:「春申君者,楚人也,名歇,姓黃氏,游學博聞, 事楚頃襄王。頃襄王以歇為辯,使於秦。秦昭王使白 起攻韓、魏,敗之於華陽。會魏將芒卯,韓、魏服而事秦。 秦昭王方令白起與韓魏共伐楚,未行而楚使黃歇 適至於秦,聞秦之計。當是之時,秦已前使白起攻楚, 取巫、黔中之郡,拔鄢郢,東至竟陵。楚頃襄王東徙,治」 於陳縣。黃歇見楚懷王之為秦所誘而入朝,遂見欺 留,死於秦。頃襄王,其子也,秦輕之,恐壹舉兵而滅楚。 歇乃上書說秦昭王曰:「天下莫彊於秦、楚今聞大王 欲伐楚,此猶兩虎相與鬥。兩虎相與鬥而駑犬受其 弊,不如善楚。臣請言其說。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 致至則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 此從生民已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先帝文王、莊王 之身,三世不忘,接地於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使盛 橋守事於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 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 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魏之兵雲翔而 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眾,二年而後復之。 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 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絕楚、趙之脊,天下五 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持功守威, 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後患,三王不足四, 五霸不足六也。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彊,乘毀 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後患也。《詩》 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 之易,終之難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氏見伐趙之利 而不知榆次之禍,吳見伐齊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敗。 此二國者,非無大功也,沒利於前而易患於後也。吳 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於艾陵,還為越王禽 三渚之浦。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 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于鑿臺之下。今王妬楚 之不毀也,而忘毀楚之彊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 也。《詩》曰:「大武遠宅而不涉。」從此觀之,楚國援也;鄰國, 敵也。《詩》云:「趯趯毚兔,遇犬獲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 今王中道而信韓、魏之善「王也,此正吳之信越也。臣 聞之,敵不可假,時不可失。」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 欲欺大國也。何則?王無重世之德于韓、魏,而有累世 之怨焉。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於秦者,將十世 矣。本國殘,社稷壞,宗廟毀,刳腹絕腸,折頸摺頤,首身 分離,暴骸骨於草澤,頭顱僵仆,相望於境,父子老弱, 係脰朿手,「為群虜者,相及於路,鬼神孤傷,無所血食, 人民不聊生,族類離散,流亡為僕妾者,盈滿海內矣。 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 亦過乎?且王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於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返也,是王以兵資於仇 讎之韓、魏也。王若不借路於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 右壤。隨水右壤,此皆廣川大水,山林谿谷,不食之地 也。王雖有之,不為得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 之實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 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銍、湖陵、碭、蕭、 相,故宋必盡。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此皆平原四 達,膏腴之地,而使獨攻,王破楚以肥韓、魏於中國而 勁齊,韓、魏之彊足以校於秦。齊南以泗水為境,東負 海,北倚河,而無後患。天下之國,莫彊於齊、魏,齊、魏得 地葆利,而詳事下吏,一年之後,為帝未能,其於禁王 之為帝有餘矣。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眾,兵革之 彊,壹舉事而樹怨於楚,遲令韓、魏歸帝重於齊,是王 失計也。臣為王」慮,莫如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 韓必歛手。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 關內之侯。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 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 王壹善楚,而關內兩萬乘之主注地於齊,齊右壤可 拱手而取也。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 「齊、楚,齊、楚無燕、趙也,然後危動燕、趙,直搖齊、楚,此四 國者不待痛而服矣。」昭王曰:「善。」於是乃止白起而謝 韓、魏,發使賂楚,約為與國。黃歇受約歸楚。楚使歇與 太子完入質於秦。秦留之數年,楚頃襄王病,太子不 得歸,而楚太子與秦相應侯善。於是黃歇乃說應侯 曰:「相國誠善楚太子乎?」應侯曰:「然。」歇曰:「今楚王恐不 起,疾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 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若不歸,則咸陽 一布衣耳,楚更立太子,必不事秦。夫失與國而絕萬 乘之和,非計也。願相國熟慮之。」應侯以聞秦王,秦王 曰:「令楚太子之傅先往問楚王之疾,返而後圖之。」黃 歇為楚太子計曰:「秦之留太子也,欲以求利也。今太 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歇憂之甚,而陽文君子二人 在中,王若卒大命,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為後,太 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臣請止,以 死當之。」楚太子因變衣服為楚使者御以出關,而黃 歇守舍,常為謝病。度太子已遠,秦不能追。歇乃自言 秦昭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遠矣。歇當死,願賜死。」昭王 大怒,欲聽其自殺也。應侯曰:「歇為人臣,出身以徇其 主。太子立,必用歇,故不如無罪而歸之,以親楚。」秦因 遣黃歇。歇至楚三月,楚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考 烈王。考烈王元年,以黃歇為相,封為春申君,賜淮北 地十二縣。後十五歲,黃歇言之楚王曰:「淮北地邊齊, 其事急,請以為郡便。」因并獻淮北十二縣,請封於江 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故吳墟,以自為都邑。春 申君既相楚,是時齊有孟嘗君,趙有平原君,魏有信 陵君,方爭下士,招致賓客,以相傾奪,輔國持權。春申 君為楚相。四年,秦破趙之長平軍四十餘萬。五年,圍 邯鄲。邯鄲告急於楚,楚使春申君將兵往救之。秦兵 亦去,春申君歸。春申君相楚八年,為楚北伐滅魯,以 荀卿為蘭陵令。當是時,楚復彊趙,平原君使人於春 申君,春申君舍之於上舍。趙使欲夸楚,為瑇瑁簪,刀 劍室以珠玉飾之,請命春申君客。春申君客三千餘 人,其上客皆躡珠履以見趙使,趙使大慚。春申君相 十四年,秦莊襄王立,以呂不韋為相,封為文信侯,取 東周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諸侯患秦攻伐無已時,乃 相與合從西伐秦,而楚王為從長,春申君用事。至函 谷關,秦出兵攻諸侯,兵皆敗走。楚考烈王以咎春申 君,春申君以此益疏。客有觀津人朱英謂春申君曰: 「人皆以楚為彊,而君用之弱,其於英不然。先君時善 秦二十年,而不攻楚,何也?秦踰黽隘之塞而攻楚,不 便,假道於兩周,背韓、魏而攻楚,不可。今則不然,魏旦 暮亡,不能愛許、鄢陵,其許魏割以與秦。秦兵去陳百 六十里,臣之所觀者,見秦、楚之日鬥也。」楚於是去陳, 徙壽春,而秦徙衛。野王作,置東郡。春申君由此就封 於吳,行相事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 子者進之甚眾,卒無子。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 楚王聞其不宜子,恐久毋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為舍 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之狀。對曰:「齊王 使使求臣之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娉 人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李園 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李園乃與其 女弟謀。園女弟乘間以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 雖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 歲後將更立兄弟,則楚更立君後,亦各貴其故所親, 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貴用事久,多失禮 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何以保相印江東之 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幸君未久,誠以 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賴天有子男,則 是君之子為王也。楚國盡可得,孰與身臨不測之罪 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李園女弟《謹舍》而言之楚王。 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為太子。以李園女弟為王后。楚王貴李園,園用事。李園既入,其女弟立為王 后,子為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陰養死士,欲殺 春申君以滅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春申君相二十 五年,楚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世有毋望之福, 又有毋望之禍。今君處毋望之世,事毋望之王,安可 以無毋望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福?」曰:「君相 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相國,實楚王也。今楚王病,旦暮 且卒,卒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 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而有楚國,此所謂毋望 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毋望之禍?」曰:「李園不治國而 君之仇也,不為兵而養死士之日久矣。楚王卒,李園 必先入,據權而殺君以滅口,此所謂毋望之禍也。」春 申君曰:「何謂毋望之人?」對曰:「君置臣郎中,楚王卒,李 園必先入。臣為君殺李園,此所謂毋望之人也。」春申 君曰:「足下置之。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且又何至此?」 朱英知言不用,恐禍及身,乃亡去。後十七日,楚考烈 王卒,李園果先入,伏死士於棘門之內。春申君入棘 門,園死士俠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棘門外。於是遂 使吏盡滅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初幸春申君,有 身而入之王所生者,遂立,是為楚幽王。

《信陵君傳》:「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 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是 時范睢亡魏,相秦,以怨魏齊故,秦兵圍大梁,破魏華 陽下軍,走芒卯。魏王及公子患之。公子為人仁而下 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富貴驕士。士 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 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公子與魏 王博,而北境傳舉烽,言趙寇至,且入界。魏王釋博,欲 召大臣謀。公子止王曰:「趙王田獵耳,非為寇也。」復博 如故。王恐,心不在博。居頃,復從北方來傳言曰:「趙王 獵耳,非為寇也。」魏王大驚曰:「公子何以知之?」公子曰: 「臣之客有能探得趙王陰事者,趙王所為,客輒以報 臣,臣以此知之。」是後魏王畏公子之賢能,不敢任公 子以國政。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 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 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 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 門侯生。侯生攝弊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 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 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 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 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 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 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 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 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抱關者 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 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然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 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 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於是罷酒,侯 生遂為上客。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 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 不復謝,公子怪之。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 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 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於魏。魏王使將軍 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 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 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 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 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 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 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怜公子姊耶?」公子 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辯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 不聽公子。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 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 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 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 數里,心不決,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 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 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 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 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 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 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 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 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 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 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 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 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

計,請如姬。如姬果盜晉鄙兵符與公子。公子行侯生
考證
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

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 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 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 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 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 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 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 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 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至鄴,矯 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 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 如哉?欲無聽。」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 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 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 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 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矢,為公子先引。趙王 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 君不敢自比於人,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 自剄。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 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 留趙。趙孝成王德公子之矯奪晉鄙兵而存趙,乃與 平原君計,以五城封公子。公子聞之,意驕矜而有自 功之色。客有說公子曰:「物有不可忘,有不可不忘。夫 人有德於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於人,願公 子忘之也。且矯魏王令,奪晉鄙兵以救趙,於趙則有 功矣,於魏則未為忠臣也。公子乃自驕而功之,竊為 公子不取也。」於是公子立自責,似若無所容者。趙王 埽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 讓,從東階上,自言罪過,以負於魏,無功於趙。趙王侍 酒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公子竟留趙。 趙王以鄗為公子湯沐邑,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公 子留趙,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藏於博徒,薛公藏於 賣漿家。公子欲見兩人,兩人自匿不肯見公子。公子 聞所在,乃閒步往,從此兩人游,甚歡。平原君聞之,謂 其夫人曰:「始吾聞夫人弟公子天下無雙。今吾聞之, 乃妄從博徒賣漿者游,公子妄人耳。」夫人以告公子, 公子乃謝夫人去,曰:「始吾聞平原君賢,故負魏王而 救趙,以稱平原君。平原君之游,徒豪舉耳,不求士也。 無忌自在大梁,時常聞此兩人賢,至趙恐不得見,以 無忌從之游,尚恐其不我欲也,今平原君乃以為羞, 其不足從游。」乃裝為去。夫人具以語平原君。平原君 乃免冠謝,固留公子。平原君門下聞之,半去平原君, 歸公子。天下士復往歸公子。公子傾平原君客,公子 留趙十年不歸。秦聞公子在趙,日夜出兵東伐魏。魏 王患之,使使往請公子。公子恐其怒之,乃誡門下:「有 敢為魏王使通者死!」賓客皆背魏之趙,莫敢勸公子 歸。毛公、薛公兩人往見公子曰:「公子所以重於趙,名 聞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秦攻魏,魏急而公子不恤, 使秦破大梁而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立天 下乎?」語未及卒,公子立變色,告車趣駕歸救魏。魏王 見公子,相與泣,而以上將軍印授公子,公子遂將。魏 安釐王三十年,公子使使遍告諸侯。諸侯聞公子將, 各遣將將兵救魏。公子率五國之兵,破秦軍於河外, 走蒙驁。遂乘勝逐秦軍,至函谷關,抑秦兵,秦兵不敢 出。當是時,公子威振天下,諸侯之客進兵法,公子皆 名之,故世俗稱《魏公子兵法》。秦王患之,乃行金萬斤 於魏,求晉鄙客,令毀公子於魏王曰:「公子亡在外十 年矣,今為魏將,諸侯將皆屬諸侯,徒聞魏公子,不聞 魏王。」公子亦欲因此時定南面而王。諸侯畏公子之 威,方欲共立之,秦數使反間,偽賀公子得立為魏王 未也。魏王日聞其毀,不能不信。後果使人代公子將。 公子自知再以毀廢,乃謝病不朝,與賓客為長夜飲, 飲醇酒,多近婦女,日夜為樂飲者四歲,竟病酒而卒。 其歲,魏安釐王亦薨。秦聞公子死,使蒙驁攻魏,拔二 十城,初置東郡。其後秦稍蠶食魏,十八歲而虜魏王, 屠大梁。高祖始微少時,數聞公子賢。及即天子位,每 過大梁,常祠公子。高祖十二年,從擊《黥布》還,為公子 置守冢五家,世世歲以四時奉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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