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197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一百九十七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一百九十七卷目錄
詩部藝文三
與元九書 唐白居易
與劉蘇州書 前人
和答詩序 前人
序洛詩 前人
因繼集重序 前人
吳郡詩石記 前人
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 前人
白居易傳贊 唐書
澈上人集序 劉禹錫
董氏武陵集序 前人
謝西川白相寄賜新詩書 薛逢
裴氏海昏集序 呂溫
聯句詩序 前人
緱山道中五詠詩序 穆員
獻詩啟 杜牧
李賀集序 前人
獻相國京兆公啟 李商隱
謝河東公和詩啟 前人
獻侍郎鉅鹿公啟 前人
移顏魯公詩記 鄭薰
與李山論詩書 司空圖
與王駕評詩書 前人
松陵集序 皮日休
本事詩序 孟啟
唐詩類選序 顧陶
唐詩類選後序 前人
唐風集序 顧雲
題致仕武賓客嵩山舊隱詩序 前人
堂陽亭子詩序 劉詠
禪月集序 吳融
周朴詩集序 林嵩
又元集序 韋莊
文學典第一百九十七卷
詩部藝文三
[编辑]《與元九書》唐·白居易
[编辑]某月日,居易白微之足下:「自足下謫江陵至於今,凡 枉贈答詩近百篇,每詩來,或辱序,或辱書,冠於卷首, 皆所以陳古今歌詩之義,且自序為文因緣與年月 之遠近也。僕既愛足下詩,又喻足下此意,常欲承答 來旨,粗論歌詩大端,并自述為文之意,總為一書,致 足下前。累歲已來,牽故少暇,間有容隙,或欲為之,又」 自思所陳亦無出足下之見,臨紙復罷者數四,率不 能成就其志,以至於今。今俟罪潯陽,除盥櫛食寢外 無餘事,因覽足下去通州日所留新舊文二十六軸, 開卷得意,忽如會面。心所蓄者,便欲快言,往往自疑 不知相去萬里也。既而憤悱之氣,思有所洩,遂追就 前志,勉為此書,足下幸試為僕留意一省。夫文尚矣, 「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 之文,六經首之。」就《六經》言,《詩》又首之。何者?聖人感人 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 乎聲,莫深乎義。詩者,根情苗言,華聲實義,上自聖賢, 下至愚騃,微及豚魚,幽及鬼神,群分而氣同,形異而 情一。未有聲入而不應,情交而不感者。聖人知其然, 因其言經之以六義,緣其聲緯之以五音。音有韻,義 有類,韻協則言順,言順則聲易入,類舉則情見,情見 則感易交。於是孕大含深,貫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氣 泰,憂樂合而百志熙,二帝三王所以直道而行,垂拱 而理者,揭此以為大柄,決此以為大寶也。故聞「《元首 明》,《股肱良》」之歌,則知虞道昌矣;聞《五子洛汭》之歌,則 知夏政荒矣。言者無罪,聞者作戒,言者聞者,莫不兩 盡其心焉。洎周衰秦興,採詩官廢,上不以詩補察時 政,下不以歌洩導人情,乃至於諂成之風動,救失之 道缺,於時六義始刓矣。《國風》變為騷詞,五言始於蘇 李,蘇李騷人皆不遇者,各繫其志,發而為文。故《河梁》 之句,止於傷別,《澤畔》之吟,歸於怨思。徬徨抑鬱,不暇 及他耳。然去詩未遠,梗概尚存,故興離別,則引雙鳧 一鴈為喻;諷君子小人,則引香草惡鳥為比。雖義類 不具,猶得風人之什二三焉。於時六義始缺矣。晉、宋 已還,得者蓋寡。以康樂之奧博,多溺於山水;以淵明 之高古,偏放於田園;江、鮑之流,又狹於此。如梁鴻「五 噫」之例者,百無一二,於時六義寖微矣。陵夷至於梁、 陳間,率不過嘲風雪弄花草而已。噫!風雪花草之物, 《三百篇》中豈捨之乎?顧所用何如耳。設如「北風其涼」, 假風以剌威虐也;「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也;「棠棣 之華」,感華以諷兄弟也;「采采芣苢」,美草以樂有子也。 皆興發於此,而義歸於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則「餘霞 散成綺,澄江淨如練」、「離花先委露,別葉乍辭風」之什麗則麗矣,吾不知其所諷焉。故僕所謂「嘲風雪、弄花 草」而已。於時六義盡去矣。唐興二百年,其間詩人不 可勝數。所可舉者,陳子昂有《感遇詩》二十首,鮑防有 《感興詩》十五首。又詩之豪者稱李。杜。李之作,才已奇 矣,人不逮矣,索其風雅比興,十無一焉。杜詩最多,可 傳者千餘首,至於貫穿古今,覼縷格律,盡工盡苦,又 過於李。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關吏》《塞蘆子》《留花 門》之章,「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句,亦不過十三 四。杜尚如此,況不逮杜者乎?僕嘗痛詩道崩壞,忽忽 憤發,或食輟哺,夜輟寢,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 有大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陳於左 右。僕始生六七月時,乳母抱弄於書屏下,有「指無」字 之字示僕者,僕雖口未能言,心已默識。後有問此二 字者,雖百十其試,而指之不差,則僕宿習之緣已在 文字中矣。及五六歲便學為詩,九歲暗識聲韻,十五 六始知有進士,「苦節讀書,二十以來,晝課賦,夜課書, 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以至於口舌成瘡,手肘成胝, 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髮早衰白,瞥瞥然如 飛蠅垂珠在眸子中也,動以萬數。蓋以苦學力文所 致,又自悲矣。」家貧多故,二十七方從鄉賦,既第之後, 雖專於科試,亦不廢詩。及為校書郎時,已盈三四百 首,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輩,見皆謂之工,其實未窺作 者之域耳。自登朝來,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人言, 多論時務。每讀書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為時而 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時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 屢降璽書,訪人急病。僕當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諫官, 手請諫紙,啟奏之外,有可以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而 難於指言者,輒詠歌之,欲稍稍遞進聞於上。上以廣 宸聰,副憂勤,次以酬恩獎,塞言責,下以復吾平生之 志。豈圖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聞而謗已成矣。」又請 為左右終言之。凡聞僕《賀雨》詩,而眾口籍籍,已謂非 宜矣;聞僕《哭孔戡》詩,眾面脈脈,盡不悅矣;聞《秦中吟》, 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聞《登樂遊園寄足下》 詩,則執政柄者扼腕矣;聞《宿紫閣村》詩,則握軍要者 切齒矣。大率如此,不可遍舉。不相與者,號為沽名,號 為詆訐,號為訕謗。苟相與者,則如牛僧孺之戒焉,乃 至骨肉妻孥,皆以我為非也。其不我非者,舉世不過 三兩人。有鄧魴者,見僕詩而喜,無何而魴死。有唐衢 者,見僕詩而泣,未幾而衢死,其餘則足下。足下又十 年來困躓若此。嗚呼!豈六義四始之風,天將破壞,不 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之意,不欲使下人之病苦聞 於上耶?不然,何有志於詩者不利若此之甚也?然僕 又自思,關東一男子耳,除讀書屬文外,其他懵然無 知,乃至書畫碁博可以接群居之歡者,一無通曉,即 其愚拙可知矣。初應進士時,中朝無緦麻之親,達官 無半面之舊,策蹇步於利足之途,張空拳於戰文之 場。十年之間,三登科第,名入眾耳,足升清貫,出交賢 俊,入侍冕旒。始得名於文章,終得罪於文章,亦其宜 也。日者又聞親友間說,禮吏部舉選人多以僕私試 賦判,傳為準的,其餘詩句,亦往往在人口中,僕恧然 自愧,不之信也。及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 欲聘娼妓,妓大誇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 妓哉!」由是增價。又足下書云:到通州日,見江館柱間 有題僕詩者,復何人哉!又昨過漢南日,適遇主人集 眾樂娛他賓。諸妓見僕來,指而相顧曰:「此是《秦中吟》 《長恨歌》主」耳。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鄉校佛寺, 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僕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 女之口,每每有詠僕詩者。此誠雕蟲之戲,不足為多。 然今時俗所重正在此耳。雖前賢如淵雲者,前輩如 李、杜者,亦未能忘情於其間哉!古人云:「名者公器,不 可以多取。」僕是何者?竊時之名已多,既竊時名,又欲 竊時之富貴,使己為造物者,肯兼與之乎?今之迍窮, 理固然也。況詩人多蹇,如陳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遺, 而迍剝至死;李白、孟浩然輩,不及一命,窮悴終身。近 日孟郊六十,終試協律;張籍五十,未離一太祝。彼何 人哉!彼何人哉!況僕之才,又不逮彼。今雖謫佐遠郡, 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萬,寒有衣,饑有食,給身之 外,施及家人,亦可謂不負白氏之子矣。微之微之,勿 念我哉!僕數月來檢討囊袠中,得新舊詩,各以類分, 分為卷目。自拾遺來,凡所適所感,關於美刺興比者。 又自武德訖元和,因事立題,題為《新樂府》者,共一百 五十首,謂之《諷諭詩》。又或退公獨處,或移病閑居,知 足保和,吟翫情性者一百首,謂之閑適詩。又有事物 牽於外,情理動於內,隨感遇而形於歎詠者一百首, 謂之感傷詩。又有五言七言長句短句,自二韻至百 韻者四百餘首,謂之雜律詩。凡一十五卷,約八百首。 異時相見,當盡致於執事。微之古人云:「窮則獨善其 身,達則兼濟天下。」僕雖不肖,嘗師此語。大丈夫所守 「者道,所待者時。時之來也,為雲龍,為風鵬,勃然突然, 陳力以出;時之不來也,為霧豹,為冥鴻,寂兮寥兮,奉 身而退。」進退出處,何往而不自得哉!故僕志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終始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 謂之《諷諭詩》,兼濟之志也;謂之《閑適詩》,獨善之意也。 故覽僕詩者,知僕之道焉。其餘雜律詩,或誘於一時 一物,發於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但以親 朋合散之際,取其釋恨佐歡。今詮次之間,未能刪去。 他時或有為我編集斯文者,略之可也。微之!夫貴耳 賤目,榮古陋今,人之大情也。僕不能遠徵古舊,如近 歲《韋蘇州歌行》,清麗之外,頗近興諷。其五言詩,又高 雅閑淡,自成一家之體,今之秉筆者,誰能及之?然當 蘇州在時,人亦未甚愛重,必待身後,然後人貴之。今 僕之詩,人所愛者,悉不過雜律詩與《長恨歌》已下耳。 時之所重,僕之所輕。至於諷諭者,意激而言質,閑適 者,思淡而詞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愛也。今所愛者, 並世而生,獨足下耳。然千百年後,安知復無如足下 者出,「而知愛我詩哉?」故自八九年來,與足下小通則 以詩相戒,小窮則以詩相勉,索居則以詩相慰,同處 則以詩相娛,知吾罪吾,率以詩也。如今年春遊城南, 時與足下馬上相戲,因各誦新豔小律,不雜他篇。自 《皇子陂》歸昭國里,迭吟遞唱,不絕聲者二十里餘。樊 李在傍,無所措口,知我者以為詩仙,不知我者以為 詩魔。何則?勞心靈,役聲氣,連朝接夕,不知其苦,非魔 而何?偶同人當美景,或花時宴罷,月夜酒酣,一詠一 吟,不知老之將至,雖驂鸞鶴遊蓬瀛者之適,無以加 於此,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與足下外形 骸,脫蹤跡,傲軒鼎,輕人寰者,又以此也。當此之時,足 下興有餘力,且與僕悉索還往中詩,取其尤長者,如 張十八古樂府,李二十新歌行,盧、楊二祕書律詩,竇 七元八絕句,博搜精掇編次之,號曰《元白往還詩集》。 眾君子得擬議於此者,莫不踊躍忻喜,以為盛事。嗟 乎!言未終而足下左轉,不數月僕又繼行。心期索然, 何日成就,又可為之歎息矣!又僕常語足下:「凡人為 文,私於自是,不忍於割截,或失於繁多,其間妍媸,益 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鑒無姑息者,討論而削奪之, 然後繁簡當否,得其中矣。況僕與足下為文,尢患其 多,己尚病之,況他人乎?今且各纂詩筆,粗為卷第,待 與足下相見日,各出所有,終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 何年,相見在何地,溘然而倒,則如之何?微之微之知 我心哉!潯陽臘月,江風苦寒,終歲鮮歡,夜長無睡,引 筆鋪紙,悄然燈前,有念則書,言無次第,勿以繁雜為 倦,且以代一夕之話也。微之、微之知我哉!」居易再拜。
《與劉蘇州書》前人
[编辑]夢得閣下:前者枉手札數幅,兼惠答憶春草報白君 已下五六章,發函披文而後,喜可知也。又覆視書中, 有攘臂痛拳之戲,笑與抃會,甚樂甚樂!誰復知之?因 有所云續前言之戲耳,試為留聽。僕與閣下在長安 時合所著詩數百篇,題為《劉白唱和集》卷上下。去冬, 夢得由禮部郎中集賢學士遷蘇州刺史。冰雪塞路, 「自秦徂吳,僕方守三川,得為東道主。閣下為僕稅駕 十五日,朝觴夕詠,頗極平生之歡。各賦數篇,視草而 別。」歲月易邁,行復周星,一往一來,忽又滿篋。誠知醜 老冗長,為少年者所嗤。然「吳苑洛城,相去二三千里, 捨此何以啟齒而解頤哉?」嗟乎!微之先我去矣,詩敵 之勍者,非夢得而誰?前後相償,彼此非一。彼雖無虛 可擊,此亦非利不行。但止交綏,未嘗失律。然新雋之 句,警策之篇,多因彼此唱和中得之,他人未嘗能發 也。所以輒自愛重,今復編而次焉,以附前集,合成三 卷。題此卷為「下」,遷前下為中,命曰《劉白吳洛寄和卷》, 自太和六年冬送夢得之任之作始,居易頓首。
《和答詩序》前人
[编辑]五年春,微之從東臺來,不數日,又左轉為江陵士曹 掾。詔下日,會予下內直歸,而微之已即路,邂逅相遇 於街衢中。自永壽寺南抵新昌里,北得馬上話別語, 不過相勉保方寸外形骸而已,因不暇及他。是夕,足 下次於山北寺,僕職役不得去,命季弟送行,且奉新 詩一軸,致於執事,凡二十章,率有興比,淫文豔韻,無 「一字焉。意者欲足下在途諷讀,且以遣日時,消憂懣, 又有以張直氣而扶壯心也。」及足下到江陵,寄在路 所為詩十七章,凡五六千言,言有為,章有旨。迨於宮 律體裁,皆得作者風。發緘開卷,且喜且怪。僕思牛僧 孺戒不能示他人,惟與杓直拒非及樊宗師輩三四 人,時一吟讀,心甚貴重。然竊思之,豈僕所奉者《二十 章》,遽能開足下聰明使之然耶?抑又不知足下是行 也,天將屈足下之道,激足下之心,使感時發憤而臻 於此耶?若兩不然者,何立意措辭,與足下前時詩如 此之相遠也?僕既羨足下詩,又憐足下心,盡欲引狂 簡而和之。屬直宿拘牽,居無暇日,故不即時如意。旬 月來,多乞病假,假中稍閑,且摘卷中尤者,繼成十章, 亦不下三千言。其間所見,同者固不能自異,異者亦 不能強同。同者謂之和,異者謂之「答」,并別錄《和夢遊 春》詩一章,各附於本篇之末。餘未和者,亦續致之。頃 者在科試間,常與足下同筆硯,每下筆時,輒相顧,共患其意太切而理太周。故理太周則辭繁,意太切則 言激。然與足下為文,所長在於此,所病亦在於此。足 下來序,果有詞犯文繁之說。今僕所知者,猶前病也。 待與足下相見日,各引所作,稍刪其煩而晦其義焉。 餘具書白。
《序洛詩》前人
[编辑]序洛詩,樂天自序在洛之詩也。予歷覽古今歌詩,自 《風》《騷》之後,蘇、李以還,次及鮑、謝,徒迄於李、杜輩,其間 詞人聞知者累百,詩章流傳者巨萬。觀其所自,多因 讒冤譴逐,征戍行旅,凍餒病老,存沒別離,情發於中, 文形於外,故憤憂怨傷之作,通計今古十八九焉。世 所謂「文士多數奇,詩人尤命薄」,於斯見矣。又有以知 「理安之世少,離亂之時多,亦明矣。予不佞喜文嗜酒, 自幼及老,著詩數千首,以其多也。故章句在人口,姓 字落詩流。雖才不逮古人,然所作不啻數千首,以其 多矣。作一數奇,命薄之士,亦有餘矣。今壽過耳順,幸 無病苦,官至三品,免罹饑寒,此一樂也。」太和三年,詔 授刑部侍郎。明年,病免歸洛,旋授太子賓客,分司東 都。居二年,就領河南尹事。又三年病免,歸履道里第, 再授賓客分司。自太和三年春至八年夏在洛,凡五 周歲,作詩四百三十二首,除《喪明》《哭子》十數篇外,其 他皆寄懷於酒,或取意於琴,閑適有餘,酣樂不暇,苦 詞無一字,憂歎無一聲,豈牽強所能致耶?蓋亦發中 而形外耳。斯樂也,實本之於省分知足,濟之以家給 身閑,文之以觴詠絃歌,飾之以山水風月。此而不適, 何往而適哉?茲又以重吾樂也。予嘗云:「理世之音安 以樂,閑居之詩泰以適。苟非理世,安得閑居。」故集洛 詩,別為序引。不獨記東都履道里有閑居、泰適之叟, 亦欲知皇唐太和歲有理世安樂之音,集而序之,以 俟夫採《詩》者。甲寅歲七月十日云爾。
《因繼集重序》前人
[编辑]去年微之取予《長慶集》中詩未對答者五十七首追 和之,合一百一十四首寄來,題為《因繼集》卷之一。今 年予復以詩五十首寄去,微之不逾月,依韻盡和合 一百首,又寄來,題云「《因繼集》卷之二。」卷末批云:「更揀 好者寄來。」蓋示餘勇磨礪以須我耳。予不敢退舍,即 日又收拾新作格律共五十首寄去,雖不得好,且以 供命。夫文猶戰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微之轉 戰,迨茲三矣。即不知有百勝之術,多多益辯耶?抑又 不知鼓衰氣竭,自此為遷延之役耶?進退唯命微之。 微之走與足下和答之多,從古未有。足下雖少我六 七年,然俱已頭白矣,竟不能捨章句,拋筆研,何癖習 如此之甚歟!而又未忘少年時心,每因唱酬,或相侮 謔,忽忽自哂,況他人乎?因繼集卷,且止於三可也。忽 恐足下懶發,不能成就至三。前言戲之者,姑為巾幗 之挑耳。然此一戰後,師亦老矣,宜櫜弓匣刃,彼此與 心休息乎?《和晨興》一章,錄在別紙,語盡於此,亦不修 書。二年十月十五日,樂天重序。
《吳郡詩石記》前人
[编辑]貞元初,韋應物為蘇州刺史,房孺復為杭州,皆碩人 也。韋嗜詩,房嗜酒,每與賓友一醉一詠,其風流雅韻, 名播於吳中,或目韋房為詩酒仙。時予始年十四五, 旅於二郡,以幼賤不得與游宴,尤覺其才調高而郡 守尊。以當時心言,異日蘇杭苟獲一郡足矣。及今自 中書舍人間領二州,去年脫杭印,今年佩蘇印,既醉 於此,又吟於彼,酣歌狂什,亦往往在人口中,則蘇杭 之風景,韋、房之詩酒,兼有之矣,豈始望及此哉?然二 郡之物狀人情,與曩時不異,前後相去三十七年,江 山是而齒髮非,又可嗟矣!韋在此州,歌詩甚多,有《郡 宴》詩云:「兵衛森畫戟,燕寢凝清香。」當時最為警策,今 刻此篇於石,傳貽將來,因以予《旬宴》一章亦附於後。 雖雅俗不類,各詠一時之志,偶書石背,且償其初心 焉。寶曆元年七月二十日蘇州刺史白居易題。
《香山寺白氏洛中集記》前人
[编辑]白氏《洛中集》者,樂天在洛所著書也。太和三年春,樂 天始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及茲十有二年矣。其間 賦格律詩凡八百首,合為十卷,今納於龍門香山寺 經藏堂。夫以狂簡斐然之文,而歸依支提法寶藏者, 於意云何?「我有本願,願以今生世俗文字之業,狂言 綺語之過,轉為將來世世讚佛乘之因,轉法輪之緣 也。十方三世諸佛,應知。噫經堂未滅,記石未泯之間, 乘此願力,安知我他生不復游是寺,復睹斯文,得宿 命通,省今日事,如智大師記靈山於前會,羊叔子識 金環於後身」者歟?於戲!垂老之年,絕筆於此,有知我 者,亦無隱焉。大唐開成五年十一月二日,中大夫守 太子少傅馮翊縣開國侯上柱國賜「紫金魚袋。」白居 易《樂天記》。
《白居易傳贊》唐·書
[编辑]贊曰:「居易在元和、長慶時,與元稹俱有名,最長於詩, 他文未能稱是也,多至數千篇,唐以來所未有。其自 敘言關美刺者,謂之諷諭;詠性情者,謂之閑適;觸事而發,謂之感傷;其他為雜律。又譏世人所愛惟《雜律 詩》,彼所重,我所輕。至諷諭意激而言質,閑適思澹而 辭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愛也。」今視其文,信然。而杜 牧謂:「纖豔不逞,非莊士雅人所為。流傳人間,子父女 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入人肌骨不可去。」蓋救所失 不得不云。觀居易始以直道奮,在天子前爭安危,冀 以立功,雖中被斥,晚益不衰。當宗閔時,權勢震赫,終 不附離為進取計,完節自高。而稹中道徼倖得宰相, 名望漼然。嗚呼,居易其賢哉!
《澈上人集序》劉禹錫
[编辑]釋子工詩,尚矣休上人賦《別怨約法師》《哭范尚書》,咸 為當時才士之所傾歎,厥後比比有之。上人生於會 稽,本湯氏子。聰察嗜學,不肯為凡夫。因辭父兄出家, 號靈澈,字源澄。雖受經論,一心好篇章。從越客嚴維 學為詩,遂籍籍有聞。維卒,乃抵吳興,與長老詩僧皎 然游,講藝益至。皎然以書薦於詞人包侍郎佶,包得 之大喜,又以書致於李侍郎紓。是時以文章風韻主 盟於世者,曰包李。」以是上人之名,由三公而颺,如雲 得風《柯葉》。張、王以文章接才子,以禪理悅高人,風儀 甚雅,談笑多味。貞元中,西游京師,名振輦下,緇流嫉 之,造飛語激動中貴人,因侵誣得罪,徙汀州,會赦歸 東越。時吳楚間諸侯多賓禮招迓之。元和十一年,終 於越之山陰寺,七十有一。門人遷之,建塔於宣州開 元天柱峰之陲,從本教也。初,上人在吳興,居柯山,與 晝公為侶。時予方以兩髦執筆硯,陪其吟詠,皆曰:「孺 子可教。」後相遇於京洛,與支、許之契焉。上人歿後十 七年,予為吳郡,其門人秀峰捧先師之文來乞辭以 志,且曰:「師嘗在吳,賦詩僅二千首,今刪取三百篇,勒 為十卷。自大曆至元和,凡五十年間,接詞客人文酬 唱,別為十卷。今也思行乎昭代,求一言羽翼之。」因為 評曰:「世之言詩僧,多出江左。靈一導其源,護國襲之; 清江揚其波,法振沿之。如么絃孤韻,瞥入人耳,非大 樂之音。獨吳興晝公,能備眾體。晝公後,澈公承之。至 如《芙蓉園新寺》詩云:「經來白馬寺,僧到赤烏年。」《謫汀 州》云:「青蠅為弔客,黃耳寄家書。」可謂入作者閫域,豈 獨雄於詩僧間耶?
《董氏武陵集序》前人
[编辑]「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工於詩者能之。 《風》《雅》體變而興同,古今調殊而理合,達於詩者能之。 工生於才,達生於明,二者還相為用,而後詩道備矣。」 余嘗執斯評,為公是且衡而度之,誠懸乎心,默揣群 才,鈞銖尋尺,隨限而盡。如是所閱者百態,一旦得董 生之詞,杳如摶翠屏,浮層瀾,視聽所遇,非風塵間物, 亦猶明金綷羽,得於遐裔,雖欲勿寶,可乎?生名侹,字 庶中,幼嗜屬詩,晚而不衰。心源為鑪,筆端為炭,鍛鍊 元本,雕礱群形,糾紛舛錯,逐意奔走,因故沿濁葉為 新聲。嘗所與游,皆青雲之士,聞名如盧、杜,高韻如包、 李,迭以章句,揚於當時。末路寡徒,值余歡甚,因相謂 曰:「間者身以廷尉屬為荊州從事,移」疾罷去,幽臥於 武陵,迨今四年,言未信於世,道不施於人,寓其往懷, 播為吟詠,時復發笥,紛然盈前,凡五十篇,因地為目。 吾子嘗號知我,盍表而出之,為生羽翼,余不得讓而 著於篇。因系之曰:詩者,其文章之蘊也。義得而言喪, 故微而難能;境生於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謬,不 容絲毫;非有的然之姿,可使戶曉,必俟知者,然後鼓 行於時。自建安距永明已還,詞人比肩,唱和相發。有 以「朔風零雨」,高視天下,「蟬噪鳥鳴」,蔚在《史》策。國朝因 之,粲然復興。由篇章以躋貴仕者,相踵而起。兵興已 還,右武、尚功卿大夫以安濟為任,不暇器人於文什 之間,故其風寖息,樂府協律不能足。〈去聲〉新音以度曲, 夜諷之職,寂寥無紀,則董生之貧臥於裔土也,其不 得於時者歟?其不試故藝者歟?
《謝西川白相寄賜新詩書》薛逢
[编辑]某啟:「伏蒙仁恩,猥垂下顧,兼賜新詩二十首」,向風長 跪,齋思探元如畏途,咀冰若旱苗。蒙澤瑩心冷骨,潤 葉滋莖,曠無津涯,杳失顧視。秋日懸而氛昏息,雅音 作而聾聵醒。輒欲「再賾幽元,重開戶牖,旁窺陟級,漸 冀升堂。徒循夫子之牆,未夢江生之筆。今則緘之瑞 錦,貯以鞶囊,不獨榮耀於子孫,實亦發揚於流輩。生」 死幸甚。伏計即離征鎮,當赴闕庭。鼓萬有而罏冶重 開,序群倫而權衡再設。使鄭衛不作,《咸》《韶》更張,吹噓 而寒谷春生,霑灑而枯荄萌動,天下甚幸。某此時或 希匠化,獲序宗彝。願承舟楫之功,得出風波之路。嗟 歎不足,繼之詠歌。謹錄長句七言詩一首獻上。塵黷 尊嚴,惶恐無狀。
《裴氏海昏集序》呂溫
[编辑]《海昏集》者,有唐文行之臣故度支郎中專判度支事、 贈尚書左僕射正平郡公裴氏,諱某,字某。考地毓德, 會友輔仁,氣志如神,英華發外之所由作也。初公違 河洛之難,以其族行,攀大別,浮彭蠡,望洞庭,徘徊乎 湓流,眄仰乎海昏。有歐山之奇,脩江之清,陽溪之邃湯泉之靈。竹洞花塢,仙壇僧舍,雞犬鐘梵,相聞於青 嵐白雲中,數百里不絕時也。俗以遠而未擾,地以偏 而獲寧,開元之遺老盡在,猶歌詠乎太平。公悠然樂 之,遂與我外王父故屯田郎中集賢殿學士河東柳 公、外叔祖故相國宜城伯洎、故太常卿蘭陵蕭公、故 祕書少監范陽盧公、故左庶子隴西李公,為塵外之 交,極心期之賞。唯故給事中汝南袁公、故將作監河 南元公以後進預焉。江左縉紳諸生,望之如神仙,邈 不可及。每賦一泉,題一石,毫墨未乾,傳詠已遍,其為 物情所注慕如此。無何,朝廷命公盈虛東南,漕引吳 楚,中原百萬之眾,仰食於公,人不堪煩,我若無事,往 往佩聯印,擁大蓋,枉道而過舊山林壑之間,琴詩不 廢,心計頤指,而軍國「飫贍,其《大雅》之全才者歟!」於戲! 太尉、侍中,勤勞王家,惠於生人;至公再世,又以盛德 屈於年運。慶如壅川,其決必大。由是焜燿之烈,重集 於我郇公。郇公始以大孝聞,中以大用顯,次以大忠 昇。藩屏三朝,出入二揆。述先職而掌邦賦,脩祖德而 踐台衡。理荊之政,篆在樂石;定蜀之武,藏在冊府。漢 南之化,方洽於人謠。加以優游藝文,惇悅經術,身被 華袞,門全素風,不畏強禦,不侮孤賤,久要皆當代長 者,推轂必一時俊傑,海內士大夫如鱗羽之歸龍鳳。 君子曰:「憲公、忠獻公之勳德,節公之雅道,為不亡矣。」 郇公以霜露之感,泣編遺文,思所以垂諸不朽,以為 節公消息出處之道,始於《海昏》,遂於《正集》外,別次當 時唱和游覽餞勞之作,凡九十六篇,勒為《海昏集》上 下卷。不遠三千里,授簡於小生,俾酌歸趣而為序引。 某嘗備中臺之屬,實辱至公之遇。聞命以哀敬,不敢 文為。姑陳古義,用贊風訓。昔者三代陳詩,以觀民風。 詐、信、淫義、躁靜、剛柔,於是乎取之;喜怒、哀樂、吉凶、存 亡,於是乎觀之;兆於此必應於彼,成乎終必見乎始, 詩不可以為偽。魏公子為南皮之游,以浮華相高,故 其詩「傲蕩驕志,勝而專,勤而不安。」晉名士為金谷之 燕,以邪侈相扇,故其詩「濫溺淫志,冶而緩,往而不返。」 正平公為海昏之會,以禮義相誨,故其詩「恬淡退志, 莊直立志。退以獨全其道,立以兼濟於時。立而不矜, 退而不怨,適而不放,樂而不荒,親而不比,數而不黷, 如切如磋,婉而有直體;曰『比』」曰「興」,近而有深致。仁者 見之,遯世而無憂;知者見之,愛身而有待。暖乎若冬 陽之煦,油乎若春澤之浸,其誘人也易,其感人也深, 卒不知其所以然也。夫如是,則觀《南皮》之詩,應劉焉 得不夭,魏祚焉得不短;觀《金谷》之詩,潘石焉得不誅? 晉室焉得不亂?觀《海昏》之詩,裴氏焉得不興?我唐焉 得不理?詩之時義,其大矣哉!天人國家之際,其至矣 哉!為節公、郇公之子孫者,其無忘哉!元和五年五月 七日,朝議郎、使持節道州諸軍事、守道州刺史、上騎 都尉、賜緋魚袋東平呂溫謹述。
《聯句詩序》前人
[编辑]河東柳茂直,與余有潘、楊之睦,且道義相得也。余兄 弟志守拙默,不交當世。晨昏之外,靖專一室,顧我者 唯茂直而已,以為切磋。蓋常事討論,有宴息,導志氣。 「陡然起憤,議世事,余欲無言。其或晴天曠景,浩蕩多 思,永夜高月,耿耿不寐;或風露初曉,恍若有得;或煙 雨如晦,緬懷所思。不然,何以節宣慘舒,暢達情性?」其 有《易》於詩乎?乃因翰墨之餘,琴酒之暇,屬物命篇,聯 珠迭唱,審韻諧律,同聲相應,研情比象,造境皆會。亦 猶眾壑合注,浸為大川;群山出雲,混成一氣。朗宣五 色,微闡六義,雖小道必有可觀,其在茲矣。茂直命余 序述,存以編簡,俾後之觀者知吾黨所立之濫觴。
《緱山道中五詠詩序》穆員
[编辑]仲春之節,洛帥還近郊,亞尹尚書郎御史元公李公 韋公,將事如軍,賞心百里。予時有所繫,不克與偕。三 君子賦《嵩峰》《漢陵》《維源》《竹澗》《仙壇》五篇,遺我居者。善 乎!詩之時用也!如繪出其芳,鏡涵群象,翬呈鮮彩,琴 韻雅音。俯仰吟詠之間,若在春光之上,晴峰之下,境 移眾目,勝集我心。詩之時用也如此。否則一時得之, 「人與閑雲並散,興與夕陽俱盡,春與殘花共謝」,游者 居者,等無及焉。他日屬和之聲,洛陽為之動。既編次 盈什,則不可不紀其所以然。
《獻詩啟》杜牧
[编辑]某啟。某苦心為詩,本求高絕,不務奇麗,不涉習俗,不 今不古,處於中間。既無其才,徒有其意,篇或在紙,多 自焚之。今謹錄一百五十篇,編為一軸,封留獻上。握 風捕影,鑄木鏤水,敢求恩知,但希鐫琢。干瀆尊重,下 情無任惶懼之至。謹啟。
《李賀集序》前人
[编辑]太和五年十月中半夜時,舍外有疾呼傳緘書者,牧 曰:「必有異函取火來。」及發之,果集賢學士沈公子明 書一通,曰:「我亡友李賀,元和中義愛甚厚,日久相與 起居飲食。賀且死,嘗授我平生所著歌詩,雜為四編, 凡二百二十三首。數年來東西南北,良為已失去。今 夕醉解,不復得寐,即閱理篋帙,忽得賀前所授我者思理往事,凡與賀話言嬉游,一處所一物,候一日一 夕,一觴一飯,顯顯焉無有忘棄者,不覺出涕。賀復無 家室,子弟得以給養卹問,常恨想其人,詠其言止矣。 子厚於我,與我為賀《集序》,盡道其所由來,亦少解我 意。」牧其夕不果,以書道其不可,明日就公謝,且曰:「世 謂賀才絕出於前,讓居數日,牧深惟」公曰:「公於詩為 深妙奇博,且復盡知賀之得失短長。今實敘賀不讓, 必不能當。公意如何?復就謝,極道所不敢敘賀。」公曰: 「子固若是,是當慢我。」牧因不敢復辭,勉為賀敘,然其 甚慚。唐皇諸孫賀,字長吉,元和中韓吏部亦頗道其 歌詩,「雲煙綿聯,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 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 清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 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丘壟, 不足為其恨怨悲愁也;鯨呿鼇擲,牛鬼蛇神,不足為 其虛荒誕幻也。」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詞或過之。《騷》 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 所為,無得有是。賀復能採尋前事,所以深歎恨今古 未嘗經道者,如《金銅仙人辭漢歌》《補梁庾肩吾宮體 謠》,求取情狀,離絕遠去,筆墨畦逕間亦殊不能知之。 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 奴僕命《騷》可也。」賀死後凡十有五年,京兆杜牧為其 序。
《獻相國京兆公啟》李商隱
[编辑]某啟。人稟五行之秀,備七情之動。必有詠歎,以通性 靈。故陰慘陽舒,其途不一;安樂哀思,厥源數千。遠則 鄘、𨚍、曹、齊,以揚領袖;近則李、蘇、顏、謝,用極菁華。嘈囋 而鐘鼓在懸,煥爛而錦繡入翫。剌時見志,各有取焉。 某爰自弱齡,側聞古義。留連薄官,感念離群。東至泰 山,空吟《梁父》;南游郢澤,勉和陽春。遊于自得之場,實 「竊德音之選。」伏惟相公既秉大政,復振斯文,論風雨 則秋枿芬華,語霜霰則春條零落。發軔於風力,解鞍 於伊咎,宮商資正始之音,寒暑協中和之序。是故贄 其纓拾,俟彼斧斤,神氣雖怯於大巫,名字願聞於下 客。舊詩一百首,謹封如別。延之設問,希鮑照之一言; 何遜著名,繫沈約之三讀。干冒嚴重,延望恩輝。進退 之間,若據泉谷。伏惟俯賜容納。謹啟。
《謝河東公和詩啟》前人
[编辑]商隱啟:「某前因暇日,出次西溪,既惜斜陽,聊裁短什, 蓋以徘徊勝境,顧慕佳辰,為荒草以怨王孫,借美人 以喻君子。思將玳瑁為逸少裝書,願把珊瑚與徐陵 架筆。斐然而作,曾無足觀,不知誰何仰達尊重。果煩 屬和,彌復驚惶。」某曾讀《隋書》,見楊越公地處親賢,才 兼文武,每舒錦繡,必播管絃。當時與之握手言情,披 襟得侶者,惟薛道衡一人而已。及觀其唱和,乃數百 篇,力鈞聲同,德鄰義比。彼若陳葛天氏之舞,此必引 《穆天子之歌》;彼若言太華三峰,此必曰「潯陽九派。」神 功古跡,皆應物無疲;地理人名,亦爭承不缺。後來酬 唱,罕繼聲塵。嘗以斯風,望於哲匠,豈知今日,屬在所 天。坐席行衣,分為七覆;煙花魚鳥,置作五衡,詎能狎 晉之盟,實見取鄫之易。不以釁鼓,惠莫大焉。恐懼欣 榮,投錯無地。來日專冀謁謝,伏惟鍳察。謹啟。
《獻侍郎鉅鹿公啟》前人
[编辑]某啟:「今月某日,舍弟新及第進士羲叟處伏見侍郎 所制《春闈於牓後寄呈在朝同年兼簡新及第諸先 輩》五言四韻詩一首。」夫元黃備綵者,繡之用;清越為 樂者,玉之奇。固以慮合元機,運清俗累,陟降於四始 之際,優游於六義之中。竊計前時,承榮內署,柏臺侍 宴,熊館從畋。式以風騷,仰陪天籟。動沛中之舊老,駭 「汾水之佳人。非首義於《論思》,實終篇於潤色。」光傳樂 錄,道煥詩家。況屬詞之工,言志為最。自魯毛兆軌,蘇、 李揚聲,代有遺音,時無絕響。雖古今異制,而律呂同 歸。我朝已來,此道尤盛,皆陷於偏巧,罕或兼材。枕石 漱流,則尚於枯槁寂寞之句;攀鱗附翼,則先於驕奢 豔佚之篇。推李、杜則怨刺居多,效沈、宋則綺靡為甚。 至於秉無私之刀尺,立莫測之門牆,自非託於降神, 安可定夫眾製。伏惟閣下皆其餘力,廓此大中,足使 同僚盡懷博我。不知學者,誰可起予?某比興非工,顓 蒙有素。然早聞長者之論,夙託詞人之末。淹翔下位, 欣託知音,抃賀之誠,翰墨無寄。況乎仲氏,實預諸生, 榮沾洙泗之風,高列偃商之位。仰惟厚德,願沐餘輝, 輒罄鄙詞,上攀清唱。聞郢中之《白雪》,媿列千人;比齊 日之「黃門,慚非八米。干冒尊重,伏用兢惶。」其詩五言 四首,謹封如右。
《移顏魯公詩記》鄭薰
[编辑]「顏魯公既用貞鯁,為元載所忌,由刑部尚書貶夷陵 郡別駕。」大曆六年,又以前秩轉廬陵郡,道出宣州之 溧水縣,縣之南經古烈士左伯桃墓,節概交感,即於 墓下作詩一首,自題於蒲塘之客舍。詞韻凄激,點畫 嶄壯,窮國藝之奇事。厥後洎於大中丁丑歲,八十七
年矣。孤宇敻閴,扃縢不固,久為飄曝薪牧所困,一挑半剔,往往洿缺。余作鎮到此,有客謂余者惜之。立召工將王少儒,領其部匠,鑿垣複匣,移窞於北望之西 隅,且以為郡居之勝絕。鐫石其下,俾後之觀者,知改 置之意無忽。大中十二年十一月十九日,宣歙池觀 察使檢校右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鄭薰記。
《與李山論詩書》司空圖
[编辑]文之難而詩之難尤難,而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 辨於味而後可以言詩也。江嶺之南,凡足資於適口 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為鹺非不鹹也,止於 鹹而已。華之人以充饑而遽輟者,知其鹹酸之外,醇 美有所乏耳。彼江嶺之人習之而不辨也,宜哉。《詩》貫 六義,則諷諭抑揚,淳蓄淵雅,皆在其中矣。然直署所 得,以格自奇,前輩編集,亦不專工於此,矧其下者耶? 王右丞、韋蘇州澄澹精緻,格在其中,豈妨於道學哉? 賈閬仙誠有警句,然視其全篇,意思殊餒。大抵附於 蹇澀,方可致才,亦為體之不備也,矧其下者哉?噫近 而不浮,遠而不盡,然後可以言韻外之致耳。愚竊嘗 自負,既久而愈覺缺然。然得於早春,則有「草嫩侵沙 短,冰輕著雨銷」,又「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時天」,又「雨微 吟足思,花落夢無憀」,又「夜短猿悲減,風和鵲喜靈」;得 於山中,則有「坡暖冬生筍,松涼夏健人。」又「川明虹炤 雨,樹密鳥衝人」;得於江南,則有「日帶潮聲晚,煙和楚 色秋」,又「曲塘春盡雨,方響夜深船」;得於塞下,則有「馬 色經寒慘,鵰聲帶晚饑」,得於喪亂,則有「驊騮思故第, 鸚鵡失佳人」,又「鯨鯢入海涸,魑魅棘林高」;得於道宮, 則有「碁聲華院閉,幡影石壇幽」;得於夏景,則有「地涼 清鶴夢,林靜肅僧儀」;得於佛寺,則有「松日明金像,苔 龕響木魚」,又「解吟僧亦俗,愛舞鶴終卑」;得於郊園,則 有「暖景雞聲美,微風蝶影繁」,又「遠陂春早滲,猶有水 禽飛」;得於樂府,則有「晚妝留拜月,春睡更生香」;得於 寂寥,則有「孤螢入空巢,落葉穿破屋」;得於愜適,則有 「客來當意愜,花發遇歌成。」雖庶幾不濱於淺涸,亦未 廢作者之譏訶也。又七言云:「逃難人多分隙地,放生 鹿大出寒林。」又「得劍乍如添健僕,亡書久似憶良朋。」 又「孤嶼池痕春漲滿,小欄花韻午晴初。」又「五更惆悵 回孤枕,猶自殘燈照落花」,又「慇懃元日日欹午」,又「明 年」,不拘於一概也。且絕句之作,本於詣極,此外千變 萬狀,不知所以神而自神也,豈容易哉!今足下之詩, 時輩固有難色,儻復以全美為工,即知味外之旨矣。 勉哉!司空表聖再拜。
《與王駕評詩書》前人
[编辑]「足下。末技之工,雖蒙譽於賢哲,未足自信,必俟推於 其類,而後神躍色揚。今之贄藝者反是,若即醫而靳 其病也,唯恐彼之善察,藥之我攻耳。以為率人以謾, 莫能自振,痛哉!且工之尤者,莫若技於文章。其能不 死於詩者,比他伎尢寡,豈可容易校量哉?國初主上 好文雅,風流特盛。沈、宋始興之後,傑出於江寧,宏肆 於李杜極矣。右丞蘇州,趨味澄敻,若清沅之貫達,大 曆十數公,抑又其次焉。力勍而氣孱,乃都市豪估耳。 劉公夢得、楊巨源,亦各有勝會。閬仙無可,劉得仁輩, 時得佳致,亦足滌煩。厥後所聞,逾褊淺矣。然河汾蟠 鬱之氣,宜繼有人。」今王生者,寓居其間,沉漬益久,五 言所得,長於思與境偕,乃詩家之所尚者,則前所謂 「必推於其類」,豈止神躍色揚哉?經亂索居,得其所錄, 尚累百篇,其勤亦至矣。吾適又自編《一鳴集》,且云「撐 霆裂」月,劼作者之肝脾,亦當吾言之無怍也。
《松陵集序》皮日休
[编辑]《詩》有六義,其一曰比。比者,定物之情狀也,則必謂之 才。才之備者,于聖為六藝,在賢為聲《詩》。噫春秋之後, 頌聲亡寢。降及漢氏,詩道若作,然二雅之風,委而不 興矣。在《詩》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之作。三 言者曰:「振振鷺,鷺于飛」是也;五言者曰:「誰謂雀無角, 何以穿我屋」是也;六言者曰:「我姑酌彼金罍」是也;七 言者,曰「交交黃鳥止於桑」是也。九言者,曰「泂酌彼行 潦,挹彼注茲」是也。蓋古詩率以四言為本,而漢氏方 以五言、七言為之也。其句亦出於《毛詩》。五言者,李陵 曰「㩦手上河梁」是也。七言者,漢武曰「日月星辰和四 時」是也。爾後盛於建安。建安以降,江左君臣以浮艷 為之,然詩之六義微。逮及吾唐開元之世,易其體為 律焉,始切於儷偶,拘於聲勢。然《詩》云:「覯閔既多,受侮 不少。」其對也工矣。《堯典》曰:「聲依永,律和聲。」其為律也 甚矣。由漢及唐,詩之道盡矣。吾又不知千祀之後,詩 之道止於斯而已耶?後有變而作者,予不得以知之。 夫才之備者,猶天地之氣乎。氣者止乎一也,分而為 四時。其為春,則煦枯「發卉,如育如護,百蘤融冶,酣人 肌骨。其為夏,則赫曦朝升,天地如窯,草焦木渴,若燎 毛髮。其為秋,則涼颸高瞥,若露天骨,景爽夕清,神不 蔽形。其為冬,則霜陣一捷,萬物昔率,雲沮日慘,若憚 天責。」夫如是,豈拘於一哉?亦變之而已。人之有才者, 不變則已,苟變之,豈異於是乎?故才之用也,廣之為 滄溟,「細之為溝瀆,高之為山岳,碎之為瓦礫,美之為《西子》,惡之為敦治,壯之為武賁,弱之為處女,大則八 荒之外不可窮,小則一毫之末不可見。苟其才之如 是,復能善用之,則庖丁之牛,慶之輪,郢之斤,不足謂 其神解也。」意古之士,窮達必形於歌詠,苟欲見乎志, 非文不能宣也,於是為其辭。辭之作,固不「能獨善,必 須人以成之。昔周公為詩以貽成王,吉甫作頌以贈 申伯,詩之酬贈,其來尚矣。後每為詩,必多以斯為事。」 咸通七年,今兵部令狐員外在淮南,今中書舍人弘 農公守毗陵,日休皆以詞獲幸,悉蒙以所製命之和, 各盈編軸,亦有名其首者。十年,大司諫清河公出牧 於吳,日休為部從事。居一月,有進士陸龜蒙字魯望 者,以其業見造,凡數編,其才之變,真天地之氣也。近 代稱溫飛卿、李義山為之最,以陸生參之,烏知其孰 為之先後也?《太元》曰:「稽其門,闢其戶,眼其」「然後乃 應,況其不者乎?」予遂以詞誘之,果復之。不移刻,由是 風雨晦暝,蓬蒿翳薈,未嘗不以其應而為事。苟其詞 之來,食則輟之而自飲,寢則聞之而必驚。凡一年為 往體各九十三首,今體各一百九十三首,雜體各三 十八首,聯句問答十有八篇,在其外合之凡六百五 十八首。南陽廣文潤卿、隴西侍御德師,或旅泊之際, 善其所為,皆以詞之不多,去之速也。大司諫清河公 有作,或命之和,亦著焉。其餘則吳中名士,又得三十 首,除詩外,有序十九首,總錄之得十通,載詩六百八 十五首。《漢書》曰:「古者諸侯卿大夫,交以鄰國,以微言 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喻其志,蓋以別賢不肖 也。」予之與生,道義志氣,窮達是非,莫不見於是。士君 子或為之覽,賢不肖可不別乎哉?噫!古之將有交綏 而退者,今生之於予豈是耶?生既編其詞,請於予曰: 「爾有文,當為我序。詩道兼十通以名之。」日休曰:「諾。」由 是為之序。松江,吳之望也,別名曰松陵,請目之曰《松 陵集》。
《本事詩序》孟啟
[编辑]「詩者,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故怨思悲愁,常多感慨抒 懷佳作諷刺雅言,著於群書。雖盈廚溢閣,其間觸事 興詠,尢所鍾情,不有發揮,孰明厥義?」因采為《本事詩》, 凡七題,猶四始也。情感、《事感》《高逸》《怨憤》《徵異》《徵咎》《嘲 戲》,各以其類聚之。亦有獨掇其要不全篇者,咸為小 序以引之,貽諸好事。其有出諸異傳怪錄,疑非是實 者則略之。拙俗鄙俚,亦所不取。聞見非博,事多闕漏, 訪於通識,期復續之。時光啟二年十一月,大駕在褒 中。前尚書司勳郎中賜紫金魚袋孟啟序。
《唐詩類選序》顧陶
[编辑]「在昔樂官采詩而陳於國者,以察風俗之邪正,以審 王化之興廢,得芻蕘而上達,萌治亂而先覺」,詩之義 也,大矣遠矣。肇自宗周,降及漢、魏,莫不政治以諷諭, 繫國家之盛衰。作之者有犯而無諱,聞之者傷懼而 鑒誡,寧同嘲戲風月,取歡流俗而已哉!晉、宋詩人,不 失《雅》《頌》,直言無避,頗遵漢、魏之風。下逮齊、梁、陳、隋,德 祚淺薄,無能激切於事,皆以浮艷相誇。《風》《雅》大變,不 隨流者無幾。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王,澤竭而《詩》不 作。」「吳公子聽五音,知國之興廢」,匪虛謬也。國朝以來, 人多返古,德澤廣被,《詩》之作者繼出,則有李、杜挺生 於時,群才莫得而及。其亞則昌齡、伯玉、雲卿、千運、應 物、益適,建、況、鵠、當、光、羲、郊、愈、籍,合十數子。〈李白杜甫王昌齡陳 伯玉孟雲卿沈千運韋應物李益高適常建顧況于鵠暢當儲光羲孟郊韓愈張籍姚合〉挺然頹 波,間得蘇、李、劉、謝之風骨,多為清德之所諷覽,乃能 抑退浮偽流艷之辭,宜矣。爰有律體,祖尚清巧,以切 語對為工,以絕聲病為能,則有沈、宋、燕公九齡、嚴、劉、 錢、孟、司空曙、李端、二皇甫之流,實繁其數。〈沈佺期宋之問張說 張九齡嚴維劉長卿錢起孟浩然司空曙李端皇甫曾皇甫冉〉皆妙於新韻,播名當 時,亦可謂守章句之範,不失其正者矣。然物無全工, 而欲篇詠盈千,盡為絕唱,其可得乎?雖前賢纂錄不 少,殊途同歸,「英靈」間氣,「正聲」《南熏》之類,朗照之下,罕 有孑遺,而取捨之時,能無少誤。「未有遊諸門而英菁 畢萃,終卷而玷纇全無。」詩家之流,語多及此。豈識者 寡,擇者多?實以體詞不一,憎愛「有殊,苟非通而鍳之, 焉可盡其善者。」由是諸集悉閱,且無情勢相託以雅, 直尢異成章而已。或聲流樂府,或句在人口,雖靡所 紀錄,而關切時病者,此乃究其姓家,無所失之。或風 韻標特,寄興深遠,雖已在他集,而汨沒於未至者,亦 復掇而取焉。或詞多鄭、衛,或音涉巴、歈,苟不虧六義 之要,安能間之也。既歷稔盈篋,搜奇略罄,終恨見之 不遍,無慮選之不公。始自有唐,迄於近代,凡一千一 百三十首,分為二十卷,命曰《唐詩類選》。篇題屬興,類 之為伍,而條貫不以名位卑崇、年代遠近為意。騷雅 綺麗,區別有觀,寧辭披揀之勞,貴及文明之代。時大 中景子之歲也。
《唐詩類選後序》前人
[编辑]余為《類選》三十年,神思耗竭,不覺老之將至。今大綱 已定,勒成一家,庶及生存,免負平昔。若元相國稹、白 尚書居易,擅名一時,天下稱為元白,學者翕翕,號「元和詩。」其家集浩大,不可彫摘,今共無所取,蓋微志存 焉。所不足於此者,以刪定之初,如相國令狐楚、李涼 公逢吉、李淮、海紳、劉賓客禹錫、楊茂卿、盧仝、沈亞之、 劉猛、李涉、李璆、陸暢、章孝標、陳罕等十數公,詩猶在 世。及稍淪謝,即文集未行,縱有一篇一詠,得於人者, 亦未稱所錄僻遠孤儒,有志難就,粗隨所見,不可殫 論,終愧力不及心,庶非耳目之過也。近則杜舍人牧、 許鄂州渾洎、張祜、趙嘏、顧非熊數公,並有詩句,播在 人口,身歿纔二三年,亦《正集》未得絕「筆之文,若有所 別為卷軸,附於二十卷之外,冀無見恨。若須待見全 本,則撰集必無成功。若但泛取傳聞,則篇章不得其 美。」已上並無採摭,蓋前序所謂「終恨見之不遍」者矣。 唯歙州敬方,才力周備,興比之間,獨與前輩相近亡 沒。雖近家集已成三百首,中間錄律韻八篇而已。雖 前後敻接,或畏多言,而典刑具存,非敢遐棄,又前所 謂「無慮,選之不公」者矣。嗟乎!行年七十有四,一名已 成,一官已棄,不懼勢逼,不為利遷,知我以類選,起序 者天也。取捨之法,二十通在,故題之於後云耳。
《唐風集序》顧雲
[编辑]大順初,皇帝命小宗伯河東裴公掌邦貢,次二年,遙 者來,隱者出,異人俊士,始大集都下,於群進士中得 九華山人杜荀鶴,拔居上第。諸生謝恩日,列坐既定, 公揖生謂曰:「聖上嫌文教之未張,思得如高宗朝射 洪拾遺。」陳公子昂作詩,出繼《二雅》,馳驟建安,削苦澀 僻碎,略淫靡淺切,破艷冶之堅陣,擒雕巧之酋帥,皆 摧撞折角,崩潰解散,掃蕩詞場,廓清文祲。然後有戴 容州、劉隨州、王江寧率其徒揚鞭按轡,相與呵樂來 朝於正道矣。以生詩有陳體,可以潤國風,廣王澤,固 擢生以塞詔意,生勉為《中興詩宗》,生謝而退。次年,寧 親江表,以僕故山,皆隱者出。平生所著五七言三百 篇見簡,詠其雅麗清苦激越之句,能使貪吏廉,邪臣 正,父慈子孝,兄良弟順,人之紀綱備矣。其壯語大言, 則決起逸發,可以左攬工部袂,右拍翰林肩,吞賈喻 八九於胸中,曾不蠆介。或情發乎中,則極思冥搜,游 泳希夷,形兀枯木。五聲勞於呼吸,萬象悉於抉剔,信 詩家之雄傑者也。美哉裴公之知人,為不誣矣。於戲! 旌別淑慝,史臣之職也。僕幸得為之敘錄,分為上中 下三卷,目曰《唐風集》。視其人齒尚壯,才力未盡,謳吟 之興方酣,俟其繼作,如《周頌》《魯頌》者,別為之次序。景 福元年壬子夏述。
《題致仕武賓客嵩山舊隱詩序》前人
[编辑]賓客諱攸緒,則天皇后從姪也。天授中封安平郡王, 遷殿中監,出為揚州大督府長史。聖曆中,棄官隱居 嵩山,避榮寵也。想其始來,捫危選勝,駕迴裁基。鈿走 伊波,控隱士飲牛之渚;螺排緱嶠,對仙人駕鶴之峰。 移紫府之全模,寫清都之勝概。王桃植砌,董杏栽壇, 帳合蘿高,床平石古。飛流界練,貫幽響於風湍;曙景 張屏,掛清光於露壑。時或春花發盡,秋雨晴初,虛籟 調風,斜窗印月,吞露華兮漱煙液而樂天和,吟酒賦 兮唱《吟歌》焉知帝力。及龍圖去呂,龜鼎還劉,中宗皇 帝方欲訪道崑岩,鳴鸞茨岫,遙飛鶴版,親授蒲軒,扣 蓬翟之荒扉;遠徵枚乘,掃皋夔之右席,強走嚴陵,莫 不黃屋翹襟,高霞疊夢。由是輕鷗出浦,明月離雲。纔 拜宸階,旋登甲觀。以公嘗棲洞府,不喜塵機,雖當掛 佩垂紳,愈若投羅觸罟。及飛章上闕,雪泣辭天,帳祖 席於青門,轄仙裝於紫陌。乃知飛霜匝野,冰雀留不 死之蠶;烈日熒溟,珠岸有不枯之草。故能振清風於 戚里,飛逸駕於雲逵。宜乎與祿產分鑣,夷齊結轍。比 夫吞腥咽腐,懷祿偷「安者,不亦優乎?今則八桂森指, 五芝零落,立松崖而盡日,不見王孫;掃石壁以題詩, 別招逋客。豈無來哲,能紹元蹤?聊剖短章,用旌高烈。」 時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廣孝皇帝御宇十二歲也。《龍 集》辛卯,律中林鍾,十二月丙寅題。
《堂陽亭子詩序》劉詠
[编辑]堂陽縣者,王趙古封,清漳大邑,厥貢惟上,其民實繁。 山川超絕於《水經》,物產闐駢於《地誌》。覽高海岸,過田 光春雪之言;會出河魴,動張翰秋風之思。為貨泉之 藪澤,乃煙月之津梁者焉。其東亭也,地壓上流,名居 勝境。傍依古堞,下瞰平原。羅物象於簷楹,簇江山於 左右。一川風景,隨青暮以長新;四面煙花,逐炎涼而 各異。至若「春草碧,春波青,雲乍合雨初晴。風颺柳花 汀鷺起,棹穿荷葉浦魚驚」,此景也,桃源、金谷,謬得其 名。又若「秋蓼紅,秋水綠,菡萏香,鳧鷗浴。陌上人歌《隴 首詞》,月中漁唱《江南曲》」,此時也,青草、洞庭,比之不足。 故得蘭臺俊彥,蓬島神仙,或因稅駕之飲,競縱臨川 之賞。乃有扶風員外,悉皆留題粉壁,「著詠雕梁。隋珠 與趙璧相鮮,鳳竹共鸞絲迭奏。迴鏘詞律,妙盡精華, 乃文苑之儀刑,實翰林之圭臬。」詠竊窺宗伯,強述荒 蕪,何異對烏兔而耀螢光,見珠璣而衒魚目。熟知不 可,安忍無言,輒憑藤角之花,少紀蘭臺之事。白沙製 序,徒向慕於古人;淥水裁詩,竟有虧於先哲。遽成一絕,以廁群英者矣。天「祐初春月日戊寅謹序。」
《禪月集序》吳融
[编辑]夫詩之作者,善善則詠頌之,惡惡則風刺之。苟不能 本此二者,韻雖甚切,猶土木偶不生於氣血,何所尚 哉?自《風》《雅》之道息,為五言、七言詩者,皆率拘以句度 屬對焉。既有所拘,則演情敘事不盡矣。且歌與詩,其 道一也,然詩之所拘悉無之,足得放意。取非常語,語 非常意,意又盡,則為善矣。國朝能為歌詩者不少,獨 李太白為稱首,蓋氣骨高舉,不失頌詠風刺之道。厥 後白樂天為《諷諫》五十篇,亦一時之奇逸極言。昔張 為作《詩圖》五層,以白氏為廣德大教化主,不錯矣。至 於李長吉以降,皆以刻削峭拔,飛動文彩為第一流。 有下筆不在洞房蛾眉,神仙詭怪之間,則擲之不顧。 邇來相斆學者,靡漫浸淫,困不知變。「嗚呼!亦風俗使 然。君子萌一心,發一言,亦當有益於事矧?」極思屬詞, 得不動關於教化。沙門貫休,本江南人,幼得苦空理, 落髮於東陽金華山。機神穎秀,止於荊門龍興寺。余 謫官南行,因造其室。每談論,未嘗不了于理性。自是 而往,日入忘歸,邈然浩然,使我不知放逐之感。此外 商搉二雅,酬唱循環,越三日不相往來,恨疏矣。如此 者凡期有半。上人之作,多以理勝,復能創新,意其語 往往得景物於混茫之際,然其旨歸,必合於道。太白、 樂天既沒,可嗣其美者,非上人而誰?丙辰歲,余蒙恩 詔歸,與上人別,袖出歌詩草一本,曰《西岳集》,後改曰 《禪月集》,以為盡矣。竊慮將來作者,或未深知,故題於 卷之首。時己未歲嘉平月之三日。
《周朴詩集序》林嵩
[编辑]「顏子聖聲,與日月而不盡;黔婁貧譽,等江河而共存。」 嗚呼!先貧俱足,亦顏、黔之流,而能於詩,惜哉!不雍容 於金馬門,踧踖宣尼戶。乾符七年,閩城殞賊,悲夫!先 生名朴,字見素,生於釣臺,而長於甌閩,與李建州頻、 方處士干為詩友。一篇一詠,膾炙人口。鸑鷟屈軼,祥 瑞皇家。迂避而貧,聾瞽不重。高傲縱逸,林觀宇宙,視 富貴如浮雲,蔑珪璋如草芥。惟山僧釣叟,相與往還, 蓬門蘆戶,不庇風雨,稔不抗歉不變,晏如也。詩人張 為嘗貽先生詩曰:「到處只閉戶,逢君便展眉。」閩之廉 問楊公發、李公誨,中朝重德,羽翼詞人,奇君之詩,召 而不往。或曰:「達寮憐才,而子避之,何也?」先生曰:「二公 憐才,吾固不往,苟或見之,以吾之貧,恐以攝假之牒 見黦耳。亦接輿於陵,未能加也。」松蟠鶴翅,泥曳龜尾, 一丘一壑,寬於天地。先生為詩,思遲盈月,方得一聯 一句,得必驚人,未暇全篇,已布人口。有僧樓浩,高人 也,與先生善,捃拾先生遺文,得詩一百首。中和二年 冬十月,攜來訪余,且驚且喜。余欲先生之文與《方干》 齊集畢,遂為之序。小子以詞賦博挂技,文非所業,但 直舉其美,文靦作者。
《又元集序》韋莊
[编辑]謝元暉文集盈編,止誦澄江之句;曹子建詩名冠古, 唯吟清夜之篇。是知美稼千箱,兩岐奚少;繁絃九變, 大濩殊稀。入華林而珠樹非多,閱眾籟而紫簫惟一。 所以擷芳林下,拾翠巖邊。沙之汰之,始辨辟寒之寶; 載雕載琢,方成瑚璉之珍。故知頷下採珠,難求十斛; 管中窺豹,但取一斑。自國朝大手名人以至今之作 「者,或百篇之內,時紀一章;或全集之中,微徵數首。但 掇其清詞麗句,錄在西齋。莫窮其巨派洪瀾,任歸東 海。總其記得者,才子一百五十人。誦得者,名詩三百 首。長樂暇日,陋巷窮時。聊撼膝以書紳,匪攢心而就 簡。」蓋詩中鼓吹,名下笙簧。擊鳧氏之鐘,霜清日觀;淬 雷公之劍,影動星津。雲間分合璧之「光,海上運摩天 之翅。奪造化而雷雲湧起,役鬼神而風雨奔馳。但思 其食馬留肝,徒云染指;豈慮其烹魚去乙,或至傷鱗。 自慚乎鼴腸易盈,非嗜其熊蹯獨美。」然則律者既採, 繁者是除。何知黑曰之鵝,強識淄澠之水。左太沖十 年三賦,未必無瑕;劉穆之一日百函,焉能盡麗。是知 班、張、屈、宋,亦有蕪辭;沈、謝、應、劉,猶多累句。雖遺妍可 惜,而備載斯難。亦由執斧伐山,止求嘉木;挈瓶赴海, 但汲井泉。等同於風月煙花,各是其樝梨橘柚。昔姚 合所撰《極元集》一卷,傳於當代,已盡精微。今更採其 元者勒成。又《元集》三卷,記分流而目眩,閱麗水而神 疲。魚兔雖存,筌蹄是棄。所以金盤飲露,唯採沆瀣之 精;花「界食珍,但享醍醐之味。非獨資於短見,亦可貽 於後昆。採實去華,俟諸來者。」光化三年七月二日,前 左補闕韋莊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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