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第155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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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經籍典

 第一百五十五卷目錄

 詩經部總論七

  宋黃杶說詩總論原詩篇 觀詩說

  馬端臨文獻通考四家詩 詩序 論歐詩解 辨鄭夾漈詩傳 辨說詩

  之失

經籍典第一百五十五卷

詩經部總論七[编辑]

宋黃杶說詩總論[编辑]

原詩篇[编辑]

先儒謂《詩》三百篇,其始終皆在於周。嘗試論之,自有 天地,有萬物,而詩之理已具;雷之動,風之偃,萬物之 鼓舞,皆有詩之理而未著也;嬰孩之嬉笑,童子之謳 吟,皆有詩之情而未動也;「桴以蕢,鼓以土,籥以葦」,皆 有詩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順則之謠,元首股肱之歌, 皆詩也。故《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當是時,詩之義已 備矣。至於太康逸豫,而五子述大禹之戒,相與歌詠, 傷今而思古,變風、變雅之體已備矣。《商頌》十有二篇, 而《詩》之為詩者已極其至,然則烏在其始於周?孔子 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前輩謂天下未嘗一日 不趨於文,至周而大備。此說盡之。蓋自上古以來,喜 怒哀樂之情,斯民之所不能一日無也。惟其耳目之 所聞見者純一,而心志之所思慮者未廣,善惡不知, 理亂不聞,而愛惡之情未彰也。至虞夏則僅有所歷 矣,然去古猶未遠也。及於商之季、周之始,則其耳目 之所更者益多,而心志之所思慮者交至,利害之畢 見而愛欲之情生,則動於中,形於言,有不自已者。《中 庸》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夫 有喜有怒、有哀有樂者,人之情也,其情不動而理已 萌。《譜序》曰:「詩之興也,諒不於上皇之世。」此知其已發 之和,而不知其未發之中也。故夫《三百篇》之詩,皆斯 民喜怒哀樂之真情。惟其情也而不失其所以性,人 也而不失其所以天。民情天性不可泯沒,喜怒哀樂 發而中節,故其詩為風、為雅、為頌,否則非正音矣。司 馬遷言古詩三千餘篇,雖未可盡信,而吾夫子所刪 者,意其所謂發而不中節者也。故曰:「《詩》三百,一言以 蔽之,曰『思無邪』。」而《大序》亦曰:「發乎情,止乎禮義。」蓋曰 「思」曰「情」,則有喜、有怒、有哀、有樂;而思曰「無邪情」曰「止 乎禮義」,則吾所謂中節而和者也。今觀諸詩,其盛者 言后稷、先公之風化,文、武、成、康之盛德,溫溫乎其和 可知。而《變風》《變雅》之作,雖悲愁哀思之中而亦有惻 然愛君之意,則所謂喜怒哀樂之中節者,於此可證。 逮周德既衰,斯民所謂直道而行者不可復見,喜怒 哀樂之不中節,而言詞歌詠之不如古。雖有美有刺, 而必出於斯民之真情,天下之公論。孔子錄懿王、夷 王之詩,而訖於陳靈瀆亂之事,豈非三綱五常至是 有不忍言者歟?故曰:「詩亡然後《春秋》作。」而邵康節亦 曰:「自從刪後更無詩。」夫後世名公大儒,歌詠不絕,物 情景態,一唱三詠,傷時感事,嗟嘆不足,寥寥乎短章, 浩浩乎大篇,不可勝紀,而曰「無有」乎爾,何康節之薄 後世也。王澤之竭,風俗大變。古人情性之真,非後世 工於詞章者所能到歟!《三百篇》之詩,其終始在於周, 可得而原之矣。

觀詩說篇曰孔子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竊嘗思孔子之遺言而歎知味之學不傳於後世也試妄言之魚有魚之味熊掌有熊掌之味膾炙有膾炙[编辑]

「之味,食熊掌如無魚,食魚如無膾炙,吾方樂嗜乎此, 而又何暇外慕哉?」李翱言:「觀《詩》則不知有書,觀書則 不知有詩。」世或譏其言之過,予竊意其必嘗嚌其味, 而後有是言也。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孟子 曰:「誦其詩,讀其書。」孔子於《詩》曰:「興於《禮》」曰:「立,於《樂》曰 成」;孟子於《詩》曰誦,於書曰讀。非固岐而二之也。聖賢 知味之學止於此,而學者未之或思焉。後世學《詩》如 學《禮》,誦《詩》如讀書,是之謂不知味。且六經之言皆天 理也,固不容或異;而學者之於六經,必有所從入也, 則不可不知其所以異。《春秋》之書,嚴褒貶於一字;《禮 經》之書,辨度數於一詞;《典》《謨》之書其事實;《易》《象》之書 其辭微。至於《詩》,所言非一國,所作非「一人,而其義則 非一體。合而言之,則出於斯民一時歌詠之真情,而 非有心於章句言詞之末。或有意觸於此,而起義於 彼,未必果有是物也;或適感於今而有思於古,未必 果有是事也。其美是人也,則言其車馬之美,衣服之 盛;而刺是人也,亦復以是言之。此當觀其愛惡之情, 而不必辨其物之等」差也。其言周之盛,則形容文武 之德,成康之太平;而言周之衰,亦復以是形容之。此 當觀其哀樂之情,而不必疑其時之不同也。曰:「周餘 黎民,靡有孑遺」,周果無遺民乎?是特憂之之辭耳。曰: 僖公能復周公之字,僖公果能復周公之宇乎?是特願之之辭耳。「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 逑。」詳味此章,自見后妃處深宮之中,其安閒和易之 氣象如此,而不必以《雎鳩》比后妃也。「狼跋其胡,載疐 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詳味此章,自見周公處危 疑之地,其雍容不迫之氣象如此,而不必以《狼跋》比 周公也。《三百篇》之義莫不皆然,在學者觸類而長之 耳。故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 是為得之。此孟子所以尤長於《詩》也。後世知味之學 不傳,而諸家之說不類。漢氏之初,《詩》分為四,魯詩起 申公。按《漢書》,申公與楚元王俱傳《詩》於浮丘伯。伯者, 荀卿之門人。卿所讀之詩,不知何所傳。今觀其書所 引《詩》,如「有鳳有凰,樂帝之心」之句,則其淵源自不正。 韓詩出於韓嬰,雖時見於他詩,至於經文,亦有不同, 如《逶迤》《郁夷》之類是也。《齊詩》起于轅固,今沒不復見。 惟魯人大毛公《詩》作《詁訓》,盛行於世。其後河間獻王 得以小毛公為博士。自漢以來,學者率捨三家而從 毛氏。至後漢桓、靈時,鄭康成為之注,不言名而言「氏」 者。漢氏承滅學之後,學者各專門命氏,以顯其家之 學。不謂之注而謂之「箋」者,《字林》云:「箋,表也,識也。」鄭氏 以毛公之學已得其旨,而特為之敷暢也。自是以後, 說者愈多。然梏於章句者,不足見詩人之情,而求通 一篇者,適足以戾三百篇之義。詩固有一言而終篇 詠之者,所以見其言之不足,而非有異義也;固有一 事而反覆論之者,所以見其形容之不盡,而非「有異 意也。而皆必求為之說,無乃失之鑿。故善說《詩》者,當 以無說為說,而不必求異於古人也。」張橫渠云:「《詩》之 情性,溫厚平易,今固以崎嶇求之,以艱難索之,則其 心先陿隘矣。惟平易其心,則意思廣大,此知味之學, 而觀《詩》之法也。」又云:「古人之心,止乎禮義,則能喜怒 刺怨,觀詩者亦須先自和暢。」大哉斯言!竊嘗得其說 而求于《詩》,油然自得,難以告人。學者試以心體之,禮 義自見,而又安以紛紛之說為哉!孔子云:「《詩》可以興」 者,謂其吟詠情性,足以起人之善意也;可以觀者,謂 其止乎禮義,足以知情性之正也;可以群者,謂其心 平氣和,與物無競也;可以怨者,謂其優游不迫,怨而 不怒也。舉是數者,豈泥於言語文字間所能得哉!伊 川先生嘗語人曰:「今人不曾讀書,如誦《詩》三百,授之 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哉!」是 未讀《詩》時,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既讀 《詩》後,便達於政,能專對,始是讀詩人而不為《周南》《召 南》,其猶正牆面而立。須是未讀《周南》《召南》,一似面牆, 到讀了後,便不面牆,方始有驗。嗚呼!此讀《詩》之法而 知味之學也。故子貢因理而悟《詩》,子夏因詩而悟《禮》 者也,蓋亦以是得之。

文獻通考[编辑]

四家詩[编辑]

石林葉氏曰:「《詩》有四家,《毛詩》最後出,而獨傳,何也?」曰: 「豈惟《毛詩》始,漢世之《春秋》《公穀》為盛,至後漢而左氏 始立,而後之盛行者獨左氏焉。禮家之學,五傳弟子 分曹教授。蓋小戴最為後出,而今之言《禮》者,惟小戴 為眾所宗。此無它,《六經》始出,諸儒講習未精,且未有 他書以證其是非,故雜偽之說可入,趙賓之《易》,張霸」 之書是也。歷時既久,諸儒議論既精,而又古人簡書 時出於山崖壁屋之間,可以為證,而學者遂得即之 以考同異,而長短精粗見矣。長者出而短者廢,自然 之理也。《六經》自秦火後,獨詩以諷誦相傳。《韓詩》既出 於人之諷詠,而齊魯與燕語音不同,訓詁亦異,故其 學往往多乖。獨毛之出也,自以源得於子夏,而其書 貫穿先秦古書。其釋「鴟鴞也」,與《金縢》合;釋「北山、烝民 也」,與《孟子》合;釋「昊天有成命」,與《國語》合;釋《碩人》、「清人」、 「黃鳥、皇矣」,與《左傳》合;而《序由庚》等六章與《儀禮》合。蓋 當毛氏時,《左氏》未出,《孟子》《國語》《儀禮》未甚行,而學者 亦未能信也。惟河間獻王博見異書,深知其精。迨至 晉、宋諸書盛行,肄業者眾,而人始翕然知其說近正。 且《左氏》等書,漢初諸儒皆未見,而《毛說》先與之合,不 謂之「源流子夏」,可乎?唐人有云:「《齊詩》亡於魏,《魯詩》亡 於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今韓氏《章句》已不存矣,而 《齊詩》猶有見者。然唐人既謂之亡,則《書》之真偽未可 知也。

東萊呂氏曰:「《魯》《齊》《韓》、毛師讀《異義》亦不同,以《魯》《齊》《韓》 之義尚可見者較之,獨《毛詩》率與經傳合,《關雎》,正風 之首,三家者乃以為刺,餘可知矣。是則毛之詩義,最 得其真也。」

詩序[编辑]

《釋文》:舊說云「《關雎》,后妃之德也。」至「用之邦國焉。」名《關 雎序》,謂之小序。此以下則大序也。大序是子夏作,小 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未盡,毛更足成之。 後漢《儒林傳》衛宏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善得風 雅之旨,至今傳於世。

《隋志》:「先儒相承,謂《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衛敬仲 更加潤色石林葉氏曰:「世人疑《詩序》非衛宏所為,此殊不然。使 宏鑿空為之乎?雖孔子亦不能使宏誦師說為之,則 雖宏有餘矣。且宏《詩序》有專取諸書之文而為之者, 有雜取諸書所說而重複互見者,有委曲宛轉,附經 而成其書者,不可不論也。《詩》有六義:一曰風,二曰賦, 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其文全出於《周官》,情 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其文全出於 《禮記》。成王未知周公之意,公乃為詩以遺王。其文全 出於《金縢》,高克利好而不顧其君,文公惡而欲遠之, 不能,使高克將兵而禦狄於境,陳其師旅,翱翔河上, 久而不召,眾散而歸。高克奔陳,其文全出於《左傳》。微 子至於戴公,其間禮樂廢壞,其文全出於《國語》。古者 長民,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其文全出於公 孫尼子。則《詩序》之作,實在數書既傳之後明矣。此吾 所謂專取諸書所言也。《載馳》之詩,許穆夫人作也,閔 其宗國顛覆矣;又曰:衛懿公為狄人所滅。《絲衣》之詩, 既曰「繹賓尸矣」,又曰「《靈星》之詩」,此蓋眾說並傳,衛氏 得善辭美意,併錄而不忍棄之,此吾所謂雜取諸書 之說而重複互見也。《騶虞》之詩,先言人倫既正,朝廷 既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而復繼之以蒐田以時,仁 如《騶虞》則王道成。《行葦》之詩,先言周家忠厚,仁及草 木,然後繼之以「內睦九族,外尊事黃耇,養老乞」言,此 又吾所謂委曲宛轉,附經而成其義也。即三者而觀 之,《序》果非宏之所作乎?漢世文章未有引《詩序》者,惟 《黃初四年》有「共公遠君子近小人」之說,蓋魏後於漢, 宏之《詩序》至此始行也。

又曰:世以《詩序》為孔子作。《隋經籍志》謂子夏作。先儒 相承云毛公及衛宏潤益之。今定為孔子作,固不可。 若孔子授子夏而傳之」,是亦嘗經孔子所取,亦何傷 乎?大抵古書參有無《序》者,皆繫之於篇末,蓋以總其 凡也。今書有《序》,孔安國以為孔子作,自安國始遷之 逐篇之首。《易》有《序卦》《彖》《象》《爻辭》,王輔嗣遷之逐卦之 中。至太史公《自序》、揚子雲《法言》皆其遺法。況《詩》皆記 先王之政與列國之事,非見其序,蓋有全篇,莫知所 主意者。孔子雖聖人,人事之實,亦安能臆斷於數百 載之下,而謂衛宏能之,可乎?所謂衛宏從謝曼卿受 學而作者,范曄之言爾。據《史》,毛公,趙人,與河間王同 時,三傳而為徐敖,初無謝曼卿者。獨《東漢·賈逵傳》言, 「父徽學《毛詩》於謝曼卿,至顯宗令撰《齊》《魯》、韓詩,與毛 氏同異。」蓋漢自中興後,《毛詩》始見,鄭康成與衛宏略 先後,豈有不知,而以宏之言為孔子者?此理尤甚明。 吾謂古者凡有是詩,則有是序。故太師陳之,則可以 觀風俗;道人采之,則可以知訓戒;學者誦之,則可以 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其藏在有司。」孔子刪《詩》既 取其辭,因以其序命子夏之徒為之,則于理為近矣。 《詩》《書》之序,自史傳不能明其為何人所作,而先儒多 疑之。至朱文公之解《經》,則依古經文析而二之,而備 論其得失,而於《詩》《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以愚觀 之,《書序》可廢,而《詩序》不可廢。就《詩》而論之,《雅》《頌》之序 可廢,而《十五國風》之序不可廢,何也?《書》直陳其事而 已。序者後人之作,藉令其深得經意,亦不過能發明 其所已言之事而已,不作可也,《詩》則異於《書》矣。然《雅》 《頌》之作,其辭易知,其意易明,故讀《文王》者深味「文王 在上」以下之七章,則文王受命作周之語贅矣;讀《清 廟》者深味於「穆清廟」之一章,則「祀文王」之語贅矣。蓋 作者之意已明,則序者之辭可略;而敷衍附會之間, 一語稍煩,則祗見其贅疣而已。至於讀《國風》諸篇,而 後知《詩》之不可無序,而序之有功於《詩》也。蓋《風》之為 體,比興之辭多於敘述;風諭之意浮於指斥。蓋有反 覆詠歎,聯章累句,而無一言敘作之之意者,而敘者 乃一言以蔽之,曰為某事也。苟非其傳授之有源,探 索之無舛,則孰能臆料當時指意之所歸,以示千載 乎!而文公深詆之,且於《桑中》《溱洧》諸篇辨析尤至,以 為安有刺人之惡而自為彼人之辭,以陷於所刺之 地而不自知者哉!其意蓋謂《詩》之辭如彼,而《序》之說 如此,則以詩求詩可也。烏有捨明白可見之詩辭,而 必欲曲從臆度難信之序說乎?其說固善矣,然愚以 為必若此,則詩之難讀者多矣,豈直《鄭》《衛》諸篇哉!夫 《芣苢》之序,以婦人樂有子為后妃之美也,而其詩語 不過形容采掇芣苢之情狀而已;《黍離》之序,以為閔 周室宮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過慨歎禾黍之苗 穗而已;此詩之不言所作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 捨《序》以求之,則其所以采掇者為何事,而慨歎者為 何說乎?《叔于田》之二詩,序以為刺鄭莊公也,而其詩 語則鄭人愛叔段之辭耳;《揚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為 刺晉昭公也,而其詩語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 之序,其事以諷,初不言刺之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 若捨《序》以求之,則知四詩也,非子雲《美新》之賦,則袁 宏《九錫》之文耳,是豈可以訓,而夫子不刪之乎!《鴇羽》 《陟岵》之詩,見於《變風》,序,以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 《四牡》《采薇》之詩,見於《正雅》,序,以為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而深味四詩之旨,則歎行役之勞苦,敘飢渴之 情狀,憂孝養之不遂,悼歸休之無期,其辭語一耳。此 詩之辭同意異而賴《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則 文王之臣民亦怨其上,而《四牡》《采薇》不得為正雅矣。 即是數端而觀之,則知序之不可廢。序不可廢,則《桑 中》《溱洧》何嫌其為「刺奔」乎?蓋嘗論之,均一勞苦之詞 也,出於敘情閔勞者之口,則為《正雅》;而出於困役傷 財者之口,則為「變風」也;均一淫泆之詞也,出於奔者 之口則可刪,而出於刺奔者之口則可錄也。均一愛 戴之辭也;出於愛叔、段、桓叔者之口則可刪,而出於 刺鄭莊、晉昭者之口則可錄也。夫《芣苢》《黍離》之不言, 所謂「叔于田」、揚之水之反辭以諷,《四牡》《采薇》之辭,同 《變風》,文公胡不翫索詩辭,別自為說,而卒如序者之 舊說,求作詩之意於詩辭之外矣,何獨於《鄭》《衛》諸篇 而必以為奔者所自作,而使正經為錄淫辭之具乎? 且夫子嘗刪《詩》矣,其所取於《關雎》者,謂其樂而不淫 耳,則夫《詩》之可刪,孰有大於淫者?今以文公《詩傳》攷 之,其指以為男女淫泆奔誘,而自作詩以敘其事者, 凡二十有四。如《桑中》《東門之墠》《溱洧》《東方之日》《東門 之池》《東門之楊》《月出》,則序以為刺淫,而文公以為淫 者所自作也。如《靜女》「木瓜采葛,丘中有麻」,「將仲子遵 大路」,「有女同車,山有扶蘇,蘀兮狡童,褰裳丰風雨,子 衿揚之」,水,「出其東門,野有蔓草」,則序本別指他事,而 文公亦以為淫者所自作也。夫以淫昏不檢之人,發 而為放蕩無恥之辭,其詩篇之繁多如此,而夫子猶 存之,「則不知所刪何等之篇也。」或曰:「文公之說,謂《春 秋》所記,無非亂臣賊子之事,蓋不如是,無以見當時 事變之實,而垂鑒於後世,故不得已而存之,所謂並 行而不相悖也。」愚以為未然。夫《春秋》,史也;《詩》,文詞也; 史所以紀事。世之有治,不能無亂,則固不容存禹湯 而廢桀、紂,錄文、武而棄幽、厲也。至于文辭,則其淫哇 不經者直為刪之而已,而夫子猶存之,則必其意不 出於此,而序者之說是也。夫後之詞人墨客,跌蕩于 禮法之外,如秦少游、晏叔原輩作為樂府,備狹邪妖 冶之趣,其詞采非不艷麗可喜也,而醇儒莊士深斥 之,口不道其詞,家不蓄其書,懼其為正心誠意之累 也。而詩中若是者二十有「四篇,夫子錄之於經,又煩 儒先為之訓釋,使後學誦其文,推其義,則《通書》《西銘》 必與《小山詞選》之屬兼看並讀,而後可以為學也。」或 又曰:「文公又嘗云:『此等之人安於為惡,其于此等之 詩,計其平日固已自其口出而無慚矣。又何待吾之 鋪陳而後始知其如此,亦復畏吾之閔惜,而遂幡然 遽有懲創』」之心耶?愚又以為不然。夫羞惡之心,人皆 有之,而況淫泆之行,所謂不可對人言者,市井小人 至不才也。今有與之語者,能道其宣淫之狀,指其行 淫之地,則未有不面頸發赤,且慚且諱者。未聞其揚 言於人曰:「我能姦我善淫」也。且夫人之為惡也,禁之 使不得為,不若愧之而使之自知其不可為。此鋪張 揄揚之中,所以為閔惜懲創之至也。夫子謂宰我曰: 「汝安則為之」,夫豈真以居喪食稻衣錦為是乎!萬石 君謂子慶曰:「內史貴人坐車中自如固當。」夫豈真以 不下車為是乎!而二人既聞是言也,卒為之羞愧改 行,有甚於被譙讓者。蓋以非為是而使之求吾言外 之意,則自反而不勝其愧悔矣。「此《詩》之訓也。」或曰:「序 者之序《詩》,與文公之釋《詩》,俱非得於作《詩》之人親傳 面命也。《序》求《詩》意於辭之外,文公求《詩》意於辭之中, 而子何以定其是非乎?」曰:「愚非敢苟同《序》說而妄議 先儒也。蓋嘗以孔子孟子之所以說《詩》者,讀《詩》而後 知《序》說之不謬,而文公之說多可疑也。孔子之說曰: 『誦《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孟子之說曰:「說詩 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夫 經非所以誨邪也,而戒其無邪;辭所以達意也,而戒 其害意。何也?噫,聖賢之慮遠矣。夫詩,發乎情者也,而 情之所發,其辭不能無過,故其于男女夫婦之間,多 憂思感傷之意,而君臣上下之際,不能無怨懟激發 之辭。十五國風為詩百五十有七篇,而其為婦人而 作者,男女相悅之辭,幾及其半。雖以《二南》之詩如《關 雎》《桃夭》諸篇為正風之首,然其所反覆詠歎者,不過 情慾燕私之事耳。漢儒嘗以《關雎》為刺詩矣,此皆昧 於無邪之訓,而以辭害意之過也,而況邶鄘之末流 乎?故其怨曠之悲,遇合之喜,雖有人心者所不能免。 而其志切,其辭哀,習其詩而不知其旨,易以動盪人 之邪情泆志,而況以鋪張揄揚之辭而序淫泆流蕩 之行乎!然詩人之意,則非以為是而勸之也。蓋知詩 人之意者莫如孔、孟,慮學者讀詩而不得其意者,亦 莫如孔、孟。是以有《無邪》之訓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 鄰乎邪也。使篇篇如文王《大明》,則奚邪之可閑乎?是 以有害意之戒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戾其意也;使 章章如清廟臣工,則奚意之難明乎?以是觀之,則知 刺奔果出於作詩者之本意,而夫子所不刪者,其詩 決非淫泆之人所自賦也。或又曰:「文公嘗言《雅》者,二雅是也。鄭者,《緇衣》以下二十一篇是也。衛者,《邶鄘》衛 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衛之一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頌》, 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鄭》《衛》《桑濮》里巷狹邪之所作也。 夫子於鄭、衛,蓋深絕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詞 於詩以為戒。今乃欲為之諱其鄭、衛、桑濮之實,而文 以雅樂之名,又欲從而奏之宗廟之中,朝廷之上,則 未知其將以薦之於何等之鬼神,用之於何等之賓 客乎?愚又以為未然。夫《左傳》言季札來聘,請觀周樂, 而所歌者邶鄘、衛、鄭皆在焉,則諸詩固雅樂矣。使其 為里巷狹邪所用,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 安能歌異國淫邪之詩乎?然愚之所論,不過求其文 意之指歸,而知其得於情性之正耳。至於被之絃歌, 合之音樂,則《儀禮》《左傳》所載古人歌詩合樂之意,蓋 有不可曉者。夫《關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之詩 也,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 祭之詩也,而射禮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 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綿》,文王興周之詩 也,而兩君相見歌之。以是觀之,其歌詩之用,與詩人 作詩之本意,蓋有判然不相合者,不可強通也。則烏 知鄭、衛諸詩,不可用之於燕享之際乎?《左傳》載列國 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其太不倫者,亦以來譏 誚。如鄭伯有賦《鶉之奔奔》,楚令尹子圍賦《大明》,及穆 叔不拜《肆夏》,甯武子不拜《彤弓》之類是也。然鄭伯如 晉,子展賦《將仲子》,鄭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 鄭六卿餞韓宣子,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褰裳》, 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籜兮》。」此六詩 固皆文公所斥,以為淫奔之人所作也。然所賦皆見 善於叔向、趙武、韓起,不聞被譏。乃知鄭、衛之詩未嘗 不施之於燕享,而此六詩之旨意訓詁,當如序者之 說,不當如文公之說也。或曰:序「者之辭,固有鄙淺附 會,居然可見者,先儒疵議之非一人矣,而子信之,何 邪?」曰:「愚之所謂不可廢者,謂《詩》之所不言而賴《序》以 明者耳。至《詩》之所已言,則《序》語雖工,不讀可也,況其 鄙淺附會者乎!蓋作《序》之人,或以為孔子,或以為子 夏,或以為國史,皆無明文可攷。然鄭氏謂毛公始以 寘諸《詩》之首,則」自漢以前,經師傳授,其去作詩之時, 蓋未甚遠也。千載而下,學者所當尊守體認,以求詩 人之意而得其庶幾,固不空因其一語之贅疣,片辭 之淺陋,而欲一切廢之,鑿空探索而為之訓釋也。姑 以近代詞人之作譬之,如所謂「皇帝二載初閏,八月 初吉」,如所謂「吾聞京城南,茲惟群山囿」,則辭意明白, 無俟《序》說者也。放翁之詩曰:「城上危樓畫角哀,沈園 非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逐孤鴻照影來。」「夢 斷香銷四十年,沈園老柳不吹綿。此身行作稽山土, 猶弔遺蹤一悵然。」其題曰《沈園》而已。誠齋之詩曰:「飽 喜饑嗔笑殺儂,鳳凰未必勝狙公。雖逃暮四朝三外, 猶在桐花竹實中。」其題曰:「無題」而已。是三詩者,不言 所謂,人莫能知其所以作之意也。劉後村《詩話》釋之 曰:「放翁初婚某氏,頗倦於學。嚴君督過之,竟至仳,離 某氏,別適某官。一日,通家於沈園,目成而已。晚年游 園,感而賦之。誠齋既里居,累章乞休,致不得命,再予 祠,有感而賦。以為雖脫吏責,尚縻閒廩,不若相忘於 物外也。然後三詩之」意始明。夫後村之說,即三詩之 序也。後村之於楊、陸二公,相去不百年,得於長老之 所誦說,口耳之所習聞,筆之簡冊,可以質諸二公而 不繆也。倘後乎此千百載,說者必欲外後村之意而 別為之說,則雖其體認之精,辯析之巧,亦終於臆說 而固有引。文公之於《詩序》,於其見於經傳,信而有證 者則從之,如「《碩人》《載馳》」、「《清人》《鴟鴞》」之類是也。其可疑 者,則未嘗盡斷以臆說,而固有引他書以證其謬者 矣。曰:是則然矣。然愚之所以不能不疑者,則以其惡 《序》之意太過,而所引援指摘,似亦未能盡出於公平 而足以當人心也。夫《關雎》,《韓詩》以為衰周之刺詩;《賓 之初筵》,《韓詩》以為衛武公飲酒悔過之詩;皆與《毛序》 反者也,而《韓詩》說《關雎》則違夫子「不淫」「不傷」之訓,是 決不可從者也。《初筵》之詩夫子未有論說也,則詆毛 而從韓。夫一韓詩也,《初筵》之序可信,而《關雎》之序獨 不可信乎?《邶柏舟》,《毛序》以為仁人不遇而作,《文公》以 為婦人之作,而引《列女傳》為證,非臆說矣。然《列女傳》 出於劉向。向上封事,論恭顯傾陷正人,引是詩「憂心 悄悄,慍於群小」之語,而繼之曰「小人成群」,亦足慍也, 則正毛《序》之意矣。夫一劉向也,《列女傳》之說可信,而 《封事》之說獨不可信乎?此愚所以疑文公惡《序》之意 太過,而引援指摘,似為未當,此類是也。夫本之以孔、 孟說《詩》之旨,參之以《詩》中諸序之例,而後究極夫古 今詩人所以諷詠之意,則《詩序》之不可廢也審矣。愚 豈好為異論哉!

或曰:「夫子何以刪《詩》?昔太史公曰:『古《詩》本三千餘篇, 孔子去其重複,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孔氏 曰:『案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逸者少,則孔子所 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所言,未可信也。朱文公曰:『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於禮義,但存其實以為 鑒戒耳』。之三說者,何所折衷』?」愚曰:若如文公之說,則 《詩》元未嘗刪矣,今何以有諸《逸詩》乎?蓋文公每捨《序》 以言《詩》,則《變風》諸篇祗見其理短而詞哇,愚於前篇 已論之矣。但以經傳所引逸詩攷之,則其詞明而理 正,蓋未見其劣於《三百五篇》也,而何以刪之?《三百五 篇》之中,如詆其君以「碩鼠狡童」,如欲刺人之惡,而自 為彼人之辭,以陷於所刺之地,殆幾不可訓矣,而何 以錄之?蓋嘗深味聖人之言,而得聖人所以著作之 意矣。昔夫子之言曰:「述而不作。」又曰:「蓋有不知而作 之者,我無是也。」又曰:「多聞闕疑。」異時嘗舉史闕文之 語,而歎世道之不古;存夏五郭公之書,而不欲遽正 前史之闕誤,然則聖人之意蓋可見矣。蓋《詩》之見錄 者,必其序說之明白,而旨意之可攷者也。其軼而不 錄者,必其序說之無傳,旨意之難攷,而不欲臆說者 也。或曰:「今三百五篇之序,世以為衛宏、毛公所作耳。 如子所言,則已出於夫子之前乎?」曰:「其說雖自毛、衛 諸公而傳,其旨意則自有此詩而已有之矣。《鴟鴞》之 序見於《尚書》;《碩人》《載馳》《清人》之序見於《左傳》,所紀皆 與作」詩者同時,非後人之臆說也。若《序》說之意,不出 於當時作詩者之口,則鴟鴞諸章,初不言成王疑周 公之意,《清人》終篇亦不見鄭伯惡高克之跡。後人讀 之,當不能曉其為何語矣。蓋嘗妄為之說曰:「作詩之 人可攷,其意可尋,則夫子錄之,殆述而不作之意也; 其人不可攷,其意不可尋,則夫子刪之,殆」多聞闕疑 之意也。是以於其可知者,雖比興深遠,詞旨迂晦者, 亦所不廢,如芣苢「鶴鳴蒹葭」之類是也。於其所不可 知者,雖直陳其事,文義明白者,亦不果錄,如「翹翹車 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之類是也。於其可 知者,雖詞意流泆,不能不類於狹邪者,亦所不刪,如 《桑中溱洧》,「野有蔓草,出其東門」之類是也。於其所不 可知者,雖詞意莊重,一出於義理者,亦不果錄,如「周 道挺挺,我心扃扃,禮義不愆,何恤于人言」之類是也。 然則其所可知者何?則《三百五篇》之序意是也。其所 不可知者何?則諸逸詩之不以序行於世者是也。歐 陽公《詩譜補亡後序》曰:「後之學者,因跡前世之所傳 而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餘殘脫之經,倀 倀然於去聖千百年之後,不見先儒中間之說,而欲 特立一家之論,果有能哉?此說得之。蓋自其必以為 出于衛宏、毛公輩之口,而先以不經之臆說視之,於 是以特立之己見,與之較短量長於辭語工拙之間, 則祗見其齟齬而不合,疏繆而無當耳。夫使序《詩》之 意,

果不出於作詩之初,而皆為後人臆度之說,則比 興諷詠之詞,其所為微婉幽深者,殆類東方朔「聲謷」 「凥高」之隱語,蔡邕「黃絹」「幼婦」之廋詞,使後人各出其 智以為猜料之工拙,恐非聖經誨人之意也。或曰:「諸 《小序》之說固有舛馳鄙淺而不可解者,盡信之可乎?」 愚曰:「《序》非一人之言也,或出於國史之采錄,或出於 講」師之傳授,如《渭陽》之「首尾異說」,《絲衣》之兩義並存, 則其舛馳固有之,擇善而從之可矣。至如其辭語之 鄙淺,則序所以釋經,非作文也,祖其意足矣,辭不必 玩也。夫以夫子之聖,猶不肯雜取諸逸詩之可傳者, 與《三百五篇》之有序者並行,而後之君子乃欲盡廢 《序》以言《詩》,此愚所以未敢深以為然,故復摭述而不 作「多聞闕疑」之言,以明孔子刪《詩》之意,且見《古序》之 尤不可廢也。

論歐詩解[编辑]

晁氏曰:歐公解《詩》,毛、鄭之說已善者,固為之不改,至 於質諸先聖則悖理,考於人情則不可行,然後易之, 故所得比諸儒最多。但平日不信符命,嘗著書以《周 易》《河圖》《洛書》為妖妄,今又以《生民》《元鳥》、之詩為怪說。 蘇子瞻曰:「帝王之興,其受命之符,卓然見於《詩》《書》者 多矣,《河圖》《洛書》《元鳥》《生民》之詩,豈可謂誣也哉!恨學」 者推之太詳,流入讖緯,而後之君子亦矯枉過正,舉 從而廢之,以為王莽、公孫述之流,緣此作亂。使漢不 失德,莽、述何自起而歸罪三代受命之符?亦過矣。

辨鄭夾漈詩傳[编辑]

《毛詩》自鄭氏既箋之後,而學者篤信康成,故此詩專 行,三家遂廢。《齊詩》亡於魏,《魯詩》亡於西晉。隋、唐之世, 猶有《韓詩》可據。迨五代後,《韓詩》亦亡,至今學者只憑 毛氏,且以《序》為子夏所作,更不敢擬議。蓋事無兩造 之辭,獄有偏聽之惑。今作《詩辨妄》六卷,可以見其得 失。陳氏曰:「《辨妄》者,專指毛、鄭之妄,謂《小序》非子夏所」 作可也,盡削去之,而以己意為之《序》,可乎?樵之學雖 自成一家,而其師心自是,殆孔子所謂「不知而作」者 也。

按:夾漈專詆《詩序》,晦菴從其說。所謂「事無兩造之辭, 則獄有偏聽之惑」者,大意謂《毛序》不可偏信也。然愚 以為譬之聽訟,《詩》者,其事也;齊、魯、韓、毛則證驗之人 也。《毛詩》本書具在,流傳甚久,譬如其人親身到官,供 指詳明,具有本末者也。齊、魯、韓三家本書已亡,於它書中間見一二,而真偽未可知,譬如其人元不到官, 又已身亡,無可追對,徒得之風聞道聽,以為其說如 此者也。今舍《毛詩》而求證於齊、魯、韓,猶聽訟者以親 身到官,所供之案牘為不可信,乃採之於傍人傳說, 而欲以斷其事也,豈不誤哉!

辯說詩之失[编辑]

古者重聲教,故采《詩》以觀所被之淺深。然今三百篇 有出於太師所采者,《周南》《召南》是也;有錄於史官而 非太史所采者,《豳風》及周大夫所作是也。其餘諸國 風多是東遷以後之作,率皆諸國史官所自記錄。方 周之盛,美刺不興,《漢廣》《江沱》諸詩,雖足以見諸侯之 美,而風化之原,實繫於周。其後天子不能統一諸侯, 諸侯善惡皆無與於周,故不以美、刺皆謂之「變風」,以 其不繫於二南,而各自為風也。《周禮》,「王巡狩,則太史 太師同車。」又其官屬所掌,皆有奠世繫之說。方采《詩》 之時,太師掌其事,而太史錄其時世。及巡狩禮廢,太 師不復采詩。而後諸國之詩皆其國史所自記錄,以 考見風俗盛衰,政治得失。若《左傳》於高克之事,則曰 「鄭人為之賦《清人》」;莊姜之事,則曰「衛人為之賦《碩人》」, 必有所據矣。故《大序》曰:「國史明乎得失之跡,傷人倫 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諷其上,達於事變,而 懷其舊俗。」是說《詩》者不可不辨采詩之時世也。《黍離》 降為《國風》,此時王澤猶未竭也。故人民忠愛其君,猶 能若此。其後聽者既玩,而言者亦厭,遂與之相忘,則 雖《國風》亦不可復見。至此則書契以來,文治之跡始 划絕矣。以時考之,《國風》止於《澤陂》,在頃王之世,當魯 文公之時,故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故說《詩》者尚論 其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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