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祥刑典/第10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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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經濟彙編祥刑典

 第一百七卷目錄

 盜賊部雜傳十一

  唐

  高駢畢師鐸 秦彥 呂用之 諸葛殷 吳堯卿

祥刑典第一百七卷

盜賊部雜傳十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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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書高駢傳駢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孫也家世禁衛幼頗修飾折節為文學與諸儒交硜硜譚治道兩軍中人更稱譽之事朱叔明為司馬有二鵰並飛駢[编辑]

曰:「我且貴,當中之。」一發貫二鵰焉。眾大驚,號「落鵰侍 御。」後歷右神策軍都虞候。党項叛,率禁兵萬人戍長 武。是時諸將無功,唯駢數用奇,殺獲甚多。懿宗嘉之, 徙屯泰州,即拜刺史兼防禦使。取河、渭二州,略定鳳 林關,降虜萬餘人。咸通中,帝將復安南,拜駢為都護, 召還京師,見靈臺殿。於是容管經略使張茵不討賊, 更以茵兵授駢。駢過江,約監軍李維周繼進,維周擁 眾壁海門,駢次峰州,大破南詔蠻,收所獲贍軍。維周 忌之,匿捷書不奏,朝廷不知駢問百餘日,詔問狀,維 周劾駢玩敵不進,更命右武衛將軍王晏權往代駢。 俄而駢拔安南,斬蠻帥段酋遷,降附諸洞二萬計。晏 權方挾維周發海門,檄駢北歸,而駢遣王惠贊傳酋 遷首京師,見艟艫甚盛,乃晏權等。惠贊懼,奪其書,匿 島中,間關至京師。天子覽書,御宣政殿,群臣皆賀,大 赦天下。進駢檢校刑部尚書,仍鎮安南,以都護府為 靜海軍,授駢節度,兼諸道行營招討使。始築安南城, 由安南至廣州,江漕梗險,多巨石,駢募工劖治,由是 舟濟安行,儲餉畢給。又使者歲至,乃鑿道五所,置兵 護送。其徑青石者,或傳馬援所不能治。既攻之,有震 碎其石,乃得通,因名道曰「天威」云。加檢校尚書右僕 射。駢之戰,其從孫潯常先鋒冒矢石以勸士。駢徙節 天平,薦潯自代,詔拜交州節度使。僖宗立,即其軍加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南詔寇巂州,掠成都,徙駢劍南 西川節度,乘傳詣軍,及劍門,下令開城,縱民出入。左 右諫:「寇在近,脫大掠,不可悔。」駢曰:「屬吾在安南破賊 三十萬,驃信聞我至,尚敢邪?」當是時,蠻攻雅州,壁盧 山間,駢至,亟解去。駢即移檄驃信,勒兵從之。驃信大 懼,送質子入朝,約不敢寇。蜀有突將,分左右二廂,廂 有虞候,詰火督盜賊;有兵馬虞候,主調發。駢罷其一, 各置一虞候。又以蜀兵孱,詔蠻新定,人未安業,罷突 將月稟并餐錢。約曰:「府庫完,當如舊。」又團練兵戰者, 厚其衣稟,不團練者,但掌文書,倉庫衣稟減焉。駢曰: 「皆王卒。命均之。」戰士失望。于時天平、昭義、義成戍軍 合蜀兵凡六萬,駢之自將出屯也,突將亂,乘門以入, 駢匿於圊求不得。天平軍聞變,其校張桀以士五百 格戰不勝。監軍慰撫之,皆曰:「州雖更蠻亂,戶口尚完, 府庫方實,公削軍稟以自養,不堪其虐,故亂。」監軍懼, 講解之,取役夫數百名叛卒,藉斬其首,乃定。駢徐出, 以金帛厚賞士,開府庫悉還其衣稟。然密籍所給姓 名,夜遣牙將擊殺之,夷其族,雖孕者不貰,投尸於江。 有一婦方踞而乳子,將就刑,媼傷之,疑其畏死,謂曰: 「以子丐我,一詣曹司也。」婦蹶起曰:「我知之,且飽吾子, 不可使以饑就戮也。」見刑者拜曰:「渠有節度使,奪戰 士食,一日忿怒,淫刑以逞,國家法令何有也?我死當 訴於天,使此賊闔門如今日冤也。」逮死,神色晏然。蜀 人聞者為垂泣。駢復錄突將戍還者丸名貯器中,意 不懌則探之,或十或五。授將李敬全斬決。親吏王殷 說駢曰:「突將在行者,初不知謀,公當赦之。」駢悅,投丸 池中,人乃安。蜀之土惡,成都城歲壞,駢易以塼甓,陴 堞完新,負城丘陵悉墾平之,以便農桑。訖功,筮之,得 《大畜》。駢曰:「畜者,養也。濟以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吉孰 大焉!文宜去下存上。」因名《大元》城。進檢校司徒,封燕 國公,徙荊南節度。梁纘者,本以昭義兵西戍,駢表隸 麾下。王仙芝之敗,殘黨過江,帝以駢治鄆,威化大行, 且仙芝黨皆鄆人,故授駢鎮海節度使。駢遣將張潾 與纘分兵窮討,降其驍帥畢師鐸數十人,賊走嶺表。 帝美其功,加諸道行營都統、鹽鐵轉運等使。又詔駢 料官軍、義營鄉「團,歸其老弱傷夷,裁制軍食,刺史以 下,小罪輒罰,大罪以聞。」賊更推黃巢南陷廣州,駢、建 遣潾以兵五千屯郴,扼賊西路,留後王重任以兵八 千並海進援循、潮,自將萬人,繇大庾擊賊廣州。且請 「起荊南王鐸兵三萬壁桂、永,以邕管兵五千壁端州, 則賊無遺類。」帝納其策,而駢卒不行。俄徙淮南節度 副大使。駢繕完城壘,募軍及土客,得銳士七萬,乃傳 檄召天下兵共討賊,威震一時,天子倚以為重。廣明 初,潾破賊大雲倉,詐降巢,巢不意其襲,遂大奔,引殘黨壁上饒,然眾亡幾。會疫癘起,人死亡,潾進擊之,巢 大懼,以金啗潾,騰書於駢,丐歸命。駢信之,許為求節 度。當此時,昭義、武寧、義武兵數萬赴淮南。駢欲專己 功,即奏賊已破,不須大兵。有詔班師。巢知兵罷,即絕 駢請戰,擊殺潾,乘勝度江,攻天長。始,巢在廣州,求天 平節度,宰相盧攜善駢,以有討賊功,不肯赦巢。與鄭 敏爭於朝,故巢怨不得節度。而駢聞議不一,亦不平。 至是,欲縱賊以聳朝廷,然後立功。畢師鐸諫曰:「朝廷 所恃,誰易於公?制賊要害,莫先淮南。今不據要津以 滅賊,使得北度,必亂中原。」駢矍然,下令將出師。嬖將 呂用之畏師鐸有功,諫曰:「公勳業極矣,賊未殄,朝廷 且有口語。況賊平挾震主之威,安所稅駕?不如觀釁 求福,為不朽資也。」駢入其計,託疾未可以出屯,嚴兵 保境。巢據滁、和,去廣陵纔數百里,乃求援陳、許。巢逼 揚州,眾十五萬。駢將曹全晸以兵五千戰不利,壁泗 州以待援,駢兵終不出。賊北趨河、洛,天子遣使者促 駢討賊,冠蓋相望也。俄而兩京陷,天子猶冀駢立功, 眷寄未衰。詔刺史若諸將有功,自監察御史至常侍, 許墨制除授。尋進檢校太尉、東面都統、京西、京北神 策軍諸道兵馬等使。會二雉雊署寢,占者曰:「軍府將 空。」駢惡之,悉兵出營東塘,舟二千艘,戈鎧完銳,日討 金鼓,以侈士志。與浙西節度使周寶檄欲連和而西, 寶大喜。有謂寶:「彼欲并江東,為孫策三分計」,寶未之 信。俄而駢請寶至軍議事,寶怒,辭疾不出,釁隙遂搆。 駢屯東塘百日,託以寶及浙東劉漢宏將為不利,乃 還以應其變。帝知駢無出兵意,天下益殆,乃以王鐸 代為都統,以崔安潛副之。詔韋昭度領諸道鹽鐵轉 運使,加駢侍中,增實戶一百,封渤海郡王。駢失兵柄 利權,攘袂大詬,即上書謾言不恭,詆鐸「乃敗軍將,而 安潛狼貪,有如橈敗,詒千古之悔。」又引更始刮席,子 嬰軹道事以激帝。帝怒,下詔切責。當此時,王室微,不 絕如帶。駢都統三年,無尺寸功,幸國顛沛,大料兵陰 圖割據,一旦失勢,威望頓盡,故肆為醜悖,脅邀天子, 冀復故權。而吳人顧雲以文辭緣澤其姦,偃然無所 忌畏。又請帝南幸江淮,會平賊。駢聞,縮氣悵悵,部下 多叛去,鬱鬱無聊,乃篤意求神仙,以軍事屬用之。用 之者,鄱陽人,世為商儈,往來廣陵,得諸賈之驩。既孤, 依舅家,盜私其室,亡命九華山。事方士牛弘徽,得《役 鬼術》,賣藥廣陵市。始詣駢親將俞公楚驗其術,因得 見駢,署幕府,稍補右職。用之既少賤,具知閭里利病, 吏得失,頗班班言政事,以將左道,駢愈器之。乃廣樹 朋黨,刺知駢動息,持金帛還結左右,日為誕妄以動 駢。又薦狂人諸葛殷、張守一為長年方並署牙將初 殷將見用之紿曰:「上帝以公為人臣慮機事。」「廢,使 神人來備羽翼,且當以職縻之。」明日,殷以褐衣見,辯 詐無窮,駢大驚,號葛將軍,其陰狡過用之遠甚。有大 賈,居第華壯,殷求之不得,謂駢曰:「城中且有妖,當築 壇禳卻之。」因指賈居。駢敕吏即日驅徙殷入居之。駢 造迎仙等樓,皆度高八十尺,飾以金珠璖玉,侍女衣 羽衣,新聲度曲,以儗鈞天,薰齋其上,祈與仙接。用之 自謂與仙真通對,駢叱咤風雨,或望空顧揖再拜,語 言俚近,左右或竊議,輒殺之,後無敢出口者。蕭勝納 賄,用之求鹽城監,駢不肯。用之曰:「仙人言鹽城有寶 劍,須真人取之。唯勝可往。」駢許諾。數月,勝獻銅匕首, 用之曰:「此北帝所佩也,得之者兵不敢犯。」駢寶祕之, 常持以坐起。用之憚其術窮,且見詰,乃刻青石手板 為龍蛇隱起,文曰:「帝賜駢」,使人潛植機上。駢得之大 喜,為寓鵠廷中,設機關,觸人則飛動。駢衣羽服,乘之 作仙去狀。用之懼有擿其姦者,乃曰:「仙人當下,但患 學者真氣虧沮耳。」駢始棄人間事,絕妾媵,雖將吏不 得見。客至,先遣薰濯,詣方士祓除,謂之「解穢」,少選即 引去。自是內外無敢言者,惟梁纘屢為駢言,駢不聽。 纘懼,解所領兵,駢還其軍於昭義,纘不復事矣。用之 既自任,淫刑重賦,人人思亂,乃擢廢吏百餘,號察子 厚,稟食令居衢鬨間,凡民私鬩隱語莫不知,道路箝 口,誅所惡者數百族。又募卒二萬為左右鏌邪軍,與 守一分,總置官屬如駢府。用之每出入,騶御至千人, 建大第,軍胥營署皆備。建百尺樓,託云「占星」,實窺伺 城中之有變者。左右姬侍百餘,皆娟秀光麗,善歌舞, 巾束帶以侍,月二十宴,其費仰於民不足,至苛留 度支運物,誘人上變,則許入貲產贖罪。俞公楚數規 戒其失,不聽。姚歸禮謀殺之,弗克。用之因譖二人於 駢,使以驍雄兵三千督盜於外,密使兵襲之,舉師殲 焉。駢從子澞密疏用之罪,諫駢曰:「不除之,高氏且無 種。」駢怒,命左右扶出,以狀授用之。用之誣澞貸,貰不 能滿,故妄言,因出澞筆驗之。駢敕吏禁澞出入,俄署 舒州刺史,未幾,為下所逐,用之構之也,駢使人殺澞。 嗣襄王熅之亂,駢上書勸進,偽假駢中書令、諸道兵 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使,以用之為嶺南節度使。駢 久觖望,至是大喜,貢賦不絕。用之始開府,置官屬,禮 與駢均矣。以鄭杞、董僅、吳邁為腹心,駢之親信皆偪使附己,政事未嘗關決駢,駢內悔,欲收其權,不能也。 用之問計於杞僅,謀請駢齋於其第,密縊之,紿為昇 天事,不克。光啟三年,蔡賊孫儒兵略定遠,聲言涉淮, 壽州刺史張翱奔告駢,命畢師鐸率騎三百戍高郵。 師鐸者,故仙芝黨,以善騎射稱。駢敗巢於浙西,用其 力,故寵待絕等。用之厚啖以利,欲其諧附,然不肯情。 師鐸有妾美,用之請見,不可,狙其出觀焉,怒而棄之, 內忿懼,為子結婚於高郵將張神劍,陰以為援。朱全 忠方攻秦宗權,駢慮其奔突,使師鐸率兵踰都梁山, 不見賊還。師鐸見駢府宿將多以讒死,憂甚,用之益 加禮。師鐸愈恐,謀於神劍,神劍不然其言,而猜嫌日 結。用之亦慮其變,內欲除之,亟請罷屯。其母密擿師 鐸使去,曰:「毋顧家室。」師鐸憂未知所出,而駢子怒用 之專恣,覬師鐸與諸將發其姦,遣使謂師鐸曰:「用之 欲因此行圖,君既授《書》《神劍》矣,君其備之。」師鐸驚,軍 中稍稍傳言,諸將介而見,請殺神劍并其軍,驅市人 以濟亂。師鐸曰:「不可。我若重擾百姓,復一用之也。鄭 漢璋素與我善,兵精士彊,以用之,用事常不平,今若 告之謀,彼必喜,則事濟矣。」眾然之。神劍未知,方椎牛 釀酒,且將犒師,師鐸潛師夜出,士皆絳繒抹首,且行 且掠。漢璋聞,以麾下出迎師鐸,諗以計,大喜,留其妻 守淮口,帥兵及亡命數千至高郵,見神劍,詰其變,神 劍辭不知。師鐸語稍侵,神劍瞋目曰:「大夫何晚計!彼 一妖人,前假嶺南節,不肯行志圖淮海,令君既奪魄, 彼一日得志,吾能握刀頭北面事之邪?吾前未量君 意,故不出口,尚何疑?」漢璋喜,取酒割臂血而盟,推師 鐸為大丞相,作誓告神。乃移檄州縣,以誅呂用之、張 守一、諸葛殷為名。神劍以高郵兵諸校倪詳逮,並以 天長子弟會唐宏為先鋒,駱元真主騎,趙簡主徒,王 郎為殿,得勝兵三千。將發,神劍中悔繆曰:「公兵雖精, 然城堅旬日不下,則糧乏,眾心搖矣。」神劍請按軍高 郵,為公聲援,而督糧道師鐸曰:「民稟尚多,何患資儲? 城中攜離無鬥志,何事聲援?君意不行,孰敢違?」漢璋 內忌神劍,恐不為己下,勸許其計,約城破,玉帛子女 共之。其四月,兵傅城,營其下,城中駭亂。用之分兵守, 且自督戰,令曰:「斬一級賞金一餅。」士多山東人,堅悍, 頗用命。師鐸懼,退舍自固。用之稍堙塞諸門。駢登延 和閣,聞囂甚,左右告之故,大驚,召用之問狀,徐曰:「師 鐸眾思歸,為門衛所軋,隨已處置,不爾,煩元女一符 耳。」駢曰:「吾覺爾之誕多矣,善自為之,勿使吾為周寶 也。」時寶已為下所逐,出奔云。用之慚,不復有言。師鐸 見城未下,頗懼,求救於宣州秦彥約,事平,迎以代駢。 駢數責用之曰:「始吾以心腹任君,君御下無方,卒誤 我。今百姓饑饉,不可虐用,當遣大將齎吾書諭之使 罷兵。」用之疑諸將不為用,以其黨許戡奉書往。始師 鐸意駢令宿將勞軍,因得口陳用之罪。及戡至,大怒 曰:「梁纘韓問安在?若何庸來,即斬之。」乃繫書射城內, 用之不發即火之。它日,以甲士百人入謁,駢驚匿內 寢,少選乃出,叱曰:「得非反耶?」命左右驅出。用之至南 門,舉策曰:「吾不復入是矣。」始與駢貳師鐸壁揚子,發 民廬舍,治攻具。用之又索居人馬及丁壯驍將,以長 刀擁脅乘城,晝夜不得息,又疑為間,數易區處,家有 饁餉皆相失,至饑死者相枕藉。駢召大將古鍔齎師 鐸母書及其子出諭,師鐸遣子還,曰:「不敢負恩,朝斬 凶人,夕還屯,願以妻子為質。」駢恐用之屠其家,乃收 置署中。會秦彥遣秦稠率兵與師鐸合,攻益急,守陴 者夜焚南柵以應於外,師鐸入,守將張全迺戰死,用 之距三橋,殺傷相當。駢從子傑率牙兵將執用之以 畀師鐸,左鏌邪兵復斷其後,用之懼,乃出奔。駢召梁 纘謝曰:「初不用子計,以及此,庸何追!」授以兵,使保子 城。遲明,師鐸縱火大掠,駢乃命徹備改服,須其入。師 鐸見延和閣,駢待之如賓,即署師鐸節度副使,漢璋 神劍以次授署,秦稠封府庫以待師鐸,去丞相號。於 時守衛未謹,駢愛將申及說駢曰:「逆人兵少弛,願奉 公夜出,發諸鎮兵,還刷大恥,賊不足平也。若不決,則 及將不得侍公。」因泣下。駢恇怯,不能用其策,及乃匿 去。師鐸誅,用之支黨數十,使孫約迎秦彥。彥者,徐州 人,本名立,隸伍籍。乾符中,以盜繫獄。且死,夢謼曰:「秦 彥而從我」去寤而視,械破,因得亡命,即名彥。聚徒百 人,殺下邳令,取其貲入黃巢黨中。既敗,與許勍降駢 累表和州刺史。中和初,宣歙觀察使竇潏病,彥襲而 代之。師鐸之召彥也,或計曰:「足下向誅妖人,群下樂 從,今軍府已安,宜還政高公。足下身典兵,權在掌握, 四鄰聞之,不失大義,諸將未敢謀也。若令彥為帥,兵 非足下有也。且秦稠封府庫,勢已相疑,足下如厚德 彥,宜以金玉子女報之,勿聽度江。假足下能下彥」,楊 行密夕聞而朝必至。師鐸不決,以告漢璋,漢璋曰:「善。」 師鐸出駢囚南第。稠麾下求無厭,燒貢奉樓數十楹, 取珍寶。始,駢自乾符以來,貢獻不入天子,貲貨山積, 私置郊祀元會,供帳什器,殫極功巧,至是為亂兵所 剽略盡。師鐸徙駢東第,禽諸葛殷,腰下得金數斤,百姓交唾拔須髮無遺。再縊,乃絕仇家。其目云,市人 投瓦礫擊尸,俄而成冢。駢出金遺守者,師鐸知之,加 兵苛督,復入囚署中,子弟十餘人同幽之。顧雲入見, 駢猶自若曰:「吾復居此,天時人事,必有在意。」師鐸復 推立之。用之既出,以兵攻淮口,未下,鄭漢璋擊之,遂 奔天長。初,用之詐為駢書,召兵於廬,壽,城陷,而楊行 密兵萬人次天長,用之自歸,張神劍求賂於師鐸,辭 以彥未至。神劍怒,與別將高霸將攻師鐸。彥之來,召 池州刺史趙鍠守宣,自將入揚州,稱節度使,以師鐸 為行軍司馬,居用之第,不得在牙中,師鐸怏怏失志。 行密與神劍等連和,自江北至槐家橋,柵壘相聯。彥 登城望之,色沮,乃授鄭漢璋、唐宏等兵屯門,樵蘇道 絕,食且乏。稠及師鐸以勁卒八千出戰,大敗,稠死之, 士奔溺死者十八。彥大出金,求救於張雄,雄引兵至 東塘,得金,不戰去。彥使師鐸率兵三萬陣城下,漢璋 為前鋒,宏次之,駱元真、樊約又次之,師鐸、王朗以騎 為左右翼。既成列,久之,行密乃出,委輜重於壁,以羸 兵守之,伏精卒數千其旁。行密先犯元真,短兵接,偽 北,師鐸諸軍奔其壁,爭取金玉貲糧,伏譟而出。行密 引輕兵躡其尾,俘殺旁午,橫尸十里,師鐸等奔還,元 真戰死。師鐸雅倚元真驍敢,能拒敵,既失之,惋沮彌 日,不復議出戰矣。駢久囚拘,供億窘狹,群奴徹延和 閣闌楯為薪,煮革帶以食。駢召幕府盧涗曰:「予粗立 功,比求清淨,非與此世爭利害。今而及此,神道何望 邪?」涕下不能已。師鐸既敗,慮駢內應,有女巫王奉仙 謂師鐸曰:「揚州災,有大人死,可以厭。」彥曰:「非高公邪?」 命左右陳賞等往殺之。侍者白有賊,駢曰:「此必秦彥 來。」正色須之。眾入,駢罵曰:「軍事有監軍及諸將在,何 遽爾?」眾辟易。有奮而擊駢者,曳廷下,數之曰:「公負天 子恩,陷人塗炭,罪多矣,尚何云?」駢未暇答,仰首如有 所伺,即斬之。左右奴客遁歸行密,行密舉軍縞素,大 臨而祭,獨用之縗服哭三日。彥屢敗,軍氣摧喪,與師 鐸抱膝相視,無它略。更問奉仙,賞罰輕重皆自出。彥 遣漢璋擊神劍,破之,神劍奔高郵。漢璋欲窮追,會大 雨還。行密以城尚堅,師且老,議解去。用之裨將晨伏 兵西壕,伺守者,休代引而登,殺數十人於門以招外 兵,守軍亦厭苦,皆委兵潰。師鐸與其家及彥奔東塘, 人爭出,相騰藉死壕壍幾滿,王朗踣而殞。行密既入, 殺梁纘於牙門,以不死。高氏難韓問,聞之,赴井死,居 人癯惙奄奄,兵不忍加暴,反斥餘糧救之。彥、師鐸與 唐宏、倪詳焚白砂,將度江,會秦宗權使孫儒引兵三 萬襲揚州,次天長,彥等與之合,還攻行密,取行密輜 重、牛羊數千計。儒以食乏,乃屠高郵據之。張神劍奔 還,行密授之館,而高郵戍兵七百潰而來。行密疑有 謀,悉擊殺之,因殺神劍。用之始詐行密曰:「廡下有瘞 金五千斤,事平願備一日乏。」行密掘地無埋金,但得 銅人三尺,身桎梏,釘刺其口,刻駢名於背,蓋用蠱猒 駢也。行密責其罪,并張守一斬於三橋,妻子皆死,著 其罪於路。儒攻城未得志,慮彥、師鐸有異謀,稍并其 兵,唐宏度不免,即告儒曰:「師鐸密遣人至汴。」儒大恐。 明日,召彥、師鐸、漢璋會軍中,彥、師鐸先至,壯士捽之 至儒所,儒質彥反駢罪,斬之。至師鐸,呼曰:「丈夫成則 王,敗則虜,君何多責為?吾嘗將數萬兵,不死常人手, 得公之劍,瞑目矣。」儒罵曰:「庸賊欲污我手邪!」趣斬之。 漢璋至,奮臂擊殺數人,乃死,身首糜散。儒使宏主騎 兵,厚賜之。文德元年,儒諜知行密糧乏,自高郵襲之。 行密拔其眾,還廬州,儒遂據揚州。駢之死,裹以故氈, 與子弟七人一坎而瘞。行密擢駢孫愈為副使,令主 喪事。未克葬,愈暴死,至是故吏鄺師虔收葬之。揚州 雄富冠天下,自師鐸、行密、儒迭攻迭守,焚市落,剽民 人,兵饑相仍,其地遂空。

《舊唐書高駢傳》:「駢字千里,幽州人。祖崇文,元和初功 臣,封南平王,自有傳。父承明,神策虞候。駢家世仕禁 軍,幼而朗拔,好為文,多與儒者遊,喜言理道,兩軍中 貴翕然稱重,乃縻之勇爵。累歷神策都虞候。會党項 羌叛,令率禁兵萬人戍長武城。時諸將禦羌無功,唯 駢伺隙用兵,出無不捷,懿宗深嘉之。西蕃寇邊,移鎮」 秦州,尋授秦州刺史、本州經略使。先是,李琢為安南 都護,貪於貨賄,虐賦夷獠,人多怨叛,遂結蠻軍,合勢 攻安南,陷之。自是累年亟命將帥,未能收復。五年,移 駢為安南都護。至則匡合五管之兵,期年之內,招懷 溪洞,誅其首惡,一戰而蠻卒遁去,收復交州郡邑。又 以廣州饋運艱澀,駢視其水路,自交至廣,多有巨石 梗途,乃購募工徒,作法去之。由是舟楫無滯,安南儲 備不乏,至今賴之。天子嘉其才,遷檢校工部尚書、鄆 州刺史、天平軍節度觀察等使。治鄆之政,民吏歌之。 南詔蠻寇巂州,渡瀘肆掠,乃以駢為成都尹、劍南西 川節度觀察等使。蜀土散惡,成都比無垣墉,駢乃計 每歲完葺之費,甃之以塼甓,雉堞由是完堅傳檄雲 南,以兵壓境,講信修好,不敢入寇。進位撿校尚書右 僕射、江陵尹、荊南節度觀察等使。乾符四年,進位撿校司空、潤州刺史、鎮海軍節度、浙江西道觀察等使, 進封燕國公。時草賊王仙芝陷荊、襄,宋威率諸道帥 討逐其眾,離散過江表。天子以駢前鎮鄆,軍民畏服。 仙芝徒黨鄆人也,故授駢京口節鉞,以招懷之。尋授 諸道兵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等使。駢令其將張潾、 梁纘分兵討賊,前後累捷,降其首領數十人,賊南趨 嶺表,天子嘉之。六年冬,進位檢校司徒、揚州大都督 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兵馬都統、鹽鐵 轉運使如故。駢至淮南,繕完城壘,招募軍旅,土客之 軍七萬。乃傳檄徵天下兵,威望大振,朝廷深倚賴之。 進位檢校太尉、同平章事。既而黃巢賊合仙芝殘黨, 復陷湖南、浙西州郡,眾號百萬。巢據廣州,求天平節 鉞,朝廷議欲以南海節鉞授之。宰相盧攜與駢素善, 以駢前在浙西,已立討賊之效,今方集諸道之師於 淮甸,不宜捨賊以弱士心。鄭畋議且宜假賊方鎮以 紓難,二人爭論於朝,以言詞不遜,由是兩罷之。駢方 持兵柄,聞朝議異同,心頗不平之。廣明元年夏,黃巢 之黨自嶺表北趨江、淮,由采石渡江。張潾勒兵天長, 欲擊之。駢怨朝議有不附己者,欲賊縱橫河、洛,令朝 廷聳振,則從而誅之。大將畢師鐸曰:「妖賊百萬,所經 鎮戍,若蹈無人之境。今朝廷所恃者都統,破賊要害 之地,唯江淮為首。彼眾我寡,若不據津要以擊之,俾 北渡長淮,何以扼束?中原陷覆必矣。」駢駭然曰:「君言 是也。」即令出軍。有愛將呂用之者,以左道媚駢,駢頗 用其言。用之懼師鐸等立功,即奪己權,從容謂駢曰: 「相公勳業高矣。妖賊未殄,朝廷已有間言,賊若盪平, 則威望震主,功居不賞,公安稅駕耶?為公良畫,莫若 觀釁自求多福。」駢深然之,乃止。諸將但握兵保境而 已。其年冬,賊陷河洛,中使促駢討賊,冠蓋相望,駢終 逗遛不行。既而兩京覆沒,盧攜死,駢大閱軍師,欲兼 并兩浙,為孫策三分之計。天子在蜀,亟命出師。中和 二年五月,雉雊於揚州廨舍。占者云:「野鳥入室,軍府 將空。」駢心惡之。其月,盡出兵於東塘,結壘而處,每日 教閱,如赴難之勢。仍與浙西周寶書,請同入援京師。 寶大喜,即點閱將赴之,遣人偵之,知其非實。駢在東 塘凡百日,復還廣陵,蓋禳雉雊之異也。僖宗知駢無 赴難意,乃以宰臣王鐸為京城四面諸道行營兵馬 都統,崔安潛副之,韋昭度領江淮鹽鐵轉運使,增駢 階爵,使務並停。駢既失兵柄,又落利權,攘袂大詬,累 上章論列,語詞不遜。其末章曰:「臣伏奉詔命,令臣自 省,更勿依違者。臣仰天訴地,血淚交流,如劍戟攢心, 若湯火在己。只如黃巢大寇,圍逼天長小城,四旬有 餘,竟至敗走。臣散徵諸道兵甲,盡出家財賞給,而諸」 道多不發兵,財物即為己有。縱然遣使徵得,敕旨不 許過淮。其時黃巢殘兇,纔及二萬,經過數千里,軍鎮 盡若無人。只如潼關已東,止有一徑,其為險固,甚於 「井陘。豈有狂寇奔衝,略無阻礙,即百二之地,固是虛 言,神策六軍,此時安在?陛下蒼黃西去,內官奔命東 來,黎庶盡被殺傷,衣冠悉遭屠戮。今」則園陵開毀,宗 廟荊榛,遠近痛傷,遐邇嗟怨。雖然,姦臣未悟,陛下猶 迷,不思宗廟之焚燒,不痛園陵之開毀,臣之痛也,實 在於斯。此事見之多年,不獨知於今日。況自萑蒲盜 起,朝廷徵用至多,上至帥臣,下及裨將,以臣所料,悉 可坐擒。用此為謀,安能辦事?陛下今用王鐸,盡主兵 權,誠知狂寇必殲,梟巢即覆。臣讀《禮》至宣尼射於矍 相之圃,蓋觀者如堵牆。使子路出延射,曰:「潰軍之將, 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入於射也。嚴誡如斯,圖 功也,豈宜容易?陛下安忍委敗軍之將,陷一儒臣?崔 安潛到處貪殘,只如西川,可為驗矣。委之副貳,詎可 平戎?況天下兵驕,在處僭越,豈二儒士能戢彊兵?萬 一乖「張,將何救助?願陛下下念黎庶,上為宗祧,無使 百代有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恥。臣但慮寇生東 土,劉氏復興,即軹道之災,豈獨往日。乞陛下稍留神 慮,以安宗社。今賢才在野,憸人滿朝,致陛下為亡國 之君,此等計將安出?伏乞戮賣官鬻爵之輩,徵鯁直 公正之人,委之重難,置之左右,剋復宮闕,莫尚於斯。 若此時謗誹忠臣,沉埋烈士,匡復社宗,未見有期。臣 受國恩深,不覺語切,無任憂懼之至。」詔報駢曰:「省表 具悉。卿一門忠孝,三代勳庸,銘於景鍾,煥在青史。卿 承祖父之訓,襲弓冶之基,起自禁軍,從微至著。始則 囊錐露穎,稍有知音;尋則天驥呈才,急於試效。自泰 州經略使授交趾,節旄聯翩,寵榮汗漫,富貴未嘗斷 絕。僅二十年,卿報國之功,亦可悉數。最顯赫者,安南 拒蠻,至今海隅尚守。次則汶陽之日,政聲洽平。洎臨 成都,脅歸驃信,三載之內,亦無侵陵。創築羅城,大新 錦里,其為雄壯,實少比儔。渚宮不暇於施為,便當移 鎮;建鄴纔聞於安靜,旋即渡江。自到廣陵,併鍾多壘, 即亦招降草寇,救援臨淮。」大約昭灼功勳,不大於此 數者。朝廷累加渥澤,靡恡徽章,位極三公,兵環大鎮。 銅鹽重務,綰握約及七年;都統雄藩,輻圓幾於萬里。 朕瞻如太華,倚若長城,凡有奏論,無不依允,其為託賴,豈愧神明。自黃巢肆毒咸京,卿並不離隋苑,豈金 陵苑水,能遮鵝鸛之雄;風伯雨師,終阻帆檣之利。自 聞歸止,寧免鬱陶。卿既安住蕪城,鄭畋以春初入覲, 遂命上相,親領師徒,因落卿都統之名,固亦不乖事 例。仍加封實,貴表優恩。何迺疑忿太深,指陳過當。移 時省讀,深用震嗟,聊舉諸條,粗申報復。卿表云:「自是 陛下不用微臣,固非微臣有負陛下者。」朕拔卿汶上, 超領劍南;荊、潤、維揚,聯居四鎮。綰利則牢盆在手,主 兵則都統當權,直至京北京南,神策諸鎮,悉在指揮 之下,可知董制之雄。而乃貴作司徒,榮為太尉,以為 不用,何名為用乎?卿又云:「若欲俯念舊勳,佇觀後效, 何不以王鐸權位,與臣主持,必能糾率諸侯,誅鋤群 盜者。」朕緣久付卿兵柄,不能剪滅元兇,自天長漏網, 過淮不出,一兵襲逐,奄殘京國,首尾三年,廣陵之師, 未離封部。忠臣積望,勇士興譏,所以擢用元臣,誅夷 巨寇,心期貔武,便掃欃槍。卿初委張潾,請放卻諸道 兵士,辛勤召置,容易放還。潾果敗亡,巢益顛越。卿前 年初夏,逞發神機,與京中朝貴書題云:「得靈僊教導, 芒種之後,賊必蕩平。」尋聞圍逼天長,必謂死在卿手。 豈知魚跳鼎釜,狐脫網羅,遽過長淮,竟為大憝。都統 既不能禦遏,諸將更何以枝梧?果致連犯關河,繼傾 都邑。從來倚仗之意,一旦控告無門,凝睇東南,惟增 悽惻。及朕蒙塵入蜀,宗廟污於賊庭,天下人心,無不 雪涕。既知曆數猶在,謳謠未移,則懷忠拗怒之臣,貯 救難除姦之志,便須果決,安可因循?況恩厚者其報 深,位重者其心急。此際天下義舉,皆望淮海率先,豈 知近輔儒臣,先為首唱。而窮邊勇將,誓志平戌,關東 寂寥,不見干羽。洎乎初秋覽表,方云仲夏發兵,便詔 軍前,并移汶上。喜聞兵勢,渴見旌幢。尋稱宣潤阻艱, 難從天討。謝元破苻堅於淝水,裴度平元濟於淮西, 未必儒臣,不如武將。卿又云:「若不斥逐邪佞,親近忠 良,臣既不能保家,陛下豈能安國?忽當今日,棄若寒 灰」者,未委誰是忠良,誰為邪佞?終日寵榮富貴,何嘗 不保其家;無人扞禦寇戎,所以不安其國。豈有位兼 將相,使帶銅鹽,自謂寒灰,真同浪語。卿又云:「不痛園 陵之開毀,不念宗廟之焚燒」,臣實痛之,實在茲也。且 龜玉「毀於櫝中,誰之過也;鯨鯢漏於網外,抑有其由。 卿手握強兵,身居大鎮,不能遮圍擒戮,致令脫漏猖 狂,雖則上繫天時,抑亦旁由人事。朕自到西蜀,不離 一室之中,屏棄笙歌,杜絕遊獵,蔬食適口,布服被身。 焚香以望園陵,雪涕以思宗廟。省躬罪己,不敢遑安。 姦臣未悟之言,誰人肯認;陛下猶迷之語,朕不敢當。」 卿又云:「自來所用將帥,上至帥臣,下及裨將,以臣所 料,悉可坐擒。用此為謀,安能集事者。且十室之邑,猶 有忠信;天下至大,豈無英雄。況守固城池,悉嚴兵甲, 縱非盡美,安得平欺。」卿尚不能縛黃巢於天長,安能 坐擒諸將?只如拓拔思恭諸葛爽輩,安能坐擒耶?勿 務大言,不堪垂訓。卿又云:「王鐸是敗軍之將,兼微引 矍相射義」者。昔曹沫三敗,終復魯讎;孟明再奔,竟雪 秦恥。近代汾陽尚父咸寧太師,亦曾不利鼓鼙,尋則 功成鍾鼎,安知王鐸不立大勳。卿又云:「無使百代有 抱恨之臣,千古留刮席之恥。」但慮寇生東土,劉氏復 興,即軹道之災,豈獨往日者。我國家景祚方遠,天命 未窮,海內人心,尚樂唐德。朕不荒酒色,不虧刑名,不 結怨於生靈,不貪財於㝢縣。自知運曆,必保延洪。況 巡省已來,禎祥荐降;西蜀半年之內,聲名又以備全。 塞北、日南,悉來朝貢;黠戞、善闡,並至梯航。但慮天寶、 建中,未如今日;清宮復國,必有近期。卿云「劉氏復興」, 不知誰為其首?遽言「刮席之恥」,比朕於劉盆子「耶,仍 憂軹道之災。」方朕於秦子嬰也,雖稱直行,何太罔誣。 三復斯言,尤深駭異。卿又云:「賢才在野,憸人滿朝,致 陛下為亡國之君,此子等計將安出?伏乞戮賣官鬻 爵之輩,徵鯁直公正之臣者。」且唐虞之世,未必盡是 忠良,今巖野之間,安得不遺賢彥。朕每令銓擇,亦遣 訪求,其於選將料兵,安人救物,「但屬收復之業,講求 理化之基,自有長才,同匡大計。賣官鬻爵之士,中外 必不有之,勿聽狂辭,以資游說。且朕遠違宮闕,寄寓 巴邛,所失恩者甚多,尚不興怨。卿落一都統,何足介 懷。況天步未傾,皇綱尚整,三靈不昧,百度猶存。但守 君臣之軌儀,正上下之名分,宜遵教約,未可隳凌。朕 雖沖人,安得輕侮。但以知卿歲久,許卿分深。貴存終 始之恩,勿貯猜嫌之慮。所宜深省,無更過言。」駢始以 兵權,欲臨藩鎮,吞併江南,一朝失之,威望頓減,陰謀 自阻,故累表堅論,欲其復故。明年四月,王鐸與諸道 之師敗賊關中,收復京城。駢聞之,悔恨萬狀,而部下 多叛,計無所出,乃託求神仙,屏絕戎政。軍中可否,取 決於呂用之。光啟初,僖宗再幸山南,李熅僭號,偽授 駢中書令、諸道兵馬都統、江淮鹽鐵轉運等使。駢方 怨望,而甘於偽署,稱藩納賄,不絕於途,宴安自得,日 以神仙為事。呂用之又薦暨工諸葛殷、張守一,有長 年之術,駢並署為牙將,於府第別建道院,院有迎仙樓、延和閣,高八十尺,飾以珠璣金鈿,侍女數百,皆羽 衣霓服,和聲度曲,擬之鈞天,日與用之。守一三人授 道家法,籙談論於其間,賓佐罕見其面。府第有隋煬 帝所造門屋數間,俗號「中書門」,最為宏壯。光啟元年 無故自壞。明年,淮南饑,蝗自西來,行而不飛,浮水緣 城而入。府第。道院竹木,一夕如翦,經像幢節,皆齧去 其首,撲之不能止,旬日之內,蝗自食噉而盡。其年九 月,雨魚。是月十日夜,大星隕於延和閣前,其聲如雷, 火光爍地。「自二年十一月雨雪陰晦,至三年二月不 解。比歲不稔,食物踊貴,道殣相望,饑骸蔽地。」是月,浙 西周寶為三軍所逐,駢喜,以為妖異當之。三月,蔡賊 過淮口,駢令畢師鐸出軍禦之。師鐸與高郵鎮將張 神劍、鄭漢璋等,率行營兵反攻揚州。四月,城陷,師鐸 囚駢於道院,召宣州觀察使秦彥為廣陵帥。既而蔡 賊楊行密自壽州率兵三萬,乘虛攻城,城中米斗五 十千,餓死大半。駢家屬並在道院,秦彥供給甚薄,薪 蒸亦闕。奴僕徹延和閣欄檻煮革帶食之,互相篡啖。 駢召從事盧涗謂之曰:「予三朝為國,粗立功名,比擺 脫塵埃,自求清淨,非與人世爭利。一旦至此,神道其 何望耶!」掩涕不能已。初,師鐸之入城也,愛將申及謂 駢曰:「逆黨人數不多,即日弛於防禁,願奉令公潛出 廣陵,依投支郡,以圖雪恥,賊不足平也。若持疑不決, 及旦夕不得在公左右。」駢怯懼,不能行其謀。九月,師 鐸出城戰敗,慮駢為賊內應。又有尼奉仙,自言通神, 謂師鐸曰:「揚州災,當有大人死應之,自此善也。」秦彥 曰:「大人非高令公耶?」即令師鐸以兵攻道院,侍者白 駢曰:「有賊攻門。」曰:「此秦彥來。」整衣候之。俄而亂卒升 階,曳駢數之曰:「公上負天子恩,下陷揚州民,淮南塗 炭,公之罪也。」駢未暇言,首已墮地矣。駢既死,左右奴 客踰垣而遁,入行密軍。行密聞之,舉軍縞素,繞城大 哭者竟日,仍焚紙奠酒,信宿不已。駢與兒姪死於道 院,都《一坎》瘞之,裹之以氈。行密入城,以駢孫俞為判 官,令主喪事,葬送未行而俞卒後故吏曠師虔收葬 之。初,師鐸入城,呂用之、張守一出奔楊行密,詐言所 居有金。行密入城,掘其家地下,得銅人,長三尺餘,身 被桎梏,釘其心,刻「高駢」二字於胸,蓋以魅道猒勝蠱 惑其心,以至族滅。畢師鐸者,曹州冤胊人。乾符初,與 里人王仙芝嘯聚為盜,相與陷曹鄆、荊、襄。師鐸善騎 射,其徒目為鷂子,仙芝死,來降。高駢初敗黃巢於浙 西,皆師鐸、梁纘之效也,頗寵待之。駢末年惑於呂用 之,舊將俞公楚、姚歸禮皆為用之讒構見殺,師鐸意 不自安,有愛妾復為用之所奪。光啟三年三月,蔡賊 楊行密逼淮口,駢令師鐸率三百騎戍高郵,戍將張 神劍亦怒用之,兩人謀自安之計,用之伺知,亟請召 還。師鐸母在廣陵,遣信令師鐸遁去。或謂師鐸曰:「請 殺神劍,併高郵之兵趨府,令公必殺。」用之為解。又曰: 「不如投徐州,則身存而家保。」師鐸曰:「非計也。呂用之 誑惑主帥,塗炭生民,七八年來鬼怨人怒。今日之事, 安知天不假予誅妖亂而康淮甸耶?」又曰:「鄭漢璋是 我歸順時副使,常切齒於用之。今率精兵在淮口,聞 吾此舉,即樂從也。」乃趨淮口,與漢璋合,得兵千人。又 相與至高郵,問計於張神劍。神劍曰:「公見事晚耶?用 之一妖物耳,前受襄王偽命,作鎮廣州,遲留不行,志 圖淮海,節鎮令公已奪其魄。彼一旦成事,焉能北面 事妖物耶!」即割臂血為盟,推師鐸為盟主,稱大丞相, 移檄郡縣,以誅用之「守一」為名,乃署其卒長唐宏、王 朗、格元真、倪詳、逯本、趙簡等,分董其卒三千人。四月, 趨廣陵,營於大明寺,揚州大駭。呂用之分兵城守。高 駢登延和閣,聞鼓譟聲,怪之。用之曰:「師鐸兵士,迴戈 止遏不得,適已隨宜處置,公幸勿憂。苟不聽,徒勞元 女一符耳!」師鐸陳兵數日,用之屢出戰,師鐸憂其不 剋,求救於宣州秦彥曰:「苟得廣陵,則迎公為帥。」彥令 牙將秦稠率兵三千助之。師鐸門客畢慕顏自城中 出曰:「人心已離,破之必矣。」秦稠軍至,兵威漸振。駢聞 甚憂,謂用之曰:「吾以心腹仗爾,不能駕馭此輩,誤我 何多?百姓遭罹饑饉,不可虐用,吾自枉手札喻師鐸, 可令大將一人自行。」用之即以其黨許戡送駢書,師 鐸怒曰:「梁纘、韓問何在,令爾來耶!」即斬之。用之選勁 兵自衛,一日至道院,駢叱去之。乃令猶子傑握牙兵, 令師鐸母作書,遣大將古鍔與師鐸子出城喻之。師 鐸令子還白曰:「不敢負令公恩德,正為淮南除弊,但 斬用之守一。」即日退還高郵。秦稠攻西南隅,城中應 之,即日城陷,呂用之由參佐門遁走。駢聞師鐸至,改 服俟之,與師鐸交拜,如賓主之儀,即日署為節度副 使,漢璋、神劍皆署職事,秦稠點閱府庫,監守之,仍密 召彥於宣州。或謂師鐸曰:「公昨舉兵誅二妖物,故人 情樂從。今軍府已安,以事理論之,公宜還政高公,自 典兵馬,戎權在手,取捨自由,藩鄰聞之,不失大義。議 者皆言秦稠破城之日,已召秦彥,彥若為帥,兵權非 足下有也。公感其援,但以金玉報之,阻其渡江,最為 上策。若秦彥作帥,則楊行密朝聞夕至;如高公復帥外寇必自卷懷。」師鐸猶豫未決,而秦彥軍至。五月,彥 為節度使,署師鐸為行軍司馬,移居牙外,心頗不悅。 是月,楊行密引軍攻揚州,彥兵拒戰,繼敗。八月,師鐸 與鄭漢璋出軍萬人擊行密,皆大敗而還,自是不復 出。九月,師鐸殺高駢。十月,秦彥、師鐸突圍而遁。十一 月,秦彥、師鐸引蔡賊孫儒之兵三萬圍揚州,行密求 救於汴,朱全忠遣大將李璠率師淮口,以為聲援。孫 儒以廣陵未下而汴卒來,又慮秦彥、師鐸異志,四年 正月,孫儒斬秦彥、師鐸於高郵之南,鄭漢璋亦死焉。 秦彥者,徐州人,本名立,為卒,隸徐州。乾符中,坐盜繫 獄,將死,夢人謂之曰:「爾可隨我。」及寤械破,乃得逸去, 因改名彥。乃聚徒百人,殺下邳令,取其資裝入黃巢 軍。巢兵敗於淮南,乃與許勍俱降。高駢累奏授和州 刺史。中和二年,宣歙觀察使竇潏病,彥以兵襲取之, 遂代潏為觀察使,朝廷因而命之。光啟三年,揚州牙 將畢師鐸囚其帥,高駢懼外寇來侵,乃迎彥為帥。彥 召池州刺史趙鍠知宣州事,自率眾入揚州。師鐸推 彥為帥。五月,壽州刺史楊行密率兵攻彥,遣其將張 神劍令統兵屯灣頭山光寺。行密屯大雲寺,北跨長 岡,前臨大道,自揚子江北至槐家橋,柵壘相聯。秦彥 登城望之,懼形於色,令秦稠、師鐸率勁卒八千出鬥, 為行密所掩,盡沒,稠死之。彥急求援於蘇州刺史張 雄,雄率兵赴之,屯於東塘。重圍半年,城中芻糧並盡, 草根木實、市肆藥物、皮囊革帶,食之亦盡。外軍掠人 而賣,人五十千,死者十六七,縱存者鬼形鳥面,氣息 奄然。張雄多軍糧,相約交市,城中以寶貝市米,金一 斤,通犀帶一,得米五升。雄軍得貨,不戰而去。九月,畢 師鐸出戰,又敗。自是日與秦彥相對嗟惋,問「神尼奉」 仙何以獲濟,尼曰:「走為上計也。」十月,彥與師鐸突圍 投孫儒,並為所殺。江淮之間,廣陵大鎮,富甲天下。自 師鐸、秦彥之後,孫儒、行密繼踵相攻,四五年間,連兵 不息,廬舍焚蕩,民戶喪亡,廣陵之雄富掃地矣。 《廣陵妖亂志》:高駢末年,惑於神仙之說,呂用之、張守 一、諸葛殷等皆言能役使鬼神,變化黃白,駢酷信之, 遂委以政事。用之等援引朋黨,恣為不法。其後亦慮 多言者有所漏洩,因謂駢曰:「高真上聖,要降非難,所 患者學道之人,真氣稍虧,靈貺遂絕。」駢聞之,以為信 然,乃謝絕人事,屏棄妾媵,賓客將吏,無復見之。有不 得已之故,則遣人洗浴齋戒,詣紫極宮道士,辟除不 祥,謂之解穢,然後見之。拜起纔終,已復引出。自此內 外擁隔,紀綱日紊。用之等因大行威福,旁若無人。歲 月既深,根蔕遂固。用之自謂磻溪真君,張守一是赤 松子,諸葛殷稱將軍。有一蕭勝者,謂之秦穆公駙馬, 皆云上仙遣來,為令公道侶。其鄙誕不經,率皆如此。 江陽縣前一地祇小廟,用之貧賤時,常與妻寓止巫 舍,凡所動靜,禱而後行。及得志,謂為冥助,遂修崇之。 迴廊曲室,妝樓寢殿,百有餘間。土木工飾,盡江南之 選。每軍旅大事,則以少牢祀之。用之、守一,皆云神遇。 駢,凡有密請,即遣二人致意焉。中和元年,用之以神 仙好樓居,請於公廨邸北跨河為「迎仙樓。」其斤斧之 聲,晝夜不絕。費數萬緡,半歲方就。自成至敗,竟不一 遊,扃鐍儼然,以至灰燼。是冬,又起延和閣於大廳之 西,凡七間,高八丈,皆飾以珠玉,綺窗繡戶,殆非人工。 每旦焚名香,列異寶,以祈王母之降。及師鐸亂,人有 登之者,於藻并垂蓮之上見二十八字云:「延和高閣 上干雲,小語猶疑太乙聞。燒盡降真無一事,開門迎 得畢將軍。」此近詩妖也。用之公然云:「與上仙來往。」每 對駢,或叱咄風雲,顧揖空中。謂見群仙來往過於外, 駢隨而拜之。用之指畫紛紜,略無媿色。左右稍有異 論,則死不旋踵矣。見者莫測其由,但搏膺不敢出口。 用之忽云:「后土夫人靈仇,遣使就某借兵馬,并李筌 所撰《太白陰經》。」駢遽下兩縣,索百姓葦蓆數千領,畫 作甲馬之狀,遣用之於廟庭燒之。又以五彩牋寫《太 白陰經》十道,置於神座之側。又於夫人帳中塑一綠 衣年少,謂之韋郎。廟成,有人於西廡棟上題一長句 詩曰:「四海干戈尚未寧,謾勞淮海寫儀形。九天元女 猶無信,后土夫人豈有靈。一帶好雲侵鬢綠,兩行巍 岫拂眉青。韋郎年少耽閑事,案上休看《太白經》。」好事 者競相傳誦。是歲,詔於廣陵立駢生祠,并刻石頌,差 州人採碑材於宣城,及至揚子縣用之。一夜遣人密 以健牯五十,牽至州南,鑿垣架濠,移入城內。及明,柵 緝如故。因令揚子縣申府:「昨夜碑石不知所在。」遂懸 購之。至晚,云「被神人移置街市。」駢大驚,乃於其旁立 一大木柱,上以金書云:「不因人力,自然而至。」即令兩 都出兵仗鼓樂,迎入碧筠亭。至三橋擁鬧之處,故埋 石以礙之。偽云「人牛拽不動。」駢乃朱篆數字,帖於碑 上,須臾去石乃行。觀者互相謂曰:「碑動也。」識者惡之。 明日,揚子有一村嫗詣知府判官陳牒云:夜來里胥 借耕牛牽碑,誤損其足。遠近聞之,莫不絕倒。比至失 守,師鐸之眾,竟自壞墉而進。常與丞相鄭公不葉,用 之知之,忽曰:「適得《上仙書》,宰執之間有陰圖令公者使一俠士來,夜當至。」駢驚悸不已,問計於用之,用之 曰:「張先生少年時,嘗學斯術於深井里。聶夫人近日, 不知肯更為之否?若有,但請此人當之,無不虀粉者。」 駢立召守一語之,對曰:「老夫久不為此戲,手足生疏, 然為令公有何不可?」及期,衣婦人衣,匿於別室。守一 寢於駢臥內,至夜分,擲一銅鐵於階砌之上,鏗然有 聲,遂出皮囊中彘血灑於庭戶簷宇間,如格鬥之狀。 明日,駢泣謝,守一曰:「蒙仙公再生之恩,真枯骨重肉 矣。」乃躬輦金玉及通天犀帶,以酬其勞。又有蕭勝者, 亦用之黨也,納五百金賂於用之。用之曰:「爾何欲?」曰: 「欲得知鹽城監耳。」乃見駢,為求知鹽城監。駢以當任 者有績,與奪之間,頗有難色。用之曰:「用勝為鹽城者, 不為勝也。昨得《上仙書》,云有一寶劍在鹽城井中,須 一靈官取之,以勝上仙,左右人,欲遣去耳。」駢俛仰許 之。勝至監數月,遂匣一銅匕首獻於駢。用之稽首曰: 「此北帝所佩者也,得之則百里之內,五兵不敢犯。」駢 甚異之,遂飾以寶玉,常置坐隅。時廣陵久雨,用之謂 駢曰:「此地當有火災,郭邑之間,悉合灰燼。近日遣金 山下毒龍以少雨濡之,自此雖無大段燒爇,亦未免 小小驚動也。」於是用之每夜密遣人縱火,荒祠壞宇, 無復存者。駢嘗授道家祕法,用之守一無增焉。因刻 一青石,如手板狀,隱起龍蛇,近成文字。玉皇授白雲 先生高駢,潛使左右,置安道院香几上,駢見之,不勝 驚喜。用之曰:「玉皇以令公焚修功著,特有是命,計其 鸞鶴,不久當降。某等此際謫限已滿,便應得陪幢節, 同歸真境也。他日瑤池席上,亦是人間一故事。」言畢, 歡笑不已,遂相與登延和閣,命酒肴極歡而罷。後於 道院庭中刻木為鶴,大如小駟,羈轡中設機棙,人或 逼之,奮然飛動。駢嘗羽服跨之,仰視空闊,有飄然之 思矣。自是嚴齋醮,飛煉金丹,費耗資財,動逾萬計。日 居月諸,竟無其驗。

呂用之,鄱陽安仁里細民也。性桀黠,略知文字。父璜, 以貨茗為業,來往於淮、浙間。時四方無事,廣陵為歌 鐘之地,富商大賈,動逾百數。璜明敏,善酒律,多與群 商遊。用之年十二三,其父挈行,既慧悟,事諸賈皆得 歡心,時或整履搖箑,匿家與奴婢等。居數歲,璜卒於 家。乾符初,群盜攻剽州里,遂他適。用之既孤且貧,其 舅徐魯仁周給之。歲餘,通於魯仁室,為魯仁所逐,因 事九華山道士牛弘徽。弘徽自謂得道者也,用之降 志師之,傳其驅役考召之術。弘徽既死,用之復客於 廣陵,遂縠巾布褐,用符藥以易衣食。歲餘,丞相劉公 節制淮左,有蠱道寘法者,逮捕甚急,用之懼,遂南渡。 時高駢鎮京口,召致方伎之士,求輕舉不死之道。用 之以其術通於客次,逾月不召。詣渤海親人俞公楚, 公楚奇之,過為儒服,目之曰「江西呂巡官。」因間薦於 渤海。及召試,公楚與左右附會其術得驗。尋署觀察 推官,仍為制其名,因字之曰「無可」,言無可無不可也。 自是出入無禁,初專方藥香火之事。明年,渤海移鎮, 用之固請戎服,遂署右職。用之素負販,久客廣陵,公 私利病,無不詳熟,鼎灶之暇,妄陳時政得失。渤海益 奇之,漸加委任。先是,渤海舊將有梁纘、陳拱、馮綬、董 僅、公楚歸禮,日以疏退,渤海至是孤立矣。用之乃樹 置私黨,窺伺動息,有不可去者,則厚以金寶悅之。左 右群小,皆市井人,見利忘義,上下相蒙,大逞妖妄,仙 書神符,無日無之,更迭唱和,罔知愧恥。自是賄賂公 行,條章日紊,煩刑重賦,率意而為,道路怨嗟,各懷亂 計。用之懼其竊發之變,因請置巡察使,採聽府城密 事。渤海遂承制授御史大夫,充諸軍都巡察使。於是 召募府縣先負罪停廢胥吏陰狡兇狠者,得百許人, 厚其官傭,以備指使。各有十餘丁,縱橫閭巷間,謂之 「察子。」至於士庶之家,呵妻怒子,密言隱語,莫不知之。 自是道路以目有異己者,縱謹靜端默,亦不免其禍。 破滅者數百家,將校之中,累足屏氣焉。

高駢嬖吏諸葛殷,妖人呂用之之黨也。初自鄱陽將 詣廣陵,用之先謂駢曰:「玉皇以令公久為人臣,機務 稍曠,獲譴於時,君輒遣左右一尊神為令公道中羽 翼,不久當降。令公善遇。欲其不去,亦可以人間優職 縻之。」明日,殷果來,遂巾褐見駢於碧雲亭。妖形鬼態, 辯詐蜂起,謂可以坐召神仙,立變寒暑,駢莫測也。俾 神靈遇之,謂之諸葛將軍也。每從容酒席間,聽其鬼 怪之說,則盡日忘倦。自是累遷鹽鐵劇職,聚財數十 萬,緡其兇邪陰狡,用之蔑如也。有大賈周師儒者,其 居處花木樓榭之奇,為廣陵甲第,殷欲之而師儒拒 焉。一日,殷謂駢曰:「府城之內當有妖起,使其得志,非 水旱兵戈之匹也。」駢曰:「為之奈何?」殷曰:「當就其下建 齋壇,請靈官鎮之。」殷即指師儒之第為處,駢命軍候 驅出其家。是日,雨雪驟降,泥淖方盛,執事者鞭撻迫 蹙,師儒攜挈老幼,匍匐道路,觀者莫不愕然。殷遷其 族而家焉。殷足先患風疽,至是而甚,每一躁癢,命一 青衣交手爬搔,流血方止。駢性嚴潔,甥姪輩皆不得 侍坐,惟與殷款曲,未嘗不廢寢忘餐。或促膝密坐,同杯共器。遇其風疽忽發,即恣意搔捫,指爪之間,膿血 沾染。駢與之飲啗,曾無難色。左右或以為言,駢曰:「神 仙多以此試人,汝輩莫介意也。」駢前有一犬子,每聞 殷腥穢之氣,則來近之。駢怪其馴狎,殷笑曰:「某常在 大羅宮玉皇前見之,別來數百年,猶復相識。」其虛誕 率多如此。高虞常謂人曰:「爭知不是吾滅族冤家也。」 殷性躁虐,知揚州,院來兩月,官吏數百人鞭背殆半。 光啟二年,偽朝授殷兼御史中丞,加金紫。及城陷,竄 至灣頭,為邏者所擒,腰下獲黃金數斤,通天犀帶兩 條。既縛入城,百姓聚觀,交唾其面,尋撮其鬢髮,頃刻 都盡。獄具,刑於下馬橋南,杖至百餘,絞而未絕。會師 鐸母自子城歸家,經過法所,遂扶起避之,復蘇於橋 下。執朴者尋以巨木踣之,騶殿過,決罰如初。始,殷之 遇也,驕暴之名,尋布於遠近。其族人競以謙損戒殷, 殷曰:「男子患於不得遂志,既得之,當須富貴自處,人 生寧有兩遍死者。」至是果再行法。及棄屍道左,為讎 人剜其目,斷其舌,兒童輩以瓦礫投之,須臾成峰。 《吳堯卿》者,家於廣陵,初傭保於逆旅,善書計,因出入 府庭,遂聞於縉紳。始為鹽鐵小吏,性敏辯,事之利病, 皆心記口調,悅人耳目。故丞相李蔚以其能,首任之。 高駢因署堯卿知酒州院,兼利國監,尋奏為刺史。制 命未行,會軍變,復歸廣陵。頃之,知浙西院,數月而罷。 又知揚州院兼榷糴使。偽朝授堯卿御史大夫。堯卿 託附權勢,不問貴賤,苟有岐路,縱廝養輩,必斂衽以 金玉餌之。微似失勢,雖素約為死交,則相對終日,不 復與言,趨利背義如此。權貴無不以賄賂交結之,故 不離淮、泗,僭竊朱紫,塵汙官省。三數年間,盜用鹽鐵 錢六十萬緡。時王棨知兩使務局,下堯卿獄,將窮其 事,為諸葛殷所保持,獲全。及城陷,軍人識是堯卿者, 咸請啗之,畢師鐸不許。夜令堯卿以他服而遁。至楚 州遇變,為讎人所殺,棄屍衢中。其妻以紙絮葦棺斂 之。未及就壙,好事者題其上云:「信物一角,附至阿鼻 地獄。請去斜封,送上閻羅王。」時人以為笑端。

予讀溫公《通鑑》,載高千里為張、呂迷惑事,則甚疑之, 以為千里本才士,且有將略,乃受左道,愚弄不異兒 童,豈耄年喪志而然耶?及考他書,始知是記出於羅 隱。隱嘗不禮於千里,作此快之。其間增飾之誣,固自 不免,溫公乃信之不疑。如李蘩《鄴侯家傳》,詞多虛美, 則又盡載無遺。其楊右相冰山之說,亦《開元遺事》之 偽也。人謂史遷好奇多變,溫公亦未免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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