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居士集卷第四十七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居士集卷第四十六 歐陽文忠公文集 居士集卷第四十七
宋 歐陽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居士集卷第四十八

居士集卷第四十七 歐陽文忠公集四十七

  書八首

   荅陜西安撫使范龍圖辭辟命書

脩頓首再拜啓急脚一作至得七月十九日華州所

發書伏審即日尊體動止萬福一有卑情不任欣慰之至八字戎狄

侵邊自古常事邊吏無狀至煩大賢伏惟執事忠義

之節信於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識面者退誇於人以

爲榮耀至於游談布衣之賤往往𥨸託門下之名矧

今以大謀小以順取逆濟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

𫝑則士之好功名者於此爲時孰不願岀所長少助

萬一得託附以成其名哉況聞狂虜猖蹶屢有斥指

之詞加之輕侮購募之辱至於執戮將吏殺害邊民

凡此數事在於脩軰尤爲憤恥毎一思之中夜三起

不幸脩無所能徒以少喜文字過爲世俗見許此豈

足以當大君子之舉哉若夫參決軍謀經畫財利料

敵制勝在於幕府苟不乏人則軍書奏記一有之二拙三字

一末事耳有不待脩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親爲辭

況今丗人所謂四六者非脩所好少爲進士時不免

作之自及第遂棄不復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於職

當作亦不爲作此師魯所見今廢巳乆懼無好辭以

辱嘉命此一端也一本此下云某雖儒生不知兵事竊惟兵法有勇有怯必較彼我之

利否事之如何要在成功不限遲速某近至京師屢於諸公間畧聞緒言攻守之計此實當時之冝非深

思逺見者孰能至此願不爲浮議所移伏見自至𨵿西辟士甚衆古人

所與成事者必有國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爲

難士雖貧賤以身許人固亦未易欲其盡死必深相

知知之不盡士不爲用今竒怪豪儁之士徃徃𫎇見

𭣣擇顧用之如何尔一有此在明哲豈須獻言然尚一作慮山林

草莽有挺特知義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岀於門下也

冝少一作亦冝思焉若脩者恨無他才以當長者之用非

敢効庸人苟且樂安佚也一本此下云伏𫎇示書夏公又以見舉某孤賤素未

甞登其門非執事過見襃稱何以及此媿畏然某已以親老爲辭更無可往之理惟幸察一有焉字

   荅李詡第一書

脩白人至辱書及性詮三篇曰以質其果是一有非字

自信篤者無所待於人有質於人者自疑者也今吾

子自謂夫子與孟荀楊韓復生不能奪吾言其可謂

自信不疑者矣而返以質於脩使脩有過於夫子者

乃可爲一作吾子辯況脩未及孟荀楊韓之一二也

脩非知道者好學而未至者也丗無師乆矣尚頼朋

友切磋之益苟不自滿而中止庶㡬終身而有成固

常樂與學者論議徃來非敢以益於人蓋求益於人

者也況如吾子之文章論議豈易得哉固樂爲一作

吾子辯也苟尚有所疑敢不盡其所學以告旣吾子

之自信如是雖夫子不能奪使脩何所說焉人還索

書未知所荅慚惕慚惕脩再拜

   荅李詡第二書

脩白前辱示書及性詮三篇見吾子好學善辯而文

能盡其意之詳今丗之言性者多矣有所不及也故

思與吾子卒其說脩患丗之學者多言性故常爲說

曰夫性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所罕言也易六十

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動靜得失吉凶之常理也春秋

二百四十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惡是非之實録也

詩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興衰之羙刺也書

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堯舜三代之治亂也禮樂

之書雖不完而雜岀於諸儒之記然其大要治國脩

身之法也六經之所載皆人事之切於丗者是以言

之甚詳至於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

爲性而言也故雖言而不究予之所謂不言者非謂

絶而無言蓋其言者鮮而又不主於性而言也論語

所載七十二子之問於孔子者問孝問忠問仁義問

禮樂問脩身問爲政問朋友問鬼神者有矣未甞有

問性者孔子之告其弟子者凡數千言其及於性者

一言而巳予故曰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罕言也

書曰習與性成語曰性相近習相逺者戒人愼所習

而言也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者明性無

常必有以率之也樂記亦曰感物而動性之欲者明

物之感人無不至也然終不言性果善果惡但戒人

愼所習與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尔予故曰因言

以及之而不究也脩少好學知學之難凡所謂六經

之所載七十二子之所問者學之終身有不能逹者

矣於其所逹行之終身有不能至者矣以予之汲汲

於此而不暇乎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

而不暇也又以知聖人所以教人垂丗亦皇皇而不

暇也今之學者於古聖賢所皇皇汲汲者學之行之

或未至其一二而好爲性說以窮聖賢之所罕言而

不究者執後儒之偏說事無用之空言一作此予之

所不暇也或有一作問曰性果不足學乎予曰性者

與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爲君子者脩身治人而

巳性之善惡不必究也使性果善邪身不可以不脩

人不可以不治使性果惡邪身不可以不脩人不可

以不治不脩其身雖君子而爲小人書曰惟聖罔念

作狂是也能脩其身雖小人而爲君子書曰惟狂克

念作聖是也治道備人斯爲善矣書曰𥠖民於變時

雍是也治道失人斯爲惡矣書曰殷頑民又曰舊染

汙俗是也故爲君子者以脩身治人爲急而不窮性

以爲言夫七十二子之不問六經之不主言或雖言

而不究豈略之哉蓋有意也或又問曰然則三子言

性過歟曰不過也其不同何也曰始異而終同也使

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則是過也使荀子曰

人性惡矣遂棄而不教則是過也使楊子曰人性混

矣遂肆而不教則是過也然三子者或身奔走諸侯

以行其道或著書累千萬言以告于後丗未甞不區

區以仁義禮樂爲急蓋其意以謂善者一日不教則

失而入于惡惡者勤而教之則可使至于善混者驅

而率之則可使去惡而就善也其說與書之習與性

成語之性近習逺中庸之有以率之樂記之愼物所

感皆合夫三子者推其言則殊察其用心則一故予

以爲推一無此字其言不過始異而終同也凡論三子者

以予言而一之則譊譊者可以息矣予之所說如此

吾子其擇焉

   與荆南樂秀才書

脩頗首白秀才足下前者舟行往來屢辱見過又辱

以所業一編先之啓事及門而贄田秀才西來辱書

其後予家奴自府還縣比又辱書僕有罪之人人所

共棄而足下見禮如此何以當之當之未暇荅冝遂

絶而再辱書再而未荅冝絶而又辱之何其勤之甚

也如脩者天下窮賤之人尔安能使足下之切切如

是邪蓋足下力學好問急於自爲謀而然也然蒙索

僕所爲文字者此似有所過聽也僕少從進士舉於

有司學爲詩賦以備程試凡三舉而得第與士君子

相識者多故往往能道僕名字而又以游從相愛之

𥝠或過稱其文字故使足下聞僕虚名而欲見其所

爲者由此也僕少孤貧貪禄仕以養親不暇就師窮

經以學聖人之遺業而渉獵書史姑隨丗俗作所謂

時文者皆穿蠹經傳移此儷彼以爲浮薄惟恐不恱

于時人非有卓然自立之言如古人者然有司過採

屢以先多士及得第已來自以前所爲不足以稱有

司之舉而當長者之知始大改其爲庶㡬有立然言

出而罪至學成而身辱爲彼則𫉬譽爲此則受禍此

明効也夫時文雖曰浮巧然其爲功亦不易也僕天

姿不好而彊爲之故比時人之爲者尤不工然巳足

以取禄仕而竊名譽者順時故也先輩少年志盛方

欲取榮譽於丗則莫若順時天聖中天子下詔書勑

學者去浮華其後風俗大變今時之士大夫所爲彬

彬有兩漢之風矣先輩往學之非徒足以順時取譽

而巳如其至之是直齊肩於兩漢之士也若僕者其

前所爲旣不足學其後所爲愼不可學是以徘⿰彳囬 -- 徊

敢出其所爲者爲此也在易之困曰有言不信謂夫

人方困時其言不爲人所信也今可謂困矣安足爲

足下所取信哉辱書旣多且切不敢不荅幸察

   荅呉充秀才書

脩頓首白先輩呉君足下前辱示書及文三篇發而

讀之浩乎若千萬言之多及少定而視焉纔數百言

尔非夫辭豐意雄霈然有不可禦之𫝑何以至此然

猶自患倀倀莫有開之使前者此好學之謙言也脩

材不足用於時仕不足榮於丗其毀譽不足輕重氣

力不足動人丗之欲假譽以爲重借力而後進者奚

取於脩焉先輩學精文雄其施於時又非待脩譽而

爲重力而後進者也然而惠然見臨六字一作惠然而見及(⿱艹石)

有所責一作一無此字非急於謀道不擇其人而問焉

者歟夫學者未始不爲道而至者鮮焉非道之於人

逺也學者有所溺焉尔蓋文之爲言難工而可喜易

恱而自足丗之學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則曰吾學

足矣甚者至棄百事不關于心曰吾文士也職於文

而巳此其所以至之鮮也昔孔子老而歸魯六經之

作數年之頃尔然讀易者如無春秋讀書者如無詩

一作讀春秋者如無詩書何其用功少而至此字一作自然於至也聖人

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勝者一有於字文不難而自至

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書荀卿蓋亦晚而有作若子

雲仲淹方勉焉以模三字一作彊區區力作言語此一無此字有而宏博

不及孟荀之雄者十字道未足而彊一作言者也後之惑者徒

見前丗之文傳以爲學者文而巳此句一作又溺其恱也故愈

一無此二字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謂終日不出於

軒序一無此足下以下一句不能縱横髙下皆如意者道未

足也(⿱艹石)道之充焉雖行乎天地一作入于淵泉無

不之也一有何患不至四字先輩一作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謂善

矣而又志於爲道猶自以爲未廣若不止焉孟荀可

至而不難也脩學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於所恱而

溺於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勵脩之少進焉

幸甚幸甚脩白

   上杜中丞論舉官書

具官脩謹齋沐拜書中丞執事脩前伏見舉南京留

守推官石介爲主簿近者聞介以上書論赦𬒳罷而

臺中因舉他吏代介者主簿於臺職最卑介一賤士

也用不用當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

介爲人剛果有氣節力學喜辯是非眞好義之士也

始執事舉其材議者咸曰知人之明今聞其罷皆謂

赦乃天子巳行之令非踈賤當有說以此罪介曰當

罷脩獨以爲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傳者

皆云介之所論謂朱梁劉漢不當求其後裔尔(⿱艹石)

此一事則介不爲過也然又不知執事以介爲是爲

非也若隨以爲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於臺中非言

事之官然大抵居臺中者必以正直剛明不畏避爲

稱職今介足未履臺門之閾而已用言事見罷眞可

謂正直剛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爲主簿直可

任御史也是執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負執事之知

矣脩甞聞長老說趙中令相太祖皇帝也甞爲某事

擇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進太祖不肯用它日又問

復以進又不用它日又問復以進太祖大怒裂其奏

擲殿階一作上中令色不動揷笏帶間徐拾碎紙䄂

歸中書它日又問則𥙷綴之復以進太祖大悟終用

二臣者彼之敢尔者蓋先審知其人之可用然後果

而不可易也今執事之舉介也亦先審知其可舉邪

是偶舉之也一作(⿱艹石)知而舉則下可遽止若偶舉之

猶冝一請介之所言辯其是非而後巳(⿱艹石)介雖忤上

而言是也當助以辯(⿱艹石)其言非也猶冝曰所舉者爲

主簿尔非言事也待爲主簿不任職則可罷請一作請罷

以此辭焉可也且中丞爲天子司直之臣上雖好之

其人不肖則當彈而去之上雖惡之其人賢則當舉

而申之非謂隨時好惡而髙下者也今備位之臣百

十邪者正者其糺舉一信於臺臣而執事始舉介曰

能朝廷信而將用之及以爲不能則亦曰不能是執

事自信猶不果(⿱艹石)遂言它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於

執事哉故曰主簿雖卑介雖賤士其可惜者中丞之

舉動也況今斥介而它舉必亦擇賢而舉也夫賢者

固好辯(⿱艹石)舉而入臺又有言則又斥而它舉乎如此

則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後止也伏惟執事如欲舉愚

者則豈敢復云(⿱艹石)將舉賢也願無易介而它取也今

丗之官兼御史者例不與臺事故敢布狂言竊獻門

下伏惟幸察焉

   與曽鞏論氏族書

一有拜字一有曽君先輩足下六字貶所僻逺不與人通辱遣專

人惠書甚勤豈勝媿也示及見託撰次碑文事脩於

人事多故不近文字乆矣大懼不能稱𫐠丗德之萬

一以滿足下之意然近丗士大夫於氏族一作族氏尤不

明其遷徙丗次多失其序至於始封得姓亦或不眞

如足下所示云曽元之曽孫樂爲漢都郷侯至四丗

孫據遭王莽亂始去都郷而家豫章考於史記皆不

合蓋曽元去漢近二百年自元至樂似非曽孫然亦

當仕漢𥘉則據遭莽丗失侯而徙蓋又二百年疑亦

非四世以諸侯年表推之雖大功德之侯亦未有終

前漢而國不絶者亦無自髙祖之丗至平帝時侯纔

四傳者宣帝時分宗室趙頃王之子景封爲都郷侯

則據之去國亦不在莽丗而都郷巳先别封宗室矣

又樂據姓名皆不見於年表蓋丗次乆逺而難詳如

此若曽氏岀於鄫者蓋其支庶自别有爲曽氏者尔

非鄫子之後皆姓曽也蓋今所謂鄫氏者是也楊允

恭據國史所書甞以西京作坊使爲江浙發運制置

茶鹽使乃至道之間耳今云洛苑使者雖且從所述

皆冝更加考正山州無文字尋究一有不能周悉四字幸察

   荅宋咸書

脩頓首白州人一作至蒙惠書及𥙷注周易甚善丗

無孔子乆矣六經之旨失其傳其有不可得而正者

自非孔子復出無以得其眞也儒者之於學博矣而

又苦心勞神一作疲精於殘編朽簡之中以求一作千歳

失傳之繆茫乎前望巳逺之聖人而不可見杳乎後

顧無窮之來者欲爲未悟決難解之惑是眞所謂勞

而少功者哉然而一有六字經非一丗之書也其傳之繆

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刋正𥙷緝亦非一人之能也

使學者各極其所見而明者擇焉十取其一百取其

十雖未能復六經於無失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衆

人之善以𥙷緝之庶㡬不至於大繆可以俟聖人之

復生也然則學者之於經一無三字其可巳乎足下於經

一本二字作之於學勤矣一有其於經至矣字凡其所失無所不欲正之

其刋正補緝者衆則其所得亦巳多矣脩學一作

敏明而又無彊力以自濟恐終不能少出所見以補

六經一作失傳之萬一得足下所爲故尤區區而不能忘

也屬奉使出疆一本二字作行有日怱怱不具一本具字作得盡所懷

一有以時字自愛廬陵歐陽脩再拜


居士集卷第四十七

 熈寧五年秋七月男發等編定

  紹熈二年三月郡人孫謙益校正

答陜西范龍圖辭辟命書知義此下 有可用二字

答李詡第二書而不究此下一有凡字果善邪果惡邪邪一本作

人性混矣混字上一有善惡二字勤而教之勤一作勸

與荆南樂秀才書當之未暇答之或作時一無當之二字冝絶

上一有益字切切二字一作勒遺業二字一作道浮薄一作浮巧恱于

爲彼二字丄一有蓋字受禍一作𫉬罪不易一作未易譽者一無者字

輩少年一作今先輩年少方欲一作方將如其至之是直齊肩於

兩漢之士也一作如其器焉直可齊於兩漢之士也愼不可學一作又不冝學

今可謂困今字下一有子字安足爲足下所取信哉一作雖有言安

能取信於先輩哉

答呉充秀才書何以一作孰能先輩學精先輩精學一作矧也足下

一作鮮矣讀易者三字上一有使字

上杜中丞論舉官書不爲過也也一作矣又不知執事

殿階上一作陛下終用二臣者一無者字百十一作百千幸察焉

一作幸賜察焉

與曽鞏論氏族書僻逺一作僻绝當仕一作當在亦未有一作亦少

鄫氏鄫一作繒茶鹽使此下一有時字

答宋咸書儒者之於學一作學者之爲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