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歸田錄卷第一
歐陽文忠公文集 歸田錄卷第一 宋 歐陽脩 撰 宋 胡柯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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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田録卷第一 歐陽文忠公集一百二十六
太祖皇帝初幸相寺至佛像前焼香問當拜與不
拜僧録賛寧奏曰不拜問其何故對曰見在佛不拜
過去佛賛寧者頗知書有口辯其語雖𩔖俳優然適
會上意故㣲𥬇而頷之遂以為定制至今行幸焚香
皆不拜也議者以為得禮
開寳寺塔在京師諸塔中最髙而制度甚精都料匠
預浩𠩄造也塔初成望之不正而𫝑傾西北人怪而
問之浩曰京師地平無山而多西北風吹之不百年
當正也其用心之精盖如此國朝以来木工一人而
巳至今木工皆以預都料為法有木三卷行扵世
世傳浩惟一女年十餘𡻕每卧則交手於胷爲結
状如此踰年撰成木經三卷仐行於世者是也
國朝之制知制誥必先試而後命有國以来百年不
試而命者𦆵三人陳尭佐楊億及脩忝與其一爾
仁宗在東宫魯肅簡公〈宗道〉為諭徳其居在宋門外
俗謂之浴堂巷有酒肆在其側號仁和酒有名於京
師公往往易服〈一作衣〉㣲行飲于其中一日真宗急召
公将有𠩄問使者及門而公不在移時乃自仁和肆
中飲歸中使遽先入白乃與公約曰上若怪公来遲
當託何事以對幸先見教冀不異同公曰但以實告
中使曰然則當得罪公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
之大罪〈一作罪大〉也中使嗟歎而去真宗果問使者具如
公對真宗問曰〈一作公〉何故私入酒家公謝曰臣家貧
無皿酒肆百物具〈一作俱〉備賔至如歸適有郷里親
客自逺来遂與之飲然臣既易服市人亦無識臣者
真宗𥬇曰卿為宫臣恐為御史𠩄彈然自此竒公以
為忠實可大用晚年每為章獻明肅太后言群臣可
大用者人公其一也其後章獻皆用之
太宗時親試進士每以先進卷子者賜第一人及第
孫何與李庶㡬同在科皆有時名庶㡬文思敏速
何苦思遲會言事者上言舉子薄為文不求義
理惟以敏速相誇囙言庶㡬與舉子於餅肆中作賦
以一餅熟成一韻者為勝太宗聞之大怒是𡻕殿試
庶㡬最先進卷子叱出之由是何為第一
故參知政事丁公〈度〉晁公〈宗慤〉往時同在館中喜相
諧謔晁囙遷職以啓謝丁時丁方為群牧判官乃戯
晁曰啓事更不奉答當以糞墼一車為報晁答曰得
墼勝於得啓聞者以為善對
石資政〈中立〉好諧謔士大夫能道其語者甚多甞囙
入朝遇荆王迎授東華門不得入遂自左掖門入有
一朝士好事語言問石云何為自左〈去聲〉掖門入石方
趂班且走且答曰秖為大〈音柂〉王迎授聞者無不大笑
楊大年方與客棊石自外至坐扵一隅大年因誦賈
𧨏鵩賦以戯之云止扵坐隅貌甚閑暇石遽答曰口
不能言請對以臆
故老能言五代時事者云馮相〈道〉和相〈凝〉同在中書
一日和問馮曰公靴新買其直㡬何馮舉左足示和
曰九百和性𥚹急遽回顧小吏云吾靴何得用一千
八百因詬責乆之馮徐舉其右足曰此亦九百扵是
烘堂大笑時謂宰相如此何以鎮服百僚
錢副樞〈若水〉嘗遇異人傳相法其事甚怪錢公後傳
楊大年故世稱此二人有知人之鑒仲簡州人也
少習明經以貧傭書大年門下大年一見奇之曰子
當進士及第官至清顯乃教以詩賦簡天禧中舉進
士第一甲及第官至正郎天章閣待制以卒謝希深
為奉禮郎大年喜其文每見則欣然延接既去則
歎息不已鄭天休在公門下見其如此怪而問之大
年曰此子官亦清要但年不及中壽爾希深官至兵
部員外郎知制誥卒年四十六皆如其言希深𥘉以
奉禮郎鎖應進士舉以啓事謁見大年有云曵鈴
其空上念無君子者解組不顧公其如蒼生何大年
自書此四句于扇曰此文中虎也由是知名
太祖時郭進為西山廵檢有告其隂通河東劉元
将有異志者太祖大怒以其誣害忠臣命縛其人予
進使自䖏置進得而不殺謂曰爾䏻為我取元一
城一寨不止贖爾死當請賞爾一官𡻕餘其人誘其
一城来降進具其事送之于朝請賞以官太祖曰爾
誣害我忠良此𦆵可贖死爾賞不可得也命以其人
還進進復請曰使臣失信則不能用人矣太祖於是
賞以一官君臣之間盖如此
魯肅簡公立朝剛正嫉惡少容小人惡之私目為魚
頭當章獻垂簾時屢有補益讜言正論士大夫多䏻
道之公既卒太常謚曰剛簡議者不知為羙謚以為
囙謚譏之竟改曰肅簡公與張文節公〈知白〉當垂簾
之際同在中書二公皆以清莭直道為一時名臣而
魯尤簡易若曰剛簡尤得其實也
宋尚書〈祁〉為布衣時未為人知孫宣公奭一見竒之
遂為知己後宋舉進士驟有時名故世稱宣公知人
公嘗語其〈一無此字〉門下客曰近世謚用兩字而文臣必
謚為文皆非古也吾死得謚曰宣若戴足矣及公之
卒宋方為禮官遂謚曰宣成其志也
嘉祐二年樞宻使田公〈况〉罷為尚書右丞𮗚文殿學
士兼翰林侍讀學士罷樞宻使當降麻而止以制除
盖往時髙若訥罷樞宻使所除官職正與田公同亦
不降麻遂以為故事真宗時丁晉公〈謂〉自平江軍節
度使除兵部尚書叅知政事節度使當降麻而朝議
惜之遂止以制除近者陳相〈執中〉罷使相除僕射乃
降麻龐籍罷莭度使除𮗚文殿大學士又不降麻盖
無定制也
寳元康定之間余自貶𠩄還過京師見王君貺初作
人自契丹使歸余時在坐見都知押班殿前馬歩
軍聮𮪍立門外呈榜子稱不敢求見舍人遣人謝之
而去至〈一無此字〉慶暦三年余作人此禮已廢然三衙
管軍臣僚於道路相逢望見人呵引者即歛馬駐
立前呵者傳聲太尉立馬急遣人謝之比人馬過
然後敢行後子官于外十年而還遂入翰林爲學士
見三衙呵引甚雄不復如當時與學士相逢分道而
過更無斂避之禮盖兩制漸輕而三衙漸重舊制侍
衛親軍與殿前分爲兩司自侍衛司不置馬歩軍都
揮使止置馬軍揮使歩軍指揮使〈一止作馬歩軍指揮使〉
以来侍衛一司自分為二故與殿前司列為三衙也
五代軍制已無典法而今又非其舊制者多矣
國家開寳中𠩄鑄錢文曰宋通元寳至寳元中則曰
皇宋通寳近世錢文皆著年號惟此二錢不然者以
年號有寳字文不可重故也
太祖建隆六年将議改元語相勿用前世舊號於
是改元乾徳其後囙於禁中見内人鏡背有乾徳之
號以問學士陶穀榖曰此偽蜀時年號也囙問内人
乃是故蜀王時人太祖由是益重儒士而歎相〈一有〉
〈之字〉寡聞也
仁宗即位改元天聖時章獻明肅太后臨朝稱制議
者謂撰號者取天字於文為二人以為二人聖者恱
太后爾至九年改元明道又以為明字於文日月並
也與二人㫖同無何以犯契丹諱明年〈一作遂〉改曰
景祐是時連𡻕天下大旱改元詔意冀以迎和氣也
五年囙郊又改元曰寳元自景祐初群臣慕唐玄宗
以開元加尊號遂請加景祏於尊號之上至寳元亦
然是𡻕趙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惡之改
元曰康定而不復加於尊號而好事者又曰康定乃
謚爾明年又改曰慶曆至九年大旱河北尤甚民死
者十八九扵是又改元曰皇祐猶景祐也六年日蝕
四月朔以謂正陽之月自古所忌又改元曰至和三
年仁宗不豫久之康復又改元曰嘉祐自天聖至此
凡年號九皆有謂也
㓂忠愍公〈準〉之貶也𥘉以列卿知安州既而又貶衡
州副使又貶道州别駕遂貶雷州司戸時丁晉公與
馮相〈拯〉在中書丁當秉筆𥘉欲貶崖州而丁忽自疑
語馮曰崖州再渉鯨波如何馮唯唯而巳丁乃徐擬
雷州及丁之貶也馮遂擬崖州當時好事者相語曰
若見雷州㓂司户人生何䖏不相逢比丁之南也㓂
復移道州㓂聞丁當来遣人以蒸羊逆扵〈一竹迎于〉境上
而收其僮僕杜門不放出聞者多以〈一作公〉為得體
楊文公〈億〉以文章擅天下然性特剛勁寡合有惡之
者以事譛之大年在學士院忽夜召見扵一小閤深
在禁中既見賜茶從容顧問久之出文槀數篋以示
大年云卿識朕書蹟乎皆朕自起草未嘗命臣下代
作也大年惶恐不知所對頓首再拜而出乃知必為
人所譛矣由是佯狂奔于陽翟真宗好文𥘉待大年
眷顧無比晚年恩禮漸衰亦由此也
王文正公〈曽〉為人方正持重在中書最為賢相嘗謂
大臣執政不當𭣣恩避怨公嘗語尹師魯曰恩欲歸
已怨使誰當聞者歎服以為名言
李文靖公〈沆〉為相沈正厚重有大臣體嘗曰吾為相
無他能唯不改朝廷法制用此以報國士大夫𥘉聞
此言以謂不切扵事及其後當國者或不思事體或
收恩取譽屢更祖宗舊制遂至官兵冗濫不可勝紀
而用度無節財用〈一作力〉匱乏公私困弊推迹其事皆
因執政不能遵守舊規妄有更改〈一作改更〉所致至此始
知公言簡而得其要由是服其識慮之精
陶尚書〈榖〉為學士嘗晚召對太祖御便殿陶至望見
上将前而復却者數四左右催宣甚急榖終彷徨不
進太祖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顧左右取袍帶来上已
束帶穀遽趨入
薛簡肅公知開封府時明參政〈鎬〉為府曹官簡肅待
之甚厚直以公輔期之其後公守秦益常辟以自随
優禮特異有問扵公何以知其必貴者公曰其為人
端肅其言簡而理盡凡人簡重則尊嚴此貴臣相也
其後果至參知政事以卒時皆服公知人
臘茶出〈一作盛〉扵劒建草茶盛扵兩浙兩浙之品日注
為第一自景祐巳後洪州雙井白芽漸盛近𡻕製作
精囊以紅紗不過一二兩以常茶十數斤飬之用
辟暑濕之氣其品逺出日注上遂為草茶第一
仁宗退朝常命侍臣講讀扵邇英閤賈侍中〈昌朝〉時
為侍講講春秋左氏傳每至諸侯亂事則略而不
說上問其故賈以實對上曰六經載此所以為後王
鑒〈一作監〉戒何必諱
丁𣈆公自保信軍節度使知江寧府召為參知政事
中書以丁節度使召學士草麻時盛文肅為學士以
為參知政事合用舎人草制遂以制除丁甚恨之
㓂忠愍之貶所素厚者九〈二字一作之〉人自盛文肅已下
皆坐斥逐而楊大年與㓂公善丁晉公憐其才曲
保全之議者謂丁所貶朝士甚多獨扵大年能全之
大臣愛才一節可稱也
太祖時以李漢超為關南廵檢使捍北虜與兵三千
而巳然其齊州賦稅最多乃以為齊州防禦使悉與
一州之賦俾之飬士而漢超武人所為多不法久之
關南百姓詣闕訟漢超貸民錢不還及掠其女以為
妾太祖召百姓入見便殿賜以酒食慰勞之徐問曰
自漢超在關南契丹入㓂者㡬百姓〈二字一作對〉曰無也
太祖曰徃時契丹入㓂邉将不能禦河北之民歳遭
劫虜汝扵此時能保全其貲財婦女乎今漢超所取
孰與契丹之多又問訟女者曰汝家㡬女所嫁何人
百姓具以對太祖曰然則所嫁皆村夫也若漢超者
吾之貴臣也以愛汝女則取之得之必不使失所與
其嫁村夫孰若䖏漢超家富貴扵是百姓皆感悅而
去太祖使人語漢超曰汝湏錢何不告我而取扵民
乎乃賜以銀數百兩曰汝自還之使其感汝也漢超
感泣誓以死報
仁宗萬機之睱無所翫好惟親翰墨而飛白爲神
妙凡飛白以畫𧰼物形而最難工至和中有書
待詔李唐卿撰飛白三百以進自謂窮盡物象上
亦頗佳之乃特為清淨二字以賜之其六為竒
絶又出三百外
仁宗聖性恭儉至和二年春不豫兩府大臣日至寢
閤問聖體見上器服簡質用素漆唾壷盂子素甆盞
進藥御榻上衾褥皆黃絁色已故暗宫人遽取新衾
覆其上亦黄絁也然外人無知者惟兩府侍疾因〈一作〉
〈因侍疾〉見之爾
陳康肅公〈尭咨〉善射當世無雙公亦以此自矜嘗射
扵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
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
不亦精乎翁曰無他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
䡖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扵地以
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𤁋之自錢孔入而〈一作而入〉錢不
濕因曰我亦無他惟手熟爾康肅笑而遣之此與莊
生所謂解牛斵輪者何異
至和𥘉陳恭公罷相而並用文富二公〈彦博弼〉正衙宣
麻之際上遣小黄門〈一有三軰二字〉宻扵百官班中聽其論
議而二公久有人望一旦復用朝士徃徃相賀黄門
具奏上大悅余時為學士後數日奏事垂拱殿上問
新除彦博等外議如何余以朝士相賀為對上曰自
古〈二字一作古者〉人君用人或以夢卜茍不知人當從人望
夢⺊豈足慿邪故余作文公批答云永惟商周之所
記至以夢卜而求賢孰若用搢紳之公言從中外之
人望者具述上語也
王元之在翰林嘗草夏州李遷制遷送潤筆物
數倍扵常然用啓頭書送〈一作遂〉拒而不納盖惜事體
也近時人院草制有送潤筆物稍後時者必遣院
子詣門催索而當送者徃徃不送相承既久今索者
送者皆恬然不以為怪也
内中舊有玉石三清真像𥘉在真逰殿既而大内火
遂遷扵玉清昭應宫巳而玉清又大火又遷扵洞真
洞真又火又遷扵上清上清又火皆焚蕩無孑遺遂
〈一有又字〉遷扵景靈而宫司道官相與惶恐上言真像所
至輒火景靈必不免願遷〈二字一作乞移〉他所遂遷扵集禧
宫迎祥池水心殿而都人謂之行火真君也
丁文簡公〈度〉罷參知政事為紫宸殿學士即文明殿
學士也文明本有大學士為宰相兼職又有學士為
諸學士之首後以文明者真宗謚號也遂更曰紫宸
近世學士皆以殿名為官稱如端明資政是也丁旣
受命遂稱曰丁紫宸議者又謂紫宸之號非人臣之
所宜稱遽更曰觀文觀文是隋煬帝殿名理宜避之
盖當時不知然則朝廷之事〈一作士〉不可以不學也
王冀公〈欽若〉罷參知政事而真宗眷遇之意未衰特
置資政殿學士以寵之時㓂萊公在中書定其班位
依雜學士在翰林學士下冀公因訴于上曰臣自學
士拜參知政事今無罪而罷班及在下是貶也真宗
為特加〈一作置〉大學士班在翰林學士上其寵遇如此
景祐中有郎官皮仲容者偶出街衢為一輕薄子所
戯遽前賀云聞君有臺憲之命仲容立馬媿謝久之
徐問其何以知之對曰今新制臺官必用稀姓者故
以君姓知之爾盖是時三院御史乃仲簡論程掌禹
錫也聞者傳以為笑
太宗時宋白賈黄中李至吕蒙正蘇易簡五人同時
拜翰林學士承旨扈蒙贈之以詩云五鳯齊飛入翰
林其後吕蒙正為〈一作至〉宰相賈黄中李至蘇易簡皆
至參知政事宋白官至尚書老扵承旨皆為名臣
御史臺故事三院御史言事必先白中丞自〈一有中山二字〉
劉子儀為中丞始牓臺中今後御史有所言不須先
白中丞雜端至今如此
丁晉公之南遷也行過潭州自作齋僧䟽〈一有文字〉云𥙷
仲山之衮雖曲盡扵巧心和傅說之羮實難調扵衆
口其少以文稱晚年詩筆精在海南篇詠多如
草解忘憂憂厎事花名含笑笑何人〈一有之句二字〉為人
所傳誦
張僕射〈齊賢〉體質豐大飲食過人嗜肥豬肉每食
數斤天壽院風藥黒神丸常人所服不過一彈丸公
常以五七兩為一大劑夾以胡餅而頓食之淳化中
罷相知安州安陸山郡未嘗識達官見公飲㗖不𩔖
常人舉郡驚駭嘗與賔客會食厨吏置一金漆大桶
扵㕔側窺〈一作竊〉視公所食如其物投桶中至暮酒漿
浸漬漲溢滿桶郡人嗟愕以謂享富貴者必有異扵
人也然而晏元獻公清瘦如削其飲食甚微每析半
餅以筯卷之抽去其筯内捻頭一莖而食〈一有之字〉此亦
異扵常〈一無此字〉人也
宋宣獻公〈綬〉夏英公〈竦〉同試童行誦經有一行者誦
法華經不過問其習業㡬年矣曰十年也二公笑且
閔之因各取法華經一部誦之宋公十〈一作五〉日夏公
七日不復遺一字人性之相逺〈一有也字〉如此
樞宻曹侍中〈利用〉澶淵之役以殿直使扵契丹議定
好由是進用當莊獻明肅太后時以勲舊自處權
傾中外雖太后亦嚴憚之但呼侍中而不名凡内降
恩澤皆執不行然以其所執既多故有三執而又降
出者〈一無比字〉則不得巳而行之久之為小人〈一有之字〉所測
凡有求而三降不行者必又請之太后曰侍中已不
行矣請者徐啓曰臣巳告得侍中宅妳婆或其親信
為言之許矣扵是又降出曹莫知其然也但以三執
不能巳僶俛行之扵是太后大怒自此切齒遂及曹
芮之禍乃知大臣功髙而權盛禍患之来非智慮所
能防也
曹侍中在樞府務革僥幸而中官裁折羅崇勲
時為供奉官監後苑作歳滿敘勞過求恩賞内中唐
突不巳莊獻太后怒之簾前諭曹使召而戒勵曹歸
院坐㕔事召崇勲立庭中去其巾帶困辱久之乃取
狀以聞崇勲不勝其耻其後曹芮事作鎮州急奏言
芮反狀仁宗太后大驚崇勲適在側因自請行既受
命喜見顔色晝夜疾馳鍛成其獄芮既誅曹𥘉貶
隨州再貶房州行至襄陽渡北津監送内臣楊懐敏
指江水謂曹曰侍中好一江水盖欲其自投也再三
言之曹不諭至襄陽驛遂逼其自縊
宋鄭公〈庠〉𥘉名郊字伯庠與其弟〈祁〉自布衣時名動
天下號為二宋其為知制誥仁宗驟加奨眷便欲大
用有忌其先進者譛之謂其姓符號名應郊天又
曰郊音交也交者替代之名也宋交其言不祥仁宗
遽命改之公怏怏不獲已乃改為庠字公序公後更
踐二府二十餘年以司空致仕兼享福壽而〈一作以〉終
而譛者竟不見用以卒可以為小人之戒也
曹武惠王〈彬〉朝名将勲業之盛無與為比嘗曰自
吾為将殺人多矣然未嘗以私喜怒輒一人其所
居堂室弊壊子弟請加脩葺公曰時方大冬牆壁瓦
石之間百蟲所蟄不可傷其生其仁心愛物盖如此
既平江南回詣閤門入見牓子稱奉勑江勾當公
事回其謙恭不伐又如此
真宗好文雖以文辭取士然必視其器識每御崇政
賜進士及第必召其髙第三四人並列扵庭更察其
形神磊落者始賜第一人及第或取其所試文辭有
理趣者徐奭鑄鼎𧰼物賦云足惟下正詎聞公餗之
欹傾鉉乃上居實取王臣之威重遂以為第一蔡齊
置器賦云安天下扵覆盂其功可大遂以為第一人
錢思公生長富貴而性儉約閨門用度為法甚謹子
弟輩非時不能輒取一錢公有一珊瑚筆格平生
所珍惜常置之几案子弟有欲錢者輒竊而藏之公
即悵然自失乃牓于家庭以錢十千贖〈一作購〉之居一
二日子弟佯為求得以獻公欣然以十千賜之他日
有欲錢者又竊去一歳中率五七如此公終不悟也
余官西都在公幕親見之每與同僚歎公之純徳也
朝雅樂即用王朴所製周樂太祖時和峴以為聲
髙遂下其一律然至今言樂者猶以為髙云今黄鍾
乃古夾鍾也景祐中李照作新〈二字一作所作〉樂又下其聲
太常歌工以其〈一作為〉太濁歌不成聲當鑄鍾時乃私
賂鑄匠使減其銅齊而聲稍清歌乃叶而成聲而照
竟不知以此知審音作樂之難也照每謂人曰聲髙
則急促下則舒緩吾樂之作久而可使人心感之皆
舒和而人物之生亦當豐大王侍讀〈洙〉身短小常
戯之曰君樂之成能使我長〈一有大字〉乎聞者以為笑而
樂成竟不用
鄧州花蠟燭名著天下雖京師不能造相傳云〈一作亦〉
是㓂萊公燭法公嘗知鄧州而自少年富貴不油
燈好夜宴劇飲雖寢室亦燃燭達旦每罷官去後
人至官見厠溷間燭淚在地徃徃成堆杜祁公為
人清儉在官未嘗燃官燭油燈一炷熒然欲滅與客
相對清談而巳二公皆為名臣而奢儉不同如此然
祁公壽考終吉萊公晚有南遷之禍遂殁不返雖其
不幸亦可以為戒也
故事學士在内中院吏朱衣𨾏引太祖朝李昉為學
士太宗在南衙朱衣一人前引而已昉〈一有因字〉亦去其
一人至今如此
徃時學士入劄子不著姓但云學士臣某先朝盛度
丁度並為學士遂著姓以别之其後遂皆著姓
晏元獻公以文章名譽少年居富貴性豪俊所至延
賔客一時名士多出其門罷樞宻副使為南京留守
時年三十八幕下王琪張亢最為上客亢體肥大琪
目為牛琪痩骨立亢目爲猴二人以此自相譏誚琪
嘗嘲亢曰張亢觸牆成八字亢應聲曰王琪望月呌
三聲一坐為之大笑
楊文公常戒其門人為文宜避俗語既而公因作表
云伏惟陛下徳邁九皇門人鄭戩遽請扵公曰未審
何時得賣生菜扵是公為之大笑而易之
夏英公〈竦〉父官扵河北景徳中契丹犯河北遂殁于
陣後公為人丁母憂起復奉使契丹公辭不行其
表云父殁王事身丁母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
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當時以為〈一作謂〉四六偶對
最為精絶
孫何孫僅俱以能文馳名一時僅為陜西轉運使作
驪山詩二篇其後篇有云秦帝墓成陳勝起明皇宫
就録山來時方建玉清昭應宫有惡僅者欲中傷之
因録其詩以進真宗讀前篇云朱衣吏引上驪山遽
曰僅小器也此何足誇遂棄不讀而陳勝禄山之語
卒得不〈一作不得〉聞人以為幸也
大年每欲〈一作遇〉作文則與門人賔客飲博投壷奕
棊〈二字一作乃至〉語咲諠譁而不妨構思以小方紙細書揮
翰如飛文不加每盈一幅則命門人傳録門人疲
扵應命頃刻之際成數千言真一代之文豪也
楊大年為學士時草荅契丹書云隣壌交𭭕進草既
入真宗自注其側云朽壌䑕壌糞壌大年改為隣
境明旦引唐故事學士作文書有𠩄改為不稱職當
罷囙亟求觧職真宗語相曰楊億不通商量真有
氣性〈一作性氣〉
太常𠩄用王朴樂編鍾皆不圓而側垂自李照胡瑗
之徒皆以為非及照作新樂将鑄編鍾給銅〈一有扵字〉鑄
瀉務得古編鍾一枚工人不敢銷毁逐蔵扵太常鍾
不知何代𠩄作其銘曰〈一作云〉粤朕皇祖寳龢鍾粤斯
萬年子子孫孫永寳用叩其聲與王朴夷則清聲合
而其形不圓〈一有而字〉側垂正與朴鍾同然後知朴博古
好學不為無據也其後胡瑗改鑄編鍾遂圎其形而
下垂叩之揜欎而不其鏄鍾又長甬而震掉其聲
不和著作佐郎劉義叟𥨸謂人曰此與周景王無射
鍾無異必有眩惑之疾未㡬仁宗得疾人以羲叟之
言驗矣其樂亦㝷廢〈一有不用二字〉
自太宗崇奨儒學驟擢髙科至輔弼者多矣盖〈一作自〉
太平興二年至天聖八年二十三榜由吕文穆公
〈䝉正〉而下大用二十七〈一作五〉人而三人並登兩府惟
天聖五年一榜而已是歳王文安公〈尭臣〉第一今昭
文相公韓僕射〈𤦺〉西參政趙侍郎〈槩〉第二第三人
也予忝與二公同府每見語此以為科盛事自景
祐元年已後至今治平三年三十餘年十二牓五人
已上未有一人登兩府者亦可恠也
㱕田録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