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文粹 (四庫全書本)/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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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歐陽文粹巻十四     宋 陳亮 編記
  吉州學
  慶厯三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唯陛下所欲為則天下幸甚於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莫不皆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術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宋興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事須其久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執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舎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而濫官於朝進不能賛揚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讓乎其中然予聞教學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其入於人者漸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至於禮讓興行而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得久其職而躬親於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将見吉之士皆道徳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喪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里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于衆賔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舎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以俟
  穀城夫子廟
  釋奠釋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摯故始入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菜無樂則其又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記曰釋奠必有合樂國有故則否謂凡有國各自祭其先聖先師若唐虞之蘷伯夷周之周公魯之孔子其國之無焉者則必合於鄰國而祭之然自孔子沒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學校廢乆矣學者莫知所師又取孔子門人之髙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為先師隋唐之際天下州縣皆立學置學官生員而釋奠之禮遂以著令其後州縣學廢而釋奠之禮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廢學廢矣無所從祭則皆廟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之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沒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沒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徳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歟祭之禮以迎尸酌鬯為盛釋奠薦饌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樂舞授器之禮今又廢則於其略者又不備焉然古之所謂吉凶鄉射賔燕之禮民得而見焉者今皆廢失而州縣幸有社稷釋奠風雨雷師之祭民猶得以識先王之禮器焉其牲酒器幣之數升降俯仰之節吏又多不能習至其臨事舉多不中而色不莊使民無所瞻仰見者怠焉因以為古禮不足復用非師古好學者莫肯盡心焉穀城令狄君栗為其邑未逾時脩文宣王廟易於縣之左大其正位為學舎於其旁藏九經書率其邑之子弟興於學然後考制度為俎豆籩篚罇爵簠簋凡若干以與其邑人行事宋興於今八十年天下無事方脩禮樂尊儒術以文太平之功以為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聖之號以褒崇之講正其禮下於州縣而吏或不能喻上之意凡有司簿書之所不責者謂之不急穀城縣政久廢狄君居之朞月稱治又能遵國典脩禮興學急其有司所不責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為有志之士矣
  仁宗御飛白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隂因得閲書於子履之室而雲章爛然輝映日月為之正冠肅容再拜而後敢仰視盖仁宗皇帝之御飛白也曰此寳文閣之所藏也胡為於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從臣於羣玉而賜以飛白余幸得與賜焉予窮於世久矣少不悦於時人流離竄斥十有餘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時清明天子嚮學樂育天下之材而不遺一介之賤使得與羣賢並遊於儒學之館而天下無事歳時豐登民物安樂天子優㳺清閒不邇聲色方與羣臣從容於翰墨之娱而余於斯時竊獲此賜非惟一介之臣之榮遇亦朝廷一時之盛事也子其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澤涵濡於萬物者四十餘年雖田夫野老之無知猶能悲歌思慕於隴畆之間而况儒臣學士得望清光䝉恩寵登金門而上玉堂者乎於是相與泫然流涕而書之夫玉韞石而珠藏淵其光氣常見於外也故山輝如白虹水變而五色者至寳之所在也今賜書之藏於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氣者言榮光起而屬天者必賜書之所在也
  御書閣
  醴陵縣東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傳仙人王喬鍊藥於此唐開元間神仙道家之説興天子為書六大字賜而揭焉太宗皇帝時詔求天下前世名山異迹而尤好書法聞登真有開元時所賜字甚竒乃取至京師閲焉已而還之又賜御書飛白字使藏焉其後登真大火獨飛白書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箧以市工材悉復官之舊建樓若干尺以藏賜書予之故人處士任君為予言其事來乞文以志凡十餘請而不懈予所領職方悉掌天下圖書考圖驗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謂登真者其説皆然乃為之記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二家之説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并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説相盭而然邪故其代為興衰各繫於時之好惡雖善辯者不能合二説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趣者常衆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浄逺去靈仙飛化之術其事㝠深不可質究則其為當以淡泊無為為務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晝錦堂
  仕宦而至将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窮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髙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惟大丞相衛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徳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謂将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夸耀之也然則髙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為公貴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讎矜名譽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有美堂
  嘉祐二年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師命予誌之其請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為之言曰夫舉天下之至美與其樂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窮山水登臨之美者必之乎寛閒之野寂寞之鄉而後得焉覽人物之盛麗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據乎四達之衝舟車之㑹而後足焉盖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娛意於繁華二者各有適焉然其為樂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謂羅浮天台衡嶽廬阜洞庭之廣三峽之險號為東南竒偉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窮愁放逐之臣之所樂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貨之所交物盛人衆為一都㑹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資富貴之娱者惟金陵錢塘然二邦皆僣竊於亂世及聖宋受命海内為一金陵以後服見誅今其江山雖在而頽垣廢址荒煙野草過而覽者莫不為之躊躇而悽愴獨錢塘自五代時知尊中國效臣順及其亡也頓首請命不煩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樂又其習俗工巧邑屋華麗盖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帆浪舶出入於江濤浩渺煙雲杳靄之間可謂盛矣而臨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從又有四方逰士為之賔客故喜占形勝治亭榭相與極逰覽之娱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遺於彼獨所謂有美堂者山水登臨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盡得之盖錢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盡得錢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愛而難忘也梅公清慎好學君子也視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至喜堂
  峽州治夷陵地濵大江雖有椒漆紙以通商賈而民俗儉陋常自足無所仰於四方販夫所售不過鱐魚腐鮑民所嗜而已富商大賈皆無為而至地僻而貧故夷陵為下縣而峽為小州州居無郭郛通衢不能容車馬市無百貨之列而鮑魚之肆不可入雖邦君之過市必常下乘掩鼻以疾趨而民之列處竈廩匽井無異位一室之間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歳常火災而俗信鬼神其相傳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昔春秋書荆以狄之而詩人亦曰蠻荆豈其陋俗自古然歟景祐二年尚書駕部貟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樹木增城柵甓南北之街作市門市區又教民為瓦屋别竈廩異人畜以變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劉光裔治其縣起勑書樓飾㕔事新吏舍三年夏縣功畢某有罪來是邦朱公於某有舊且哀其以罪而來為至縣舍擇其㕔事之東以作斯堂度為䟽絜髙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與賔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棄惡地處窮險使其憔悴憂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賴朱公而得善地以偷宴安頑然使忘其有罪之憂是皆異其所以來之意然夷陵之僻陸走荆門襄陽至京師二十有八驛水道大江絶淮抵汴東水門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為吏者多不欲逺來而居者徃徃不得代至歳滿或自罷去然不知夷陵風俗朴野少盜爭而令之日食有稻與魚又有橘柚茶筍四時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繕完無不可愛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憂而凡為吏者莫不始來而不樂既至而後喜也作至喜堂記藏其壁夫令雖卑而有土與民宜志其風俗變化之善惡使後來者有考焉爾












  歐陽文粹巻十四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歐陽文粹>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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