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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菴集/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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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正菴集
卷之十八
作者:李顯益
1773年
卷十九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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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知記辨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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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沒後。爲朱子之學者。多不能善學朱子。不務心性工夫。而惟以讀書竆理爲能事。口談性命。耳剽道德。而本領不立。心地蕪塞者有之。所謂讀書窮理者。又不務自得之見。而徒守古人糟粕。先儒言下。不問是非。然諾聽命。惟恐崖異。無片語一見出於肝膈之中。是不能善學朱子者也。然又或專務心性工夫。而以物理爲贅疣。徑約靜寂。流入禪學。有如陽明,白沙者。又或主張自得之見。而思索未至。義理多錯。輕疑先輩。爲正學之累。有如羅整菴者。善學朱子。若是其難也。雖然。陽明,白沙之專務心性工夫者。則其學術擧全體。非朱子之學。此二子不須可論。而彼以讀書竆理爲事者。亦繚繞文義。出入口耳。未免爲俗學淺儒之歸。則如整菴自得之學。雖有多少病痛。而於是焉不得不有取焉耳。盖觀其所著困知記一編。則其資品之英特。識見之高邁。學問之醇正。工夫之淵深。可以見矣。而其闢佛諸說。尤發前人之所未發。極彼此異同白黑邪正之分。而汲汲焉距詖之嚴。惓惓焉衛道之切。劈其粗而必抽其精。覈其淺而必探其深。殫心悉力。苦口血戰。盖無所不盡焉。其大意則固不出於程,朱之所已言者。而惟其讀彼書之熟。講彼道之久。法華,楞嚴。旣入乎抵掌之間。而庭前栢樹。已驗其光影之非眞。故能叩其囷廩之所蓄。破其窩藏之所在矣。譬之於戰。則彼賊中籌畫之巧拙。士馬之強弱。糧食之多寡。山川之夷險。道里之遠近。勝敗之數。得失之機。旣已覷出分曉了了。胷中無毫髮之疑晦。故一號令一指揮之間。能揚兵深入。探巢搗穴。收廓淸掃蕩之功矣。盖自闢佛以來。未見有如此者。雖使達摩惠能輩。復出於世。必將俛首屈膝。竪幡請降之不暇。其壯矣哉。雖然。其學以自得爲主。故其病痛。多從自得中生。如以理氣爲一物。人心道心。爲已發未發。是也。盖觀其所自。論理氣者。則與朱子渾淪之說。無甚異同。而但於分別之論。深致疑焉。是必於理氣不相離之妙處。見之甚的。故稍涉於分別者。則輒麾之耳。此非專不識理氣者。特不識朱子也。且朱子之解人心道心。以發於形氣者。爲人心。發於性命者。爲道心。故整菴又易以性情之說。是亦其意以爲朱子旣以形氣性命。對待而言。則是爲理氣爲二物。故特改之耳。是皆不察朱子之本意而爲言也。當時若有深明朱子之學者。推朱子本意之所在。反復開說以破其疑。則以整菴一生願學朱子之心。豈必固守己見而不知變哉。且在人之心性。卽在天之理氣。心性旣可以分言。則理氣亦不可不分。而整菴於心性之辨。毫分縷析。竭兩端而言之。惟恐其或雜。而獨於理氣之一物。信之固而守之力焉。心性理氣。一也。而其所取捨若是其相反。是則未可曉也。然凡觀人之道。當先觀其人之學術大槩。以辨其爲吾儒異學與否。而有所取捨也。若其學術大槩。是異學。則雖其言多有合理者。不足以爲貴。其學術大槩。是吾儒。則雖其言多有出入者。不害其爲正學。今之論整菴者。疑之太過。至或比擬於陽明之輩。盖陽明則專是異學。整菴則正學之有所出入者。其論說義理。雖有異同於朱子者。而其學術則專出朱子。如闢佛諸說及與陽明甘泉往復諸書。莫非所以明朱子之學而辨非朱之說矣。以整菴比陽明。豈不過哉。今正其說之異於朱子者。而尊其人學其學。則其可矣哉。雖然。退溪,栗谷之論整菴各不同。退溪則曰。整菴於道。非不窺一班。只是於大源頭處錯認了。其餘小小議論。雖多有合理處。皆不足貴。栗谷則曰。整菴多自得之味。又曰。整菴望見全體。而微有未盡瑩者。且不能深信朱子的見其意。而氣質英邁超卓。故言或有過當者。微涉於理氣一物之病。而實非以理氣爲一物也。又曰。整菴所說人心道心。失於名義。而於大本上有見。二先生之論。牴牾不合何哉。昔呂與叔認赤子心爲未發。程子謂之不見大本。整菴之以道心作性者。與與叔無異靜中體認之論。又似認已發爲未發。與與叔求中之說無異。故退溪斥之以不見大本。栗谷之謂大本上有見。盖曰整菴旣以發於性命。發於形氣之說。疑其爲二本。而爲道心未發。人心已發之論。則雖不識朱子立言之意。而大本之爲一。則盖已見得也云耳。退溪之斥以不見大本。固是也。然觀其所論心性之辨者。則不可謂大本之不見矣。但人心道心。靜中體認之說。誠似不明乎體用之分。則栗谷之直謂大本上有見。亦太遽。如整菴者。可謂能見大本而有未精。能信朱子而有未盡者也。不可謂善學朱子者也。然其視後儒之自謂全體朱門。而但學其言語文字事爲䂓模之末。不知涵養操存踐履力行之爲何事。誦朱子之言。而背朱子之心。有朱子之外。而無朱子之實者。何如哉。與其不能得善學之人而擇於斯二者。吾寧有取於如整菴者也。

記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此心性之辨也。又曰。道心。寂然不動者也。至精之體不可見。故曰微。人心。感而遂通者也。至變之用不可測。故曰危。又曰。道心。性也。人心。情也。心一也而兩言者。動靜之分。體用之別也。又曰。道心。此心也。人心。此心也。一心而二名。聖人非強分別也。體之靜正有常。而用之變化不測也。須兩下見得分明。方始盡心之學。答黃筠溪書曰。道心。性也。性者。道之體。人心。情也。情者。道之用。其體一而已矣。用則有千變萬化之殊。答林次崖書曰。人心道心。只是一箇心。道心以體言。人心以用言。元不相離。如何分得。

辨曰。聖贒言道。率以天命之流行乎日用間者爲言。未見有以道爲未發之體者。而天命之謂性。卛性之謂道。性與道之分。又不啻分明。則今以道心爲性。其可乎。且人心之人。是指軀殼血氣而言也。人心獨當得情之大圈。而心之用不出人心。則情之大圈心之用。其惟軀殼血氣之心而已。而更無他情乎。如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直發天命。而不雜乎軀殼血氣者。當屬何地乎。人心果是情之大圈心之用。則舜何直謂之危耶。

記曰。凡言心者。皆是已發。程子嘗有是言。旣自以爲未當而改之矣。朱子文字。猶有用程子舊說。未及改正。如書傳釋人心,道心。皆指爲已發。中庸序中。所以爲知覺者。不同一語。亦皆已發之意。愚所未定於一者。此其一也。答陳侍御書曰。僕嘗謂人心道心之辨明。然後大本可得而立。斯誠講學之第一義。吾輩尊信朱子者。固當審求其是。補其微罅。救其少偏。一其未一。務期於完全純粹。而無毫髮遺恨焉。乃爲尊信之實。正不必委曲遷就於其間。

辨曰。程子所謂心有指體而言有指用而言者。豈謂言心。則必並言體用於一處乎。如大易之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中庸之大本達道。固是兼言體用者。如論孟等書。則皆專以用言。而未嘗有兼言大本者。此亦孔孟之病乎。程子亦嘗論人心道心。而皆以用言。不見有以兼體用性情言。如整菴所說者。是豈其前後所說有不相顧耶。朱子初年。從程子初說。後來覺其爲非而改之。中庸序。卽後來所著。而在已覺之後。豈已覺而猶主舊說乎。朱子之說。非以未定於一。非以未及改正。非有微罅少偏。非有不是不一。本自完全純粹。無毫髮遺恨。而特整菴不之察耳。且以朱子人心道心說爲非。而謂人心道心辨之不明。爲大本之不立。則朱子亦爲不立大本者乎。深信朱子一從其說者。豈委曲遷就者耶。

答劉煥吾書曰。僕嘗徧考經書中全言心體者。惟是虞書道心。孟子良心兩言最盡。其他就發用處說爲多。答陳靜齋書曰。生之認道心爲未發。非欲與朱子異也。盖潛心體認爲日已久。於是證以中庸之說。其理甚明。若人心道心。一槩作已發看。是語用而遺體。聖人之言。殆無所不盡也。朱子序中庸章句。有云天命卛性。則道心之謂也。註解有云。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道之體也。夫旣以大本爲天命之性。以天命之性爲道心。則道心明是未發。又以爲指其發於義理者而言。則謂之道心。元未有一定之論也。所擧黃勉齋答李貫之問。似與鄙見。亦不甚同。盖渠論人心道心。皆固守師說。且分析太過。覺混淪之妙少也。所謂以理而動。無跡可見。故微此言殊有病。天下之動。固根乎理。動必有跡。安得云微。且旣曰以理而動矣。而又曰。存之內。何言之不一也。若夫先言人心。而後言道心。聖意所存。固難臆度。但觀中庸之論中和。亦先擧喜怒哀樂四者。似皆欲人據可見之跡而求之。則無聲無臭之妙。庶乎可以默識矣。

辨曰。孟子所謂良心。只是惻隱羞惡辭讓是非。無不知愛其親敬其長之類。則是專以用言。朱子所謂天命率性道心之謂。盖以率性卽道心。而天命之體。不外於是。故並言之耳。是豈以天命。直謂之道心乎。或原於性命之正。所以爲知覺者不同。曰原曰知覺。則專以用言。豈獨於此。以道心爲體。一序之內。爲兩㨾說乎。勉齋之說不見有病。以理而動。而動則不可以微言云爾。則孟子之論四端曰。如泉始達。如火始燃。始達始燃。非微之謂乎。中庸言愼獨曰。莫顯乎微。此非以微言動乎。性情雖有內外之可言。其實都不出此心之限。通謂之內。有何不可哉。中庸言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而其下言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則未發與發。爲先後。謂之中謂之和。是對語。今欲於上句之內。截爲兩段。以作先人心後道心之證。何哉。中庸之喜怒哀樂之未發。不先言於發而皆中節。大易之寂然不動。不先言於感而遂通。樂記之人生而靜。不先言於感物而動乎。然則人心之先言於道心者。又豈非爲體用之倒置者乎。

記曰。允執中之中。先儒專以無過不及言。似乎未盡。竊詳其義。當與中庸之中。同體用兼擧而無遺。仲虺之誥。有云。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禮制心。以義制事。其言亦兼體用可見。前聖後聖。其揆一也。

辨曰。允執厥中。未見有兼體用之意。盖已發之後。則有可執者。性體渾然未有兆眹之中。所執者何事。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亦以用而言。曰建中。曰制事制心。建與制。非用乎。

記曰。通天地亘古今。無非一氣而已。氣本一也。而一動一靜。一往一來。一開一闔。一升一降。循環不已。積微而著。自著至微。爲四時之溫凉寒暑。萬物之生長收藏。爲斯民之日用彜倫。爲人事之成敗得失。千條萬緖。紛紜膠轕。而卒不可亂。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卽所謂理也。初非有一物依乎氣而立。附乎氣而行也。或者。因易有太極一言。乃疑陰陽之變易。類有一物主宰于其間者。是不然。易乃兩儀四象八卦之総名。太極則衆理之総名也。云易有太極。明萬殊之原於一本也。斯義也。惟程伯子言之最精。叔子與朱子。似乎少有未合。今其說具在。必求所以。歸於至一斯可矣。程伯子嘗歷擧繫辭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強。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一陰一陽之謂道。數語乃從而申之。曰陰陽。亦形而下者也。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也。學者試以此言潛翫精思。久久自當有見。所謂叔子有未合者。劉元承記其語。有云。所以陰陽者道。又云所以闔闢者道。竊詳所以二字。固指言形而上者。未免微有二物之嫌。以伯子元來只此是道之語觀之。自見渾然之妙。似不須更着所以字也。所謂朱子少有未合者。盖其言有云。理氣决是二物。又云。氣強理弱。又云。若無此氣。則此理如何頓放。似此類頗多。惟答柯國材一書。有云。一陰一陽。往來不息。卽是道之全體。此最爲直截。深有合乎程伯子之言。然不多見。不知竟以何者爲定論也。又曰。朱子辨蘓黃門老子解。有云。道器之名雖異。然其實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貫之。與所云理氣决是二物者。又不同矣。爲其學者。不求所以歸於至一可乎。又曰。愚於伯子之說。了無所疑。叔子與朱子論著問答。不爲不多。往往竆深極微。兩端皆竭。所可疑者。獨未見定於一耳。豈其所謂猶隔一膜者乎。夫因其言而求其所未一。非篤於尊信者不能。此愚所以盡心焉而不敢忽也。又曰。截字。當爲斬截之意。形而上下。渾然無間。何等斬截得分明。若將作分截看。則下句元來是道。更說不去。盖道器自不容分也。答陳靜齋書曰。來敎云。理旣形而上者。雖着所以字亦不妨。此言良是。但區區之意以爲不如伯子之言。尤渾然無罅縫耳。答林貞孚書曰。所謂理氣二物。亦非判然爲二。未免有遷就之意。旣有強有弱。難說不是判然。夫朱子百世之師。豈容立異。顧其言論間。有未歸一處。必須尋求其是。乃爲善學朱子。又書曰。謂造化樞紐。品彙根柢。指本原處而言。亦過於遷就矣。豈有太極在本源處。便能管攝。到得末流。更遂不管攝耶。其以形體性情。君子小人。治亂禍福。證氣強理弱。皆未爲當。孟子曰。莫之致而至者。命也。莫之爲而爲者。天也。程子謂此二言。便是天理。此乃超然之見。理氣更安得有罅縫乎。答林次崖書曰。僕雖不敏。然從事於程朱之學也。盖亦有年反復參詳。彼此交盡。其認理氣爲一物。盖有得乎明道之言。非臆見也。明道嘗曰。形而上爲道。形而下爲器。須着如此說。器亦道。道亦器。又曰。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原來只此是道。竊詳其意。盖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不說箇形而上下。則此理無自而明。非溺於空虛。卽擾於形氣。故曰。雖着如此說。名雖有道器之別。然實非二物。故曰。器亦道。道亦器也。至於只此是道一語。則理氣渾然。更無罅縫矣。雖欲二之。自不容於二之。凡執事之所爲說。悉本諸晦翁先生。僕平日皆曾講究來。亦頗有得。謂是理不雜乎氣。亦不離乎氣。乃其說之最精者。但質之明道之言。似乎欠合。姑借來書父子慈孝一語明之。父之慈子之孝。猶水之寒火之熱也。謂慈之理不離乎父。孝之理不離乎子。已覺微有罅縫矣。謂子之理不雜乎父。孝之理不雜乎子。其可通乎。來書以發育萬物。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爲道之所生如此。是器外有道矣。子思語下而遺上矣。豈其然乎。

辨曰。朱子之分言理氣者。豈謂理氣各占地位。各有形象。理自理。氣自氣。而不相合乎。盖見理氣不雜之妙於混淪無間之中。不得不分別言之耳。其分別言之者。非以混淪之說爲非也。或混淪言之。或分別言之。各極其趣意之所在。而其實一而已矣。今執其混淪之說。以攻分別之論。則此正所謂見人說晝。自家便說夜底道理者也。豈可乎。孔子曰。形而上謂道。形而下爲器。理氣但可合說。不可分言。則孔子言道之一字足矣。何必更言形而上形而下乎。孔子旣分言形上形下。則其爲物也必有可分之實而不可以一之者。但不得離而論之可矣。何可一向以混淪無別者。爲是乎。程伯子所謂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盖曰。形而上形而下。此語可謂分別上下極分明。然理氣元不相離。則元來只此是道云耳。其言極有離合。而截得之爲分截。亦自分曉也。且伯子所謂形而上謂道。形而下爲器。須着如此說。卽分別之言。而截得上下最分明之意也。道亦器。器亦道。卽混淪之說。而元來只此是道之意也。叔子所謂所以陰陽。所以闔闢。亦伯子截得上下最分明。須着如此說之意。而就陰陽闔闢中。以其所以爲理而不別立名目。則只此是道。道亦器。器亦道之意。自在其中。其謂與伯子不合。何哉。且整菴之所自爲說曰。莫知其所以然而然。是卽所謂理也。是亦以所以然爲理。而於伊川所以陰陽所以闔闢之說。獨以爲不可。何哉。朱子所謂理氣决是二物。雖若分別太甚。然此亦主理氣之不雜處而言。故爲說如此。豈眞以理氣爲二物不相干者乎。答柯國材書。辨蘓黃門老子解。不是意見之異於前也。不是元未有定於一也。此亦主混淪之說。而與分別言之者。語若異而義則一耳。何可以此而疑彼乎。理氣乃天人性命之源。而爲義理之宗旨。學問之頭腦。朱子嘗以此爲講學之第一義。豈猶有未定於一者乎。猶隔一膜之說。非自謙之辭。則必別有所指者。决不以理氣言也。朱子而於此。未有的見。則何足以爲朱子乎。世之學者。主理氣二物之說。則謂理氣互發。是固爲謬矣。主理氣一物之說。而謂理氣本是混淪不可分者。亦豈非誤之甚乎。理弱氣強之云。其義亦精。盖理則一而已矣。則本無偏正通塞之可言。而所乘之氣升降飛揚。有萬不齊。故有偏正通塞之分矣。雖其所以偏正通塞者。莫非理之所使。然氣之正且通者。理固隨而爲正且通。而氣之偏且塞者。則理亦不得不偏且塞焉。夫理之一者於其偏正通塞。不能有以一之。而各隨其氣器而賦與焉。則以此而雖謂之理弱氣強可也。然則形體性情君子小人治亂禍福之爲理弱氣強之證者。亦自有理也。且慈之理不雜乎父。孝之理不雜乎子。固不成說。以慈孝之不外於父子。而直謂之慈是父。孝是子。是亦成說乎。大抵理氣一而二。二而一。合而分。分而合。不可以一槩論者也。看理氣者一中求二。合中求分則可也。求二而不求一。求分而不求合。不可也。求一而不求二。求合而不求分。亦不可也。朱子一中求二。合中求分者也。世之學者。專主二物之說者。求二而不求一。求分而不求合者也。若整菴者。求一而不求二。求合而不求分者也。其爲病則一矣。

答林次崖書曰。執事又擧形而上下兩句。謂孔子嘗以理氣並言。僕以只是一箇形字奉答。亦未蒙開納。近細思之。此論最是精微。易大傳曰。易有大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形而下者也。聖人只是一直說下來。更不分別。可見理氣之不容分矣。又書曰。再承理氣之敎。究其指歸。揔是不離不雜之說。僕前書。頗詳言其窒碍處。不意如水之投石也。性命。理也非氣。無緣各正。太和。氣也非理。安得保合。亦自不容分也。集義所生。配義與道。是敎人養氣之方。及養成之效。若論道體。只是浩然之氣。更從何處尋覔道義乎。今欲援此等以證理氣之爲二物。未見其精切也。明道先生。又嘗有言曰。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中庸。又直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爲天下之達道。以此觀之。不曾錯也。吾二人之學。皆學朱子也。執事守其說甚固必無疑。僕偶有所疑。務求歸乎至一。以無愧乎尊信之實。道理自當如此。未可謂之橫生議論也。盖朱子嘗有言曰。氣質之性。卽太極全體墮在氣質之中。又曰。理只是泊在氣上。僕之所疑。莫甚於此。理果是何形狀。而可以墮以泊言之乎。只緣將理氣作二物看。所以不覺說出此等話來。

辨曰。孔子所謂形而上爲道。形而下爲器。中間雖着一形字。旣曰上下。曰道器。則分明是有分別矣。易有大極。是生兩儀。不曰易是太極。而曰易有太極。不曰太極是兩儀。而曰是生兩儀。則其分別亦極分明。何可謂更不分別耶。若果直是一物。則初何有上下道器之可言。太極兩儀之異名耶。孟子不直以集義爲氣而曰所生。又不以道義爲氣。而曰配則是亦分理氣而言者。灑掃應對。便是形而上。便是二字。亦微有分別。中庸以所求乎子。所求乎臣。所求乎弟。所求乎朋友爲道者。非以父子君臣兄弟朋友爲道也。以所求者爲道。此亦非理氣之分乎。理氣旣有曰理曰氣兩箇名號。則是必有不相雜之實。而不可一向混說。朱子之謂墮謂泊謂頓放。盖主不相雜處爲言。豈謂理與氣。各在異處。待氣之成質。然後理遂來墮來泊來頓放。而始與之合乎。此活看處。

記曰。理一分殊四字。本程子論西銘之言。其言至簡。而推天下之理。無所不盡。持此而論。性自不須立天命氣質之兩名。粲然如視諸掌矣。但伊川旣有此言。又以爲才禀於氣。豈其所謂分殊者。專指氣而言之乎。朱子嘗因學者。問理與氣。亦稱伊川此語說得好。却終以理氣爲二物。愚所謂未定於一者。定指此也。又曰。程張本思孟以言性。旣專主乎理。復推氣質之說。則分之殊者。誠亦盡矣。但曰。天命之性。固已就氣質而言之矣。曰。氣質之性。性非天命之謂乎。一性兩名。且以氣質與天命對言。語終未瑩。朱子尤恐人之視爲二物也。乃曰。氣質之性。太極全體。墮在氣質之中。夫旣以墮言。理氣不容無罅縫矣。惟以理一分殊蔽之。自無往而不通。而所謂天下無性外之物。豈不亶其然乎。又曰。薛文淸甚有體認工夫。見得致處儘到。然亦有未能盡合處。錄中有言理氣無罅縫。故器亦道。道亦器。其言當矣。至於反復證明。氣有聚散。理無聚散之說。愚則不能無疑。夫一有一無。其爲罅縫也。大矣。安得謂之器亦道。道亦器耶。盖文淸之於理氣。亦終始認爲二物。故其言未免時有窒碍。又曰。胡敬齋大類尹和靖。皆是一敬字做成。亦儘窮理。但似乎欠透。如云氣乃理之所爲。又云。人之道乃仁義之所爲。又云。所以爲是太和者。道也。又云。有理而後有氣。又云。易卽道之所爲。但熟讀繫辭傳。其說之合否自見。盖朱子雖認理氣爲二物。然其言極有開闔。有照應。後來承用者。思慮皆莫之及是以失之。

辨曰。整菴以理一分殊。爲理氣一物之證。就理一分殊上辨破。可乎。夫理一而已矣。則分亦一而已矣。何以有萬殊乎。理本一也。而氣之成形。各不同。故其理之分。爲萬殊耳。理氣果是一物。則理則一。而氣之成形各不同。何哉。本以一理而爲萬殊之理者。此豈非氣用事之故耶。若非氣用事之故。則本一之理。何以爲萬殊乎。此理氣之終不可一之者也。朱子之以理一分殊。爲說得好者。非以理一分殊爲是。所論理氣諸說及天命氣質之說。爲非也。盖氣質之性。非天命之外別有一性。與天命對立者也。言天命之性。而特兼氣質。言其實一性。而所言者。主理曰天命之性。兼氣曰氣質之性耳。所謂理一。是不雜乎氣而專言理。則卽天命之謂也。分殊。是氣有不齊。理亦隨而萬殊。則卽氣質之性之謂也。理氣渾融。元不相離。則所謂理一特就分殊中言。非別有事也。此與天命之性。特就氣質中言。而非別有性者。同也。然則理一分殊。只是天命氣質之義耳。何主張理一分殊。而獨以天命氣質之說。爲不可哉。且整菴之以氣有聚散。理無聚散爲非者。盖爲氣之聚。卽有聚之理。氣之散。卽有散之理。氣有聚散。則理亦有聚散。理無聚散。則氣亦無聚散。不可以理氣。分有無也云耳。此說是也。然朱子非不識此意。而爲說如此。盖理氣本無離合。則聚亦理之聚也。散亦理之散也。然凡物其氣有聚散。而所以爲此物之理。則不可以聚散言。盖旣曰聚散。則是有物有形。而理則無物無形。只是氣之主宰處是已。但可曰氣有聚散。而不可謂理有聚散耳。觀於朱子答廖子晦等書。則可見矣。文淸之言。不見有病。敬齋之論。亦分別太過。而不至甚害。不可非之也。雖然。整菴嘗曰。非太極不神。然遂以太極爲神則不可。是則理氣之分。不爲不嚴。其他如性命。理也非氣。無緣各正。太和。氣也非理。安能保合等說。亦非不識理氣之分也。又以所論心性之辨者。證之。則其合下見識於理氣之分。非全不能覷破也。但主張混合處。太力說得。未免差謬。終爲不信朱子。重累正學耳。盖過認朱子理氣决是二物。墮泊頓放等語。以爲朱子眞以理氣爲二物。不相干也。爲說如此。惜乎其徒求其語。而不求其本意所在也。

太極述曰。周元公先生太極圖。朱文公先生所以尊信而表章之者。至矣。愚嘗熟玩其圖。詳味其說。雖頗通其大義。然不無少疑。首疑無極之眞。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三言。未免析理氣爲二物。次疑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不審爲聖人自定耶。爲定天下之人耶。以爲自定。則欲動情勝。乃聖人之所必無。以爲定天下之人。則主靜二字。難得分曉。朱門嘗有問及此者。所答亦未見如何。至論下學工夫。僅有君子修之吉一語。疑亦太略。且其圖之作。極力模擬。終涉安排。視先天圖之易簡精深而妙於自然。恐未可同年而語也。豈元公未嘗見此圖也耶。又記曰。朱子謂通書之言。皆所以發明太極之蘊。然書中。並無一言及乎無極。不知何說也。又曰。理者氣之理。

辨曰。若是則圖說可疑者。豈獨妙合而凝一句耶。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生字顯然爲二物。此則何不疑乎。周子此言。盖本孔子所謂太極生兩儀之說。太極生兩儀。非以此物生彼物之云。則妙合而凝。亦豈以此物合彼物之謂乎。苟知周,程,張,朱之言理氣者。本非爲外氣而言理。則雖曰生曰合。不害爲理氣之爲一矣。何必以理者氣之理爲言。然後快哉。太極無極。元非二物。則不言無極。是豈爲通書之病乎。圖說主意。專在發明太極陰陽之蘊。則下學工夫之太略。又豈爲圖說之病乎。定之以中正仁義。朱子曰。欲動情勝。利害相攻者定矣。又曰。此是修道之謂敎。又曰。此承上章言之。形生神發。五性感動而善惡分。故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朱子之意。則以此爲定天下之人。整菴豈未見此耶。盖無極之眞一章。言爲人物之理。惟人也得其秀一章。言衆人之事。聖人定之一章。言聖人之事。君子修之一章。言君子小人之事。則定之二字。以聖人自定看亦好。然曰。善惡分萬事出。而承之以聖人定之。則文勢語意。决是爲定人矣。更詳農巖雜識。則以自定看。然則整菴之說。不爲非矣。

記曰。李延平敎人。須於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像分明。卽事處物。自然中節。李之此指。盖得之羅豫章。羅得之楊龜山。楊乃程門高弟。其固有自來矣。程伯子嘗言。學者先須識仁。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由是觀之。未發之中。安可無體認工夫。雖叔子嘗言存養於未發之時則可。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此殆一時問答之語。未必其終身之定論也。且旣思卽是已發語。亦傷重思。乃動靜之交。與發於外者。不同。推尋體認。要不出方寸間耳。學者於未發之中。誠有體認工夫。的見直上直下。眞如一物之在吾目。斯可謂之知性也已。

辨曰。朱子答呂子約書曰。目之有見。耳之有聞。心之有知。未發與目之有視。耳之有聽。心之有思。已發不同。盖視則比見有力。聽則比聞爲深。知之與思。則其事又異。知則使心體昭昭不死而已。思則計較思量也。計較思量。豈爲靜中事乎。盖羅,李二先生。性本沉靜。以不求求之。故雖體認未發前氣像而自無病。學者則如此用功。必害至靜之體。故朱子嘗以爲非。以程子今只道敬之說。爲至。盖目無見。耳無聞。是程門記錄之誤。而守此說者。往往以昏黑睡瞌時節爲未發。羅,李二先生之說出。而學者又多有繫累助長之病。皆非所以善學也。然則有知覺無思慮。卽其境界不昏沉。不掉擧。卽其時節。涵養存在。卽其工夫。此處不可着得體認二字。况思乎。且先須識仁。與靜中體認。義各不同。先須識仁。泛言識得爲仁之道理。靜中體認。謂於靜中體認未發前氣像。以靜中體認爲病者。非以體認二字爲病。體認於靜中。故爲有病也。以要不出方寸間。爲未發者。又看得未發太麤。而眞如一物之在吾目云者。又摸擬想像。大失靜體。與陽明正目視傾耳聽。白沙養出端倪之說。同歸於禪家見心指性之科矣。

記曰。樂記言。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一端。義理精粹。非聖人不能言。陸象山乃從而疑之過矣。彼盖專以欲爲惡也。夫人之有欲。固出於天。盖有必然而不容已。當然而不可易。先儒多以去人欲遏人欲爲言。盖所以防其流者。不得不嚴。但語意似乎偏重。夫欲與喜怒哀樂。皆性之所有者。喜怒哀樂。又何可去乎。又曰。人心人欲。道心天理。程子此言。本之樂記。自是分明。後來諸公。往往將人欲二字。看得過了。故議論間有未歸一處。夫性必有欲。非人也天也。旣曰天矣。其可去乎。

辨曰。聖贒所說欲字有數㨾。如性之欲。愛惡欲。寡欲之類。則是兼善惡而言。去人欲。遏人欲。人心人欲之欲。則專以惡言。整菴並以欲字爲非惡。至以去人欲遏人欲。爲語意偏重。曰。看得過了。曰。非人也天也。此說。殆與陽明無善無惡之說無別。

答陳靜齋書曰。考之吾夫子之訓。但言敬以直內。未嘗言主敬持敬。至程子始有此言。然其曰。操之之道。敬以直內而已。固夫子之本意也。詳味而已兩字。只敬以直內。便是操之之道。敬外無操。操外無敬。謂必敬而後能操。恐非程子意也。主敬持敬。爲初學之士言之可也。非所以論細密工夫。何也。謂之主敬。非心其孰主之。謂之持敬。非心其孰持之。夫敬。實宰乎心。反繫於敬。欲其周流而無滯。良亦難矣。一有滯焉。安得直乎。

辨曰。敬而後能操。謂敬則自操。豈謂敬後又操。以操敬爲二事乎。主敬持敬。亦豈謂心爲一物。敬爲一物。以心把敬。如手捉一物之類乎。此皆活看處。

記曰。存養。乃學者終身事。省察。是將動時更加之意。卽大學所謂安而慮者。又曰。心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所謂不得其正者。似只指心體而言。章句以爲用之所行。不能不失其正。乃第二節事。似於心體上。欠却數語。盖心不在焉以下。方是說應用之失。大抵大學正心工夫。與中庸致中無異。中庸章句所謂至靜之中。無少偏倚。便是心得其正之狀耳。

辨曰。省察。與安而慮。意頗不同。正心章。專言心體。雲峯亦有此語。非朱子之意。

記曰。程子生之謂性一章。朱子爲學者條析。似乎少有未合。謂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盖人生而靜。卽未發之中。一性之眞。淡然而已。更着言語形容說。繼之者善。卽所謂感於物而動也。竊詳章內以上二字。正是分截動靜之界。由動而言。則靜爲以上。猶所謂未發之前。未發更指何處爲前。盖據已發而言之耳。朱子於此。似求之太過。却以爲人物未生時。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靜一語。正指本然之性。繼以纔說性時。便已不是性二語。盖言世所常說。乃性之動。而非性之本也。此意甚明。詳味之。自可見。若以人生而靜以上。爲指人物未生時說。則是說維天之命。不是性三字。無着落矣。

辨曰。此說似然。但程子此章。只是發明生之謂性一句。故以性卽氣。氣卽性爲言。盖謂言性時已帶氣。性與氣。非二物也。其主意在生之謂性。而不在性氣之分也。然則謂人生後。方可謂之性。人生以前。只是理不容說可也。此處忽然揷入本然之性一段語。反以生之謂性。爲不是性。上下語意。自相橫决。且本然之性。元非別有一性。而只是善而已。則何以爲不容說乎。

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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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農巖先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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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翁旣沒。此道分析。中國儒者。太半王陸。我東諸贒。門路獨正。惟退與栗。道學益盛。主張朱說。講明星日。心法彰著。義理直截。然其精義。與夫妙訣。尙多未明。後人以俟。豈無儒賢。繼起崛爾。成說是守。奧旨莫闡。猗歟先生。獨有眞見。前輩舊套。不甚攣掣。此理精微。悉加闡發。合分同異。橫竪綜錯。條辨曲通。趣意各極。爬梳舊說。咀嚼正義。常臼超出。妙處獨至。拘儒滯識。驟觀爲異。獨見自得。實在于是。晦翁有知。千載莞爾。儒釋界分。辨覈尤詳。旁閱敎集。洞覷窩藏。眞僞一判。此學益彰。眞知若此。實踐何有。本領先立。操存深厚。日用省察。工夫活潑。晩年着力。尤在敬一。枝葉刊落。一源淵淸。涵養旣熟。見處愈精。高明之域。眼足俱卽。豈如世儒。學失其的。知務口耳。行循邊幅。道理盛水。心學精邃。獨有先生。二者克備。造詣超卓。胸次濶浩。高山活水。氣像可道。表裡純粹。本末兼盡。晩來一節。鳳凰百仞。筆下文章。江漢千頃。世人論公。以斯爲盛。此在君子。猶是餘事。展也公身。吾道是寄。渼水淸瀉。石室靜深。講席高闢。淵源爭尋。惟余小子。聞風而趍。樂就有道。欣瞻眞儒。八日江齋。荷其提誨。累年簡牘。質以疑晦。昏蔽幾豁。鈍滯是解。前冬鹿川。謁公床下。心性一二。朱陸眞假。商確究竭。剖判精白。豈惟愚蒙。言下開惑。區區一得。輒被奬與。往往契合。不俟多語。未發歸一。僅再書䟽。經傳疑惑。四七肯綮。箚錄求敎。批論有命。早晩垂誨。昏陋可警。誰料先生。中道奠楹。泰山其頹。北斗其傾。哀我斯世。孰慰倀倀。有道莫問。有學莫受。有疑莫質。抱此孤陋。此心痛恨。曷有其極。嗟我慕公。近益深篤。竊擬束脩。推公爲師。生三事一。古義是追。爲善不敏。此志未成。逡廵之頃。奄失先生。不智不勇。誰尤誰責。聊依栗翁。齋素三朔。禮制苟簡。愧恧尤切。今春戾洛。一訪蹉跌。東郊乍拜。遂作永訣。遠地承凶。親癠是汩。靷窆已閱。臨哭且闕。噫我負公。一何至此。豈惟負公。實負心耳。質疑一紙。許我商量。纔成簽錄。徒付篋箱。日夕披復。淚落滂滂。昔入公門。公笑公語。今升公堂。靈几獨處。門徒何往。講誦永廢。寒水秋月。古今自在。公嘗奬我。粗識聖言。公嘗期我。或助儒門。庶幾勉旃。毋孤平昔。抱痛雪涕。一杯來酌。靈若不昧。鑒我心曲。

祭朴士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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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豈無學。多昧其要。其要云何。惟心之妙。苟其先立。涵之以理。理與心一。就高明地。吁嗟士潤。吾見有是。泥塑終日。方寸皦然。古聖賢編。亦在乎前。旣虛且烱。亦透而徹。由是以往。何事有窒。一動一止。繩墨不背。日用所爲。皆學力內。䂓模之正。體用能偕。古人則有。于今誰如。仲尼所言。未見其止。子殆庶幾。今忽然死。彼蒼者天。云胡爲是。嗟余顓蒙。百不人似。第其趍向。與君不異。况復兼以。瓜葛之誼。情是弟兄。交則道義。用是周旋。殆十七禩。問學階梯。靡不硏講。性理辨析。多所與共。子或往往。許我有知。我則每每。謂子難追。子學高明。本領是先。我乃昧方。口耳之偏。子行卓異。古人是師。我且多陋。流俗與歸。只幸賴子。誨予諄諄。庶自淬厲。免作小人。中途不幸。失我良範。誰與琢磨。于何觀感。斯道共明。期以百年。名山偕隱。指于歲寒。今皆何許。萬事茫然。嗟子平日。攝養有要。一部參同。能賾其妙。云胡一疾。入子之髓。靜坐無功。心丹徒爾。宿歲春秋。我與子遊。于彼道峯。曁白雲陬。看子登陟。步履如飛。我時䠥𨇨。子顧而嗤。知子精力。不如我疲。誰料子死。使我而悲。子不交遊。知子者誰。子不著述。傳子以何。圖書在篋。其篇不多。然甚精切。足見造詣。後有君子。其必敬愛。佳城已卜。卽遠斯届。我聞親疾。南邁忽忽。不暫虛徐。視子入穴。操文以哭。言亦不盡。惟有涕淚。河傾雨隕。靈如不昧。應感我誠。庶其歆格。毋吐此觥。

祭仙遊洞土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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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求宅。各異其視。軒冕惟朝。金帛必市。野處爲田。浦棲以魚。林下淸風。寂寥人居。余志殊人。獨也求斯。愛甚仙遊。如醉如癡。爰謀結廬。于澗之湄。自顧才迂。難與世諧。一生之計。止玆山溪。有心未養。其養于此。有書不讀。亦讀於是。巖翠潭碧。宜酒宜詩。眞樂漫趣。溢玆茅茨。豈惟余欣。靈必是悅。聲應氣求。不專在物。人於山水。亦有相須。廬阜得濂。武夷遌朱。人何敢擬。事偶相類。良辰址拓。吉日樑峙。豈圖華侈。失林泉意。一觴薄醪。數品肴核。虔誠用薦。竊冀歆格。靈其鑑此。垂佑無斁。

祭南一雲土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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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華欝欝。白鵝淸瀉。背嶂面水。間以平野。有村蕭然。一雲其名。今我聿來。卜築將成。土沃泉甘。薪柴優足。種瓜養栗。生理不薄。又有湖山。儘佳而幽。釣艇漁簑。可上下遊。半世問舍。得此林丘。永言逍遙。作山川主。樑桷旣修。畚鍤且具。吉日良辰。營建其新。山靈水伯。曁土地神。揚靈昭昭。掌握灾祥。其各眷顧。利玆室堂。鷄犬茂盛。稼穫山積。終百千年。永保籬落。嗟我厭俗。賣宅城市。樂就閒曠。送老于是。靈必邀我。不嚬而粲。遂此誓願。毋或氷炭。聯翩來歆。醉飽而歸。聽我訴告。如令無違。

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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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士朴公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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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有篤學君子。不幸短命死者。朴君諱弼琥。字士潤。其先潘南人。潘之朴。爲世望族。有諱尙衷。爲麗季名臣。諱紹。爲己卯贒人。寔君十一代曁六代祖也。吉州牧使諱東望。處士諱瀏。掌令諱世樟。通德郞諱泰夏。弼善諱泰昌。寔君高,曾,祖考曁所生考也。母慶州金氏。所生母龍仁李氏。以崇禎紀元後辛酉七月十八日生君。年三十庚寅八月二十九日卒。葬于坡州弼善公墓側坐卯之原。室安東金氏。無子女。君氣質淸明粹美。自幼時。不煩敎督。自知勤學。長者有命。敬聽無違。坐必跪。行必徐。不隨羣兒戱嬉。及長。從事擧業。至甲申年二十四。持弼善公服。居廬讀禮。忽發求道之心。先讀小學。以躬行爲務。灑掃應對。必身親之。一動一止。必遵繩墨。如是者數年。然後始有向上工夫。專意敬之一字。入道峰山之望月菴。靜坐一室。日一蔬食。夜或不寢。非有祭祀親癠。則不下者又數年。堅苦刻厲。專一凝定。而謂本源工夫。必待義理浸灌。然後方不枯槁。遂將周程朱文字。如太極,通書,近思,節要,語類等書。沉潛咀嚼。其思索精透。見解明的。有人不可及者。盖以朱子半日靜坐。半日讀書之訓爲法。而讀書時。或思慮不專一。則輒掩卷不讀。更提醒主人翁曰。不如是則讀無益。其以本領爲主如此。故其發之日用者。雖繩墨森然。而少無牽強之色。達於窮格者。又能見得源頭。活絡無碍。其見處如此。故雖用力於靜坐收心。而不落于一偏。且其自初立志。以聖人爲期。有必至乃已之心。故能不倦怠直上去。眞所謂先立其大者。見其進未見其止者也。嘗聞顯益曰。君有敢做聖人之心乎。曰。不敢。曰。吾則有敢做之心。每拈出性善二字以示人曰。人之不能做聖人。只於此二字見未透。又曰。古人則於格致之前。從事小學。根本已立。故格致工夫不落口耳。今人則合下無小學之功。以格致爲先。何以不差。且朱子以敬。補小學之闕。則敬何嘗不在窮理之先乎。顯益問。君在望月收心時如何。曰。或有終日不起一念時。曰。如此無或墮於禪乎。曰。主宰常分明。禪則豈有是乎。且常愛說灑落脫灑快活歡喜等語。其意思似過於高明。而及察其日用。則精詳縝密。毫釐畢察。以言其事親。則奉二母於一門之內。晨夕定省。日中又省。躬行灑掃。手執寢具。未嘗一代人。母主饋而朝夕有佳味。母不自食則不食。愉色婉容。承顔順志。靡不用極。以言其奉先。則一從朱子家禮。承弼善公家法也。雖貧甚。必行四時正祭。祭時必沐浴。雖嚴冬祈寒。亦不廢。嘗以是致疾。幾危而亦不止。致齊三日。坐別室。着明衣。不讀書。不接客。書古人齊戒語。常目在之。曰不如是。不足以接神明。以言其刑家。則妻不使服錦。婢不使服紬。閨門之內。肅然無諠譁聲。以言其持身。則日必上衣危坐。坐必竪脊梁。手必叉。終日儼然。未見有惰容。一步一趍。必循䂓度。所居北見宮闕。未嘗一向北而溺。其謹於細行多此類。志學之後。欲廢科擧請於母。母不許則至誠開諭。以科擧學問。不可幷行之由。自己必學聖人乃已之意。縷縷不止。母乃感而許之。嘗慨然小學道廢。得二三小兒敎誨。一遵古訓。先之以灑掃應對進退。又作歌舞以鼓動之。以餘力課書習字。初似捏扤。後乃怡順。駸駸有效。有一兒多氣。善走街衢。及被其誨。雖使出門。而亦不肯出。婢僕有罪。必先警戒。使之自艾。有一婢夫。酗悖薄母。招諭再三。化爲孝子。此則古人所能。而君能之也。精於啓蒙。好占筮。置蓍室。有大事。齊沐占之。曰有不占。占必中。畧曉律呂。病中取琴自彈成譜。以意作自鳴鍾圖。又愛道家修鍊之術。作參同契圖。以發其旨。嘗謂修養等書。皆是方便法門。其最上乘則在莊周書中。人有問者。笑而不答。只曰使我斷絶世故。坐在深山中。不過十年。可以成就。後乃梳得白髮數十莖。自知其不久視於世。欲從事于此。請於母。母不許。則卽棄而不復言。惟專意於此學。不久果得疾。一年而卒。病之時。人勸醫藥不聽。得一室坐其中。收攝精神。如是數月。忽若病之去體。未幾復作。竟不能起。其收攝精神也。能知舍外聲聞不及處事。死前數日。索筆書壁曰。八月二十九日。果以其日死。臨絶。有香氣滿室。久而不滅。其亦異矣。平日篤信朱子。謂朱子是孔子後一人。章句集註。一字不可動得。見有爲異說者。則必嚴辭痛斥。不少假借。篤慕邵康節,羅豫章爲人。每有願學之志。不事交遊。所友者惟李顯益,朴弼周。不喜著述。所著只有圖書若干。亦可惜也。顯益竊觀今世學者。豈無知識通明者。亦豈無行誼純篤者。若其兼有而兩全者則尠焉。孰無其志而直以聖人爲可能。孰不存心而專一下工。有所得力者。尤不可見。至於專意心學。而能毫釐畢察。不走向別處去。爲上達工夫。而於下學處亦盡心。繩墨甚嚴。庸行必謹。則雖先輩之善學者。亦患其不能。而君乃能之。盖其門法之正。工夫之專。造詣之高。非近世淺近䂓模所可擬倫。而亦未見其有一毫枯槁偏僻之意。使其天假之以年。則其所就也必益高明。爲賢爲聖。直不難矣。而今乃中途而歿。未極其所詣。豈非吾道之不幸歟。君嘗作弘毅圖。以自看。欲以是名齋。仁以爲己任。死而後已。君可謂殆庶也。嗚呼。世有如許人品學問。而人莫有知者。其知之詳者。獨有顯益。則述君之德以示後世者。非顯益誰哉。是庸据平日所見。作爲銘。納其幽竁云。銘曰。

莫大之志。至專其學。下學惟謹。上達有得。義理源本。着眼明白。收放一事。用力尤篤。不落他歧。純粹精約。當世儒學。余固多矚。朴實高明。君可謂獨。苟假以年。聖門直蹴。三十而死。何子淵若。久矣斯道。天不裨翼。有好人物。必也夭椓。眞宰何心。我莫能測。秪恨吾黨。運氣蕭索。一片荒山。道氣斂閴。我銘納壙。以詔千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