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日記/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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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水東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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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聖節請朝賀[编辑]

景泰元年,太上皇萬壽聖節,禮部請群臣朝,詔免朝。二年,盛與季聰約,當草疏偕科道與禮部同上。既而竊念,今皇上孝弟,上皇盛德,兩宮帖然安靜,久當誼愈深而禮愈隆矣;使益以言,則涉衆易疑,恐無中生有,反為非便,遂已之。御史盛昹一日私示盛一章,亦此事,因具以告。昹目予言:「己不為,又沮人不為耶?」盛曰:「此大事,宜熟慮之。惟安與靜,久長之道也。」時惟劉溥原博以予言為然。近聞盧指揮奏訐以來,然後益信予前說之不謬。

葬地蛇盤兔[编辑]

居庸以北,俗擇葬地以驗蛇盤兔為上,昌平侯楊洪赤城葬母處亦然。意者,地氣溫暖,二物皆穴焉。偶相值而相持,亦適然耳。昧者至爭地盜葬,訐訟連年,惑哉!

于節庵先世行狀[编辑]

于節庵之先世有顯宦,至其父,幼孤貧流落,雖知家世之貴,而不能詳。所知者,黃鶴山有先塋,其兄弟名山壽、海壽耳。節庵既長,為董鏞先生壻。先生藏書有元黃文獻公溍集三山大字本,載湖南宣慰于九思行狀,可考節庵能知其先,以得此文焉爾。然則人品家世,託之名筆,其效有如此。夫董先生子中書舍人璵與予鄰居,間語及此事云。

讀卷填榜名次[编辑]

景泰二年,予為殿試彌封官,知讀卷事。第一甲蓋閣老預屬意於受卷官,已得之餘,皆分送讀卷諸大臣,且曰:「率以三分,上一等、次二等,各置一所。」少頃,閣老收上一等,則判二甲,次二等則判三甲也。第一甲三卷,閣老圈點畢將午,三人者持詣文華進讀,午後填黃榜,明早榜出矣。蓋辰、巳二時,榜中人次第已判定,若曰須一一品量高下次第,固有所不能也。又聞試場卷子,榜中榜外,固有相去不甚遠者,數盡即止,無如之何。因記周文襄公行部至崑,嘗問及舉子曰:「年少者多遣行,彼氣銳利得,且科第自有命耳。」當時甚訝其言,乃知此老曾見此事,敢為此言也。雖然,亦豈止科第為然哉?

開平王祠[编辑]

獨石城堡,今開平衛治。初,陽武侯薛祿奏築城,遷衛于此。有僧慶西堂者,號精地理術,實奉命相地,嘗云:「城中水泉枯時,當有變。」指東南角地,以為必王侯可當此。楊昌平時為百戶,已有名,因治第在焉。己巳春,泉水果澁不流,今則復汎溢矣。昌平第潭潭餘百間,都御史李公下予相度,撤其材,以飾樓櫓營壁之經兵火者。其關將軍祠,潔麗可愛,不忍毀之,但城中已有祀,不宜復出。而偶得宋學士所撰開平王常忠武公碑文,因唸于衆,曰:「公有功國家,其收漠北,嘗道此。而是邦又其封望所在,請易為開平王祠。」仍環書碑文于壁。既成,始聞僧之言,而益奇其術之神也。或傳邊虜嘗目昌平為楊王,昌平為人,雖多事先聲,要必曾有是說。

尹鳳岐詩諷時事[编辑]

尹鳳岐先生在翰林,好作詩諷切時事,節之最能記,予僅記其一首。時應詔舉賢良方正,即得授八品官,適簡太學生年五十以上者悉放還,詩曰:「五十餘年做秀才,故鄉依舊布衣回。回家早去養兒子,保了賢良方正來。」

楊鴻臚讀卷求代[编辑]

景泰二年廷試,鴻臚楊公時預讀卷。公素多笑謔,是日莊重自將,持卷一一詳簡視訖,收置端好。衆以公少文,竊窺議之,莫可知其如何。俄而尚書泰和王公讀卷畢,公徐起,手卷子納案上,作一揖,王公搖手却之,公又一揖,不交語,斂容而退,於是王公代為品第而還之。衆繇是服公之大用誠亦不偶然也。

妄稱細作[编辑]

真定邏卒獲一人,為虜語甚習,以為「先被虜見留。虜酋也先將窺臨清,使我等從宣府邊關入,住城中數日,而今抵此,蓋先為偵伺耳。」守臣以聞,兵部奏:虜酋為計至此,宜急遣廷臣豫備紫荊等關口。因薦郎中陳汝言、陳金等堪是任。詔止治備而已。都察院奏:宣府守臣不覺察當罪,使也先欲其首,將携去久矣。於是特命錦衣衛押其人至宣府,會巡按御史勘問所主之家。御史淶水張鵬心疑其事,百方鞫之。一夕得其實,蓋平定州故荊郎中家人,居京師以貿易習虜語,不事作業,被捶楚,潛匿於外,妄為此言,彼邏者從而傅會之耳。此雖一事,而臺省之張皇,內批之鎮靜得體,御史之明決能任事,皆可記者。

趁航船[编辑]

吴思庵先生談及淺學後進,曰:「此韻府羣玉,秀才好趁航船爾。」航船,吴中所謂夜航船,接渡往來,船中羣坐多人,偶語紛紛。蓋言其破碎摘裂之學,祇足供談笑也。

奏彈內官善增[编辑]

景泰二年春,內官善增恃寵驕縱,勢熾日甚。且聞大臣中有候其生日,結約武弁持賄拜賀其門,如往年之事王振者。季聰偕六科十三道上言,盡暴其罪惡,乞急治之,不然必蹈覆轍。章既成,對衆復增二語,曰:「復起羣邪趍附之風,大開小人奔競之路。」蓋厚嫉大臣之憸小者也。既奏上,即命錦衣捕治之。後雖復釋,然迄今不復肆云。

弋謙[编辑]

弋謙,代州人,累任顯官,有聲仁廟時。歲己巳,布衣走闕下,疏前成山侯王通、龍門致仕指揮甯懋、真定同知阮遷干三人皆奇才可用。適報虜酋也先犯紫荊口,時石亨為時倚重,偕于尚書治兵土城外。衆議欲以通副亨,及謙等至左順門,通辭:「不預兵政久矣,一旦以副,人不能也。」謙則力言宜專用通,衆導之再四,兩人持論牢不可動,事遂已。六科聞謙負重名,奏留之,繇是亦不報。使通等拒稍却,則皆任用矣。後通雖復用,亦無大過人者,不久竟卒。謙亦累有建白,語侵時貴,亦不久卒。

編次文集[编辑]

古人製作,名集編次,多出於己,各有深意存焉。或身後出於門生故吏、子孫學者,亦莫不然。周必大所識歐陽文忠公集,亦可見已。今人不知此,動輒妄意併輳編類前人文集,如處州葉學士文集又曰水心文集,曰文粹;江西文山先生前集三十二卷,後集七卷;四川等處宋學士文,覽者當自見之。其尤謬則蘇州新刻高太史大全集也,太史缶鳴集九百八十七首,後人足成一千首,大全集又合為二千首。其姑蘇雜咏一書,自有序,乃為牽裂置諸各體中,如白龍廟迎送神曲,刪去本題并註,引入曲類,題曰迎神曲、送神曲云,奈何!

看議何觀[编辑]

景泰二年冬,文淵閣辦事中書舍人何觀言:「大臣舊老,少保兼吏部尚書王直等,正統中皆阿附權姦,今此輩老猾,不宜在左右。」及言「北虜之來朝者,宜驅置於南方。」忤旨,下六科十三道議以聞。吏科給事中毛玉屬奏藳辭,過罪觀,季聰導之易,不從,亟以告盛,因與偕往。時六科諸君皆在,索藳閱,玉卻以「上促奏,急閱之,恐緩。」索之再,始出以相示。盛曰:「觀驅置之說,固疏謬,其前言老猾,蓋意在大臣,但辭連權姦,中貴人激怒在此。然終是言者,諸君當熟思之,藳須再易。」玉曰:「上怒甚,不可易。」盛曰:「當明言觀概指王直等為老猾非宜,或可回悟上心。」季聰言:「所引春秋『公會戎于潛』,亦非胡傳本意。」玉以東坡「王者不治夷狄論」對。盛以玉遂非甚,因曰:「此奏引經不切,未甚害事,不易或可。若辭有當易者,須易之。」玉曰:「觀嘗考滿,不得陞,私憾吏部,為此十三道已具此說,藳不具此,已輕矣。」蓋時有大臣新遷吏部者嗾科道為此說也。玉素于盛厚,因附耳喻此意,盛曰:「雖不具,具等耳,藳必再易。」玉曰:「君奈何執欲佑觀?」乃謂曰:「朝廷大開言路,未嘗罪一言者,上雖怒觀,猶令我曹看議,蓋甚盛德也。君獨不念劉球乎?球之死,人至今罪王振、馬順。諸君而為此,雷霆之下,萬一不測,則是我曹為之,而朝廷受不容言者之名。且諸君亦言官,獨不為他日身計耶?」玉意若稍解。盛因抹去冒頭所謂「誣陷大臣,擅開邊釁」,及終所謂「明正觀罪,以為進言虛妄者之戒」等語,且益云「指大臣王直等為老猾」,於是衆皆曰好而退。既而奏入,有旨,令錦衣衛杖觀若干,且調外。後乃知奏惟去冒頭,餘皆如舊藳不易也。明日道遇錦衣門、謝二鎮撫及杖觀事兩人,曰:「彼何可深罪?杖惟具數耳。」兩人所存,較之玉,不霄壤異耶?

李祭酒天幸脫禍[编辑]

祭酒安成李先生初以言事得罪繫獄,宣廟登極後,一日御別殿,以其激怒先帝,命左右械取,將就鞫焉。俄又命錦衣指揮王某出,有不測之命。王甫行,而先生至,適上退,近臣某就先生問故,先生告以忠誠之實。上出,有問,某具以對。上稍悟,命仍就獄。蓋王被旨急趨,出時與先生相失於端門左右,而立俟於西長安門外,久之始得之。守衛者曰:「罪人入久矣。」王急趨還,則先生已得再生矣。夫臣子之於君父,天也,天佑善人,豈欺我哉!

解胡觀放榜對答[编辑]

解學士、胡祭酒契好甚密,一日同觀放進士榜,解以胡出身不繇甲科,詫之曰:「大丈夫必得黃榜書名可耳。」胡笑曰:「彼固亦有僥倖得之。」盛時公卿,其委蛇張弛氣象如此。

龔遂榮揭帖[编辑]

景泰元年八月十一日朝退,禁門側尚書胡公手一揭帖,文武重臣,羣立傳觀。尚書王公曰:「此禮失而求之野耳。」盛等因趨就觀,語多文而切直,首備登極詔旨,以為「繇此而觀,上皇之出,非游畋無益為宗社計爾。今都人一聞駕旋,無不喜躍,則人心尚未厭上皇也。今日奉迎禮當從厚,主上當避位,懇辭而後受命乃可,不然恐千載史書難洗」,末有書上修史先生等語,而逸其名,甚驚異之。胡公言此得之高學士,衆因告公曰:「連日言迎復,上意屢以虜情多詐為疑,此所言若封進,見朝野同情,或可感動上心。」公走,質之三法司,都御史王文曰:「匿名文書,不得言。」以告于少保,于第言:「使封進,亦無妨。」蓋其意亦持兩端。因詣禮科草疏同上,疏謂告言人罪,蓋以破匿名之說云。俄頃,得旨繳進,時衆候諸塗扣之,胡公欣欣言:「適三法司云不可進,已還之高矣。茲復取來,故遲耳。」王公有憂色,曰:「諸公勿累小子喫牢飯也。」兩人之量不同如此。旋聞有龔千戶者聞捕治急,首罪下錦衣獄。門、謝二鎮撫以其當具奏而不具奏,坐不應。尋會赦得釋。聞龔千戶其名遂榮,惜不曾識之,而揭帖亦留中矣。

南都人物之盛[编辑]

南都數年前,一時人物之盛,勳舊之賢,如襄城伯李公;通材重望,如少保黃公;學行老成,如都御史吴公;得大臣體,如侍郎徐公;端厚有文,如侍郎金公、通政陳公、尚書黃公;詞藻豔發,如少卿楊公;志勤修纂,如學士周公,皆有足稱。他如祭酒陳公之教條規矩,終始不渝,尚書魏公之清修雅尚,可以廉貪敦薄,要皆無媿士論。惜乎,二公嘗請老而不得,近為南京十三道官詆其貪戀,時論為之不平,二公亦因是去矣。噫!如諸公者,今何可多得哉!

題秋胡圖詩[编辑]

題秋胡圖詩二首,其一曰:「郎恩葉薄妾冰清,郎說黃金妾不噟。若使偶然通一笑,半生誰信守孤燈。」其二曰:「相逢桑下說黃金,料得秋胡用計深。不是別來渾未識,黃金聊試別來心。」或云後一首趙松雪作,善為秋胡解紛,前首不知何人作也。

顧都御史聲望[编辑]

顧都御史佐,性嚴重,聲望偉然,未嘗口毀譽人。或以為言,則曰:「我知善則當舉,我知不善則當去,我何可徒言哉!」旦晚東朝房小憇,前呵雙藤立戶外,官僚行道,以此為驗。往往有挽驢駐馬折而還者。雖公遭時得君之盛,要亦有慴伏彈壓之實焉。

姚榮公小像[编辑]

劉原博嘗見姚榮公小像,僅寸許,周遭皆書公詩句警聯,如詠團扇云:「掩歌聲不散,障月影同圓。」御溝詩云:「靜涵金殿影,清斷玉街塵。」此類甚多。

過枝[编辑]

別集詩題有折枝禽鳥者,非也,曰過枝可耳。

墓次焚黃[编辑]

焚黃之禮,行於墓次,蓋自宋世已然。朱子亦云不知於禮何據。張魏公得贈謚,其家則惟告廟云,今則世皆然矣。意者,流俗以加有官封,必為明器人馬僕從類,非祠廟中所可容,亦以義起然爾,無他據也。

晦庵論易服色[编辑]

「思陵已入土,壽皇所御衣冠,皆以大布,此為革去千古之弊;而百官俱用紫衫皁帶,乃王丞相以親老為嫌,不肯素服,議者有『有君無臣』之譏。近日之論,乃鑒其失,然猶未能彷彿古制也。又記在長沙初奉諱時,方語從吏車帷當易紫以青,適未即出,而何漕已易之如所言矣。蓋于心有不安,故不約而同也。」此朱晦庵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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