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東日記/卷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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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王軫父家書事[编辑]

五倫書已載有王軫家書事,示勸萬世矣。軫,嘉興人也,嘗詢得之。今恭錄詔文於此,次謝表,終家書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起草萊、削羣雄,攘夷狄、安中國之務,欲天下承平。邇者,諸郡官吏不畏法律之嚴,姦弊疊興。御史臺管勾宇文桂因事被問,囊中所藏書信百封,盡取目之,悉係浙右儒吏獎譽之言,或是或非,皆欲禍人,中間亦有私托求進者。嗚呼!昔元之初得天下,人材皆務實學,故賢能由公道而進;後元之失天下,世俗皆尚虛名,故贓私於權門而用。朕多涉艱難,備知此矣。其立法未嘗不嚴,而用法未嘗不審,然贓吏貪婪,如蠅蚋之趨朽腐,螻蟻之慕腥膻。噫!若是者,豈非慈父失教於平日耶,抑其子之不孝,不聽父之訓耶?今於百封書中,得一善教其子者,係浙右登科舉人王軫之父家書,意望管勾宇文桂轉達平涼子之任所,書未發,朕偶獲見之。書中語言諄切,教以忠孝,子之賢否雖未可知,然薄俗中有善於為人父者如此,誰能出其右哉!勸善懲惡,移風易俗,實有國之善治。其令中書遣人齎朕詔諭往詣其家,賜以白金百兩、附子五枚、川椒五斤、絹十匹,以旌其賢。令有司,除本戶雜役依舊應當,其里長弓兵,不須再役。洪武四年閏三月 日。」

「布衣臣王□言;伏蒙聖恩,賜臣詔書并銀絹椒藥,謹上表稱謝者。伏以聖明御極,自慚無補於埍埃,詔命臨門,忽沐分霑於雨露,輝生蓬蓽,歡動鄉閭。臣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欽惟皇帝陛下,德厚道高,功崇業廣,智勇天錫,聖敬日躋。任賢使能,與堯、舜之心同大;賞功罸罪,如天地之德無私。端居九重之中,明見萬里之外。伏念臣性資愚陋,學術迂踈,分甘老於山林,名敢求於簮紱?教子乏義方之訓,承恩忝科甲之榮。大邑分符,深佩選掄之重;安書寄遠,勉加忠孝之全。俾恪守於廉勤,庶少酧於知遇。何冀上聞於天闕,過承下逮於星軺,白金光照於琴書,黃絹春生於筐篚。芳椒助養,上藥扶衰,豈期枯朽之餘,遽被駢蕃之賜。征徭特免,喜懼交臻。臣瞻仰清光,鈞陶聖化,心同犬馬,願攄報效之誠;景迫桑榆,欣覩太平之盛。謹奉表稱謝以聞,無任瞻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臣誠惶誠恐,頓首頓首,謹言。洪武四年閏三月 日布衣臣王□。」

「自舊年十一月初二日南潯別後,至今年,凡四得書鎮江、高郵、寧陵、鄭州者,餘一書不知寄何人,必浮沉矣。三月十一日,汝兄會朶至剛於德清,書中簡畧,不知從者及同遊俱無恙否?且言歲中可至任,不知果然乎?本家德清之役已辦,兩圖黃冊,里長及歸安甲首皆不擾而辦,里長不赴京倉,此甚良法也。正擬安靖幾時,十二月間,本縣又定新市,弓兵分管十二都,但辦什物,勾捉軍人,至今不得安息,所費亦不少也。家中上下俱無事,儻欲挈家,須在彼稍安,詳度可否,然後來取,恐川途迢遞,或遷轉不常,跋涉勞頓。我今稀年,又一老景侵尋,儻朝廷容侍親,則上章求歸,父子相見,以盡餘年。若宛轉仕途,則相見無日矣。人說有分俸之例,不審有否?如得分祿以養,亦足為榮,若彼處關支,則不必也。凡事須清心潔己,以廉自守,食貧處儉,儒者之常。慎勿以富貴為念。古人云:『貧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正當以此為受用也。治民以仁慈為心,報國以忠勤為本,處己當以謙敬,學業更須勉力。暇日即以性理之書及羣經留玩,自然所思無邪。更須熟讀新律,自然守法不惑。飲酒當以康節先生為範,不可縱恣。忠定之事,律許則行,不則不可干其紀也。此後儻有的便,可買附子一二枚、川椒一二觔,起稅而來,餘物非所覬也。臨川奴、世生俱無疾,但諸子未出瘡疹為憂耳。浙西米價極廉,白者十文一升, 【 「十文一升」,明弘治本作「十分一升」。】可見太平之時矣。安西雖有來者,而往者絕不可得。汝之外舅向曾寄書與盩厔俞主簿,祗候去若達,必能道吾家中平安矣。煥章二親俱康健,希聲於十一月望後逝世,餘外親俱安,就令知之。路遠作書,不能詳盡。洪武 年 月 日。書付男軫。」

元寶[编辑]

今俗呼五十兩重銀錠曰元寶,嘗見獨石內官弓勝得埋藏銀數十錠,形製皆平漫,與今樣範不同。面有「中書省」小字印,背則陰文「元寶」二大字也。宋銅錢文皆著年號,惟開寶中曰「宋通元寶」,寶元中則曰「皇宋通寶」。皆避寶字耳,然反覆皆著元字,亦異哉。

仁廟賜徐善述書詩[编辑]

仁廟好文之主,宮僚鄒濟、徐善述、王汝玉以及楊士奇、梁潛、蔣□,御醫用文等,皆被詩文寶翰之賜甚多。予前年議事,同軒、崔二憲長於兵部後堂閱馬尚書賜物,見刻本仁廟御製詩文,內多具焉。近得天台徐氏所藏令旨一通,永樂十六年三月初二日皇太子書一通,冬至賜詩一首,永樂十五年□□□□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慰問古詩各一首,十月二十七日呈試工業古詩一首。聖製必已具刻,茲不盡錄。錄令旨、書、詩各一,以見昭皇帝崇文禮賢之盛德云爾。其文曰:「令旨說與好古,爾將選詩內取易入手解意的詩,分類賦比興三字,每字要十六句八首,十二句八首,八句八首。爾為選擇,王燧真明日早要進來看。又聞卿染疾,可稍愈否?冬寒,善加湯藥,順時將息。旨不多及。」「皇太子致書贊善好古先生:余今欲學作表,卿可一如詩題,立例意思,余為搆文,請益好古。其詩題與表題,間日封進,以廣琢磨。今晨覽卿為余所改之詩,甚是豐采清雅,真有益於日新。但卿疾不痊,未及存問,日見擾煩,豈尚古優待高年才望之士乎?然優待之心,豈忘朝夕。但卿今年邁,恐余為學有日。似卿朴直苦口者,百無一二,面諛順顏者,比比有之,故特相為4縷者,為卿才德直謇。趁卿康健,篤於其事,卿無憚勞,弼余成業。惟望藥石之言日甚一日,毋務犯鱗觸諱之慮。若余成學,報答之禮,豈得忘之?春暖猶寒,當善為湯藥,順時將息,以慰余懷。旨不多及。永樂十六年三月初二日。」

「冬至賜贊善徐好古:清朝盛文治,輔德資儒耆。念彼筋力倦,趨朝諒非宜。賦詩有佳致,納誨多良規。起予得深趣,歡懷浩無涯。新陽屆初復,況此承平時。酬勞見尊酒,庶以勞期頤。」

「皇太子特以牲醴之奠,致祭於故贊善徐好古之靈曰:卿偉量淵宏,博覽古今。正宜佑余文學,匡余政治,豈期一疾,遽然而逝。茲者黃鐘應候,天道伊周,顧諸寮吏,不見於卿。哀哉痛哉,不復聞卿贊益之言矣。今特遣庶子鄒濟奠於靈筵,卿其不昧,庶克饗之。」

「皇帝遣天台縣某官,諭祭於故贊善贈太子少保諡文肅徐善述,曰:卿昔從朕於儲宮,有啟沃匡輔之益,嘉念不忘。茲惟仲春秋,特致常奠,用伸懷舊之情,尚其饗之。維永樂十七年,歲次己亥十一月辛丑朔初七日丁未。」「翰林院學士兼左春坊左諭德楊士奇、楊榮,左春坊庶子鄒濟,翰林院侍讀錢習禮,侍講陳全,春坊右中允王英,翰林院編修苗衷,簡討曾棨,吏部尚書蹇義,翰林院脩撰楊溥,春坊右中允黃宗載,贊善陳濟,侍講鄒緝,郎中李興,員外郎施顯,主事真完,檢討陳璲,敬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於新逝左春坊左贊善好古徐公之靈曰:嗟吁!先生德宇振振,蚤出遊學,適際昌辰。典教方州,遂陞成均。進官春坊,益勵忠勤。內明外厚,名重縉紳。啟沃輔翊,方藉老成。夫何一疾,竟殞厥身?亦既壽考,有子有孫,飾終吊祭,薦荷寵恩。遺文清譽,不亡者存。士奇等忝在同寅,或居比隣,一奠永訣,寓哀斯文。尚饗。」

右祭文三通,東駕文出親製。洪熙中文,意當筆詞臣有深意焉,蓋嘗見一時王文靖祭文內及文事,其指文靖進說詩法之事歟?好古獨不及此。聞好古清介端實,不愧古人也。同僚鄰曲祭文,不知何人作,本真文韻,而亦用一成字云。

戲言取怨[编辑]

戲言辯口,輕為評泊,亦足以取怨,得罪於人。嘗聞修永樂大典時,諸儒羣集。一日有及凡例未當者,王偁孟揚曰:「譬之欲搆層樓華屋,乃計工於箍桶,都料得不有誤耶?」景泰中,徐左僉有貞治河無成功,于少保嘗笑謂同官曰:「徐先生五墨匠耳,奈何令脫土墼也。」

虞文靖朱宜人墓碣[编辑]

虞文靖公為秘書少監日,著朱宜人吉氏墓碣 【 石本作碣銘。】 其畧曰:「鎮 【 石本作征】 東行省儒學提舉朱德潤嘗 【 石本作常】 為集 【石本作余】 言其母夫人吉氏 【 石本作吉宜人】之孝也,祖母施夫人甚愛之。至元甲午十二月,吉宜人將就館,而施夫人疾病,嘆曰:『吾婦至孝,天且賜之佳子,吾必及見之。』既而疾且革, 【石本作亟】治後事,其大父卜地陽抱山之原,使穿壙,以為藏。施夫人曰:『異哉,吾夢衣冠偉丈夫來告云「勿奪吾宅,吾且為夫人孫。」』既而役者治地,深五尺許,得石焉,刻曰『 【 石本有鬱林字】 太守陸君績之墓。』別有刻石在旁,曰:『此石爛, 【 石本作石若爛】人來換。』石果斷矣。其祖命亟掩之,而更卜兆。施夫人又夢偉衣冠者復來,曰:『感夫人盛德,真得為夫人孫矣。』德潤生,其大父字之曰順孫,而施夫人沒,人以為孝感所致。」

朱氏,睢陽五老兵部郎中貫之後。德潤字澤民,有文章政事,而獨以畫馳名。虞公嘗跋其文,以為識者不厭其多能也。子季寧娶崑山州判官徐侯女,朱之後因家崑山焉。陽抱山去蘇城不遠。嘗閱雲間志,陸故晉大族,如遜如抗,重珪疊組不一,皆葬華亭橫雲等山,志悉有載。獨無陸績墓,蓋或以別業遷徙,葬陽抱山矣。此銘康里子山書,立石尚存,末云「泰定四年月 日。今嘵僶俛依伯生先生命抄錄一過,願併請先生書之,庶永傳也。巙敬告澤民提學足下。」

晦庵考定歐公事蹟[编辑]

朱文公先生考定歐陽文忠公事蹟有云:「平心、保州、妖尼三事,公平生學問根原,出處大致,言行本末,皆見於此。獨晚年青州論執青苗事,尤足見其剛毅大節,始終一致,既老不衰。而公諸子所次事蹟,乃有所避而不敢書,吴克行狀亦不載。韓魏公作墓志,乃始見其嘗有乞不收息及罷提舉等官之奏,與其辭太原有守拙循常之語,神宗實錄又不載。志語於附傳,至葉濤之重脩,乃反著其不俟報可擅止散錢,而有特與放罪之詔。又至近歲,洪景盧作四朝史傳,乃直書其以是為王安石所詆,而遂決歸老之計。蓋此一事,凡更六人之手,而三書闕焉。幸其有肯書者,然猶歷三手,越百餘年,而後首末得以粗備。然則士之制行不苟合於當時,而有待於後世者,豈不難哉!予居閒好觀當世名臣事蹟,往往購求名人碑志,故在遠者未可知,二三十年來忠邪貪廉之大概,亦稍有聞,而頗厭作者之不得其實十恒八九也。嗚呼!誅姦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數百年之後,當必有其人,必不止如今日之所見而已也。嗚呼唏矣!」

呂忠肅遺詩[编辑]

元中書左丞平定呂忠肅公思誠,耿恒庵尚書九疇曾祖妣之兄也。其為人,見元史本傳。嘗見南村輟耕錄載其「不敢妄為■〈此上夕下〉子事,只因曾讀數行書」一詩。天順四年,予過南都,飲尚書太平里第,尚書因誦公寄內一詩,其詞曰:「自從上馬苦思卿,一箇窮家兩手擎。少米無柴休懊惱,大男小女好看成。恩深夫婦情何極,道合君臣義更明。早晚太平遂歸計,連杯共飲話離情。」大抵公之詩情真語切,要亦出元白云。

阮太監修營勞績[编辑]

太監阮安,一名阿留,交阯人。為人清苦介潔,善謀畫,尤長於工作之事。其修營北京城池,九門、兩宮、三殿,五府、六部諸司公宇,及治塞楊村驛諸河,皆大著勞績。工曹諸屬,一受成說而已。詳見東里文集。晚歲張秋河決,久不治,復承命,行道卒。平生賜予,悉出私帑上之官,不遺一毫,蓋中官中之甚不易得者。嘗刻營建紀成詩,一時名人顯官,無不有作。將傳布間,以王振一言而止。振於他役皆有碑,獨靳此者,要不可以不矜一善歸之,則亦媢嫉之云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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