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若時義序
唐重詩,用以取士。其工者內自快於己,外以有名於世,因而得科名焉,則其嬴也。明重時義,亦用以取士。其工者得科名,因而內自快於己,外以有名於世焉,則其嬴也。嬴者,數外不可必之物,得固欣然,失亦有以自處之謂也。要以科名之在詩,與在時義,皆可以得,而皆不可以必得。至所謂內以自快於己,外以有名於世者,在詩可必,而時義則不可必也。故詩如李、杜,可以布衣終其世。時義如王、唐,而不得科名,則退而無以自處。時義如王、唐而不得科名者,誠未嘗確然見其人;然其得之者,固已有不可言者矣。得之者有不可言,世遂疑王、唐之文,反未必得,相戒不敢為王、唐之文,而其文始絕於世。嘻,其甚也!
吾友沈雨若,高才博學,奇趣深心,善詩而工時義。然而恒病,病幾不能就試。就試矣,吾為之喜;已而試不中,吾私為之戚。雨若亦若有怏怏者。予為廣之曰:「夫時義之工不同:有工而不必得者,深險精核之文是也;有工而不必不得者,高華奇肆之文是也;有工而必不得者,幽寒艱促之文是也;有工而必得者,靈暢溫秀之文是也。子之時義,機靈而局暢,氣溫而色秀,未嘗操必不得之具,子何憂焉?子不嚐作詩乎?子不以子之窮罪詩,而獨怏怏於時義者何也?世不以詩取士故也。時義之於科名,有可以得之之道,人遂有必得之心,因是以有不得之怨。夫時義之於科名,工者不必不得,怏怏於不得者,不必得而反以不工。譬若以作詩之心作時義,期於工,不期於得。吾見子之文日益工,而卒亦不必不得。觀子之文近春夏,而子之意常涉秋冬。夫春夏者,通之象也;秋冬者,塞之象也。養子之為春夏者,以待其通;去子之為秋冬者,以勿疑於塞。為子計者,不亦兩得乎?」
雨若曰:「吾非怏怏於文之工而不得,退而無以自處也。吾所為怏怏者,念吾幼而孤,倚祖為命,間關教養,集蓼茹蘖。今齒長矣,長此安窮,前後顧影,私心不能無少望。自今以後者,得失一勿敢問,專待子敘以不朽吾文耳。」
夫得失一勿敢問,而專待一序以不朽其文,此正吾所謂以作詩之心作時義者也,子得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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