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宅編/卷一
目錄 | 泊宅編 | |
全書始 | 卷一 | 下一卷▶ |
陽孝本字行先,居虔州城西,學博行高。東坡謫惠州,過而愛之,號曰「玉巖居士」,仍為作真贊。居士不娶,坡每來,直造其室,嘗戲以元德秀呼之。居士曰:「某乃陽城之裔。」故坡詩曰:「眾謂元德秀,自稱陽道州。」皆謂無妻也。居士後以遺逸得官。
吳師仁字坦求,錢塘人。篤學勵誌,不事科舉。守臣陳襄、鄧溫伯、蒲宗孟皆以遺逸薦於朝。元祐初,被召命以學官。初,坦求喪親,廬其墓,日托棲真寺隨僧造飯一缽以充饑,不復置庖爨、蓄奴僮,閉戶翛然讀書,倦則默坐而已。嘗一夕,已滅燭,室中忽自明,有僧長揖而入,與坐談玄久之,謂坦求曰:「教授行且仕宦,壽不過六十。」僧去而復暗如初。坦求為太學博士,十年無他除改,其後以選除潁川、吳王宮教授,卒年五十七。
王升字君儀,居嚴州烏龍山。布衣蔬食,無書不讀,道、釋二典,亦皆遍閱。為湖、婺二州學官,罷歸山中,杜門二年不赴調。一日,自以箕子《易》筮之,始治裝西去,時年將六十矣。旅京師數月,良倦,將謀還鄉,左丞薛昂以其所撰《冕服書》獻之,稍歷要官。君儀之學,尤深於《禮》、《易》,久為明堂司常。宣和乙巳,以待制領官祠,復居烏龍故廬。每正旦,筮卦以卜一歲事,豫言災祥,其驗甚多。金人據臨安,諸郡驚擾,嚴人皆引避山谷間,公獨燕處如平時,且增葺舍宇,以示無虞。壬子正月,微感疾,謂貳車黃策曰:「陸農師待我為屬官,不久當往,但《太元書》未畢,且不及見上元甲子太平之會,此為恨爾。」數日卒,年七十九。
東坡既就逮下御史獄,一日,曹太皇詔上曰:「官家何事數日不懌?」對曰:「更張數事未就緒,有蘇軾者,輒加謗訕,至形於文字。」太皇曰:「得非軾、轍乎?」上驚曰:「娘娘何自聞之?」曰:「吾嘗記仁宗皇帝策試制舉人罷歸,喜而言曰:『今日得二文士,然吾老矣,度不能用,將留以遺後人。』二文士蓋軾、轍也。」上因是感動,有貸軾意。
朱行中自右史帶假龍出典數郡,年才逾壯。守東陽日,嘗作春詞雲:「小雨廉纖風細細,萬家楊柳青煙裏。戀樹濕花飛不起。愁無比,和春付與西流水。九十光陰能有幾,金龜解盡留無計。寄語東城沽酒市,拼一醉,而今樂事他年淚。」自以為得意。後歷中書舍人,帥番禺,得罪,安置興國軍以死。流落之兆,已見於此詞。
王欽臣自西京一縣令召入,議法與介甫不合,令學士院試賦一篇,但賜出身,卻歸本任。以二詩獻公,其一雲:「蜀國相如最有詞,武皇深恨不同時。淩雲賦罷還無用,寂寞文園意可知。」其二雲:「古木陰森白玉堂,老年來此試文章。宮檐日永揮毫罷,閉拂塵埃看畫墻。」
東坡帥杭,一日,與徐璹坐雙檜堂,吟曰「二疏辭漢去」,璹應聲曰:「大老入周來。」璹字全夫,少年登科,疏縱不事事,晚益流落,終於武義縣主簿。嘗寓婺州清漣寺,醉中題壁雲:「驚雷殷殷南山曲,一夜山前春雨足。美人睡起怯輕寒,衣褪香綃紅減玉。朝雲靄靄弄晴態,野柳狂花無管束。東風也自足春情,吹皺兩溪煙水綠。」
元祐中,東坡帥杭。予自江西來應舉,引試有日矣,忽同保進士訟予戶貫不明,賴公照憐,得就試;因預薦送,遂獲遊公門。公嘗雲:「王介甫初行新法,異論者譊譊不已。嘗有詩雲:『山鳥不應知地禁,亦逢春暖即啾啾。』又更古詩『鳥鳴山更幽』作『一鳥不鳴山更幽』。」
歐公作《醉翁亭記》後四十九年,東坡大書重刻於滁州,改「泉洌而酒香」作「泉香而酒洌」,「水落而石出」作「水清而石出」。
馮當世未第時,客余杭縣,為官逋拘窘,計無所出,題小詩於所寓寺壁。一胥魁範生見之,為白令,丐寬假。令疑胥受賕遊說,胥雲:「馮秀才甚貧,某但見其所留詩,知他日必顯。」出其詩,令笑釋之:「韓信棲遲項羽窮,手提長劍喝秋風。籲嗟天下蒼生眼,不識男兒未濟中。」
介甫嘗戲作《走卒集句》雲:「年去年來來去忙,倚他門戶傍他墻。一封朝奏緣何事,斷盡蘇州刺史腸。」
先子晚官鄧州,一日,秋風起,忽思吳中山水,嘗信筆作長短句《黃鶴引》,遂致仕。其敘曰:予生浙東,世業農。總角失所天,稍從裏闬儒者遊。年十八,婺以充貢。凡七至禮部,始得一青衫。間關二十年,仕不過縣令,擢才南陽教授。紹聖改元,實六十有五歲矣。秋風忽起,亟告老於有司,適所願也。謂同誌曰:「仕無補於上下,而退號朝士。婚嫁既畢,公私無虞。將買扁舟,放浪江湖中,浮家泛宅,誓以此生,非太平之幸民而何?」因閱阮田曹所制《黃鶴引》,愛其詞調清高,寄為一闋,命稚子歌之,以侑尊焉。「生逢垂拱。不識幹戈免田隴。士林書圃終年,庸非天寵。才初阘茸。老去支離何用?浩然歸弄。似黃鶴、秋風相送。塵事塞翁心,浮世莊周夢。漾舟遙指煙波,群山森動。神閑意聳。回首名鞿利鞚。此情誰共?問幾斛、淋浪春甕。」
韓退之多悲,詩三百六十,言哭泣者三十首。白樂天多樂,詩二千八百,言飲酒者九百首。
徽宗興畫學,嘗自試諸生,以「萬年枝上太平雀」為題,無中程者。或密扣中貴,答曰:「萬年枝,冬青木也;太平雀,頻伽鳥也。」是時,殿試策題,亦隱其事以探學者。如大法斷案,一案凡若干刑名,但取其合者,不問詞理優劣。或曰:「王言而匿,其指奈何?」曰:「此正古之射策,在兵法所謂多方以誤之也。」
自古繼世宰相,前漢所稱韋、平而已,漢袁、楊二族最盛,亦不過三四人。唯李唐一門十相者良多。至聞喜裴氏、趙郡李氏,一家皆十七人秉鈞軸,何其盛也!本朝父子繼相,韓、呂之後未聞。
自古相國最久者,唯召公三十六年;一朝宰相最多者,唯武後六十八人。
韓忠獻公之子粹彥帥定武,或勸取幽燕者,粹彥折之曰:「國家奄有四海,寧少此一彈之土耶?」唐庚作傳贊曰:「仁人之言,其利博哉!始之者寇萊公,成之者公也。」
王黼自入仕登庸,無他異,唯合眼時覺有物隱隱如玉箸,頭長不盈寸,開眼則無之,他人不知也。每有慶事,則微癢而動搖,率以為常。靖康初,金人犯闕,黼正憂遽,忽癢甚,喜不自勝;微以手按之,其物忽落掌中,狀如箸。不久及禍。
介甫嘗晝寢,謂葉濤曰:「適夢三十年前所喜一婦人,作長短句贈之,但記其後段:『隔岸桃花紅未半,枝頭已有蜂兒亂。惆悵武陵人不管。清夢斷,亭亭佇立春宵短。』」
姚祐自殿監遷八座,不數進見。母夫人久病痢,諸藥不效,憂悶不知所出,令李昂筮軌革,有「真人指靈草」之語。一日,登對,上訝其悴,具以實奏。詔賜一散子,數服而愈,仍喻只炒椿子熟末之飲下。
王直方雲:王介甫在翰苑,見榴花止開一朵,有「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之句。陳正敏謂此乃唐人詩,介甫嘗題扇上,非其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