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野子内篇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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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野子内篇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涇野子内篇      儒家類
  提要
  等謹案涇野子内篇二十七卷明吕柟撰柟字仲木號涇野髙陵人正徳戊辰進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厯官南京禮部右侍郎諡文簡事蹟具明史儒林𫝊柟師事渭南薛敬之接河東薛瑄之𫝊在南都與湛若水鄒守益同主講席是書乃其門人所編語録凡雲槐精舍語二卷東林書屋語一卷端溪問答一卷解梁書院語一卷栁灣精舍語二卷鷲峯東所語十二卷太常南所附邵伯舟中語三卷太學語二卷春官外署語二卷禮部北所語一卷其子畇等類而刻之柟為學在格物以窮理先知而後行其所謂窮理不是泛常不切於身只在語黙作止處驗之所謂知者即從聞見之知以通徳性之知但事事不肯放過其踐履最為篤實嘗斥王守仁言良知之非以為聖人教人未嘗規規於一方今不論資稟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故其議論一以程朱為歸終身不變其所守亦可謂篤信好學者矣乾隆四十五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一
  明 吕柟 撰
  雲槐精舍語
  介問觀書先生曰其上以我觀書其次以書觀我其次以書觀書何謂也曰其上行有餘力而學文可以作聖其次體聖人言可以作賢其次恣記誦之博無身心之實誤天下蒼生者皆以書觀書者也
  周生問治亂之故先生曰中人而與君子為友則為君子中人而與小人為友則為小人世多中人不擇友故治日少亂日多
  先生常喜讀王虎谷題楊震四知詩云若教暮夜無金餽方信先生待物誠以為得務本之意
  何子仲黙曰今之談道者猶作文之無益也先生曰言於是行於是者有矣不言於是行於是者未之有也且舍是而不言㤀言則不能亂言則不敢
  用問鬼神先生曰三代下知鬼神而敬事之者其邵堯夫乎故其言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於戲此君子之所以愼其獨也
  詩問嵇康阮籍先生曰其庶乎節矣君子不如是之廢也忍親棄禮以避禍知義命者不為也故文中子曰道不足而器有餘
  勲問邵堯夫先生曰隠而不僻樂而不流其學聖人而未大者乎前定之數又何其不憚煩也
  先生謂九川子曰吾於漢文得四罪焉前有張禹揚雄後有馬融胡廣吾於唐詩得四賢焉前有韓休張九齡後有張巡元結九川子曰漢文之罪者無杜欽谷永唐詩之賢者無杜甫韓愈邪曰欽永雖可罪其文淺故其責小甫愈雖可賢其詩溺故其道微
  陳詔問自漢以來詩亾何謂也先生曰觀風之官不設而風亾王道廢而雅亾諂道興而頌亾李白杜甫何如曰二子應博學宏辭科則可矣於詩則未也然而君子猶有取焉者辭有近乎史者也潘岳劉琨江淹鮑照二陸三謝沈宋如之何曰亂世之作也宜勿有於世矣問曹植王粲劉楨阮籍曰其漢之衰乎然而塗斯人之耳目者則自是耳問𮧯孟蘇武陶潛曰賴有此歟其鶴鳴蓼莪考槃之亞乎故君子不知風不足以成俗不知雅不足以立政不知頌不足以敦化
  劉子靜齋問為治先生曰社學習琢句而廢灑掃禮樂之節大學習程文而廢正心修身之道欲天下之治未見其有日也
  夏子于中言歲貢士當官不及例貢士也例貢士壯授之以政則多興歲貢士老授之政則多廢也曰異哉子奚不即選啇賈乎且今之所謂興政者多取於逢迎今之所謂廢政者多病於簿書如其如是而後政也使歲貢士不塞之以例貢士則其仕皆年壯而志强而又濟之以詩書顧不美哉如歲貢士為學官者簡其賢者能者亷者勤者以參有司而用之彼有不思敏於教而良於政者非人也
  路子苦其子之讀書也約熟一書與一衣焉先生曰此利之也夫教之以義而以利誘之其不汩於利者幾希如其子能百卷也又將何以與之乎其不信莫大焉不信以利非所以誨其子也路子悔而改之
  子言問為國之患先生曰莫大乎四逆何也曰退賢進不肖則逆罰功賞倖則逆棄介尚和則逆賤義貴利則逆國有一逆則弱有二逆則昧有三逆則亂有四逆則亾
  有仕於京者繼母且死乃謀奔喪而祭先繼母乎先先母乎先生曰喪不葬不祭又何先後之問耶且子父存乎曰父存曰父存雖喪亦主之矣而况於祭耶子有哭號而已不得而餘謀也
  霄問管晏孰優先生曰平仲之功不及夷吾夷吾之德不及平仲平仲而遇桓公某知其優於夷吾也
  臥碑有里選之實監規有賢良方正之意提學考文而不問臥碑司成撥歴而不問監規欲得真材以成治不亦難乎
  叔用問尹和靖記程正叔語曰凡學者學處患難貧賤也若富貴榮達即不須學如何先生曰此或其偏辭也夫富貴榮達而不學鮮不斯淫矣
  先生謂崔叟曰天下有道諸司崇禮天下無道諸司崇法天地和伏生之輩夀天地不和顔子之輩夭
  士問孟子哀曠安宅舍正路者何先生曰仲尼以夕死為可子輿以偷生為哀死也猶弗死也生也猶弗生也介為王者仁心自然論來獻焉先生曰此宋太祖之假仁史氏之䛕言也介惡得又從而申之乎介曰何曰宋祖之封韓通豈其真仁乎
  孫世其問申鑒先生曰荀仲豫其董子之儔乎其文質直而眞切
  張伊問諡法先生曰後世可謂大易矣其胡能沮勸耶故凡為翰林者累官至師保皆諡文他官雖或經天緯地弗論焉凡為將領者累官至𠉀伯皆諡武他官雖或運籌決䇿不論焉不有後日之公論則王安石朱元晦之皆文公也誰其辨之哉
  曲沃楊㫤曰友有娶妻於他縣者女在途而友之母死如之何先生曰女奔喪而不返夫則居廬終喪而婚禮也今子之友奚為也曰婦居喪於室夫居廬於墓曰善哉可與幾禮矣
  子謂九功曰耕田不深無髙稼治學不深無端行先生謂叔鉞曰見善而不惡則或有為之之時矣見善而惡則無為之之時矣見惡而不好則或有去之之時矣見惡而好則無去之之時矣故君子以取初心焉王子曰凡山之下皆水道也故山之土石層壘洪水過而累之耳先生曰王子求形不求意矣夫立地之道曰柔與剛故西北之山入地不窮其底東南之水接天不見其際抑如王子之言也天之星辰日月豈天河過而累之乎
  學者有畏嫉於俗而欲為内方外圓之行者以問先生曰夫内方外圓者大賢以上事也初學而然為人喪已甚矣夫内方外圓者乃德盛後見之亦非聖人有意於内之方外之圓也學者改之
  先生謂子言曰漢匡衡治詩足以説王化矣而其身不免於贓敗聖學之廢豈獨今日哉故君子貴行不貴言爵問今之使四方不辱君命者先生曰其惟黄忠宣公乎交趾百餘年而不叛皆忠宣公之政也使於北朝有楊善惜乎福也未死建文之難耳
  權用問閭閻之苦風俗之害先生曰里老之不選徳小學之不選師鄉飲之不選賢欲以安民而善俗吾未見其有日也何其已細乎曰平天下亦猶是也
  西安之地秋稅畝一斗夏稅五升及其乆也秋地沽而不售皆歸貧人夏地皆歸富人有司以布折稅者夏匹布石有二斗秋止折半於是貧富滋相懸先生遇二司輒言之門人曰夫子不屬事此言何也曰茍得貧富均又何屬事之為辭且昔者王端毅公在南直𨽻也調停官糧民糧之偏令官糧抵斗實収而民糧加耗以補之南人至於今頌之又安知二司者無王公之徒邪大抵買田夏秋稅均過割可也
  正德七八年間皇儲未立盜起而羣臣憂言官屢請弗建也先生曰是執政者之過耳霄曰何謂也曰祖宗法親王居十王府邸俟儲立而後行
  霄問何子仲黙先生曰其詩有漢魏之風是可取也其文襲六朝之體不可取也然而其人則美矣問李獻吉曰為曹劉鮑謝之業而欲兼程張之學可謂係小子失丈夫矣
  問康德涵曰漢馬遷之材也其學之博猶未逮耳問馬伯循曰見善而能聚見惡而能勸其志遠哉問張仲修曰直而敏足以從政矣
  先生曰利刃雖割易缺利口雖辯易沮君子養徳以為貴
  詩問周禮先生曰即孔子之答諸弟子耳何謂也曰天以一氣化生萬物聖人以一貫曲成羣賢王者以一理分統衆職其義一也夫周禮行天下無窮民
  先生謂詩曰漢光武至富貴也嚴子陵至貧賤也後世論光武猶有貶論嚴子陵無不褒故君子貴立志詩問逍遙遊不亦樂乎先生曰不然周惡夫堯德之大也托為藐姑射之四子以小之耳故曰鷽鳩斥鷃笑鯤鵬朝菌蟪蛄笑靈椿其忿嫉孰甚焉不然彼宜甘心洴澼絖矣奚羨夫鬻不龜手之方以獲裂地之封哉大言不能葢其情其是之謂歟若夫疏水則樂在其中簞瓢則不改其樂斯孔顔之逍遙遊也
  夏子曰今之不知時務而好談經者皆腐儒也先生曰六經盡時務也第讀經者弗知耳如其知經也必不敢背經矣
  君子習文不如習行習行不如習心習心以忠信而文行在其中矣
  李子論樂先生曰書不云乎德惟善政政在養民九韶之舞九徳之歌皆以此耳故鳳凰儀鳥獸舞後於時雍風動也曰杜䕫王朴祖孝孫如何曰末之哉昔者予之幼穉也偕羣兒吹蔥葉擊瓦礫以嬉戲今憶其樂雖虞廷鳴球柷敔莫過焉夫民方詛怨而三子拳拳於金石累黍之講若由君子觀之皆欺君耳曰賈誼請興禮樂文帝未遑史氏譏之何也曰此史氏之不學也夫文帝未遑卒成富庶之政武帝用李延年司馬相如雖赤鴈天馬芝房亦造樂歌海内益耗可鑒已
  吳季札曹子臧魯叔盻周之伯夷叔齊也夏侯令女之材為近之
  先王制服止於五者義也先王制刑止於五者仁也不義則情不能行不仁則性不能盡仁義者先王處死生之道也
  詩問史約之作何謂也先生曰尚書春秋上世之經也志詳而事畧不兼其傳大賢不能達其故秦紀漢書以下後世之史也事詳而志畧不裁其蕪白首不能舉其悉
  孫世其問一貫何似先生曰讀易及春秋可見然則忠恕之說非歟曰易與春秋言忠恕何也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卦爻變化仁義行褒貶變化綱紀立
  叔用問政先生曰養民以限田舉民以四科簡民以府兵教民以六行君用程顥臣輔漢文可以行政矣程顥漢文皆亾矣柰之何曰主上之資類堯舜豈惟漢文乎臣下之賢有顔孟豈惟程顥乎故有不妨賢之執政則程顥至有不逢惡之執政則漢文興
  季聰問巷伯刺幽王寺人傷於讒而作者何先生曰讒至是則無人之可容矣故節南山正月十月之交見幽王用人之失也雨無正小旻見用謀之失也故小宛雖百姓亦懼其祸矣是皆本於讒也故小弁讒及妻子也巧言讒及大夫也何人斯讒及公卿也巷伯讒及寺人也故谷風以下言其亂
  伊問昔者堯請致天下於許由有諸先生曰此莊周自大之言也堯之仁知如此其神天也舜之孝弟如彼其聖賢也堯猶家試之以九男二女國試之以五典百揆積二十八載而後禪聖人之傳天下若是重也許由而讓天下可謂棄碩果於鷦鷯投玉食於偃鼠則亦不仁且知矣
  濤問仲尼不毁譽者何先生曰昔者夫子嘗曰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夫子耳順者也其奚毁譽哉
  顓問孟子屢期齊梁之君之王則司馬氏疑孟李氏常語鄭氏折衷譏孟子忍心㤀周無君臣之義者果然乎哉且孟子嘗卑管仲晏嬰彼管晏又何嘗廢周也先生曰不然凡孟子之所謂王主救民而言如其救民也王自歸之三氏所謂王主簒位而言如其簒位也民亦叛之又安有所謂王乎且管晏之時楚獨稱王天下猶諸侯也故管晏以其君覇孟子之時韓趙魏大夫也已為王况諸侯乎故孟子以其君王管晏時可尊王而不尊孟子時當興王而不能故孟子卑管晏而稱文王格天存乎信建功存乎仁使力存乎度敬上存乎忠慈下存乎公
  孫憲副用𠮷嘗謂言官曰諸公未得百寮之實輒因毁譽以劾人何也言官曰若緘黙人則以為曠職耳孫子曰朝廷作養人材官至二司亦難矣未實而逐之去以為盡職也去者不亦冤乎以告先生曰盍語之曰所言之是非大小闗在已之得失髙下彼將知懼而不肯計恩讐矣
  先生謂介曰非盡性不足以事親盡性所以至命也非執禮不足以事君執禮所以從義也介曰何曰昔者仲尼謂葉公子高曰天下有大戒二命也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故事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事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
  先生謂韓退之有美才焉惜乎未見大道故其文爾難也薛生曰王仲淹何如曰其在韓子之上乎又何比擬之多邪若曰所居而變所言而通其董仲舒諸葛孔明程伯淳乎三子者求予之所不逮也
  雷問明先生曰窮理而已矣問公曰循理而已矣故由理則為君子不由理則為小人何謂也曰形也者氣也氣也者理也不能於理即不能於氣
  求安莫如治病求善莫如治過病去則體安過去則行善今之中庸之論皆鄉愿之徒之為也是以君子深嫉焉為其假聖言以妨賢而病國也
  璽問君子之所樂如何先生曰君子有五樂皆三樂之緒也一曰方正自遂為國作紀二曰履經奉典為國作士三曰亷淑别慝為國作官四曰教行政安為國作民五曰垂勲昭親為國作風
  文王之後視民如傷者其惟我太祖乎進善如不及懲惡如去毒
  詩問詩先生曰詩之亾久矣三代之詩或感於物或緣於政或有懐而興其辭典可教也其情邇可詠也後漢以來設題目苦思慮葢其所短侈其所長悅人耳目迷人心志詩終不可以詠不可以教詩之亾乆矣必不得已其民間之歌謠乎猶有風乎爾
  先生謂霄曰吾未見甘貧者也居翰林而見何子粹夫焉一布袍六七年
  霄問周茂叔先生曰有徳人也方黃叔度則又有言矣問程伯淳曰如其師問正叔曰伯淳之弟也問朱元晦曰博學篤志切問近思而已矣問張子厚曰方伯淳則不足方元晦則有餘伯淳已近乎化元晦亦幾於大張子之化十三其大十九問陸子靜曰斯其人聰明遠見若浮於元晦但其力行實未至耳
  先生曰罪莫大於妨賢惡莫極於非聖陳詔曰不有不忠之罪大乎不有不孝之惡極乎曰惟其妨賢而後天下之為不忠者衆惟其非聖而後天下之為不孝者廣故罪惡止於身者小及於天下者大
  蜀人朱季連言鴇賊猖獗四年矣不如立其酋長令自撫之也先生曰果若此後有效者如唐田承嗣宋李繼遷疇克禦之乎曰既立之後復誅之奚為不可曰今且不能誅况於倒太阿而授之柄乎
  先生謂秦子曰始亷而終汚者其亷亦謂之汚利也始公而終私者其公亦謂之私名也始剛而終懦者其剛亦謂之懦血氣也不為利驅不為名動不為血氣使終始其道動與天合者君子也
  繼祖問宋齊梁陳之不振者何先生曰鮑謝江孔徐庾沈謝為之也曰數子詩且文曰兹其所以不振也其志與道可悲矣使天下隨風而靡者其誰乎且其反君事讐正與後世馮道等又何足與論詩與文哉

  涇野子内篇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
  明 呂柟 撰
  雲槐精舍語
  先生遊雲槐謂髙璽曰學者有三多有四寡璽曰何謂也曰寡言則行力寡動則靜深寡交則業專寡欲則理明是謂四寡多學則徳積多思則幾研多就𠮷人則為善也易是謂三多
  先生曰晚唐之文浮於靡晚宋之文浮於俚以修聖人之道皆難也子言曰初唐初宋之文可以入聖乎曰子未習魏徵乎導君如盂水子未習程顥乎待士如扣鐘然則程子何以譏魏子之事讐乎曰功過不相掩西里子曰子貢貨殖夫子以為不受命顔子簞瓢夫子賢之師夫子者必皆不食以死乎陳子曰豈以子貢既足而又求富耶先生曰亦觀其心耳若子貢貨殖以給父母妻子之養而非猗頓計然之意雖炎帝神農不禁也若顏子簞瓢少動其心而改其樂雖餓且死孔子弗賢也
  劉子論建文永樂之人材而稱解縉楊士竒之為傑也先生曰夫人材論於太平之時則貴文論於禦侮之際則貴武論於獄訟錢穀則貴亷論於危國亾世則貴節夫建文永樂之間西安之張紞泰和之周是修真寧之景淸貴池之許觀其傑乎解楊其愧諸曰齊泰李迪黃子澄方孝孺之死甚烈此亦非傑邪曰致建文之亾則可罪死建文之難則可錄
  先生曰端居暗室終年而不外想者斯其人可以入市朝
  渭川周子問異端先生曰古之異端猶可闢也今之異端不可闢也古之異端猶異類也今之異端則同類也挾術數者世稱才儒閑詩賦者世稱雅儒記雜醜者世稱博儒趨時而競勢者世稱通儒談𤣥者世稱髙儒臨事含糊淹滯者世稱老儒蹈襲性命之言者世稱理儒斯非皆為孔子之書者乎然誤天下蒼生者皆此異端也老佛其細諸
  詩問山巨源進賢不言死而後天子出其奏於朝王仲淹與其密不與其仁者何先生曰出處君子之大節也巨源初與嵇康稱魏七賢其志壯矣比晉取魏反面事之位至吏部雖放達者亦喪斯叔夜之絶交也奚其仁先生曰今之戲諧者皆好名嗜利之徒也何子栢齋曰奚至是乎曰既欲諂乎俗又欲獻其敏獻敏則欲有聞諂俗則思固位誤天下蒼生者皆此夫也
  先生曰君子修存小人修亾君子修壽小人修夭介問唐蕃將代漢將如何先生曰此明皇之惑於太真也故禄山肆行無忌耳詩刺幽王之致其亂曰艶妻煽方處
  先生曰陳壽之志范𡩋之春秋皆思過半矣故王仲淹取其志陳詔曰王充張衡之文何如曰不足稱也其志則微夫
  庚午之冬戚黨百戸魏榮自京過涇野言東方之盜今大猖獗稱王矣徃年各邊如榮輩請襲替於司馬門者數百人若給以戎馬畧示賞罰今當盪定乆矣乃用京兵京兵素役於宦寺而不知簡是委羊虎口耳尋見其滋蔓也先生甚壯之越二年盜賊徧天下始徵邊師而民力殫先生曰嗚呼以大司馬之見不及一士卒宜數年天下之未定也
  先生曰孟軻董仲舒之後得道之深者其惟隋王通乎若在孔門當雍商之間矣介曰續詩續書人咎其僭經中說人咎其擬論語者何曰詩書不續何以見後世之衰為來告邪若中說多發前人之奥其行則王子之志也其文則薛收姚義之筆也可盡議乎
  大仁廢勇大義廢利大禮廢文大智廢謀大信廢盟大化廢教大徳廢言大孝廢命大忠廢諫九廢者聖人之所以異於人也
  介問魏相白去副封可以防奸乎先生曰惜乎未探其本也并封事而去之則三代矣曰其如世變之難何曰髙帝文景之世雖有對䇿尚未封事也距此方數十年耳去之則何有且相因許史而白去副封宜乎其不知本也然其論兵論災異則猶有皇矣康誥之風焉又曰自漢以後封事亦不可無
  介問學孔子自何人始先生曰自顏子始學顏子自何人始曰自程伯淳始學伯淳自何人始曰自尹彥明始故知孔子者莫如顏子知程子者莫如尹子
  先生曰林慮馬敬臣某之畏友也𢎞而正益之以信斯可與窮理溫而恭益之以義斯可與盡性明而審益之以果斯可與知命
  秦子西澗曰為政專治豪强則貧弱安矣先生曰有意為此亦非政體詩云王道如砥其直如矢康子對山曰至公之言也
  子實問寺人之害柰何先生曰洪武之世如周文武其寺人皆庶常吉士矣故莫聞其名也永樂之世如漢文武其寺人皆賢良方正矣故莫稱其事也正統以後有蟒衣自王振始也成化以後有玉帶自汪直始也王振内竊絲綸之命汪直外操撫按之權是三楊陳王輩之罪也
  先生謂伯需曰某少事周垣曲其灑掃應對之節可得而聞矣童事樊河隂其勤勵儉約之風可得而聞矣弱事髙龍灣和獲嘉其溫恭慈祥之懿仁厚無為之度可得而聞矣壯事孫大行其嚴毅持正之矩博大英銳之範可得而聞矣然今皆未能有一存焉如之何其勿思也
  先生曰孔廟從祀之舛亦由仕路乎薛生曰何也曰汲黯丙吉蘇武黃憲陳寔郭泰諸葛亮宋璟韓休尹焞而不祀馬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而祀何也曰數子無著述曰七十子之祀者亦有不知其名者著述安存乎夫祀也紀徳則人務實紀言則人務名世之治亂所係也其可茍乎先生曰志在榮身者未必能榮其身志在榮名者未必能榮其名故君子以正心為本務實為要
  仁者可親義者可畏可親則為善者衆可畏則為惡者孤
  世其問朱子一封事數萬言何其已富乎先生曰必若此焉老師宿儒讀之亦欠伸思睡矣況幼沖之主哉然則道之不行亦在我者之過乎
  詩問格物者何先生曰其亦程子主一之說乎何謂也曰如目有視面視膝視足及滛視勿視之不同也格而知之以必行耳言動諸物皆然也故大學舊本以修身知本為知至也朱子所補格物之章非歟曰未嘗亾也又何補之有且如其補為所謂當世不能究其辭累世不能殫其用也然則朱子必以格致誠正告君者何曰此邵堯夫所謂生薑樹上結也道之所以不行乎夫不審其宜而驟語之雖耆儒猶或病焉於幼沖之主難矣哉易有納牖遇巷孟子有好貨色之對其亦未之格邪崔子洹野曰今有擬經為言者人皆譏其非先生曰擬經而言必擬經而行矣如其行之戾經也人之譏也宜矣且今為詩者擬李杜為文者擬韓柳人不以為非也擬經而譏何哉易不云乎擬議以成其變化
  欲蔽仁利蔽義何以去欲無物何以去利無我無我然後能正物無物然後能正我故仁義者君子之所以參天地也
  先生見竹林七賢圖嘆曰在國無君在家無親在前無魏在後無晉在朝無政在鄉無俗者七子也
  董仲舒漢之醇儒也其初有功於孔子之道者乎孟軻之後邪說又息孔子之道大明於世自董子始
  先生謂桑子曰古之聖人說禮樂者莫如孔子故曰人而不仁如禮樂何又曰禮云樂云玉帛鐘鼓云乎哉然則玉帛鐘鼓亦有廢之而用者有用之而廢者故世治矣無此不足為損世亂矣有此不足為益故君子探其本
  忠信哉斯司焉君實也兼之以張子厚之禮而王道備矣西里子曰吾閱人衆矣多言術詐可以籠民而獲上謂忠信者無用之本也而子獨言之何先生曰嗟乎兹世之所以可憂也夫忠信之行有三一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二曰知禮必為三曰朴實無聞一焉者聖也二焉者賢也三焉者愚也不愚不聖又弗賢焉某不知之矣
  霄問史約之始伏羲者何先生曰聖人之好古者莫如孔子然係易則自伏羲以下刪詩書則自唐虞以下其上莫言也故伏羲之前不得而詳伏羲之後不得而畧先生謂陳詔曰唐詩不廢天下不治漢文不興天下不平詔曰何謂也曰漢文質而簡措之則易行唐詩虛而靡有之則奚用故興漢文則人敦行誰不周勃汲黯哉貴唐詩則人滋邪誰不呂溫元稹哉
  霄問通鑑帝魏綱目帝蜀史約則主漢而平書征伐云者何先生曰凡一統則稱帝帝魏自中原而言帝蜀自接漢而言皆偏辭也平書其實乎猶戰國之例赧王歿雖東周君不得稱帝也曰王莾已一統不存新紀者何曰建武元年帝孺子始弑於臨涇又何新紀之先存言問鄭子産及申屠嘉同師伯昏瞀人子産恥嘉之兀也每出入不與並嘉遂以形骸之外恥子産嘉其徳充歟先生曰嘉其徳充則弗兀矣夫子産不恥其同門而恥其出入是舍門而出入也師其何如哉是嘉非子産之友瞀人非子産之師兹莊周之誕乎
  先生謂舜謨曰君子正其體而後觀衣裳之章奠其室而後觀山藻之飾志不足而榮華其言難以適治矣王仲淹謂陸機文予不信也不然何父子兄弟皆不保乎嗚呼道不足而攻文者可以戒矣
  東林書院語
  用問鎮守之害使人不能聊生何也先生曰此非知制勅者之過邪故不為作欺人勅則朝廷奚遣故不為作欺人勅則鎮守奚害彼鎮守者又何足道哉
  伊問書終於秦誓者何先生曰秦誓其可以作聖乎夫人不患於有過患於有過不知悔而改也悔而改之雖秦穆也堯舜皆可爲矣故書以二典始以秦誓終先生謂子言曰詩有三教風言乎其俗也雅言乎其政也頌言乎其德也故讀風而知俗之美惡取舍之教立矣讀雅而知政之正變興廢之教立矣讀頌而知徳之淺深幾微之教立矣故賢而後能知風聖而後能知雅神而後能知頌故徳以善政政以善俗
  李繼祖問吏而登仕勞而進官王仲淹以為秦之餘酷者何先生曰選材而仕猶或僨事度徳而官猶或病國材徳不據而以吏與勞焉多見其棄民也三代間寧有是乎
  叔用曰尹彥明程門之高弟也為母而誦金剛者則何居先生曰斯其母平日之所嗜也然亦夫子學仁之誤乎過此則舜之順親矣
  胡子有其友死訪哭道焉先生曰夫子不云乎哭諸寢門之外曰為位乎曰為位曰奠乎曰奠曰禮乎曰禮不可以莫之實也夫奠其實哭乎
  先生謂叔用曰師友之功誠大也渭南薛公之學某以為所自得也嘗遇於長安僧舍而叩焉公曰敬之以蘭州周蕙為師陜州陳雲逵為友夫周有朱壽昌之行陳有程正叔之志乃然後知薛子之學矣擇師選友其可易乎
  先生謂介曰予聞諸思庵薛子曰介庵李錦闗西之豪傑也甘貧守道好學至死不倦今亾矣夫夫薛子其亦見介庵而興起者乎
  介問程門之髙弟先生曰其尹彥明乎曰不有游楊乎曰游楊粗曰游楊之精近於禪曰此其所以粗也曰尹在朱門當何賢曰雖朱元晦且讓焉况其門人乎尹在孔門則何若曰其學顏子而未大者乎
  客有言滇南之田浮於水上者可盜而移也馬子谿田曰其猶學之無本有浮名而為物誘者乎先生曰此謂致知在格物
  先生謂薛生曰河津薛徳溫先生直内方外果敢自取可謂得魯齋許子之傳矣蒲州衞述先生學於河津先生忠信無詭可透金石可謂不愧乃師矣予聞諸蒲州王紳先生云
  門人問避禍先生曰徙義問謀生曰安命又問焉曰非義之禍君子不避非命之生君子不謀
  官問友三益者何先生曰友多聞不如友諒友諒不如友直故夫子以友直為首
  楊明乆之妻死其子之服未祥也其繼妻又欲死有為楊子謀者欲為其子先娶也楊子惑而問焉先生曰此大倫也使汝子無知則可如其有知也不歸怨於子乎君子宅身一曰義二曰命禍福不與焉嘗聞教子以義方子是之舉亦為納之於邪矣
  權用問文之不明者何先生曰行之不篤也久矣何謂也曰學之不講也久矣安得講學之人與之論行乎安得篤行之人與之論文乎
  三過而不改者是為玩過三禍而不懼者是為樂禍斯其人終不可與入堯舜之道也
  先生謂馬子谿田曰外曾祖宋公之徳某未之今見也某聞諸長老曰公之為書生也采薪養親面無戚容教授瀋府瀋王語黙禀度焉曰真吾師也及其垂歿也墓位當絶穴子弟請易之公曰玉兄弟四人當誰易也卒定焉此與曾子易簀亦近哉馬子曰理聞王太師端毅公評西安人物矣比宋公於漢毛萇伏生
  霄問曰堯視天下重於己子然乎先生曰然昔堯以天下之故捐二女於虞舜若試之而不登庸焉二女為虚歸矣及舜既可用也又廢乎丹朱當是時也視天下重視二女九男輕然則孟子何以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曰推恩之仁篤近而及逺博爱之仁舍小而謀大李立卿曰陳白沙幾乎崇效天薛文清幾乎卑法地矣先生曰智崇亦由禮卑禮卑亦由智崇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夫二子之道某未之能習也然而嘗聞其大節矣白沙狂而未足文清狷而有餘由孔子言之皆可以入道始學者如趨焉文清其正矣













  涇野子内篇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三
  明 吕柟 撰
  東林書屋語
  鄭子誾問禮庶子為所生母練冠麻衣縓緣為父後者無服父死始為其母緦今亦斬衰何先生曰由父視之有妻妾也由子視之知其母不敢知其妾也生身之恩莫大焉而不三年非所以存其子也故孟子曰雖加一日愈於己且繼母慈母養母皆三年生母而不三年何居父命他妾養己者比於父之他妾生己者不既輕矣乎生母無服雖聖人之制亦可改也繼母者何曰子夏曰其配父與因母同孝子不敢殊也慈母者何曰子夏曰貴父之命也貴父之命即同母不亦重乎且孔子又何以非魯昭公之練冠也曰孔子又不云乎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慈母固有三年之懷矣不然不生不然不長不然不知有父也養母者何曰吾母不以其子為子也吾斯出養母不以其子為子也吾斯入吾母既不三年養母又不三年天下豈有無母之子哉先生謂祖學曰君子之事君也格其心不耀其寵時其諫弗謀其身請聞焉曰昔者蘧伯玉謂顔闔曰形莫若就心莫若和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其知此夫鸞問乾元者始而亨者也以下者何先生曰言四德一理也是故或别而言之以盡其用或合而言之以著其體是故乾元始亨言亨即元也其利貞即乾元之性情也故乾始即能以美利利天下則亨利貞者非乾元之外又有物也故剛健中正純粹精之七言以贊此也六爻以明此也故聖人乗六龍以御天通其變使民不倦雲雨之比亶其然乎
  先生謂周官曰先君子臨喪必能圖其終臨祭必能格其神臨訟必能辯其疑臨譖必能知其故臨患必能圖其安予當事不能酬必責予曰汝所讀書奚在邪故馬谿田謂先君子不言而躬行
  珫問文先生曰治左氏周官問文曰治尚書原勲問文曰治孟子權用曰何謂也曰珫俚而不則官易而不典勲博而不暢
  子誾問父卒嫡孫為祖父母祖卒為曾髙祖父母斬衰者何先生曰父祖子孫一體也祖喪其子則孫喪其父也故祖卒曾祖曾孫猶父子也曾祖卒髙祖𤣥孫猶父子也
  伊問秦鞅何以開阡陌也先生曰墾棄地以盡地利聽買賣以盡人力定永業以絶歸授耳曰可乎曰廢先王之法惡乎可也然則始皇又何以令黔首自實田也曰井田既廢民多兼并故舍田稅人地數未盈其税又備曰可乎曰是逐民也或耕豪民之田見稅十五者何輸田主也曰可乎曰里有公侯之貴此之謂也
  霄問仲止之冠也渭陽公不為主以應賔而子代之者何先生曰吾父告諸廟使某習禮於君子敢不執其勞古者筮日於廟所卦者執卦以示主人今以大統厯選日何曰制也帷房設洗陳服皆如禮矣乃不用爵弁服皮弁而儒弁襴衫絲弁皂衫者何曰亦由夫制也古可因者則從古古可革者則從今古冠者見於母母拜之今四拜於母母坐受者何曰子雖黃耉台背不可無親也母而拜子古之不可從者也
  達問勾踐之事吳也用大夫種之謀以己女女吳王大夫女女吳大夫士女女吳士復納美女於太宰嚭撫越十四年而遂滅吳董子所謂先詐力而後仁義者也孟子比諸太王不亦過乎先生曰勾踐固非太王之儔矣然其憤檇李之敗而棲會稽也葬死問傷養生弔憂送徃迎来去惡補不足免者醫病者救怨曠者有罰國人三請戰而後興師可謂知辱自憤近於智矣當是時也有如此君者乎故秦穆公五霸之亞也孔子以其悔過可以入聖也錄其書以終堯舜越勾踐諸侯之末也孟子以其知恥足以入智也取其志以並湯文聖賢樂善棄過之心如此夫
  劉子曰晚宋羣臣遇難皆避去太后下詔切責至以無顔見先帝於地下為言及論守節而獨稱李復侍郎一人然則宋人材何以寡乎先生曰死難之士安石輩皆逐之於前矣避難之士皆至矣又何以責其不死乎故張敬夫曰仗節死義之士當於直言敢諫中求之官問婚有六禮今用納幣請期親迎者何先生曰納吉納徵納采實未嘗亡也但行之茍簡耳問納幣曰昔文中子謂婚娶論財之非道今天下皆論財欲興桃天肅雝之化不亦難乎無惑乎治日之少也
  先生謂九川子曰汝帖不若絳帖之爾眞也夫書入木石即失厥初得三遺七取形去神者皆汝帖也夫書存意尚可考跡在世亦可辯故三代之書聖世之書也其文典兩漢之書治世之書也其文樸秦始渝古變國之書也其文竒魏始通元茍國之書也其文淺晉宋齊梁陳隋亂國之書也其文冶而捷後魏北齊後周諸代盗國之書也其文粗而厲唐衰矣其文淫於晋宋虛矣其文蕪於元九川子曰果哉唐雖篆亦俗漢雖𨽻亦古世變趨下如此夫
  官問程子曰露者星月之氣所為故夜隂則無露先生曰不然亦地氣耳夫當春夏之時地氣之升也重則為雲為雨不重則不為雲雨而為露當秋冬之時地氣之升也重則為雲為雪不重則不為雲雪而為霜其究則亦天之氣感之耳如以為星月之氣而為露也冬夜豈無星月乎奚不露夫天之露霜猶人之語黙也子亦求之己而己矣
  官問孔子奚不論日月雨雹先生曰昔在子路問事神夫子且不對曰未能事人夫聖人論人如此其亟也人猶舍而求之渺茫如聖人而論日月雨雹也後之流弊不可勝言矣然其言人即言天也言天即言人也故春秋紀日蝕雨雹水旱霜雪皆為言乎人
  洙問外想難絶先生曰心無主則客邪交侮矣又曰以其可想換其不可想何以有主也曰禮義浸灌耳比其乆也心與理一雖有客邪不能入矣今有言讀書非力行者以予言之背過四書六經真力行之士也蓋非心好義理則六經四書不能入胸中矣洙無獨𤣥談而不苦學
  官問揚子雲曰通天地人之理謂之學先生曰子雲焉知學何謂也曰蒼蒼者豈天理茫茫者豈地理哉惡乎學曰通人則通天地
  有督糧㕘政法嚴而令刻過涇野草堂先生謂之曰昔者糧額之初定也西安南有灃澇□潏北有鄭白二渠其地稱陸海焉故其額甚重也今官設而職廢渠存而水涸然而有司者猶以額徵焉如之何民不逃且盗也於是有何副使道亨者聞而奏於朝以修豐潤王御史諸渠比水行而遠近强弱之用又弗平先生曰果哉興利不如用人勲問王仲淹謂杜如晦若逢明王於萬民其猶天乎則何如先生曰如晦且不能正太宗之閨門况其他乎父子君臣各止其所豈小之乎哉仲淹亦過譽矣
  官問君子不教子周公則撻伯禽孔子則訓伯魚周公孔子非歟先生曰此孟子因責善之事而說之激也古之聖人自胎姙及食食能言已教之矣子之不教是愈疎不慈也故教則可責善則不可責善非教歟曰教有養之之道責善有服之之道若周公之撻伯禽則為成王也








  涇野子内篇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四
  明 吕柟 撰
  端溪問答
  端溪子問桃李冬華春王正月大雨雹暑月冷雨十月或雷鳴者何涇野子曰人事有順有逆則天道有常有變然亦有不盡然者其氣數之錯乎
  問夏月甚炎而井水寒隂在下也冬月甚寒而井水溫陽在下也一寒一溫其二氣之升降乎曰人呼吸亦然故學者精義以致用
  問恒情聞人有善則忌之聞人有過則附會之慶平生人有小能細行即責之其或有背負己者則但付之一嘆息實未嘗畜之胸中比其悔也反徳之不知此心可進否曰纔說不留之胸中尚差此上更有好路途也問凡天下明生於晦動生於靜華采生於素巨生於細終生於始理固有然者矣是故聖人抱朴守一與天地同化愚病不能韜晦已耳曰韜晦亦小事耳
  問人之吉凶凡以善惡而已故吉人而罹災是曰反常凶人而獲福是曰不祥然君子之為善則豈以是為忻戚哉今不然聞鴉噪則以為凶為憂聞鵲噪則以為吉為善嗚呼其亦異乎曰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凡天下之道只貴知止能知止聞鴉噪亦不憂聞鵲噪亦不喜
  問言行士夫第一義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孟子又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将安取衷哉曰皆是也孔子以必為小人孟子以不必為大人
  問天下古今莫難者相知尤莫難者相信夫以聖莫如周公有何不足信者何必至風雷之變然後釋也則夫不如公者可知矣吁是宜眼底紛紛者衆也故人知不如自知人信不如自信曰惟赤舄几几好觀若常人雖微風輕雷亦駭然矣
  問天地一元十二會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時統而言之不過六隂六陽迭相循環然陽中未始無隂隂中未始無陽學者觀於隂陽之間亦可以進德矣曰孔子斟酌四代禮樂亦此意故曰變則通又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問千古聖賢心事與天地萬物萬事之理無不賴文字以傳所謂文字如六經四書之類是也故嘗竊料人固不可專靠書冊舍書冊亦豈所以為學邪曰顧觀之者如何耳四方上下山川草木皆書冊也要之有所歸耳問動物感人莫如音樂嘗見世之所謂戲子扮岳飛秦檜故事坐客徃徃泣下而况先王之雅歌者與故天保以上采薇以下闗雎鹿鳴棠棣伐木蓼莪之章茍時復咏歌亦未必無補於德性曰於田夫野老之前扮岳飛秦檜即泣下沾襟若歌采薇闗雎等詩雖千百遍恐亦不欲聞也是故世變不同人品亦異教君子小人亦異術
  問漢文帝却千里馬與晉武帝焚雉頭裘事雖不同要之皆可為貴異物喜奢侈者之戒然文帝有一賈生不能用惜矣曰文帝之見與賈生不同恐文帝非賈生所能及也
  問孔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與所謂是日哭則不歌未嘗不嘆聖人心地只是一片自然至誠惻怛四字作聖之基也孟子亦曰哭死而哀非為生嗚呼風俗日漓禮教日壞往往臨喪不哀甚至父母之喪亦恬然如平時也曰習俗成雖賢者亦改其初心有道者宜振之耳
  問韶音作而鳳儀與春秋成而麟出恐是聖人至德太和有以動之耳非以音樂之和書成之故也曰音樂即至德獲麟麟之不幸也故絶筆焉其義深矣
  問常情玩生於所忽敬生於所尊今日只把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與顔曾思孟周程張朱只如見在當時與我相參恐其益不小故羮墻見堯蚤夜思舜若但以為古人書吾且讀之未免作輟相半如千里得家書何嘗不喜而欲求所謂恭敬如對面父兄難矣曰此亦是一半功夫若解後更須要他箇堯與舜在面前也葢自不能已矣
  問老子有言不見可欲則心不亂然則必見可欲而亂乎夫使吾心有主其能亂乎必若吾夫子所謂非禮勿視聽者然後為無弊曰人於非禮耳目雖勿視聽而心中不㤀則亦亂耳
  問家難而國易固然家之難化莫如婦人雖怨吉之道也至於婦子嘻嘻非所以肅内範也故曰終吝其必防之於未然乎故曰閑有家志未變也治國基之矣曰防亦未盡纔言防便骨肉間隔大要其身正與行道耳問呂刑可以示用法者酒誥可以示嗜酒者二典三謨可以示望治堯舜者禹貢可以示治水者湯誓可以示創業者伊訓顧命可以示守成者大誥多方可以示化服梗叛者故致用莫大乎書也曰事雖有異道無不通只酒誥豈不可以望堯舜者哉
  問長江之上大海之濵風波之險可畏也至於風恬浪息漁人出沒其間鷗鳥飛鳴其中若相狎而玩者何也水㤀機也漁人鷗鳥亦㤀機也若乃吾人之宅心宜若平且易焉已矣而反有不可測者則其為風波之險莫大焉此莊生所謂險於山川者也是故機心㤀而後可以進德矣曰只看如何平易平易一差恐靡然矣問孟子所謂勿㤀勿助只是説自然而已葢㤀則渉於無情助則出於有意也曰勿㤀亦非自然葢自强也功夫全在此
  問天下萬事精於勤荒於嬉如張東海以草書名一世亦自苦心中來向使移此心以學道其何精奥之不造乎曰豈惟草書哉雖詩與文亦然若茍有所志雖草書亦無妨
  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王侯得一以守其國夫所謂一非理乎所謂理非太極乎然後知老子得易之體也曰老子未知易之用焉知易之體
  問凡人必有堅忍不㧞之操而後可以立俊偉光明之業故君子莫大乎堅忍也曰堅忍固善然亦是細事耳問皇極經世見邵子格物窮理之學然其視子雲之太𤣥不亦逺乎所謂補凑云者或者以程子不學其數為宜矣藉口一何妄乎曰太𤣥固於世教逺矣經世恐亦太淺近可疑
  問今之所謂僧非墨子流乎所謂道非老氏流乎故孟子於夷之斷曰二本孔子於原壤斷曰老而不死為賊善斷二氏之病者莫如孔孟也曰孔孟斷二氏於未害之前故難今所見者葢流弊也
  問物有氣化有形化是故星殞為石非氣化者乎雀入大水而為蛤非形化者乎曰星之氣凝聚重濁已欲成石而後殞也雀入水化蛤其性近乎若他鳥則何以不能
  問先儒謂月借日為光夫日太陽之精月太隂之精各用其明無假借也若謂借日為光則是月本無明矣譬之隂火陽火其有明一也譬之人之目左為陽右為隂亦互借為明乎况周書曰哉生明言月之始生明也又流星自天而下亦有光也是知月之弦望盈虧養明於晦也以漸而盈虧隂故也吁凡天下之物未有不晦而明者獨月乎哉曰星月皆借日光恐是故月未望不圓日中見沬為災
  問凡虛明輕清者皆屬天沉厚重濁者皆屬地若乃指髙髙在上者曰天指隤隤在下者曰地恐未然乎曰語須有著落方好端溪則何以指人耶
  問日以沉而升月以晦而明雨以旱而貴物以春而生故君子明忌於太察恩戒乎濫施天道人事一而已矣曰升沉晦明皆不得已而然也有心於晦沉則有心於升明矣
  問人必心平氣和而後可以處事心平則理暢氣和則辭婉是故可以動人矣曰心平氣和非為欲動人為也問人不難於聰明而難於忠實事不難於速辦而難於安詳知此可以語道矣曰只忠實安詳更有説也聰明字恐誤認也
  問天下智者少故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嘗私論小人有不可測之奸君子有不可欺之明持明以照奸則小人無遁情矣然尤君相之所急者也曰知有三要一曰無私二曰無惑三曰無自狹
  問孔子作春秋雖事因魯史而斷則聖心也故曰游夏不能贊一辭大段春秋無所容私非謂游夏眞不能贊助一辭也曰雖使游夏學至無私然千變萬化因物付形處恐亦不能措手耳
  問凡晝屬陽凡夜屬隂凡民有疾書必多輕夜必多重凡人作事晝必多精明夜必多疑畏故狐狸必夜出䲭梟必夜鳴隂陽之分也惟君子陽剛以為德窮理以達變故通乎晝夜與天為一曰易謂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恐不止此故曰君子而時中又曰不舍晝夜
  問楊震辭金一事固難於暮夜尤難嗚呼有官君子如震所為亦庻乎不負於吾君矣曰若震者将期於對天地鬼神豈止於不負其君哉雖然連金暮夜不至方信問天地間惟卓然自守為良圖耳紛紛多言果何足貴哉曰止自守亦非為良圖言亦不可廢
  問靜時體認天理易動時體認天理難故君子存靜之體認者以達乎動之泛應者則靜亦定動亦定其為成德孰禦焉曰動時體認天理猶有持循處靜却甚難能於靜則於動沛然矣
  問人心其猶用兵乎用之善則克敵用之不善則害已是故君子莫先於治心兵矣曰人心之欲如盗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盗兵非人心王材曰用心制欲如以兵逐盗不若言以義制欲如以兵逐盗兵非人心為明白先生曰是也
  問嘗謂人之生也陶冶於造化其猶傀儡在技兒之手乎及其死也歸根復命其猶傀儡在技兒之囊槖乎可笑也亦可悲也曰人之生如泡聚於水上其死如泡散於水上如傀儡在技兒之手則天地為用力矣傀儡在囊槖之内則魂魄不散類輪廻
  問草木何以無知也禽獸何以有知也意者草木之偏於氣者乎禽獸其兼氣血有知者乎夫惟有知故有牝牡之性生育之道矣曰草木本乎地者多故無知禽獸本乎天者多故有覺人兼天地之道故靈於草木鳥獸人而不能盡天地之道是亦草木鳥獸也
  問倮虫錄不如山海經山海經不如博物志博物志不如爾雅爾雅不如詩故曰小子何莫學夫詩曰詩非止優於爾雅博物山海倮虫也爾雅等書止明物詩則即物以明人耳
  問天地之精開竅於日月人物之精開竅於耳目草木之精開竅於花實雖小大不同其理一而已矣曰聖人憲天聰明則萬國理萬物育諸竅皆通矣
  問身者其神之宅乎神者其身之主乎故君子愛身養氣以培其宅所以存神也故神存則人生神去則人死其道爾也曰神者身之妙用動作云為知來藏往皆神也死而不便散者凝聚者正且固耳
  問博物宜莫如子産而不能察校人之誑持己宜莫如孝肅而不能免狡吏之欺孟子曰君子可欺以其方言君子信理宜乎世之誑君子者衆也曰校人之誑不必察脊杖之誑孝肅明亦未至乎不然則平日性情之偏吏已瞰其微乎
  問飲以養陽食以養隂生民之恒故觀便液之清濁而隂陽可見夫道不離乎日用故男女飲食道之端也彼求於人事之外無乃非道乎曰此等隂陽論道恐亦太淺若謂求道於人事之外非道者則甚切
  問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樂無聲而天下和其五帝之事乎三王而下涉乎迹矣後世至禮壞而民無所措手足至樂崩而民之怨咨生焉而欲至治太和難乎曰只是箇仁則難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樂何
  問孟子謂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霸為其先詐力而後仁義也此語極有力在吾儒尤不可忽也曰學者終身事業只是一箇誠與義反之則市井盗跖耳問心其太極矣乎心之動靜其隂陽乎心之四端其五行乎故君子莫大乎養心曰養心是學問根本不知将何以為養耳願端溪子終教之










  涇野子内篇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五
  明 呂柟 撰
  解梁書院語
  東魯光祖因述西渠為御史時事先生曰眞御史也所行皆經術今安得有斯人乎問崔洹野曰其人聰敏毎見之得聞所未聞不覺除去惰心葢博古通今之士也問穆𤣥庵曰雖好佛學然其行則忠信端正士也問馬柳泉曰溫恭純良通達國體但或有似老氏處耳光祖問薛文清公可與前賢誰比先生曰比吳草廬則有餘比許魯齋則不足
  德在言先者其言亦易喻言在德先者雖三令五申莫之能聽矣行在文先者其文亦易明文在行先者雖縭章繪句亦無所於用矣
  先生謂平陸諸士曰夫平陸於商有傅說焉孔子刪書而取其三篇者此地産也於春秋有宮之奇百里奚焉孟子論人取其忠智者此地産也今去三子千有餘歲矣其山之靈河之秀豈無鍾萃於人若三子者出於其間以為孔孟之所取乎
  光祖問二程先生孰優先生曰明道優然始學之道其必先自伊川之方嚴進乎
  光祖問程門尹謝游楊四子孰優先生曰惟尹彥明吾最敬焉篤志力行有周漢人風使及孔門可方由求乎丘孟學曰舉業之溺人與佛之溺人一般先生曰就溺中不為所溺方是登岸
  光祖曰觀屈原離騷之言其忠君愛國之心誠可敬然當其時君既不用隠居可也何必投汨羅水哉先生曰此其志亦可悲乎雖非中道之聖抑亦邁時之賢也此風行可以厲頑頓無恥之徒而况原為同姓之臣乎光祖看鑑至魏晋間嘆曰能孝不能忠者其太保王祥乎他日以問先生曰爾看曾閔之孝曾肯仕大夫之家乎由是知後世之稱者一節也故尹彥明論堯舜孝弟甚廣大
  光祖曰漢昭烈戒子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何如先生曰上二句真王言下二句則近覇矣
  先生常勉學者必以聖賢自期不要把自家當做草木類行坐常思自己終身做如何人也如此激昻必至廢寝㤀食
  光祖問曰在下者多諂在上者多驕何故先生曰在下者謟而後在上者益驕
  光祖曰後世學易而不能用者其京房郭璞乎先生曰斯二人原未學易耳
  光祖曰物之遇雨或生或長其效甚速人遇教而不興者何也先生曰只是中心未實如五穀之種或蠧或浥難乎其為苖矣
  先生一日夜坐仰山堂使諸子各言志之所欲耿重光對曰欲輕外物明義理曰凡人義理不明正由外物牽制耳使常重在義理外物即退矣丘東郊何如對曰讀書常欲為己曰為己不同若獨記文字欲不使人知及考則在人前邪對曰否曰是不好勝不矜誇不圖利為己乎對曰然曰若是好用力也張泰何如對曰欲求一實字曰只欲實幹舉業亦不是實必以聖賢之實自體貼方是實耳王玉旻何如對曰欲期至逺大曰當自實與為己做起工夫至大而至小至逺而至近可與郊泰切磋也葢為學須求良友講論勸戒方有進若自家誦讀終無所得
  光祖曰有舜之徳䕫方能成乎韶樂如無舜德雖有䕫亦難乎其作也先生曰䕫樂亦又在用稷契臯陶益埀伯夷之後成
  光祖問程子蝎頌云殺之則傷仁舍之則害義如何處先生曰若傷人則殺之與故殺不同如此則仁不傷而義不害
  朝邑王䕫父卒有遺命欲停尸以待繼母之終然後合葬先生曰從親一言而暴親尸於乆逺不可古人常有從治命而不從亂命者矣
  先生夏縣禹廟記言禹之所以為禹其要在拜昌言每令光祖輩熟讀以自廣
  光祖曰西渠張仲修作河東書院以崇義逺利名齋極中人之病今改為居仁由義矣先生曰甚非作者之意也
  先生嘗稱潞州仇時茂有古王烈之風焉
  先生自運城㑹司馬主政邦柱囘光祖問其人如何曰貎象古雅質實真賢者後也
  先生欲寫鄉進士大字賜光祖光祖曰願得長慶堂字不願得鄉進士字也先生曰只此便是祿在其中先生在書院時嘗夜隨擊柝者以觀號見安逸或寝者且責之曰與汝是地為逸乎與汝是屋為寝乎且汝有是身止於工文詞謀科第以為人乎抑亦求汝身之所始思汝心之所終觀天地之不息念父母之所生明無人非幽無鬼責以求不同於秋草者乎光祖一日誦之曰此言聞而不感發者非夫也
  光祖曰有司尚貪酷固百姓之不幸也亦彼子孫之不幸也先生嘆曰貪酷者無以為得計
  光祖曰張南軒潤色二程遺書為粹言何居先生曰使人讀之反因文而薄意









  涇野子内篇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六
  明 呂柟 撰
  柳灣精舍語
  周道通曰衝見鄒東郭言學濓洛關閩自孔子學下來或曰自濓洛關閩學上去如何先生曰昔明道兄弟十四便學孔子後來尚不及顔閔之徒只學孔子後亦未知如何耳孔子萬代之師也
  問交友居家處世不能皆得善人甚難處先生曰此須有憐憫之心方好能憐憫便㑹區處如妻妾之愚兄弟之不肖不可謂他不是也此仁智合一之道舜欲並生張子西銘具言此理但千變萬化處非言所可盡也問為學只不間斷好先生曰何以能不間斷曰責志曰此亦是第二層功也其要只是能知耳能知得便會顔子之欲罷不能也則何以謂之知曰如體寒思得衣以煖腹饑思得食以飽是知也因問焉能得知曰在黙識自省耳曰此固是要法若隨事觀理因人辨義讀書窮理皆不可缺故曰致知在格物
  問屢空之空只是虛字若言貧恐小了顔子曰屢貧亦非小事知破此便尋得仲尼顔子樂處也
  問今之講學多有不同者如何曰不同乃所以講學既同矣又安用講邪故用人以治天下不可皆求同求同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道通曰果然治天下只看所輕重
  問身甚弱若有作盗賊的力量改而為聖人方易先生曰作聖人不是用這等力量見得善處肯行便是力量溺於流俗物欲者乃弱也
  光祖問母有被父出其父亾而母復歸焉為子者事之乎不事之乎不幸而又死其服如之何先生曰事之其服也猶服其出服
  光祖問父母或有先亾者為子欲廬墓盡心於死者而生者又不能養當如何以處之先生曰廬墓非古也父先亾廬之可也母先亾廬之不可也李愈言母無養則何如曰勿廬以求養可也
  光祖問親與師當事之如一也或送師喪於中途而聞父母之喪何以為情先生曰奔父母之喪師有練祥之事則一臨然必其師之恩如三年之戚也則行之光祖問父母俱存兄弟鮮矣而子出仕遇君之難死之則不孝不死則不忠二者何居先生曰當是時君難為重又非徐庶可比
  光祖問孝子在初喪水漿不入口者何故止於三日也先生曰節也不及乎是日者㤀死也過乎是日者滅生也故子思以曾子為不然
  光祖問禮曰居喪讀喪禮若三年問奔喪喪服記雜記間傳諸篇平居不可讀乎若不讀何以見古人之行與制禮者之心歟先生曰孝子讀此起不忍之心故耳故伊川喪母而後喪禮熟
  光祖問有為人子者常以仁義之言陳於父母其父母猶有傷風敗俗之為不知更有何道以事之乎先生曰雖則仁義之言其作用亦當有法不然則為非仁之仁非義之義難以諭親於道
  光祖問當時諸侯有以國讓孔子孔子受之否歟先生曰不受而相之葢以國而讓之者必其知孔子而欲用之者也又何受乎
  光祖曰唐髙宗立武后得李勣一言而决宋太宗欲傳位聞趙普數語而止二人之罪敢問孰重先生曰太宗見利而㤀義故子母兄弟之恩缺髙宗見欲而㤀禮故父子君臣之分滅李勣趙普皆探其心而成其志以言其亂倫則均也若其相君之業當又别論耳
  光祖曰孔子云大德者必受命臯陶之徳不劣於稷契夫何稷契之後咸為天子臯陶之後則無聞焉抑當時用刑猶有錯處而至子孫未昌大乎世人多疑焉敢問先生曰臯陶之刑詩咏淑問書稱明允則固臯陶之德也豈有錯處然其後封於六終子孫世世列五等諸侯又何必皆天子哉縱未為諸侯未可以此必天而較臯陶也
  今士大夫居喪接人皆蘇巾深衣光祖竊疑焉敢問是禮歟先生曰吾二十年前嘗傷其情之亾久矣今三五年來并傷其文之亾速矣是故亾情者必亾文亾死者必亾生俗也可痛哭乎
  光祖曰邵子之數學光祖以為即揲蓍之㨗徑也而先儒與近儒多鄙之若繫辭揲蓍之説亦非歟先生曰邵子之數與大衍之數頗異邵子之數方而滯近利也大衍之數圓而神本義也利則人皆慕外其求之也有中有不中皆怠於盡性矣義則人皆慕内動無不利皆樂於知命矣毫釐之間義利之分故程子與邵子同里閈二十年不問數
  光祖曰陳寔郭泰管寧陶潛四人皆傑士也敢問孰優光祖欲學焉孰從先生曰太丘有仁之量林宗有仁之材以言其錫類則均也幼安有仁之信淵明有仁之智以言其仗節則均也子欲學守身無如管陶子欲學及人無如陳郭然必有管陶之節而後有陳郭之用斯四傑吾不能為之優劣
  光祖曰王石渠先生奏祀孔子與先農同此高天下之見也然孔子之功德實與天地參焉以祀先農者而祀之光祖以為猶有屈也然當時禮官不從者何先生曰汝知吾人之徒乎非先農不能生非孔子不能教教養同功但世多㤀先農耳
  光祖近得新增伊洛淵源錄乃月湖楊公亷之所增也多是朱文公論議諸賢之短處敢問是非先生曰月湖亦好古之士但所見亦近世口說性理道學若孔門切實正學渠恐未聞故所錄諸賢皆未真
  光祖問伏羲之畫卦因河圖之奇偶而程子因見賣兎者曰畫卦何必圖書只看此兎亦可作八卦不知於兎何所取也先生曰豈惟兎哉無物非八卦也只看識取耳此桌亦可八卦乎曰然
  光祖問曰薛文清公祠堂記云吳陳羅胡有極高明之學道中庸恐未同黄李王于有以身徇國之勇盡精微恐不逮然未同不逮者可得聞乎先生曰薛子以所學者見諸躬行而無過髙之𡚁以所行者本諸精思而無計功之失諸子不及也
  或問曰左傳有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之說若孔廟顔子曾子子思皆先父食也不知當時何所據以行之乎光祖不得答敢問先生曰子不先父一國宗廟之祭也主於論孝不論功文廟之祭天下報功之典也主於論功不叙倫若别立廟以祀無繇㸃鯉斯盡善光祖問曰魯用天子之禮樂孔子嘗不足矣如乆於相魯将革之乎從之乎先生曰孔子於衞且正名况於魯乎觀吾不欲觀之言以及墮郈墮費之行可知其必革矣所未可必者顧用我者如何耳
  光祖曰事親從師皆學者切要事也若親與師之地相去百里欲事乎親而學或不明欲從乎師而親或缺養敢問所處之道先生曰是切問也子茍志於此又何患缺養與學之不明哉是故明學即所以養親養親即所以明學故歸而求之孟子之拒曹交以善養我程子之喜尹焞也
  光祖問孔子之心常以尊周為本其至齊衞之邦皆見其君何獨至周之都而不見其王耶果周王衰甚難於扶持抑周無賢人之引歟先生曰無賢人之引或然葢夫子亦嘗至周問禮樂矣知禮樂者未嘗薦夫子况其他乎故曰古之君子未嘗不欲仕又惡不由其道光祖問曰先生常使人學須要學二程子一日又曰宋儒極髙明而未道中庸然則二程亦未道中庸乎先生曰恐亦有未盡處若明道則近中庸矣
  光祖曰漢之蕭曹丙魏唐之房杜姚宋宋之韓范富馬元之劉史耶律皆當世所共稱其功續已著於史䇿敢問其心孰公其相體孰正有可以紹唐虞三代之佐者乎先生曰斯十五人者雖不及唐虞三代之佐然其心亦近公相體亦近正少有純疵之别人品之優劣見矣若蕭何之才丙吉之德宋璟之正韓范富馬之忠耶律楚材之畧雖以參乎三代之佐如靡巫閎夭者将亦無愧乎若夫參暗於黃老相進於許史房杜謀殺建成姚崇近於逢迎劉史之未達大道比諸八人其少劣乎光祖曰李泌初見肅宗於靈武謀議政事而不受其官此亦罕有事也後雖受官及克復兩京即懇乞還山似與張子房事同敢問其心何如先生曰方是時也使内無李泌則子儀光弼不能成兩京収復之功猶高祖之日内無張良則蕭何韓信不能立平楚定齊之烈見榮而不貪好謀而能成有功而不居其何所為哉夫泌也将亦唐之張良乎
  光祖曰周禮林孝存作十論七難以排之何休以為六國隂謀之書或謂劉歆附益佐王莽者朱子曰規模皆是周公做但言語是他人做斯數說者敢問何家為的先生曰朱子之言是也但云言語是他人做恐不然非周公不能有此筆力也細玩之如畫工然物物而得所試體之如治家然人人而遂欲然必君臣一德者斯能舉而措之耳林氏何氏諸説将無有見於新莽宇文周輩之為者而立論乎又曰周禮亦有周之後王添入者如今之會典然
  光祖問曰夫子之作春秋其義必定於一也何子夏左丘明同受於夫子而子夏之徒與丘明之説既不同矣公羊穀梁同受於子夏何以又不同邪先生曰皆夫子之徒也有傳事者焉有傳義者焉丘明傳事義在其中矣子夏公穀傳義事在其中矣其不同也亦由是生光祖曰何休著左氏膏肓穀梁廢疾公羊墨守鄭康成作鍼膏肓起廢疾發墨守休見之曰康成入吾室操吾戈以伐我乎光祖以為若康成過為求索以排之誠過也若得義理果能鍼之起之發之是亦起予之徒休又何必出此言乎先生曰休也狹惟溺已見𤣥也廣似通大道休雖以𤣥為何氏之忠臣可也操戈之言可鄙哉但𤣥之語欠婉遜耳
  光祖嘗詢江南風俗皆苦生女分家貲以隨嫁與吾秦晉之俗大不同矣敢問孰為近古先生曰江北婚禮浮於男江南婚禮浮於女以言其失古則均焉嗚呼安得復見儷皮釐降之風乎
  光祖曰食旨不甘聞樂不樂此夫子萬世之教也近見都城大邑於初喪之時親朋擕酒肴及歌者甚有自夜達旦之賓謂之伴喪敢問此果成風而難變抑變之者無其人耶先生曰嗚呼悲哉俗也惟有以生為憂者矣故有以死為樂者矣又曰民不知生故不知死然豈民之罪哉
  光祖曰伊尹放太甲於桐使思其祖而改過也其心甚公至霍光則直廢昌邑於一旦是因人言襲盛名人皆以為前有伊尹後有霍光者何也先生曰霍光安能比伊尹哉迎昌邑已不似立太甲廢昌邑又不類放太甲伊尹之志有啇天下皆知也霍光之心所知者楊敞田延年耳其後妻顯謀鴆許后而子山禹横逆乃光恬不介意将亦比其子如伊陟耶
  光祖問孔子常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觀斯言孝經不可疑矣朱子乃疑非盡是聖人之言者何先生曰朱子特以其分章引詩體格不變為疑耳然聖人之言在意不在文聖人之志在感不在法葢必其章分條釋閭閻童稚可誦而鼓舞故也
  光祖曰鄧攸存姪於危亾可謂克念天顯然舍子於鋒鏑而忍心亦甚若遭此何以處之先生曰既無先盗之智又無化盗之仁存姪棄子亦其自取之乎又曰攸又仕於劉聰聰若害攸吾恐并姪與妻亦棄之矣




  涇野子内篇卷六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七     明 吕柟 撰桞灣精舍語
  胡大器初謁先生於桞灣精舍問書冊浩繁可常讀者安在先生曰當先精通其大者但㸔書必要體貼見之於行可若為博覽記誦安能不患其浩繁耶
  大器問行先生曰禹無間然只在菲飲食囘稱為賢只在簞瓢陋巷不改樂處今學者只去其一切外慕無所繋累方為實學只今夜之言果能行之以之立身而宜以之為政而善無徃不可若傳不習雖講一年也不濟事且力行甚難茍非操存為之不已則心機又由熟路走了湏努力過此闗
  問今之講道學者先生曰雖則幽深𤣥逺但我有㨗徑法只做得不恥惡衣惡食便是道學
  諸友有厭坐監之乆者先生曰昔𢎞治間與馬谿田四五友在太學或共屋讀書或一寺習禮或靣規其過或隂讓其善或問學於舜顔或求法於祖宗或論世於千古冬不辭沍寒夏不憚祁暑若是者葢四年也今諸君数月而出監猶以為乆乎
  先生常謂大器曰㸔書先要將己心與日用常行比合其見自别
  先生聞施秀才家被燬對人致勉曰此不必動心教他再用功水來溺不著火來燒不著
  大器問明道伊川皆大賢也初學何先先生曰當學伊川嚴毅方正為是若學明道和粹而工夫不至熟只見燕朋日日徃來不絶忽不知嵗月之將至然學熟後便是明道也
  問古亷頗相如皆能公爾忘私乎先生嘆曰後之為臣者既得柄了將天下公事皆要出自己意幹去通負朝廷求治之意還是不曾學不然錯㸔論語也故雖亷藺亦不如
  或患義理難明曰凡人義理不明只是外物牽制去牽制處義理便明矣
  先生因學者徃教曰昔蘭州有守墩軍姓周名蕙字廷芳初讀大學有不知的字講問於秀才其後將中庸語孟及五經盡讀之有得於心遂以程朱自任有鎮守恭順侯呉某請他教學周辭曰若使我守墩就去决不去徃教其侯亦不能强遂親送二子於其家以受教又有鄭安鄭寧二樂人進啟本願除樂籍從周先生讀書其感發人至於此先生謂大器為學隆師取友變化氣質為本渭南有薛敬之從周先生遊常雞鳴而起𠉀門開灑掃設坐及至則跪以請教後嵗貢過陜州聞陳秀才雲逵忠信狷介凡事皆持敬遂拜訪其家問曰何以得此門户陳曰我常事父母有忿聲一日讀子夏色難章自悟即改其行薛嘆曰此吾良友也遂定交而去問孟程言性如何曰孟子言性如水之就下程子言性猶水也亦有濁者不如孟子言的實
  或問為學之法曰如禪家度人説過谿澗入虎狼口過得此闗方好葢私欲陷人殺人如谿澗如虎口也過此便是天理坦途矣
  先生嘆人只舉業上用功不知言行於人闗係甚大果到口無擇言身無擇行此真舉業也
  先生謂大器曰藥中要用桑白皮湏得老實人去取不致殺人必著如伊川家人方可正如解州賑濟上司必用解梁書院善人給散雖不能必其何如終比他州均平能濟衆有益也
  先生有感謂光祖大器曰學被功利之徒陵夷乆矣汝二人當翻然改舊習學聖門顔曾思孟早夜参前倚衡如羮見堯如牆見舜甚無為俗所移因問君子儒曰在志道據徳依仁小人儒不過藝而已
  問作詩體如何曰詩有幾般様有事物無道義是晉唐詩有道義無事物是宋人詩事物與道義並用吾儒之詩
  大器問詩可學乎先生曰聖人可學况詩乎但不可溺耳
  有客談為臣者多好復私讐何故先生曰只是未學大臣當以事為天下事當以言為天下言又先要正君心為本昔周公徧草萊求賢如不及安得有讐可復雖漢唐之世亦有能用讐人者
  先生嘆曰經書是平天下梁肉未有舍經而能致治者後世偏用法律是失開設學校之初意也
  先生聞學者徃來權貴門下乃曰人但伺𠉀權倖之門便是䘮其所守是以教人自甘貧做工立定根脚自不移
  先生謂大器曰汝朴厚雖好又要激昻向上不然則徒朴厚雖不失於善人亦不能升堂觀奥
  問今之學者開口專論致知是行如何却似宋儒各立門户者乎先生曰聖門教人大以成大小以成小如季路習得一信冉求做得一藝今人未得斐然成章便將髙逺處做口頭語也
  先生因人專務於髙談曰在陜有一秀才不肯讀書每日髙大議論則誨之曰可讀五經對曰此是記誦之學也曰不然心存方能記得與聖賢通不然讀經如喫木楂同横渠亦曰五經湏常放在面前每年温誦一遍况學者乎
  問患交接人先生曰湏要寛綽些不可拘拘守秀才規矩見大人君子進退升降然諾語黙皆是學
  問五經四書熟後再㸔何書先生曰行後方能熟雖不治他書可也
  問作文先生曰須要思想思想通時如水渠通開流到處都是道理不思想雖眼前事見不得凡文字躬行中來方有味
  問接人妨功曰好人多接㡬箇何妨因他之有餘知己之不足無徃而非學若燕朋燕友非惟無益而損接此等人便妨功
  問如書經金縢顧命不必讀否曰讀經揀擇便是利心問讀書玩物䘮志如何先生曰此程子有為而言恐人口頭應答茍以心思之以身體之何有玩物䘮志但恐讀之不熟不精耳
  先生講罷謂諸生曰某之言論不可以為是必合之於心與理安方為是
  問惡與人講論曰學不講不明非是自矜將騐已之是非若含蓄不露也不是學孟子亦以不言為餂人問動心如何制得住曰人之動心一日或有一二至到渾然無欲處方無了須於動處一刀斬截歸天理乃定也
  或質陽明致良知先生曰陽明凡百事皆習過了老來静坐學者來問亦以此告人忒自在了然孔子不是這般學好古敏求發憤忘食終夜不寢問禮問官之類未嘗少懈况下聖人者乎學者當日夜勤力不息猶恐知之不真得之或忘
  問處世甚難曰處家處人當使仁讓有餘自處宜淡薄無處不好
  鷲峯東所語
  大器問周南召南之詩先生曰詩教所係甚大葢周南召南皆言婦人之事而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所見不從此出則荒唐一物無所見所行不從此出則窒礙一歩不可行道不行於妻子則父母不能順學者識得認取無徃不可故子謂伯魚云云
  問齊家先生曰家極難齊齊則天下易治婦人家他不識書字任一己之私若順得來於理有礙順不得來他便怨恨此堯以二女試舜唐太宗雖是英明之君亦止外面做將去此所以為霸
  問子見南子先生曰沈晦問尹彦明今有南子可見乎尹曰不可曰子學孔子者也如何不見曰若某學未到磨不磷湼不緇處故不敢見沈曰破我數十年積疑尹曰某恐出門後又疑了此可見尹之自得處凡學聖人如尹彦明方切實
  陶杏垣談禪學先生曰襌只是周一身之用不能運用天下學他無益孔子曰夫我則不暇又問禦盗曰盗賊以法制他他又生一法法有窮只是使民衣食足便是正法又要在上去貪官汚吏則正法方得行孔子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問盗賊難使得化曰若在上有處自來就服因説近山先生在九江府被賊擡去神色不變賊又擡回此雖遭賊鋒刃待之以誠猶能如此况平日處之有道賊有不化者乎
  問知人甚難曰然如趙清獻公與周茂叔同處不相知及再見方知茂叔也務實者不可以一言一事知他克諧曰無事時心清有事時心却不清先生曰此是心作主不定故厭事也如事不得已亦當要理㑹某中舉時亦是如此後來雖事紛至亦不厭
  王光祖執唐史約藁㸔先生嘆曰唐太宗萬世英明之君作詩文皆有巧思及納巢刺王妃蹀血禁門言不顧行巧處通不見了大器曰畢竟為聰明所使先生曰憲天聰明似不如是
  問患功夫間㫁曰出手入眼處皆是功夫焉得間㫁問儀禮周禮曰此周公傳心之要孔子作春秋本二禮而作
  先生曰陳白沙徴到京吏部尚書問曰貴省官如何曰與天下省官同請對坐即坐無辭此儘朴實有所飬羅一峯訪康齋見起御聘牌坊乃謂其子云不必有此牌坊不見康齋而退此羅公髙處康齋孔門之原憲也而又有此乎
  昔者尹彦明在僧房中一年未曾妄轉動雖置扇亦有定處僧甚嘆服學者當學此方可
  先生曰人心要廣大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可大器曰心大則萬物皆通曰然某又常言謙虚則寛綽而有餘矜夸則狹迫而不足
  或問静坐心虚明固好及事來不免昏惰放逸如何先生曰還是静時未虚明也
  伊川舟將覆無怖色人或問之曰心存誠敬爾同舟一人曰不若誠敬都忘却好先生曰此意見皆髙然不如指揮櫂人柁人使順風也
  或勸王光祖習舉業光祖曰打破此闗㡬年矣先生曰某知其為人非是巢父那様的然其心必有所見矣交友當取其直責善當巽其語
  人家兄弟不和皆起於婦人馬谿田詩曰小牕莫聴黄鸝語踏落荆花滿院飛甚切當
  今之學者平日都能道仁義氣節及遇小小利害便改移了何以為學由是知髙談者之無益也
  先生講及各衙門制度精密大小相維嘆曰我太祖真聖人也非漢唐宋諸君所及凡事皆彼此頡頑互相貫穿故其法乆而不壊只在人善守耳
  先生曰陳日旦卒於太學虧了章詔盛寒天氣不憚徃來垂涕泣親為買棺收殮一見陳卒於賢者之手一見章為朋友之忠
  孟子不及孔子處還是學少有不同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這般様學便與天地同流孟子飬浩然之氣才能求塞天地耳
  先生曰昔者聞有一僉事求見王戅庵公云西來一件為黄河二件為華山三件為見先生王公云若做官不好縱見此三者亦不濟事這般髙不受人諂
  朋友相處不可先有疑心横於中若不相信還是積誠未到處未有誠而不動者也
  陶淵明嚴子陵儘髙尚其事但淵明不及子陵不免借盃中物自遣若顔子連貧亦樂而忘之不形於言也學聖人要先讀論語讀論語莫先講仁仁至大而切學道者不學此則終身路差無所成
  曾子有𢎞毅之學然後做得易簀之事雖顔子三月不違仁亦可並也
  顔子能聴聖人之教如墾熟田土受時雨故語之而不惰學者只至於不惰甚難今學者但聞説及道便思睡了縁無領受之地耳只是一片磽确生田地雖有雨亦流轉去不停矣
  先生謂大器曰章詔有孝行有學識汝當取法若於臨事危難處觀之尤可見
  漢儒以反經合道為權還是因經行不得只得用權非反經而何漢去古未逺㸔書甚好今不可便謂之非也如舜不告而娶正是反經合道處
  先生曰昔陜城有二士隆冬甚寒過渭河來聼易足凍破亦不知大器曰此與立雪意亦同有志之人這般刻苦為學愧不能及耳
  先生謂大器曰聖門弟子三千聰明才辯不為不多惟回也愚參也魯及其用功甚勇回則四勿参則三省乃卒能傳其道汝今且究愚魯處是怎麽様子
  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只在行歩疾徐間如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亦自卑近始
  思無邪功夫於學者極省力湏老實下手做可纔起念慮便加省察母得使如野馬馳逐向曲徑旁路走也先生送學者至門有一友請中庸大㫖先生笑曰中庸之理廣大精㣲非且行間便可講也汝果欲求之此出門間亦可見中庸
  大器問僕僮多難使不免暴怒先生曰昔張思叔詈僕伊川曰何不動心忍性即此是學且怒僕僮為甚麽耶今之遊山水者與山水全不相干只資觀玩耳惟仁智者而後有此相契氣味
  朋友不要厭他來徃無徃而非學見讀易詩書的朋友就講求易詩書見讀春秋禮記朋友就講求春秋禮記見能知當時典故的朋友就講求當時典故得之於心而見之於行朋友自不廢學何厭徃來
  先生謂諸生曰顔子當時未嘗應試只做不遷怒不貳過之學是以人到於今稱之三年取一番進士舉人有當日而冺者有未用而冺者有既用而遺臭者何足貴雖公卿三年間去若干今皆何在汝輩要激昻近思諸生請先生遊髙座寺先生笑曰此豈是道理去髙座寺作甚江南朋友多以安閒放逸習成氣象去年雖與吏部諸僚曽遊㡬處皆有記語多戒此事今之相聚當以勤儉相講終日乾乾夕惕若猶為不足豈可放心盃酒山水間耶
  先生曰為學只怕優游大器曰此一回得一姪二友相講他們聞之甚喜不倦先生曰天下有資質的多但未得良師友皆誤了葢義理之在人心特無人感觸之耳一感觸便勃然興之矣故伊尹思以先覺覺天下也大器問動静不失其時曰正是仕止乆速各當其可汝今且只於語黙作止處騐也
  鼓之舞之之謂神或風或雨不可測度而百物自生如使民日遷善不知誰為之者是聖人以神道設教也吾儒當法天學聖則廣大配天地方能鼓舞萬民
  漢髙祖識周勃可以安劉知其器識重厚動静光明耳如程子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惟尹氏子乎故人之器宇最可見道
  有一秀才問學先生曰不知爾心下所欲在何處對曰平生務區區舉業科目耳曰科目大著裏非小事有千萬年科目有數千年科目有數百年科目有數十年科目如何曰千萬年科目如顔閔徳行科數千年科目如程朱數百年科目如薛文清羅一峯數十年科目做一官便了事也曰當今學者之所習主司之所取不同柰何曰天下廣逺一科塲中也有㡬箇好主司也有㡬箇好秀才果有如孟子程子者應試决不遺了他其文章果說人倫物理精密透徹即謂之善言徳行豈害科目也
  江西有五人來見先生謂之曰若等為實學動静當以禮一人對曰是横渠以禮教人也先生曰不特張子也曾子亦然雖孔子克己復禮為國以禮亦何嘗外是先生曰教汝輩學禮猶堤坊之於水若人無禮以堤坊其身則滿腔一團私意縱横四出矣
  先生曰觀諸生用心而不在言語者甚好然只要熟獨寢如此獨餐如此獨行如此正如丘之禱乆矣與日月同明孔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著著實實做則到處可行
  先生謂諸生曰先王之禮不行乆矣一旦行之觀者駭異湏賴知書者一講求如孔子習禮於大樹下雖叔孫通亦綿蕝習禮此皆是博學於文心下融㑹斟酌是約之以禮
  先生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曽作絶句云説到二南牆面處何人知向造端尋其要只在正已
  成之子吉初見問有妄思奈何先生曰心若妄思還是不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不到止至善也不算然工夫一時難做要自一心之㣲至天下之事無不體騐則柄欛在内又須虚心親賢取友友在五倫中所係甚重然不慎擇若燕朋逆其師燕辟廢其學如水之流趨下最引人去也
  先生曰國初都用老臣且乆是以天下治如張紞黄福是聖門之徒與西漢人物不相讓一味躬行張字明秀號鷃庵陜西富平人布政雲南二十年為吏部尚書文廟繼統在吏部後堂七日不食飲水死節黄字如錫山東東昌人撫綏交趾二十年於今未有乆任如此者葉監生問讀書多忘却先生曰還是未體貼程子云古之經典今之人事也若禮經最切於日用若易詩書亦是人事故學記曰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葢其能體行也
  先生曰如管寧茅容孔明皆聖門之徒也管寧終身戴一破㡌信貫金石是以漢儒多氣節故常謂諸生當自甘貧做
  威問讀易為舉業累不大省得倒讀别經者好㸔先生曰所以學要脱去舊習方能有新得不然真居楚而學齊語也
  黄惟用問白沙在山中十年作何事先生曰用功不必山林市朝也做得昔終南僧用功三十年儘禪定了有僧曰汝習静乆矣同去長安桞街一行及到見了妖麗之物粉白黛緑心遂動了一旦廢了前三十年工夫可見亦要於繁華波蕩中學故於動處用功佛家謂之消磨吾儒謂之克治
  大器問敦夫云彦明某所願見思叔莫不消見否見得不能尊賢取友也先生曰不然只是私心是面譽尹氏尹氏何等心胸豈能動得他程子當時開示他教他見友正以友親可以盡言相觀為善
  先生曰某平日文章輕易作了堯夫以墓誌屬明道明道許之大中公伊川皆不許葢以與堯夫學不同耳一旦明道歩庭中明月見得堯夫之學與此景象相同嘆堯夫可謂安且成矣以告大中伊川始許之作
  先生因門人拜人不禀而行曰吾人今日只以言詞相論把行事背却在後只管行去不免差錯如樂正子從子敖雖舍舘不問孟子亦責之
  先生曰今日占卦雖為行冠禮而設得風雷益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於諸君講學事亦相應甚好夫自今衣服飲食宫室諸費省做些其祭器可做些若能常一習之當不令諸生耗財也
  胡郎中論學急迫則不自得若寛緩又優游先生曰先儒譬文武火盡矣先湏要終夜不寢終日不食有這心腸推却雜念義理上手了然後可從容大器問與勿忘助一般曰也是但不知怎能使勿忘勿助耳
  衣服飲食皆要見道理在故無時非禮則非僻之心無自而八大器問禮可以義起曰固是要合人心謝汝中曰禮可以義起東郭子答之甚好曰協諸義而協則可不協諸義而協亦可乎
  大器問太平公主胡致堂云不當誅如何先生曰此秀才説話也當時宰相七人五人出其門用事而反如何不誅且周公尚誅管蔡又問牛李維州之議曰李言取之為是牛守信為非
  白問止盗曰建官惟賢問柔逺曰涖事惟能何謂也曰官賢則民安而盗寢事能則政舉而逺人格













  涇野子内篇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八     明 吕柟 撰鷲峯東所語
  希古問許魯齋仕元如何先生曰生於其地不得不仕吾縣楊元甫不仕於元魯齋嘗見其據禮謂門人曰曠古墜典夫夫能舉之其功可當肇修人紀元朝作厯遣太子致書安車徵聘如四皓故事厯成就退此意甚好魯齋死後分付不要請謚當是其志或未能盡行心亦有不安處所以獨重乎楊也
  薛仲常問文中子何如人先生曰古之人歟當在游夏之間又問擬經何如曰一代有一代之禮一代有一代之詩依三代類編亦以見風俗之薄也易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如中説中有多少好格言其模倣論語處乃門人姚義⿰扌𭀰 -- 攙入的舊在解州有王克孝者批㸃刪定一本頗好仲常若見之當破其疑矣
  陳世瞻問堯舜氣象先生曰若求這氣象不在髙逺便就汝適間一言一行處求之則滿目皆此氣象如程子云㑹得時活潑發地打那裏做起必參前倚衡則仁道全體在此堯舜氣象在此世瞻曰在生一二分不敢望大器曰若一二分不敢望便一二毫不能到世瞻曰惟老先生常有此光景曰常有此光景也難但或早起夜睡或身之所為或言之所發㸃檢不敢放過有差失處則不憚改若擴然大公物來順應則某豈敢願思慎亦常似我這等行可
  先生謂大器曰爾好將論語説仁處類成一書時常推求是為學大闗鍵世瞻歴舉為仁之説以對先生曰若這等却是借别人身上的來説不曽反諸身做也孔子曰我欲仁斯仁至矣
  應徳問觀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如何觀先生曰只是虚静之時觀字屬知屬動只是心上覺得然其前只好做戒慎恐懼工夫就可觀也
  唐音問學只是存天理先生曰不知如何存也存天理亦有㡬様應徳問如何曰如彼此相對時説好話固是天理若心下又想别箇道理亦是天理又如在官盡官事是天理又却想家中事亦是天理惟不能致一連所説所盡天理皆壊矣如此亦謂之存天理乎
  先生謂希古曰汝讀禮可將古之典禮與今之典禮比合孔子學三代禮而曰惟從周即是博文約禮意應徳曰如此㸔禮省了多少力也
  唐音問無事時如何主敬先生曰孟子説得好必有事焉而勿正勿忘安得有無事時
  唐音問師曠孟子取其善審音及其侍鼓鐘平公於子邜飲酒何足為審音先生曰師曠只省得聲音髙下節奏若杜蕢之諫處反得審音之實者也使師曠而兼乎此不止為樂師矣
  有一官言二十餘年仕路淹滯者先生曰前半截也不要管他後半截也不要管他只做今日的官其人深然之且稱其言於他人先生以為能深相信也
  希古問門人葬孔子用三代之禮豈孔子本心先生曰然孔子曰縱不得大葬寧死於道路乎但門人尊孔子難以孔子本心論也辟如周之追王大王王季一般在亶父季歴則無此心在文王武王則有此禮
  大器問伏生九十餘猶口誦尚書以傳其女子乎先生曰挾書之禁未盡除也這等人亦是賢者地位了漢時不但儒者好學就是文帝遣鼂錯詣伏生之家口授尚書後世亦未之見也
  陳世瞻問水之潮汐先生曰不過天地間隂陽升降耳即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猶人之語黙夣覺也又問四海九州之外是甚麽先生曰未知六合之内焉知六合之外莊子亦説得好曰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莊周且為此言世瞻問海運先生曰求諸海運亦末矣又曰事勢不得已如何曰吾人求免乎此而已汝不問人運乃問海運
  陳世瞻問元世祖恐不當祀乎先生曰如何不可祀也有百年天下者其始之取天下雖非湯武然亦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處這箇血脉亦與堯舜之心相通但其道未廣大純粹耳
  先生謂諸生曰信乎天理在人心唐太宗釋重囚儘近仁陳世瞻曰刑罰施於小人信義施於君子先生曰若這事亦可見信義可施於小人世瞻問先儒說縱囚知其必來囚來冀其必釋如何曰此過論也先儒史㫁多有錯説若身處其地又不知怎麽的論事只求通物理則可索過差則不可
  先生嘆曰今人讀經書徒用以取科舉不肯用以治身即如讀醫書尚且用以治身今讀經書反不若也南昌裘汝中問聞見之知非徳性之知先生曰大舜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莫之能禦豈不是聞見豈不是徳性然則張子何以言不梏於見聞曰吾之知固本是良的然被私欲迷蔽了必頼見聞開拓師友夾持而後可雖生知如伏羲亦必仰觀俯察汝中曰多聞擇善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乃是知之次也是以聖人將徳性之知不肯自居止謙為第二等工夫曰聖人且做第二等工夫吾輩工夫只做第二等的也罷殊不知徳性與聞見相通元無許多等第也
  裘汝中説事到面前不能泛應還不是一貫先生曰一貫先要逐事磨煉如十事中雖不能一一做過也要盡得數件方可類推此非小事曾子不知苦過多少事孔子後方與他説一貫今無孔子之質又無曾子之學遽要一貫豈非妄想
  一日有大學生二人來謁其一人曰上古無書六經是聖人寫的行事粗迹可見萬事只是一箇心先生曰可知道是一箇心但人要自察要講論又要虚心平氣義理自見不可先横一說於中是以陸子與朱子辯論面頸發赤縱説得是了其道已忘是時先生正飯未了請二子加飯對曰諾然一生又放下箸矣先生笑曰禮曰主人未辯客不虚口人怎生不要聞見怎生不要六經仲常問賈誼獻䇿未必不是先生曰但賈誼不如文帝文帝先要生飬安息故為政只是飬民為先旂曰是以孟子先井田曰然這便與我們為學一般孔子曰繪事後素子夏曰禮後乎為政之先井田猶為學之先忠信也
  石希孟問人於父母生無以為飬死無以為葬何以處之先生曰古之人有行之者江革行傭以供母董永賣身以葬父未為無飬無葬也
  希孟又問揚子雲之言亦好否先生曰但言不顧行希孟問程子曰揚子才短其過少先生曰揚子仕王莽一身渾是過
  石希孟曰宰予問仁憂陷害又短喪又晝寢聖人也有這様弟子先生曰此是宰予誠心直道處還是聖門高弟唐宋諸儒多有掩䕶不暇者心中多少委曲不肯便道只揀好的講故論人須觀其所由庶不差
  張其怡問邵子數學何故程子不取先生曰程子以為凡事推數都要趨吉避凶則人不肯盡人事孟子曰夭夀不貳修身以俟之故不取也
  先生語大器曰今日方講述而章黄生却執衛靈章來問坐忘一至於此他們皆笑他不見汝笑容就此磨煉處處到了便是致曲人多忽畧過也大器曰昔龜山作課簿記日用言動視聽是禮與非禮者如何先生曰孔子且云下學而上達古人作人未嘗不自淺近中來昔漢成帝后趙氏善容儀有班媫妤者帝召升車媫妤曰豈敢有玷於帝車趙氏一日行歩失儀諸妃皆笑惟班媫妤斂容不笑若罔聞知帝見之喜曰人之修徳者其苦心如此
  問宋時賢人輩出多有方所先生曰一地方怎能得如周子湖廣人二程洛陽人張子陜西人朱子新安人四五百年生得數人而已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然今不可為地方限量當以聖賢為必可至
  許象先問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樂字有深淺否先生曰汝不要管他淺深今日只求自家一箇樂耳大器曰然求之有道乎先生曰各人揀自己所累處一切盡除去則自然心廣體胖然所謂累處者不必皆是聲色貨利粗惡的只於寫字做詩凡嗜好一邊皆是程子曰書札於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喪志可見
  問孔子五十學易如何學先生曰此知天命時他人學易多在象占上孔子仕止乆速各當其可在象占外學十月十七夜先生召大器進見賜茶大器出席周旋取茶因謂曰汝回奉親敬長便只是這周旋取茶道理無别處求也
  章詔陳昌積同大器雪夜侍坐先生曰聖人之學只是一箇仁顔子是聖門髙弟三月外又違了仁汝三人試今夜將仁一體㸔明日進見詔曰只在克己將難克處克將去昌積曰擴然大公物來順應大器曰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先生曰却不然宣之體仁却在樂上每見其多憂只是擺脱不開須要心胸寛廣有灑落氣象可子發體仁却在守之以謙持之以敬孺道體仁却在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徳諸生曰先生對病發仁敢不佩服
  何克明問今之守令未乆轉遷是以百姓多困先生曰然但貪汚守令一日在位民便受一日之害在位三年民便受三年之害其要只在得人
  戴光問易卜蓍何如先生曰易專言正心修身齊家治國道理後世以吉凶禍福言便小㸔了易易變易以從道也
  先生問黄沐與葛子東可數相見否對曰聞子東徃莊上讀書先生曰知所奮勵便可進學平日只被名頭牽倒後來聞廵撫召見數次不出儘是髙處顔子在陋巷當時豈無貴顯未曾見一到其門孟子不枉見諸𠉀子東若立得脚定當見有進也
  戴光問夷惠與周程張朱如何先生曰夷惠還是聖人數子却因孔孟之道擴充去問孟子奚日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曰推其極而言耳問既是聖人又降志辱身何也曰此正是聖之和者近乎涅不緇磨不磷處戴光問漢儒太穿鑿曰不然其來歴還是孔孟遺意後來周程張朱非此不能訓詁至於義理自家主㫁漢儒間有一二處穿鑿又門人相傳失真如我與諸生講論言語三四人錄下中間也有寫得是的也有寫得想象的也有寫得差錯的便有高下深淺是以相傳愈廣失㫖愈多學者貴乎得心為難語録次之
  先生曰易之意都在言外㸔可得旅射雉一矢亡葢矢比利欲雉比明徳如去利欲便得明徳若只在象上拘泥就㸔不去了
  戴光問文帝殺薄昭如何先生曰薄昭是母之弟若殺之却太忍了諸生試處之大器對曰法不可不殺情實可矜莫若流竄之如何先生㸃頭曰此處甚好殺漢使者未必薄昭手刃其左右必有先舉者當收誅之但安置昭於逺地庶㡬國法不失母心亦可慰仁之盡義之至也
  先生謂大器曰昨問任泰云王克孝在家造小書屋中祀孔子擇從祀如顔子數人自讀書不輟又教族中子弟數人某聞之真喜而不寐
  大器問文中子說内不失貞外不殊俗此深有見先生曰此文中子力行之言人若不先實學徒立標的四方八面亂箭交射無躱避處故古之成材也實今之成材也偽而已
  仲常子虚問發憤忘食先生嘆曰不可作題目㸔過聖人實實做去一日間不過憤樂耳理未得也發憤忘食則終日不食終夜不寢及其既得也樂以忘憂則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學者湏求聖人憤樂始得但今人一日亦有箇憤樂不知憤甚麽樂甚的聖人只是工夫不間吾人雖知憤樂了又或是工夫間㫁是以數百年常無聖人也
  陳子發問文帝不及賈生先生曰文帝優於賈生閭閻厭粱肉阡陌之馬成羣然後改正朔易服色未遲也諸生今廷試都依這様發揮於䇿上方見實用處
  二月一日先生來寺中有一生曰生雖讀書性却好忘曰非是性好忘還是心好忘吾人形體是血肉與理扞格不相入須要操存此心動静語黙通照管得來則讀一句得一句用譬如一屋鎖鑰闗住了然後所得東東西西不得出去孟子亦只是勿忘耳茍能於日夜間思量何處與聖賢同何處不同自然終日不食終夜不寢又曰自幼易誦易忘曰誦時勿作容易可作做難的用工便譬諸行事如水歸海火鑠金然孟子居安資深左右逄原也是這箇學
  江西有一星士見先生問鬼神有無先生曰若無却元有鬼神二字士曰某處實有鬼火曰容是眼花對曰此親見之曰還其人所存不正若正人君子所行與鬼神通孔子曰某之禱乆矣又焉見鬼火邪又問文官㡬代科第武官㡬代封𠉀或修行中來或神仙中來先生曰不然這様人是間氣偶然所鍾又存心有大小立功有厚薄如魏國公與國咸休葢莫之致而至莫之為而為這等命却非星士所能算若可算又非星士也
  先生過寺胡賦抄完王光祖所選文中子呈先生㸔到中間邳公好古物鐘鼎什物珪璽錢貝皆具子問之曰古之好古者聚道後之好古者聚財因謂大器曰古物甚勿好不但喪志且作孽昔有清明洛水圖宋朝學士作有太監用八百金買去此太監貧乏他人用四百金又買去送一天官討羙官做將朝廷爵䘵買古畵是死有餘辜後朝廷又抄去今又入某人手矣正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一生問釋氏打透聲色闗如何先生曰如何打透得賢賢易色吾未見好徳如好色這様言語便平正從古聖賢自男女飲食做工起吾儒作用與釋氏全不同充釋氏之學草木而後可者也
  葉子大㸔先生文嘆曰躬行之言自使人感發㸔他人文非是不好但不能感發某耳先生曰某不能文但修辭立其誠為學便欲以義開士之心為政便欲以利濟人之身有這㸃心平日甚激切是以人來問文者以是答之耳
  有一名公曰近日對某講學者甚少惟某人耳先生笑曰程子説韓持國曰公當求人倒教人來求公邪若為這道講須下人去講不然有道者他肯來尋公講邪又曰某尸位未嘗建得事業先生曰不然賢人君子在世不必拘拘如何是建功創業但一言一動皆根道理在位則寮屬取法在下則軍民畏服又使天下之人知某處有某公在卒然有急可恃有何不可其人曰若是不可不慎矣
  顧東橋論人不務農地多荒了且上新河圩壩㫁廢不修先生曰天下勢而已矣如北方田土出㡬多征求是以人多逃走田多荒了若新河一間門面便得一二十金耕田得利㡬何必將逐末者少抑之人方肯去務農又如夏建官惟百周便三百六十於今豈止千萬下至吏卒皆食民之力者也不可無斟酌損益
  程惟時問東橋論今天下徒尚繁文如朝覲一事天下州縣各出一項錢糧上京若將州縣皆附之府如古之附庸有何不可先生曰此是大禮如何可廢如過用錢糧謂之𡚁政只可革去不可因噎而廢食且三年一朝四海九州皆梯山航海咸知尊君親上之禮不然山州草縣過三年又過三年乆則人民不知有一統氣象矣此亦愛禮存羊之意也
  先生謂大器曰人曾用功過的見他人動静語黙或得或失一見便識得破若宰相如何不知人其或有不知處則未之學耳
  先生曰陳棟塘今日來㑹某某與言致曲功夫棟塘問與擴充慎獨一般否曰也是孟子曰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云云這細㣲曲折處他人不知而已獨知之非慎獨而何棟塘曰近石亷伯寄書云若每在事為上做工夫便支離了某不以為然曰孔子曰執事敬孟子曰必有事焉將孔孟非歟
  張其怡問昨㸔伊川獻䇿不無疑焉先生曰此賢者仁心激切處不避嫌疑如為時事獻一䇿其言行使民得福不能行也罷譬如今人與同府同縣的人能推愛再推一歩便不能乃已私遮隔了聖門之教只是一箇仁惟顔子能克己復禮方許三月不違仁如西銘言仁言天下之長皆吾之長天下之幼皆吾之幼是以古今聖賢欲並生哉上書之志亦大著裏






  涇野子内篇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九     明 吕柟 撰鷲峯東所語
  胡大器問漢書多難看先生曰如汲黯董仲舒茅容管寧諸子傳先取作一編時常便覽以作志氣不為文章計亦自不難
  方秀才拜先生祭茶先生曰茶不必祭祭酒則可酒尊者祭過亦不消且禮者宜也父子不同席若父喜命坐則坐亦不可拘泥
  問存神曰如舜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便是神何也葢舜所存特舉一臯陶耳而不仁者便逺此處不可測度這般神非舜至明不能知非舜至公不能行易曰鼓舞之謂神舜提起一箇臯陶便是鼓舞之具千百年之逺千萬人之衆皆沒他這箇手段非神而何
  問反身而誠之樂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有欠闕處心自不安怎生得樂如今日行一事接一人稍有不足雖睡也不寧必反求諸身物物各得其所内省不疚何樂如之這様工夫非一蹴可到誠能恕上做將去久可到此地位雖夫子樂在其中顔子不改其樂亦將反身而誠始得
  先生謂大器曰汝與曹汪二生同飲食舉盂起匕亦須不忘道理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正謂此
  江隂一人説劉大尹欠明敏先生曰劉尹某所取士也作書經意甚好某意他日必能恤民是以取之作守令要其政悶悶者不專在明敏若重厚安閑而民不擾自好
  一生以正學名語録來呈先生曰不可他人見之汝學正我學固不正邪張子作砭愚訂頑伊川曰是起爭端改為東銘西銘遂與改鷲峯東所語録云
  大器問不務科目如何曰言辭如孟子徳行如閔子就無科目亦何妨自有無窮之樂
  中秋夜侍飲畢大器行堦下先生仰視曰好箇明月昔日有絶句云江城此夜月初圓照透窗紗人未眠好約東鄰同玩賞四無雲霧止青天後人求草書者常書此以答
  先生因諸生失容者曰居處恭性命就在中間朝日宋獻可來訪與說道理忘却酷暑先生曰收歛身心之功如此
  鄭若曾問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者何先生曰飲食知味處便是道人各且思之大器對不以饑渴害之曰然適茶至鄭讓汪威先生曰此便是知味處汝要易見道莫顯於此鄭曰如此何謂知味曰威長汝遜之故也不如此只是飲茶而已汝資質暗合分明是道如右袂長左袂短便不是今學者寛衣大帶裝成堂堂様子與道不相干且聖人顧諟天之明命滿目皆是道理鳶飛魚躍活潑潑地大器問開目便錯了何謂先生曰非禮勿視云 云又問致曲心粗只是心不存否先生曰然必以集義為事自是勿忘譬飲茶時如此不飲茶時亦勿忘此謂戒慎講著就此下手做去有著落有持循
  鄭若曾問動靜先生曰動靜以時而言亦以事而言靜字不是死的方戒懼便是動矣獨則耳聞不得目見不得又無形容可狀當屬已若人不消説了慎獨無有作好作惡無纎毫私意便是某常講致曲即是慎獨子思推原學問大根本在慎獨故致中和便能位育天地萬物原同一氣來歴聖人自有中和學者必先慎獨而後有此
  問費隱分體用否先生曰此體用分不得指門腔是體為人出入是用燈能照滿室是用光是體此極言君子之道大也先舉衆人與天地聖人而言後又舉盈天地間飛潛動植而言皆是道也自何處做起造端乎夫婦耳能乎此便與天地萬物為參伍
  問誠之不可掩如此夫曰此如孔子曰某之禱久矣一般孝弟之至通乎神明故實理得於心發言中節周旋中禮可以質鬼神可以並日月可以格祖考夫何故已心元與鬼神日月祖考一氣也
  大器曰諸生聽講後皆鼓舞喜其有得先生曰省得就此下手著力做去進退不已日入於高明勿但喜其有得而又失也
  學者欲觀天文先生曰何必然當切問近思曾見尹和靖詩云能言未是難行得始為難須是真男子方能無厚顔與某意正合只要力行若尹子又何嘗講天文耶雖然古亦有觀天文者矣如伏羲仰觀象於天必近取諸身如此觀天文却不妨先生看薦尹先生章疏嘆曰一箇布衣如此只是積誠所至大器曰尹先生讀參也魯乂手起曰某也得魯字力曰尹氏之於程門猶聖門之得曾氏也故學者雖魯不妨只要立志耳
  先生謂大器曰彦明語録皆是行事之實上蔡論天地論鬼神雖精亦頗逺惟中間説惺惺法别後去一矜字甚好與尹氏似也看前人言語亦要揀擇
  問堯舜於變風動曰堯舜一心只是愛民自家茅茨土階投珠抵璧禁作漆器故堯舜之世錦繡玉帛無所用是以於變時雍四方風動可愛吾人安得見唐虞這箇美風俗天下之大不可見且須使一家風俗之美當自家一身做起只要自處得淡薄些長老處厚些兄弟處厚些積誠久自感化
  何叔防問南北士習不同先生曰勿論南北南方如濓溪南軒延平晦庵諸賢輩出當時有偽學之禁朱子在朝只四十七日周子終於小官天下風俗至此豈可論南北耶
  城又問今學者亦多惡人講學先生笑曰汝亦為人所惡乎足見汝學問進處是㧞乎流俗矣不然則一箇身心不知安泊何處孔子曰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大器又問見惡於同門友何如先生曰求結金蘭之契方可為友所惡則無所容也
  問躍如卓爾相似否曰亦相似此隨時變易無私心方見的叔防曰亦難見曰不知汝有多少念頭也故難某今如衣服為身謀者亦忘了只當官不能盡職恐言差恐行差則有之故嘗略窺見景象耳如馬伯循先生便省得某見輒不及穆伯潛先生曰馬伯循甚可愛鄭若曾曰做工當自不動而敬始為第一著大器以為意甚好恐初學遽難先生曰若做得去甚好鄭曰慎獨不能造聖賢是落第二著了先生曰此却迂闊䧟於高論矣
  先生曰夫乾確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簡矣張子曰糟粕煨燼無非教孔子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某也皆是一意也
  問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先生曰只是因時制宜耳如元朝以貪官汚吏而亂我太祖遇劉伯温徐達輩誅殺貪汚以致治如漢高時民遭干戈瘡痍至文帝遇周勃便生養安息故曰天地交泰后以財成輔相天地云
  先生問諸生曰汝輩在此衣服飲食須要儉省積久後便得其父兄懽心就是問學也又曰禹無間然三事人若做得這三事便是大禹了大器曰自古聖賢須從這裏過觀孟子論天降大任於是人尤可見
  先生曰尹和靖文集汝看過否大器曰亦曾看過若定夫輩後來多流於禪曰然故伊川言某死而不夫其正者惟尹彦明焉且自涪歸嘆學者多從佛學故孔子曰得見有恒者斯可矣
  先生曰樊少南甚明爽有座客曰某人劾某人某人今果去矣某人方好了也先生曰從前面已自好也座客又辯少南曰先生言自明白大器曰省得人説話甚難良佐曰此來方㑹得先生説話在孔門惟顔子於吾言無所不悅語之不惰故與回言終日若子貢省不得則曰夫子不言小子何述子夏省得過方肯篤信聖人先生曰這却不可如此比擬又問論語一書近來甚喜看曰當意外看未有知而不好好而不樂如十九篇是言之一貫鄉黨一篇是行之一貫即衣前後襜如也中間多少道理是以孟子學之左右逄其原
  先生謂汪威曰大器在柳灣不似今日自家説得話人只要好學程子曰不見意趣必不樂學若擴充去還大著逺著充塞天地之間亦在此汪威曰大器與人能因事規戒又且善道之先生曰大器能以直言規人汝能受大器之直言皆可謂庶幾乎
  應徳問月令甚𤨏碎不可看希古説歴歴可行先生曰還應徳説是只如尚書撫於五辰庶績其凝便好若十二月便難行又如劉向云某事應某事失反使人君不信
  大器問功名富貴實是一途先生曰古之功名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轉乾旋坤繼徃開來今之功名富貴之標的也
  先生謂程爵曰功名得之不得有命爵曰儘安命只恐父母心不喜先生曰固然父母望子中舉甚切若中了為官不好父母亦不安且父母豈不欲子為聖為賢其望子之心儘無窮盡矣人子却又不肯體此
  吕時耀問平日曉得戒慎恐懼臨事對物畢竟引之而去者何先生曰還是工夫不熟程子曰為氣所勝習所奪只可責志又問范文正公為人清苦先生曰甚好襟懐做秀才時便先天下之憂而憂若士志於道而耻惡衣惡食不甘清苦便不可與入道莊子曰嗜欲深者天機淺説得好問人心不公其故安在曰勿以喜怒為愛憎勿以同異為賢愚須克去已私方得長進
  問人多惡聞過先生曰仲由喜聞過為百世師湯改過不吝周子曰人大不幸不聞過昔簡子之臣尹綽赦厥簡子曰厥愛我諫我必不於衆人中綽也不愛我諫我必於衆人中尹綽曰厥也愛君之醜而不愛君之過也孔子曰君子哉尹綽面訾不譽也此可以觀聖賢之别有一相當國其弟過陜西與對山曰某回京與家兄説薦舉起用對山笑曰某豈是在某人手裏取功名的人先生曰此亦可謂慷慨之士或曰但欠中道耳曰士但有此氣象在亦脱俗怎能勾便中庸也
  問程子曰學者全要識時若不識時不足以言學先生曰這幾句説得純粹又問顔子陋巷自樂以有孔子在焉曰這幾句似覺爭差將顔子忘世非仁乎
  大器問今有女家父將喪男之父母即使子迎女過門又欲子完親如何先生曰禮女在途而女之父母死則女反若女過門母死不復反今女父母將喪迎嫁皆非禮而况於完親乎
  先生見林頴氣象從容指謂大器曰人動靜從容言語安詳不惟天理合當如此且起觀者敬愛就是學問也學者不可無此氣象但須要先有諸中耳
  先生謂克諧曰近與學者論致曲凡事致其委曲纎悉合當處纔是工夫無處無之也欽䕫曰誠形著明動變化與定靜安慮如何先生曰定靜安慮主在已言動變化却及乎人物而言曰動變化其在慮之後乎先生曰然曰致曲工夫權變俱在耶先生曰未可先便與權然權亦在其中曰誠明就為孰頭曰致曲工夫就便是明誠盡頭
  䕫問忿懥恐懼憂患三者其情若同而好樂一焉何也先生曰三者亦不同恐懼在事變倉卒之臨憂患在平時雜念之起忿懥則程子所謂人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蓋與好樂本四件也又問忘怒觀理理有是非非則已矣是亦當發乎曰理當怒而不發非是也又問怒雖當發若能觀理則氣亦平而分數不至太過乎曰然
  䕫問象山文集看來多鶻突先生曰自是高明的人曰荆公祠堂記論荆公亦甚纎悉言荆公志節必為孔孟勲績必為伊周惜哉公之學足以負斯志而不足以遂斯志敝斯義而不足以究斯義也而元祐諸臣或謂變其所守或謂乖其所學是尚得為知公者哉故上不足以取信於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惑反以固其私而成其意也先生曰做荆公文字只好論荆公得失元祐諸臣排擊是非自合於司馬君實諸公文字上見之且荆公志雖髙邁節雖亷潔然必為孔孟則何可得蓋其所學實非孔子之學若荆公無意必固我安肯必變新法至若伊周勲績又全然無矣亂天下亡宋室則有之象山此記却偏
  有一生買得唐百家詩問於克諧克諧曰不暇看也先生曰不惟不暇看亦不必看唐詩題目多不正大且煆字煉句誇多鬬美無益於身心一家詩已害事况百家詩乎
  有一生之先人亡二十餘年矣一日來求墓志先生曰當著墨黲淡衣服不然只是不能致曲昔將軍文子之喪既除喪而後越人來弔主人深衣練冠待於廟垂涕洟子游觀之曰將軍文子之子其庶幾乎亡於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
  張其怡問吳草廬今去了血食如何先生曰他是宋進士又仕元朝又無建立去之亦可其怡曰生於其地不得不仕曰此則許魯齋是也吳本生在江南其初猶未為元所屬
  時耀問收放心在何處先生曰須於放的處去收則不逺而復矣
  大器問龜山語録不如上蔡明白先生曰各有所得處上蔡行事處多龜山論講處多然皆不如尹子之切實大器問尹和靖云中庸自祖述而下至無聲無臭言孔子之大鄉黨一篇自始至終言孔子之小似過於分别乎先生曰其實分不得不知其大者皆小也其小者皆大也
  先生嘆為學之難曰朱光庭在宋朝出入恭敬蘇東坡常戲與人言曰何日打破這箇敬字程氏之學不行蘇氏厄之也蘇負文章又有時名其設心如此
  林子仁之叔父待子仁如子既喪矣子仁甚哀戚欲重禮報之問於諸名公諸名公曰先王有定制無如之何一日服吉衣來見謂已過一月假也先生曰當去此衣制齊衰以盡情子仁遂行之
  掦州有五士謁先生中間一斬衰者問太極剛柔先生曰太極剛柔只在目前不是髙逺的如居喪未葬讀喪禮既葬讀祭禮便是太極剛柔如此講求方不渉於虛無後其人杜門守禮以終喪
  先生謂大器曰千慮萬思不如一靜千變萬化只在一心大器曰靜無欲之謂心如榖種之謂又曰心上起經綸如何先生曰那經綸固是心上起但看怎生様起又問曰就在榖種上生起榖種焉能生曰仁而已
  先生觀我太祖作閲江樓記嘆曰信非詞臣所能及且停止閲江工作而曰無一人來諫真聖人也當時諸臣萬倍不及矣試想像是何等胸襟是何等創造
  諸友贈王朝二卷請書大字先生乃一書朋友切偲一書言而有信且曰不但行之者如此送之者亦當如此當時諸生俱惕然
  先生講不虐無告不廢困窮大器曰昔聞先王之教加敬於瞎子方是學此心隨處發見在南京或泣途者與之以錢在蕪湖或夜乞者與之以飯若錢與飯或時不便則此情若過不去一般却憶昔日未聞教時遇此様人似全不相干渉先生曰甚好知皆擴而充之若火之始然但不止敬此等瞎子也凡無告無勢者皆瞎子也希古曰程子説邵子苦心如何先生曰孔子發憤忘食又曰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不知如何景象希古曰聖人未必是如此葢謙辭耳曰最不會説謊的是孔子且伏羲上古聖人仰觀俯察顔子是一箇大賢鑽堅仰髙瞻前忽後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説顔苦孔之卓何等苦心今人都要㨗徑求自在去了是以不能入聖
  問禮樂可分否先生曰不可分禮樂乃行道的器物道不過五倫惟禮樂能舉之如有一顯官每朝髙聲問安父母方寢心不安是一於禮而失其和敝處有一秀才父子嘻嘻甚是嘲戲是失其禮而一於和禮勝則離樂勝則流如司馬温公事父兄因寒問衣得無薄乎隨時致問不驚人駭俗藹然可愛易曰中孚豚魚吉何城問後世君臣但見其禮而不見其和和復可行否先生曰只遇主於巷納約自牖信而後諫便是和的意
  先生謂諸生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講學甚高逺某與諸生相約從下學做起要隨處見道理事父母這道理待兄弟妻子這道理待奴僕這道理可以質鬼神可以對日月可以開來學皆自切實處做來大器曰夫仁亦在熟之而已曰然
  先生嘆世之學者曰人真實為舉業䧟溺久矣講書只求分截不求義理乃利心害之須要將舊所填塞的盡掃去了又換一箇心膓方可
  何掌科説刑部有一婦人與小叔通此婦人夫喪了止有一子婦人又與他人通嫁之他人後又出之婦人歸小叔遂收之為妻其一子耻之乃殺小叔刑部問以殺期親尊長死罪大理評不當死刑部曰律無該載請㫖先生曰律有上下比附春秋梁人有繼母殺其父者而其子殺之有司欲當以大逆孔季彦曰文姜與弑魯桓春秋去其姜氏傳謂絶不為親即凡人耳方諸古義宜以非司㓂而擅殺當之不得以逆論兹叔與嫂姦是無人倫弟無其兄姪可無其叔矣其殺之不當死罪聞為政之難何故曰只是巨室梗之耳昔孔子由魯司㓂攝行相事人謗曰麛裘而鞞投之無戾鞞之麛裘投之無郵此謡皆因逆了三家左右之心若民則甚喜若大旱之望雲霓三月政成化行又誦曰衮衣章甫實獲我所章甫衮衣惠我無私此非有兩聖人也
  先生嘆曰最是異見異聞的人難化他先有一說横於中了常人雖粗淺然無所汚染與他講説倒肯篤信力行吾輩今日只將與常人説的話向那異聞異見的人説不知能轉否
  問為學曰只要正已孔子曰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知我者其天乎若求人知路頭就狹了天打那處去尋只在得人得人就是得天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學者未省曰本之一心驗之一身施之宗族推之鄉黨然後達諸政事無徃不可凡事要仁有餘而義不足則人無不得者
  先生謂諸生曰天下多少英俊他自家不肯為聖為賢他若看别人為聖為賢或偶見有不是處便識得輒譏笑故君子之學須是誠意又要恒其徳使在近朋友信之在下鄉黨信之又要賢者稱之不然又是同流合汚諸生私揀論語𦂳要處質問先生曰論語書處處皆義理精微不知諸生以何者為𦂳要以何者不𦂳要有尊官説一舉人欲拜門下甚好詞賦曰此人好資質却為此學可謂係小子失丈夫尊官亦因之愕然陳世瞻與大器進見先生曰某連日多事世瞻曰皆道之所在先生笑曰但須要一言一行一事一物皆常看見此道在不可既退放在背後做兩件事也孔子曰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及送過屛風又叮嚀曰可當一件事行便是得了路頭也
  先生謂大器曰人安能如顔子閔子子路挺然獨立於世其徳行卓然照曜千古如閔子則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若别人便纒繞解不去
  陳世瞻問欲使南北一様士習可能否先生曰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北海有聖人出焉此心此理同所不同者特風氣山川隔著耳學者不可以其隔處自限也思慎不見夫子以中和變南北之強乎
  希古問剛好柔好先生曰剛好孔子以為未見曰内剛外柔如何曰還内外剛好若内剛外柔只是為保身家常法論學還不是
  應徳問文章定不得人先生曰為學的終不同有這般意向臨文時輒一露
  先生謂諸生曰須解去舊習方可下手做得工夫人資質禀得不甚純粹又為習俗所薫染原本或既不好外面乗所感的只管受了如何進道如佛家受想行識一般渠亦且在此用功















  涇野子内篇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     明 吕柟 撰鷲峯東所語
  章詔問嘗與朋友講論國家有三大患一邊方之害二宦官之禍三閘河運道之苦先生曰是固然所謂大患者尚不在此詔三請答曰當今大患只是士習不正耳蓋天下國家所恃以治安者惟人才若士習不正則其患何可勝言自是屢言及此蓋深探其本也
  先生謂詔曰古之聖人只是虚心取善如堯則稽衆舍已舜則好問好察大禹聞善則拜孔子好古敏求且以舜之聖知何如也歴山雷澤河濵之人其微賤又何如也舜與之羣居並處而其人之有善尤樂取之未嘗自以為聖亦初不見其人之微且賤也則舜之心廣大何如哉厥後孔門獨有取於子賤為君子以其能尊賢取友以成其徳也既宰單父猶師事賢於己者有五人用成不下堂之治孔子嘆之曰堯舜聽天下務求賢以自輔惜乎不齊之所治者小也若子貢則夫子但許其器固未至於不器之君子矣他日夫子謂其日損則好與不賢者處也子賤其可法乎
  問為學難曰學者切要工夫只在克己克己之要須自家密察此心一有偏處即力制之務有以通天下之志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
  詔問講良知者如何先生曰聖人教人毎因人變化如顔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己復禮仲弓則告以敬恕樊遲則告以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蓋隨人之資質學力所到而進之未嘗規規於一方也世之儒者誨人徃徃不論其資禀造詣刻數字以必人之從不亦偏乎
  問今學者論舉業徳業為二可乎先生曰舉業中即寓徳業試觀所讀經書及應舉三塲文字何者非聖賢精切之藴仁義道徳之言試以是體驗而躬行之至終其身不易徳業在是矣
  詔毎以先生常言學者甘貧改過從事頗有功曰然能甘貧則凡一切浮雲外物舉不足為累矣能改過則可以日新而進於善矣大抵過失亦多生於不能安貧中來貧而能安過亦可少觀於顔子可見矣雖以成湯之聖而猶曰改過不吝秦穆公霸者之君耳其伐鄭歸而悔過自誓之言乃列於書之終篇與帝王並稱也過只不宜頻復貴於速改
  學者問天下事事物物俱要理㑹過可乎曰一事不知儒者之耻如禮樂制度錢榖甲兵獄訟之類皆當究心庶幾他日可以應用至於各年通報諸臣條陳政務亦各有善處可覽記之但不可騖其心騖其心則本心之仁已亡所多識者猶口耳也亦不足以應務
  語莆田林賢曰學者人倫日用冠婚祭射之禮尚未能行却輒言論高逺且為學當有轉移活法若説只閉門澄心便了了天下事恐未必能了也
  或問朋友講論多不相入先生曰須要心氣和平使人聽服不然則至爭辯面頸發赤雖講之善亦是不善也所謂學安在哉
  先生語基學曰朱子平生只以正心誠意四字告君格心之學誠不出此但執定此法恐人君資禀學力有所不逮便生捍格要當有入手處或隨其偏處救之或就其明處通之方是心意活動
  基學論日月明學者只惟學其明處不必學其照處先生曰何不學天日月亦天之運用者耳茍為雲霧所障則明掩矣若天地日月風雲雷霆霜霧皆所馳使運行者也
  問講學曰切不可執泥已説如此等人則雖有善言執而不悟人亦不告之矣學者須去此病使聽得四方九州之言始於己有聞善之益不然則聞見狹而遺乎善者多矣惡在其為學
  問致良知先生曰陽明本孟子良知之説提掇教人非不警切但孟子便兼良能言之且人之知行自有先後必先知而後行不可一偏傅説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聖賢亦未嘗即以知為行也縱是周子教人曰靜曰誠程子教人曰敬張子以禮教人諸賢之言非不善也但亦各執其一端且如言靜則人性偏於靜者須别求一箇道理曰誠曰敬固學之要但未至於誠敬尤當有入手處如夫子魯論之首便只曰學而時習言學則皆在其中矣詔曰此可見聖人之言約以𢎞辟之於天諸子則或言日月或言星辰或言風雲霜露各指其一者言之若聖人則言天而凡麗於天者舉在其中矣然言天之道於穆不已君子之學當自强不息此希天之道也若是則前所謂靜所謂誠所謂敬與禮者一以貫之矣詔鄙見如斯未知可否曰然
  先生曰今日諸生相聚皆四海九州之人一旦於此講學非意氣之孚不能若此講論道理乃天下公共之理若有未善當極其辯論以求其是毋吾以也
  問聖賢教人之方曰大學乃是立定規矩條目使人有所持循論語則多因門人弟子問答及君臣相與之言各就其資禀造詣與夫人之病痛處言語孟不必同於中庸中庸不必同於語孟拘拘執一者非也
  論格物致知世之儒者辯論莫太高逺乎先生謂若事事物物皆要窮盡何時可了故謂只一坐立之間便可格物何也蓋坐時須要格坐之理如尸是也立時須要格立之理如齋是也凡類此者皆是如是則知可致而意可誠矣又曰先就身心所到事物所至者格久便自熟或以格為量度亦是
  先生曰子見齊衰者與瞽者甚敬之至於冕衣裳者施敬一等緬想其心堯之不侮鰥寡舜之不虐無告文之惠鮮鰥寡其揆一也所謂老安少懐者即此氣象學者果能視尊貴與鰥寡者無異則其心即前聖之心蓋自至公至仁處得之也
  先生謂諸生曰學者只隱顯窮達始終不變方好今之人對顯明廣衆之前一人焉閒居獨處之時又一人焉對富貴又一人焉貧賤又一人焉眼底交遊所不變者惟何粹夫乎故嘗贈以是言學者須知此意
  問讀書作文先生曰學者雖讀盡天下之書有高天下之文使不能體驗見之躬行於身心何益於世道何補故學者不貴於文藝當涵養本原修其徳業其文學自著矣
  先生謂詔曰學者須盡知天下之事通得天下之情如在一鄉須使一鄉之人可化縱是愚夫愚婦亦可與之相接説得話不見舜之耕歴山漁雷澤陶河濵人皆親之化之何故
  問儀禮曰此先王經世之書廢於後世久矣學者不可不講而習之如冠婚祭射等篇既講究之尤當習演其事非惟檢束身心宛然可復見先王時景象故嘗語學者當先學禮
  問顔子簞食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如父母何曰當時顔子父母在必能諭之於道不然則以簞瓢奉親而親或不悦則顔子雖欲樂得乎以是知求手舞足蹈之樂有處也先儒謂周茂叔令程子尋顔子之樂處所樂何事伊川只答或人云若説有道可樂便不是顔子此語極好夫顔子心胸何等𢎞大何等灑落視世之富貴貧賤利害殀壽舉無足以動其中者此誠見大心泰無不足也顔之樂處正在於此
  問顔子之學曰天資極高不易學學者且當學曾子曾子以篤實之資動皆守禮學之有所依據如禮記所問與夫子論孝等篇皆其隨事精察而自有得一日三省尤見切實之學故夫子之一貫亦因學有所得而語之其餘門弟子不能及也故曰曾氏之傳獨得其宗世之儒者不問學者之資禀而槩以聖人一貫上達之理告之則是誣之而已矣
  問逝者如斯曰程子謂有天徳便可語王道其要只在謹獨此義極精蓋人心本與天地相通如西銘所云者茍其心少有私意扞隔把天理間斷了便是不能謹獨與天地之化徃而不息者異矣何有乎天徳則王道安從而行故惟聖人之心至誠無息
  詔問程子嘗言學者須大其心辟如為九層之臺須大做脚方得先生於抄釋曰人須思如何能大其心詔以為欲大其心莫先於克己先生問如何為克己詔曰人之心本自廣大但為私意蔽之則狹小矣故學者之心一有偏私即務克去庶以復其廣大之體如何先生曰固是必如曾子之𢎞毅西銘所謂民胞物與始得且如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人雖或力量不逮却不可無是心如張子見皇子生則喜見餓莩則戚的心方好然此心安從生詔未及對他日又問曰只是預養仁心自無已之可克矣
  先生曰灑掃應對雖下學事然詩曰灑掃廷内維民之章程子曰從灑掃應對與精義入神貫通只一理又曰是其然必有所以然辟則子貢答太宰言夫子之聖又多能也則以多能為聖之外事固非太宰之意矣至夫子乃謂君子多乎哉不多也言不是多皆性分中事則多能又不在聖之外矣又乾坤之理何其廣大夫子繫易乃比於門户闔闢之間可見道理至近切不必逺求闔闢只是動靜甚易簡斯可見灑掃應對精義入神無二也
  問治六經先生曰此皆聖賢精義妙道所在學者非徒以資辯博也蓋聖賢前言徃行固有後學心思所不及躬行所不到者誦其言將以廣其知識增益其所不能也
  問王道曰只當以養民為先如孟子五畝宅百畝田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使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然後謹庠序之教申孝弟之義此正是王道之大為治切要誠不出此後世敷陳王道者雖千萬言而不足不知其要安在
  問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夫舜在當時止用五人遂幹盡天下之事而成於變風動之休後世用數千百人中間豈無豪傑而天下治卒不古若何也先生曰五人之徳固不可尚而其心至公無私其賢能彼此相讓略無一毫嫌忌間隔之私而舜又以至聖之徳臨之五人之用各當其才而五人之所舉而用者又皆五人之才君臣上下同一公心耳詔因嘆曰此隆古何等氣象後世人各一心有賢能者多為人所妬嫉且才者非所用用者非其才舉措失宜勸懲無所於用况君臣情隔上下道暌如何可復三代之治
  大學絜矩不必拘拘以傳中次第言之便當如身任天下之責欲行絜矩必先理財使民生得遂欲理財以養民須要用人欲用得其人須公好惡公好惡則善人在位不肖者屛去舉賢必先退不善必逺如是庶善惡知所勸戒若求大道得失之幾則惟在於忠信驕泰而已諸友侍坐因論及天下之事詔問曰方今民窮財屈有憂世之志者當何所先先生曰莫先於講學何謂也曰且如此數人者講學既明果能同心同徳他日措以致治無難也詔曰學者必心術明學術正得行其志則以幹天下之治而濟天下之民誠有推之而自裕者先生曰然
  問今天下守令多不愛民者何先生曰守令於民最親茍得其人則民生自遂守令欲行仁政則惟在克己在知言不能克己則心又偏私不能知言則言之是非得失無以辨不免為下人蔽惑奸人欺罔其弊何可勝言宋室當天下甫定之時則藩鎮之為禍在所當懲若高宗時土地為金人侵削甚矣故李剛上疏令臣下能復一邑者與之邑復一郡者與之郡雖亦藩鎮之意正所以强宋也此誠謀國之大權惜奸邪汪黄沮之不行為可恨耳豈惟守令要克己知言乎
  詔嘗怒一惡人先生聞之戒曰學者要當以涵養徳性為本暴怒切不可輕發若恣性直行動與物忤中間便生多少怨尤此等人固可惡以吾儒何所不容何足與較夫我則不暇於此矣故曰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所以學者治情為難若事雖是義君子固以為質了尤當禮以行之孫以出之若徒以為義而徑情直行便少禮行孫出工夫故君子於事至吾前必詳審斟酌而後行之庶幾無悔詔即自痛悔因思徃日惡惡太甚偏於剛隘適招怨尤無益也書以自警
  詔問處宗族有不善者如何先生曰若可化則以禮義諭之使之自悟如不可化亦當委曲容之可也故門内之人寧使恩掩義
  問蓍龜卜筮之事曰龜卜則用三人故曰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必其人心至公無私公則明明則自能察其休咎茍心非虛明何以知之若蓍則全要誠意感格方可揲故龜所以教人心之公蓍所以教人心之誠非規規於卜筮也其實公則無不誠誠則無不公
  唐虞之世刑官只是臯陶為之明五刑以弼五教而已豈似後世刑官以為極大極重之事又或逞其智術有能斷一訟得一情則喜甚至煽威恣虐嵗煆月煉略無哀矜憫恤之意彼安知刑之本只在斯民生養之遂教化之敷誠使之各遂其生而知禮義則刑自然省矣戴時化問鳶飛魚躍活潑潑地謂學者體此當必有事焉詔曰若此心常存則道體常在目前故程子謂其要只在謹獨正是此意先生聞之曰爾兩人如此講論却見用功切實
  論書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言即其所陳之事如闢土地治田野養老尊賢等是也乃因其言之善而明考其功謂詢事考言聽言觀行是也若是則自無所毁譽世至春秋毁譽不公時君莫辨惟齊威王烹阿大夫封即墨誅賞嚴明齊國大治可謂善矣後至西漢猶有成周遺風故多循良之吏如黄霸守潁川八年致鳯凰神爵之祥魯恭宰中牟能致三異即是而擬之古昔鳥獸之巢可俯而窺者亦為庶幾此前古何等氣象諸生正宜將此想像體貼如居一鄉則必化一鄉之俗他日治一邑一郡則必有此意方好庶不負今日所講矣
  詔因辭謝久庵公與講論陽明之學公謂朱子之道學豈後學所敢輕議但試舉一二言之其性質亦似太偏昔唐仲友為台州太守陳同父同知台州二人各競才能甚不相協時仲友為其母與弟婦同居官舍晦翁為浙東提舉出按台州陳同父遂誣仲友以帷薄不修之事晦翁未察遂劾仲友王淮為之奏辨晦翁又劾王淮後仲友亦以帷薄不修之事誣論晦翁互相訐奏豈不是太偏乎詔聞此言歸而問於先生先生曰訐奏事信有之但仲友雖負才名終是小人安得以此誣毁朱子是非毁譽初豈足慿久之便自明白朱先生劾仲友事見台寓録仲友誣朱先生事見仲友文集可知其是私也
  壬辰五月九日詔自北回謁先生於鷲峯東所亟詢經歴道途生民休戚詔對以自離張家灣武清縣至景州安陵地方餓莩盈途旱蝗蔽天先生蹙額顰眉嘆曰誰當以此轉聞於上以急救此無辜之民聞陜西地方旱荒尤甚詔曰嵗凶如此猶見貴官行舟過用人夫糜費供億全無憫惻之心似未嘗讀書然不知何也先生曰蝗旱為災細此等為災大蝗旱之災實此等所致也先生語諸生曰民生不安風俗不美只是學術不正學術不正只為惟見功利一邊鮮知道義所以貴於講學者又不在言語論説之間惟在篤行道義至誠轉移而已
  詔問於先生曰學者只怕壊了心術如浮泛之人雖有文才無些實用於世何補若心端則行確此等人才出而見用必有益於蒼生先生曰然
  先生毎語諸生曰若等既以道義相聚必皆意氣相孚務以平日之所講者發揮於言行之間善相勸過相規有一言一行之善即稱勸之以厲其志有一言一行不善即規正之以速其改如是便能興起向道庶不負此良會
  先生謂西漢人才還是重厚如周勃耻言人過丙吉擁立孝宣至死不伐故能養成漢家忠厚之風非後世可及也
  惟熙問克伐怨欲何以能使之不行先生曰即程子明理可以治懼數語例看可能也蓋人之好勝者多由其心之弗虛故虛心可以治克人之自矜者多是為人故為己可以治伐人之動輒忿怨者只是不知命故知命可以治怨人多嗜欲者只是不能見理分明故明理可以治欲其究惟在求仁耳
  或問程朱之學同異先生曰程朱之學皆近孔門但朱子之著述太多耳然其躬行亦未嘗一日少怠當其造詣清苦亦庶乎原卜之間矣
  先生謂漢武帝初年無所不好神仙征伐財利文學其人各以類而至惜一仲舒真儒也却不好而又斥之故其治駁雜幾於大亂耳詔問西漢之時去古未逺何真儒之少而只一仲舒耶先生曰只縁未能興學耳詔曰莫縁秦坑儒之後加以漢高輕儒嫚罵是以道學不明於世故士之知學者益鮮耶曰亦其然
  吳佑問思慮紛擾何以除之先生曰夫心不妄動之謂靜若思慮紛擾是妄動也只當先知所止則心自定靜矣李宗本曰是亦由於不能安貧中來耶先生曰亦是若能安貧則雜念自除詔曰亦當先安於義命則能安貧而思慮自除先生曰然安貧即是安義命
  允生謂明相宗本在監當擇好友常相與講論善道方好二子謂朋友中志向亦有不能盡同者先生曰只虛已下人誠以待之如郭林宗之在當時自能化人若茅容之避雨樹下孟敏之墮甑不顧皆林宗感化之人也蓋以善道語人而人或不信服者猶是已之誠有未至也不必責人
  詔同惟時謁先生因論沈繼祖誣毁朱晦翁以不孝不忠不能正家等事然則詆毁之言雖聖賢有不免且如近時有二縉紳先後任太守俱有才名只因不受囑於士夫而痛懲豪右遂謗毁大興一則落職歸一則自陳養病嘗見士大夫被求全之毁者十常六七而縉紳毎論及此徃徃有不平之嘆將如之何先生曰只管行已之道彼肆謗者將自消矣是非真偽久之自白豈足為賢者累哉其他則在執政者公且明耳執政者公且明也其謗亦難興乎
  先生常論王道只以養民為本後之仕者却又辦簿書急催科理獄訟善逄迎事上官者為賢甚至貪殘肆無畏忌乃習成一様虛套遮飾哄人至於養民之事漠然畧不加意哀哉斯民如之何不窮且盗也如今只要不謟諛不貪錢不説謊者便可以安百姓
  詔問曰臯䕫稷契何書可讀其道徳事功竟非後世之所能及後世書愈多聞見非不廣無乃人才務末而忘本故徳業愈不逮古歟先生曰臯䕫稷契親受堯舜精一執中之傳聞一善即得一善見一善即行一善何等專確况聖賢傳心之要既親受之又何用書籍後世書雖多看一部即丢過一邊求其以書中聖賢之言實體而躬行者有幾况既不得聖賢心法其所讀者不過口耳記誦而已聖學不明士習浮靡又安望徳業如古人耶
  詔問天下之民所頼以為養者惟土田然天下之田畝甚不能均國初丈量田地攢造魚鱗册以均其田税庶絶通弊使小民不致重累然欲丈量只在得人然尤貴於得法田地既清他政自舉不識如何先生曰然近時有蘭州人段紹先者見任南京兵部職方郎中先尹河南杞縣亦嘗如此量之彼令田户報實畝數各四至揷標於田中畫為數區毎區之中各註毎人之田若干畝數於册及親臨其田地隨他掣簽量之驗畝任糧遂得一縣田地清而税糧均誠哉天下事只在得人詔又曰且尤不可畏其難以為不可為將使斯民永無安養之日矣曰然
  詔問陸象山論心不論性亦以心為之主宰性情固在所統歟又歐陽永叔謂教人性非所先者其亦夫子罕言性命乎先生曰性命理氣固要講明必措諸躬行方是親切性命自在其中庶不為徒講也陸歐之言亦有弊
  詔問士大夫作古文只宜平易典雅今多尚竒可乎先生曰漢人有一事便説一事有一言方説一言皆是心中發出無些粧㸃枝詞蔓語所以近古下逮六朝晉魏之文只是浮詞粉飾辟如醜婦全藉脂粉原無本體殊為可厭夫天下之治平雖不盡係於詩文然文章實與時高下其文如此則世道可知矣他日與易伯源論文曰人若有養發之文詞無非説理自不暇為靡麗浮誕之詞伯源曰古文溺意於文者其聞道便少方今靡心日盛故本末輕重之間學者尤宜决擇
  詔問夫子答子貢以博施濟衆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他處言仁甚大此則必歸之聖似有小大之差者何先生曰此仁字當指仁心而言今人有仁愛之心而恩不能徧及於下民者亦多矣若聖人則不惟有是仁心其作用處自别要亦不外於用人故謂之聖者其間自有裁成輔相的意其堯舜猶病者堯舜之心固猶有不足於此可見博施濟衆之難非獨仁者之所不能也即如今有司賑濟的一様如發倉廪散財以賑民亦可謂博施矣然或不能立法或用不得人致使奸人作弊故有饑民而不得領者有方領二三錢先已用去大半者所以斯民全不沾其實惠便是不能濟衆故學者以克己復禮為仁能見之施為運用處方可
  詔問天下所恃以為用者人才耳然今學校之所養與科目之所舉者亦未可盡謂得人愚意在上者一轉移之以振起其道義之風嚴加考訪將三等簿著實舉行務先徳行而後文藝庶人心警勸先生曰祖宗設立卧碑及命提學官勅諭亦是此意但奉行之人多玩忽耳且自童生入學及生員科舉時皆須里鄰重甘保結但有平素行止不端者不許入學不許科舉古者鄉舉里選之意亦不外此若如今或𨽻卒之子犯十惡之家但有輕儇子弟畧會讀書便營求生員以抵門户師生貪其厚賂一槩縱容全無顧忌大壊學校正此輩也士風安能得厚
  鄒際虞問國家解軍之法備矣其何更有許多之弊且如今年軍士逃的各年清軍查出解役便費許多錢糧亦無到役者如何先生曰未盡然亦在我們講學的人問軍士與講學何與曰在總理這些軍職官的茍能使這些軍士人人飽煖則軍士之赴役如行者之赴家雖逐不去矣今軍職官賄賂總理官營求管事這些財是何處出皆是削軍之脂膏以償也際虞又問軍士既缺糧當有餘然亦無積餘何也曰雖有積餘因公扣除者亦多矣田大本曰在湖廣邊上昔日指揮千百户只有數人今日指揮便以數十計千百户便以數百計昔日之軍皆變為官矣先生曰此難以執一論如在邊上有首級便以課功如南京便無此只是掌軍官不知憂恤故逃耳際虞又問如前日見分布疋銀兩那些指揮千百户爭分彼此攘奪總理官亦莫如之何曰怎麽不在總理的他把這些軍官區處停當依時分布如有爭奪者則重懲以警其餘又曰際虞勿以予言為迂你纔説軍士之弊要盡救無階又與總理官説亦不信只好講明這道理預養吾仁心他日得志措之天下可也先生因朋友在監疾久不愈者謂諸生曰人多是思慮紛擾襟懐不舒展故疾難愈若屏絶思慮放開襟懐此便是却疾之方可以勿藥自愈也學在其中矣
  詔問克伐怨欲不行夫子不許其仁何耶先生曰學者惟於仁處下手做工夫則雖克伐怨欲亦易去矣且如司馬君實何等忠誠何等才學當時欲去青苗之害至免役之法亦欲去之蘇軾諫之不聽乃曰公昔能諫韓公刺義勇公今執政乃不容人諫耶及開封尹蔡確逄迎其意而奉行之君實遂悦而不知其奸矣詔對曰竊嘗謂君實雖是純誠豈其於仁猶未能盡純耶陳昌積曰吾輩今日雖講明正學使他日在位或疾惡太甚安保必無此失乎先生曰更當上達子發問何謂曰無意必固我耳














  涇野子内篇卷十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巻十一
  明 呂柟 撰
  鷲峯東所語
  標問讀書昏勌曰汝取平日古人的好言行朗誦一番志氣自精爽亦可知昏惰根本所在便斬斷也
  詔問科舉之學古人言不患妨功惟患奪志何如曰妨功奪志無甚相逺諸士讀堯舜周孔之書將堯舜周孔心事措諸躬行臨題歴歴寫出作為文章出仕時即將此言措諸政事上何妨功奪志之有若作兩項看豈惟妨奪者哉問温凊定省與立身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不能得兼如何曰温凊定省即是立身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但其志在親何事非孝問成王不遇天雷風雨之變而武庚之禍將成周公何以處之曰惟行法俟命而已
  問司馬君實儘人忤逆不較何如曰固是美質亦學問之力
  送周璞歸福寧語曰學者率喜談髙而厭卑卒之高未至而卑者亦荒學者率喜言逺而忽近卒之逺未至而近者亦亡此與懷玉所嘗語者也斯徃也行逺自近登髙自卑以正流俗不可乎
  今日講的學自是固非也説人講的不是亦非也禮曰汰哉叔氏專以禮許人
  先生曰今世學者開口便説一貫不知所謂一貫者是行上説是言上説學到一貫地位多少工夫今又只説明心謂可以照得天下之事宇宙内事固與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㑹於心何由致知所謂不理㑹而知者即所謂明心見性也非禪而何
  問修辭立其誠曰程子所謂修省言辭也如所説的言語見得都是實理所當行不為勢所撓不為物所累斷然言之就是立誠處如行不得的言之即是偽也問如道理上見一分言一分曰然又問如道理説得十分明於身心上全無干係就不是修辭立誠否曰然進德修業學者只是這兩件事德是心上的業自言行上做的德是箇至極的知德為至則忠信以至之而忠信之存否則巳所獨知故曰可與幾也業是成終的知業所當終而修辭立誠以終之則義已具故曰可與存義也問既應事接物之後何如光景曰雖事物既徃念頭未嘗不流動若謂念慮無動時則所謂坐馳也故朱子解静字曰心不妄動解得静字極穏貼
  問程子所謂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盡誠心文章雖不中不逺亦是舉業事否曰所謂文章者雖不止如今所謂文字者然亦在其中且張子亦有此等議論所思在義理文詞下筆則沛然矣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晬面盎背四體不言而喻况文詞乎近見諸生意思多覺有定自此用功當有進處文詞不足道也問看一部華嚴經不如看一艮卦如何曰艮其背止於義理也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人已兩忘也吾儒之所謂艮則皆是實理華嚴經之所謂艮人相己相則皆以空虛看了
  問宋宣公𫝊位於穆公穆公𫝊於殤公其事是乎曰也是公羊所謂君子大居正或不可以立嫡之説泥之也古人有行之而善者堯舜也有行之而不善者燕噲子之也堯於他人且𫝊之位况其弟乎只看所𫝊之賢否何如耳弟賢則舍子而立弟子賢則舍弟而立子要之不可為典常耳若漢髙帝舍惠帝而立文帝則必無呂氏之禍呉夀夢之事若以立嫡為主則諸樊可也若以立賢為主則季札可也若欲傳於諸樊以次及札使餘祭諸人皆各永年則將相去百餘年然後及札是札終不得𫝊矣文王不𫝊於伯邑考而𫝊於武王未必非正也問春秋書季札來聘而不書公子者其亦以季子之讓為不中乎曰非也春秋之法在夷則去之故其君多不得書季札其臣也而書之賢之也不書公子者在夷也又問季札之才近伯夷何如曰然札賢者也觀其葬子於嬴博之間又觀周樂於魯皆是未易及處又問相傳孔子十字碑真否何如曰此字有古意若非漢人筆立德傳賢之事只要為君者有定見有定力故事可定也惟堯舜太王文王為然否則夷齊季札皆不有國矣故後世奪嫡之事皆其為君父者昏庸偏私之罪諸生有言及氣運如何外邊人事如何者先生曰此都是怨天尤人的心術但自家修為成得箇片段若見用則百姓受些福假使不用與鄉黨朋友論些學術化得幾人都是事業正所謂暢於四肢發於事業者也何必有官做然後有事業
  黄惟用曰學者不可將第一等事讓别人做先生曰纔説道不可將第一等事讓與别人做不免是私這元是自家合做的又曰學到自家合做處則别人做第一等事雖拜而讓之可也
  孔子後得孟子發揮出許多來其對時君言者特其緒餘耳其志氣之説於理學甚有益教滕君行喪禮則弔者大悦行井田則許行陳相皆來豈徒事空言者昔李太伯作非孟篇鄭氏亦為藝圃折衷至余隠之乃作書以辨之而司馬公亦以孟子為疑朱子悉取而辨之孟子之心可見也
  諸生習禮先生曰上東階則先右足上西階則先左足雖抄手出言總是存心處
  問禹聞善言則拜舜則樂取諸人以為善曰此須知禹之不及於舜處安在體貼得舜的心纔是若子路之喜聞過且不算禹之拜未免有形迹拜的心與那樂的心畢竟差些舜陶漁的時節與那野人雜處初不知他為聖人那些人有善遂舍己以從之然其舍己從人又不可以輕易説若是不好的言語又何如舍己以從其顯然易見者固不從那佞人的言語我以為是則彼亦以為是我以為非則彼亦以為非他候得我的意思先言迎我若胸中無精一之素鮮不被他惑了司馬温公豈不是箇篤實人決意要改新法被蔡確一一奉行他就信他是箇好的趙鼎張浚被秦檜惑了遂引用之故常謂宋室之壞非自秦檜自趙張壞之故舍己從人最為難事辟如買玉石一般若不認得鮮不被他以假的來哄了
  問月令朱子嘗以夏月非周月者何曰周月總是夏月古人改正朔不改月如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則以十二月為首未嘗改十二月為正月也如周改十一月為正月則春當為冬夏當為春四時亦不定矣此豈可改乎故春王正月春秋則從正月記起以見從夏時耳胡氏程子皆以為周正至其後來所記之事皆易其日月此豈聖人之信史耶
  學者到怠惰放肆總是不仁仁則自是不息
  先生曰諸生看大禹臯陶相問答之言則就於今日朋友間體認得禹臯陶之意便好已之善不以為矜人之善不以為忌初無君臣之間亦無彼我之别若體認得此心我有差便是差了不必揜䕶不矜己之能不攘人之善不掩人之長常存得此心便是克己自駸駸然登唐虞之廷矣
  德惟善政葢益之所言只在帝身心上説未及養民上故禹言要在養民以足其所當儆戒之意惟修惟和皆是要如此做雖有已然者在此還要去修要去和也凡水火木金土當時皆有一官以掌之如𤣥明掌水祝融掌火之類水則溝渠洫澮火則如焚萊禁火等事如水則有水歌火則有火歌如耕田鑿井帝力何有於我的歌民家家飽煖焉得不歌所謂正德亦不過六府修而後民德得其正耳看禹之言一州一縣亦行得
  當時堯茅茨不剪土階不砌設官只是去管百姓的事要六府之事修和而已其設刑官亦只是於民事不修的要他儆戒作箇隄防後世的刑官全非此意將罪人鍜鍊成獄舞文弄法惟恐他走脱了甚失設官之初意先生一日語諸生曰新淦蕭時化吾嘗語以改過之説他日對曰生既聞教後一日欲見穆先生以怠心而止忽又念曰此非改過也遂徃見之至於途遇一相識人方在驢背以倦下故將扇掩面而去又念曰此非改過也遂回前十數步必揖其人而後行此事雖至㣲可謂存心者矣又謂章友前日以中官不禮而怒今日聞中官被杖而喜此皆非正情也無前之怒則無今之喜此等處皆見得實
  先生曰人未有不可化者昔日處士仇時閑渡江來見舟子誦佛經甚勤及至岸索取舟價甚亟時閑謂之曰汝為母誦經其好善者乎乃索人多價非善也其後舟子不復與人爭價看來人未有不可化顧能投其機耳其機動者或隠在商賈或在技藝或在僧道皆可化故曰鼓之舞之以盡神舟子為母誦經是他孝心明處故動他易若化惟堯舜成邑聚都耳
  詩人於周公從步履上看便見得周公之聖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内不足者或有讒謗之言步履必至錯亂不能安詳如謝安折屐豈能强制得住故古人只求諸己在己者定外邊許大得失禍福皆不足動我是故烈風雷雨弗迷
  一日語標曰昔歐陽公修唐書人謂其事則増於前其詞則省於舊自今看來還不是又曰大要只簡而明若辭之不可已者留之可也呂東萊有功於史甚多今大事記不可不看
  永年問典謨之㫖曰王政以養民為首故先棄養而後契教教而有不率者故次臯陶民教興而器用不可缺也故次垂民而後及於物焉故次益民事舉而神可事故次之以伯夷既有作於前者不可無所繼於後有修養待用之教焉故次之以䕫其終之以龍者所以嚴保治之防也
  虞書不過五篇而天下之大經大法皆具於此聖人之氣象皆見於此聴人言之美則曰都曰俞而己之有言自覺其美亦先曰都其言有未盡者固曰吁而其言未能已者則又曰异此可見當時君臣僚寀一心相與誠切懇到如此只此便非後世可及若成功文章盡緒餘耳
  問夫子日夜所思與夫所謂學者何事先生曰只是遇著事時便求此事之理於心觸類而長思之不置要求一箇至當處如周公思兼三王處也是
  問克己復禮禮字與三千三百禮字同否曰究其極即是一箇禮又問如非禮勿視如禮記所謂始視面中視抱皆是禮失此則為非禮其非禮處皆是己私牽絆克去己私使心所存主於視聴言動上皆合於禮便是復禮否曰然如先王制事親事君之禮皆是天理之節文我以忠孝之心去行此禮便是且此等禮甚有節文在若不考究何由得知故在顔子夫子始以此告之陳曰旦病危先生曰天不知怎麽將一箇善人使之至於如此又曰子明有弟作宰華亭有一友人欲為求書子明不從此是他介處又嘗見一寺副慢之子明至發憤此是他狷處學者置此心於中亦可以為學是夜深更一面兩處迎醫一面商議殯事且曰此時正急處復命詔徃視之又曰能捱得達旦乎醫者得措手矣問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夫子則以公儀仲子立孫為是如何曰立嫡的事是常經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立德也堯舜之子茍可繼又何必尋取舜禹他人且立之況其子乎惟子是丹朱商均故立德夫子所言立孫亦據其子孫不相上下者言之耳
  少師奉子哭踊其責甚重少有不謹不如不文之為愈諸侯適天子及相見告奠祖禰俱互見
  冠及期而廢者始聞内喪也未及期而復以喪服冠者既聞喪後復冠也
  問三賜不及車馬何以言孝曰孝子不欲以榮貴動其愛親之心也其所稱之人辭愈逺愈密
  天下大悦歸已而猶以不順親為憂學者能體貼悦親順親的心儘有病痛都無了
  王朝問門内門外之喪如何先生曰門内只是同姓的若己之伯叔兄弟者門外只是異姓的以此推將去服在其中矣
  先生曰曽子既聞三年不弔於夫子矣檀弓記曽子弔子張事如何朝曰三年之喪稱情而立又其弔子張情有不能已者先生曰看來當時曽子與子張雖是朋友其實有兄弟之義葢以兄弟弔之也
  朝問遼東人賀克恭者何如人先生曰此人名欽為給事中曽與白沙講學知其道理遂解官去教其子只學耕事不得讀書言讀書不養實反滋驕偽後朝廷欲用之彼以三事上其二謂僧寺教坊也竟不能用葢亦高人也
  先生問曰堯舜之道何故只是孝弟朝對曰推其極非堯舜不能先生曰此何待於推只徐行後長堯舜之道便在於此在人若不降下其心還能善事父母兄長否須日用間體察凡以賢智先人與夫意欲上人以至必欲行已之志不肯承順父兄意則知人所以不及堯舜處只是箇疾行先長而今欲學堯舜只是徐行後長只知徐後的意思自安於其事故堯舜之道在此
  問中庸先生曰看來只是箇誠明故唯天下至誠申自誠明謂之性其次致曲申自明誠謂之教至誠前知言誠則明也誠者自成言明則誠也至誠無息以下申言至誠之贊化育參天地也大哉聖人以下申致曲者之功夫也能有如是功夫則亦能贊化育矣故下遂言三重能斯道者其惟孔子乎故遂言孔子孔子誠明者也其下至聖至誠皆言誠明之事然必本之以下學故遂言下學
  何城説髙堅前後先生曰大畧亦窺測得幾分然顔子説箇仰鑽贍忽四字道體固於是可見其用心之密亦可想矣語未終而先生以帖子付皂人城遽請問先生曰此便比髙堅前後處此便可仰鑽瞻忽也又曰自家固不當如此説為爾輩謀則善矣諸生起問先生曰此極簡易明白而髙堅前後之深㣲亦即在此故一時即可做得聖人一日即可做得聖人但一時不放過一事不錯過則自成片段學問矣
  君子以朋友講習不徒講之而又習之也習即是行學者能克己則自不尤人












  涇野子内篇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二
  明 呂柟 撰
  鷲峯東所語
  呉光祖問曰義利不明光祖嘗用意體貼為力實難請示切要先生曰此問甚好南軒無所為而為之言極精舜跖之分正在於此推之家國存亡天下理亂罔不由之如尚義者在位則所用皆義人所行皆義政天下無不治矣尚利者在位其弊可勝言哉然其初要在謹獨但於一言之發一事之動一財之臨就當審處不可有一毫適己自便之心久之自然純熟可以造於無所為而為矣昔舜飯糗茹草若將終身正見義不見利之大節學者能甘貧儉約不為利所動自無徃而非義又問曰今有人未純乎義欲矯强為之又恐近名奈何曰矯强為義有何不可但要内外如一茍其心未義外詐飾以為義便是好名了更當痛自懲艾
  又問多有妄思先生曰還是不知止如中心的然惟向一處雖有旁岐别路終不能亂也思義理時纔思此又思彼是謂不專思義理又思外務是為不定然須識其輕重先後自不妄思也格致工夫不可不盡
  先生謂光祖曰孔子云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何其勇也然猶曰不如學可見聖人雖生知亦須多識前言徃行以蓄其德又曰以思者不知思的是甚汝可常思求之與朋友㑹講有益然不但講書一言一動無不用心講究
  光祖問近來讀書多不能記先生曰如讀書將聖賢言語著意理㑹如以身處其事自爾終身不忘茍徒泛然一一背誦寧有幾多精神
  先生曰子癸未在㑹試場見一舉子對道學策欲將今之宗陸辨朱者誅其人焚其書甚有合於問目且經書論表俱可同事者欲取之予則謂之曰觀此人於今日迎合主司他日出仕必知迎合權勢乃棄而不取因語門人曰凡論前輩須求至當亦宜存厚不可率意妄語光祖問曰光祖平日常静觀人或起一善念後來即得福應起一惡念後來即得禍應若有鬼神司其間者感通之理信乎先生曰善道如周行大路坦坦平平行來行去雖覺紓遲終了安穏惡道如旁岐曲徑冐險行之不陷荆棘必墮阬塹此其所以危耳然為善乃分内事禍福不必計也問坐久即有昏惰之氣欲因之而少息乎欲力勝之乎先生曰君子以嚮晦入宴息當息時亦不可不息不當息時要當立志求勝或取平日所愛古人言行觀之或與益友講論天下大務亦可以勝其昏惰之氣久之當自清明矣
  自古國家多難之時小官死節誠為可嘉至於宰相殺身殉國未足為異當時致難者既由夫人則今日一身之死安足以贖禍天下之罪李惟中云亦有好人於危急中方用者艾治伯云臨時有狥國之忠平時必不忍於禍天下孔門教人全在偏處做工夫如敦樸者使之開通開通者使之敦樸葢去其偏便趨於正矣
  問危㣲精一如何曰心一也有人道之别者就其發處言之耳危㣲皆是不好的字面何謂危此心發在形氣上便蕩情鑿性喪身亡家無所不至故曰危何謂㣲徒守此義理之心不能擴充不發於四肢不見於事業但隠然於念慮之間未甚顯明故曰㣲惟精是察二者之間不使混雜惟一是形氣之所用者皆從道而出合為一片當時有一等人如巢許務光之流徒守道心專事髙尚將謂必去其飲食男女之欲而後可是為太過而不知其㣲也又有一等人饕餮驩兠之徒惟以飲食男女衣服聲色之欲為形氣之性是為不及而不知其危也惟是貫串義理之心於形氣之内方是為中如人莫不衣食而衣食中自有箇道故堯於此揭其中以示人千萬世不能改移
  問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先儒云曽子大賢也尚一日三省其身吾儕造詣不及曽子萬一當無所不用其省可也如何曰此意雖好看來亦不知用功切要處且如天下道理莫大於為臣忠為子孝為弟弟曽子之所省者略不及此葢此様大頭腦處想都能無愧惟至於為人謀等事則覺猶未能盡其心故極力自省葢為人謀是替人幹事不切於已似多有不著意者然非曽子不能省此今人為學當省處固多然必尋己病痛深處克之乃能有得不然百孔千瘡茫然無下手處非切實之學為人謀忠曽子學之𢎞也友信𫝊習曽子學之毅也謂缺四倫師友在學信的𫝊的是甚𢎞則能體西銘信則信顔子故曰吾友習則習孔子故曰忠恕何其毅耶此三省孰能他的
  夫子於門人未有與之終日言者獨顔子能解得夫子意故夫子與之言終日不倦如他人多有不知夫子意向雖與之言未必盡合如子路聞正名便曰迂樊遲未達子貢信疑夫子又豈能强聒其所不知邪此正諺所謂話不投機一句多他日又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於此正見顔子能通聖人之意
  伏羲在當時想是盡了那一世人的學問故又仰觀俯察以習其天地萬物之理反而配於一身以至於四體百骸五臟無不脗合故方能畫卦伏羲大聖也尚爾為學况他人乎
  光祖問曰禹貢所載九州田賦上上者今反為下下下下者今反為上上如雍冀豫不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荆是也豈風氣有遷轉邪先生曰風氣遷轉雖亦有之但堯之時禹治洪水既平西北最高故水初落時田壤方沃饒是以田賦為上而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一𢃄地勢卑淤水盡渰没故其土為泥塗財賦不及至後來水既歸壑流行日下地之髙者無所潤澤故西北之土多乾枯甚至深掘猶未見泉而東南田壤猶禹時之西北是以其産勝也此皆土地因水勢髙下而有肥磽不專委之風氣遷轉人事勤惰也田下而賦上田上而賦下據一時言之賦不止田中所出如山林川澤之財皆是故總計之為上為下也如此方不與田等相遠孔氏言田下賦上人功修田上賦下人力廢亦未為得
  讀詩當看小序如桃夭詩朱子引周禮仲春令會男女以二月婚嫁為婚姻以時且如桃開花時已過二月了至於有蕡其實則是五六月天氣如何猶謂之仲春殊不知詩人作詩只是取意如言桃之夭夭見嫩小之桃方有好花實若木既老則不能矣若以比方男女少壯正婚姻以時也至於各章都有取意首章灼灼其華興男女少艾宜其室家就男女配合言也二章有蕡其實興其既嫁而生育有子宜其家室就其所生子孫言也三章其葉蓁蓁又興其宜一家之人通九族而言如蓁蓁之葉無所不廕庇也周禮仲春令會男女只是於此時下令使會男女以順天時非必盡在此時嫁娶也老泉論井田終行不得迂矣横渠欲買田一區自行井田恐亦難只是當時他心上有不平處故欲為之欲行井田如古之制必是創業之君乃可易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必欲是時而後可以有為也然又須思量整置設法備盡使後世無所改易方為無弊若繼世之君此法如何行得必也其均田乎均田即仲舒限田此法甚好其次唐口分世業法亦善亷吏奉行者少此朝廷之法所以難行
  柳本泰問格君心之非先生曰格字最廣隨其君意發動向著處即有以預防之不拘何事但將萌之欲就是如舜曰威之禹就説帝光天之下等語就是杜其用威之念極而論之則如伊尹見太甲不能變乃放之桐宮使之思法乃祖處仁遷義亦是格君心處大抵不可拘泥一方
  本泰問伊尹先生曰耕莘言伊尹隠處之時所守如此只是一箇義後言伊尹既出之時所任如此只是一箇仁然必有所守之義而後有所任之仁此正所謂人有不為而後可以有為皆是決伊尹無辱己要君之事城問孔子聖之時先生曰亦是四時之時此見孟子善言孔子其源得於子思故曰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云云此見孔子就是天也四時當寒則寒當暑則暑何有一毫意必固我之私乎始終條理總是論孔子之全然三子之偏各自成一箇條理者亦自可見此聖智二字比上聖智二字不同此智字是孔子之智可以兼聖字此聖字是三子之聖兼不得智字也葢孔子之智知至而行亦至也三子之聖聖雖至而智則有偏故所成就的聖亦偏如此説才見取譬巧力之義亦以見始條理之知始而見終終條理之聖各自其小成處而至其極不能兼乎知也故樂之聖知有大小射之聖知有偏正孔子之聖知大而正故三子不能及
  本泰問夜氣曰有夜氣有旦氣有晝氣晝氣之後有夜氣夜氣之後為旦氣旦氣不㸵於晝氣則充長矣孟子此言氣字即有性字在葢性何處尋只在氣上求但有本體與役於氣之别耳非謂性自性氣自氣也彼惻隠是性發出來的情也能惻隠便是氣做出來使無是氣則無是惻隠矣先儒喻氣猶舟也性猶人也氣載乎性猶舟之載乎人則分性氣為二矣試看人於今何性不從氣發出來
  本泰問性命曰人通把這箇口鼻耳目四肢之欲當做箇性君子則以為有命不把此呌做箇性人通把後五者呌做箇命君子則以為有性不把此呌做箇命葢前命字正與後性字同前之曰性也後之曰命也都不是孟子自家説作性説作命乃是當時之見如告子以食色為性便是以前五者為性也
  朱永年問莫我知者何先生曰若是尤人者或與人辯是非若是怨天者或有籲天之言人便知道他意向所在聖人既不如此人從何處窺測其幽隠之際唯此天知之耳又曰只説不尤人怨天不説下學上達恰似説至命不盡性只説下學上達不説不尤人怨天恰似説盡性不至命黙而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與此互相發明
  戰國時人君只見目前之利故孟子與他説能仁義則不遺親不後君未嘗不利也若與賢哲言不消如此道永年問先儒云乾卦六爻有隠顯而無淺深先生曰亦有淺深初行而未成二學聚問辯三因時而惕四猶有疑至九五始與天地合德如此看豈無淺深
  射有射禮射義矣御惟曲禮中有數段尚可考見古人御車之法學者取而觀之亦可以得執御之㫖
  問諸生看孟子當路於齊有何契合處汪威對以管仲曽西之所不為先生曰亦是如此便見孔門取人只看心地上如何如其心地上有可疑雖管仲之功業也不算又問夫子許管仲以仁而孟子乃復鄙之或以孟子黜霸功為言先生笑曰孔子豈不黜霸功葢夫子當日之言為子路發耳使子路知此後必無孔悝之難矣永年問配義與道先生曰言此氣是搭合著道義説不然則見富貴也動見貧賤也動而餒矣又問孟子不及孔子者在何處先生曰只這説浩然之氣便是不及孔子處孔子何嘗無浩然之氣却不如此説與天地合德矣又何須説塞乎
  問近讀大禹謨得甚意思且不要説堯舜是一箇至聖的帝王我是一箇書生學他不得只這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日用甚切如今人地步稍高者遇一人地步稍低者便不禮他雖有善亦不取他即是虐無告廢困窮有問知行合一者先生曰爾如此閒講合一不合一畢竟於汝身心上有何益不若且就汝未知者窮究將去已明白者儘力量行去後面庶有得處
  先生曰曽子曰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以今學者觀之似不當如此説不知還不欲如此説抑是氣歉不敢如此説陶克諧曰還是氣歉先生曰雖然然連此語不道方是孔子也
  臯陶説九德皆就氣質行事上説至商周始有禮義性命之名宋人却專言性命謂之道學指行事為粗迹不知何也
  一日先生同諸公送一人行有一人方講格物致知之説其時甚渴適有茶至此人遂不遜諸公先取茶飲先生曰格物正在此茶
  一生問曰某近為人所誣然實無干當何以處先生曰汝於此事雖無干必是平日與他有些話説或平日處鄉猶有欠缺處此須有德感動他方好若能如此而被誣却是箇無妄之災只須泰然處之頃間又問顔子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是如何景象先生曰只汝纔所問的便可看此景象某思之未得先生曰如桓魋之禍則曰天生德於予公伯寮愬子路則曰道之興廢命也孔子自家便説他已是天了已是道了著顔子如何様從他今人如何敢自家説是箇天自家説是箇道非是説謙實是無據故也如子畏於匡夫子曰吾以汝為死矣顔子説子在回何敢死看他如此説若不在則死矣把箇死生只問箇是與非多少從容含蓄我們只如今要學他須是要常使此心對得天地日月鬼神則事變之來無所憂患無所恐懼矣問東漢人亦能輕生縁何又不是道曰東漢人只是硬要死幾時有孔顔如此從容分明來
  程黙説今年禮部題奏欲變文體欲以成化𢎞治間程文為法先生曰此亦未盡然本朝這程文最是卑弱軟熟的成化𢎞治間亦然若以此為主則取的皆是那㑹説卑弱軟熟話的人了如此等人他日立朝别人説長他也説長别人説短他也説短幹得甚事須是取那有見識有氣魄的他日方㑹做得些事五經不可尚已如匡劉的封事董賈的對策這等様文字方好也
  有巨臣入京别先生將出門過屏風語先生曰我若得用必要大用先生先生曰執事記得横渠有箇言語否執事茍與人為善孰不願在下風若不然士有逺於千里之外者矣其人黙然
  先生一日謂永年曰人皆把易經與正䝉太極圖看做箇極難的以某看却是箇易的葢聖賢恐人不知所以為人的道理説人是天地生出來底故指天地與人説你試看天天是如此你試看地地是如此人若不如此便與天地不相似矣以此看豈不是易事可做得問易中先儒以某卦自某卦變來某爻自某爻變來恐非聖人之意乎曰聖人何嘗有此意葢易原非為卜筮作不過假象説明天地間道理使人知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爾朱子曰有伏羲的易有文王的易有周公的易有孔子的易有程子的易豈有此理夫程子不過是説孔子的孔子不過是説周公的周公不過是説文王的文王不過是説伏羲的其易一也





  涇野子内篇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三
  明 吕柟 撰
  鷲峯東所語
  汪威問衣服之制先生曰古人制物無不寓一箇道理如制冠則有冠的道理制衣服則有衣服的道理制鞋履則有鞋履的道理人服此而思其理則邪僻之心無自而入故曰衣有深衣其意深逺履有絇綦以為行戒故夫子曰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諸生今日之學雖一衣解結亦要存箇念頭務時時有所見方可謂滿目皆忠信篤敬也
  東郭子曰今之為學如扶醉漢扶得一邊倒了一邊先生曰醉漢還容易扶兩邊扶住則不倒若此心倒了却是難扶
  先生謂諸生曰學者須要自信不可先有疑心若此心有二三還不當作學如天地不言而四時行萬物生者只是一箇信千乘之國不信其盟而信子路之一言葢素孚於人若學者能做成一箇信的工夫則德無不立矣故曰黙而識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
  何廷仁言陽明子以良知教人於學者甚有益先生曰此是渾淪的説話若聖人教人則不如是人之資質有髙下工夫有生熟學問有淺深不可槩以此語之是以聖人教人或因人病處説或因人不足處説或因人學術有偏處説未嘗執定一言至於立成法詔後世則曰格物致知博學於文約之以禮葢渾淪之言可以立法不可因人而施
  何廷仁言南太守去官時全不介意次日就與朋友徃還飲酒先生曰此亦是難處若不著情更佳有做官之憂者則有去官之憂無做官之憂者故無去官之憂天理人欲同行異情若全不著情則孟子去齊不豫色非矣
  何廷仁言今人説學不必講此亦不是如好舉業的相見則就説文章為商賈的相見則就説貨物皆終日不厭如何説學不要講先生曰舉業與學本無二道如場中七箇題目皆是聖人格言人做將出來的又皆是發聖人之精藴皆是為堯舜為周孔的説話舉業如何不是學但在人躬行體騐耳若將舉業與商賈對説亦不可
  何廷仁言程子張子之心無些物我之間如張子方與弟子説易聞程子到善講易即撤臯比使弟子從程子講易程子方與弟子論主敬之道見張子西銘則曰某無此筆力可見二子之心甚公先生曰此正是道學之正脉如孔門之問答虞廷之告語皆是此氣象可見古人之學絶無物我之私他如朱陸之辯不免以己説相勝以此學者不可執己見
  或問朱子以誠意正心告君如何曰雖是正道亦未盡善人君生長深宫一下手就呌他做這様工夫他如何做得我言如何能入得須是或從他偏處一説或從他明處一説或從他好處一説然後以此告之則其言可入若一次聘來也執定此言二次三次聘來也執定此言如何教此言能入得告君須要有一箇活法如孟子不拒人君之好色好貨便是
  先生曰章楓山先生甚好致仕在家時甚清貧自處三間小房前面待客後面自居家中子弟甚率他教有漢儒躬行之風先生諱懋字德懋浙江蘭溪人
  門人告歸省先生曰人居家中須要二三同志者相處方能幹得事業同志不專在於文學凡篤實純厚者便有琢磨去處道便自此行也
  問慎獨工夫曰此只在於心上做如心有偏處如好慾處如好勝處但凡念慮不在天理處人不能知而已所獨知此處當要知謹自省即便克去若從此漸漸積累至於極處自能勃然上進雖博厚高明皆自此積東郭子曰鄉黨一篇先儒謂分明畫出一箇聖人此言甚是只是精神命脉處未曽畵得出先生曰如君在而踧踖出降等而怡怡之類非精神命脉而何大抵看此篇書當要知其周旋中禮處東郭子曰然
  先生嘆曰自古聖人第一是舜遭人倫之變而皆能化之可見舜為善的心無一息之間
  問學不可不講曰若徒取辯於口而不躬行也無用如今日看某句書於心未穏當行某事心有未慊須是與朋友相講明然後纔得的當纔得自慊即可坦然行之無疑可見學要講明做去
  問存心之説曰人於凡事皆當存一箇心如事父母事兄長不待言矣雖處卑㓜則存處卑㓜之心處朋友則存處朋友之心至於外邊處主人亦當存處主人之心以至奴僕亦要存一㸃心處之皆不可忽略只如此便可下學上達易之理只是變易以生物故君子變易以生民
  問張子説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曰觀合字似還分理氣為二亦有病終不如孔孟言性之善如説天命之謂性何等是好理氣非二物若無此氣理却安在何處故易言一隂一陽之謂道
  先生講畢謂諸生曰學須待一人問畢各人將某所言者潛思體騐過然後更端再問方有所得若不思索不待問畢而又發問只是漫然
  一夜月下因論至科道之官先生曰今之科道皆非古制科所以諫君凡君言行有失就封駁諫諍所以謂之給事中道者凡内外官有失他就劾論二官之職實不同今開口便以二者並言皆不是甚者猶使科道查盤錢糧等務尤非也
  章詔曰諸生在門下然不免有過差願聞之使得自改先生曰宣之學行儘高只是還隘些當要寛大王朝曰近來常覺得有過曰覺得也是好只是改之為貴謂廷欽曰你近來事多不似去年將經書來問時節非同志之友亦少徃來不免誤却自家工夫所損非細威請聞其過曰你亦謹守亦知要寛大方好沐請聞過曰你且言志向如何沐曰近來人事亦絶了十日未曽出門曰這也好還是要立定志不論十日也永年曰自覺狹隘只是不能改曰既知狹隘却不可安於此
  先生謂諸生曰昨夜寢時各人所思何事試為我一言標對曰生想程子説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體則謂之易其理則謂之道其用則謂之神其命於人則謂之性率性則謂之道修道則謂之教此何謂也先生曰此因人以見天也又曰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須著如此説器亦道道亦器此又何謂也先生曰上二句是易言似分開了下二句是程説見道器非二也沐對曰思天理人欲曰此猶是一句渾淪話似尚未用工也呉光祖對曰生昨夜想家事於父母上更切先生曰實亦人情之常想父母自是好還要所想處直使父母至於千百年尤好此工夫却在自家身上若能修身慎行則所以孝父母者至矣章詔對曰生常想偏隘處要克去曰能知𢎞大則偏隘自去王朝對曰生昨晚誦先生贈何栢齋文想要不變恐猶未能大器對曰生想進德修業工夫比博文約禮更切先生曰一般也曹廷欽對曰程子言人之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可於無過中求有過生想要以此處友先生曰不可以此自處威對曰程子説茍非自暴自棄豈不可與為君子威誦此言不敢暴棄先生曰此意思亦好然觀諸生所言皆知切己用工只是要不已方能有進不可徒想而已
  章詔問程子所謂大其心胸其工夫是克己否先生曰克己亦是更看西銘好西銘言𢎞之道如人心不大雖一家兄弟長㓜宗族鄰里亦分一箇彼此何况於天下惟大其心則聖賢與鰥寡皆吾兄弟何有一毫之間故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
  戴䲀問申生待烹未得為盡善先生曰我送林基學有言顏子以一簞食供親而親不以為薄以一瓢飲供親而親不以為菲是以顔子能樂亦由顔子能諭親於道故能如此然則申生平日諭親於道處亦恐未如舜乎汪三山即曰申生之生未盡善其死亦未盡善先生却曰今只且取其㳟耳
  先生謂諸生曰做工夫當思二程先生接人何如處己何如濓溪横渠接人何如處己何如又上思孔門諸賢接人何如處己何如以此思擬不已則其進無窮葢有標凖自不妄動也
  人性皆善或有隠於田畝者有隠於商賈者甚至有隠於雜流者但無人化之耳使用人化之皆可進於道而不廢故欲諸友到處以善誘人除却下愚則不能問周勃霍光優劣先生曰霍光縱妻邪謀不及周勃逺甚
  威問先儒謂人臣當以王陵為正使人人皆如王陵呂氏之變可無否先生曰安得人人如王陵所謂當以為正者以王陵能盡其在己者耳
  東郭子曰横渠以禮為教乃是聖門的傳先生曰然禮自有許多儀文度數收人放心不可不知當時門人若呂與叔蘇季明范育輩皆得其教其餘不能也此學至今傳者少矣
  東郭子曰講學甚難若教人専治内則又恐人務於虛寂若教人専治外則又恐人務於偽為先生曰惟説專治内專治外此其所以為難也故精義所以致用安身所以崇德東郭子曰我因此病知得保守進得些學先生笑曰因病也能進學則可若謂學必因病而進則人必皆病而後可以進學乎東郭子曰因病省了許多人事故可進學先生曰接人事亦自有一番新意可進學也東郭子曰然大抵人與其有病而善治不若無病可治還好然無病可治在乎謹之於始故聖人曰䝉以養正今皆是䝉以養正工夫少了今日不得不保守先生曰古人謂徃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然今日又為後日之源今日之保守又為後日之益東郭子笑曰在前者求之果無益求自今日始是也
  東郭子曰聖賢論學只是一箇意思如修己以敬一句盡之矣如曰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此敬也如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亦敬也如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亦敬也我看起來只是一箇修己以敬工夫先生曰修己以敬固是然其中還有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許多的工夫此一言是渾淪的説不能便盡得東郭子曰然則修己以敬可包得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否先生曰也包得然必格物致知然後能知戒慎恐懼耳東郭子曰這却不是人能修己以敬則以之格物而物格以之致知而知致以之誠意而意誠不是先格物致知而後能戒慎恐懼也先生曰修己以敬如云以敬修己也修字中却有工夫如用敬以格物致知用敬以誠意正心是如此説非謂先敬而後以之格物云云也東郭子曰不同處却差這些先生曰今夜必要講同了君嘗謂知便是行向日登樓云不至樓上則不見樓上之物東郭子曰非謂知便是行但知便要行耳如知戒慎就要戒慎如知恐懼就要恐懼知行不相離之謂也先生曰若如此説則格致固在戒慎之先矣故必先知而後行也東郭子曰聖人原未曽説知只是説行行得方算得知譬如做檯須是做了檯纔曉得檯譬如做衣服須是做了纔曉得衣服若不曽做如何曉得此所以必行得方算作知先生曰謂行了然後算作知亦是但做衣服若不先問衿多少尺寸領多少尺寸衿是如何縫領是如何縫却不錯做了也必先逐一問知過然後方曉得縫做此却是要知先也東郭子猶未然
  東郭子曰聖人教人只是一箇行如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皆是行也篤行之者行此數者不已是也就如篤㳟而天下平之篤先生曰這却不是聖人言學字有專以知言者有兼知行言者如學而時習之之學字則兼言之若博學之對篤行之而言分明只是知如何是行如好學近乎智力行近乎仁亦是如此篤恭之篤如云到博厚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之類若篤行之篤即篤志努力之類如何相比得夫博學分明是格物致知的工夫如何是行東郭子曰大抵聖人言一學字則皆是行非是知知及之仁不能守之及之亦是行如日月至焉至字便是一般守之是守其及之者常不失也如孔門子路之徒是知及之者如顔子三月不違則是仁能守之者先生曰知及之分明只是知仁守之纔是行如何將知及亦為行乎真予之所未曉也
  先生曰東郭言博學是行試言其詳如何東郭子曰如敬以事親則事親之物格敬以事兄則事兄之物格物格即是物正如此就是博學先生曰此於博學字面甚無相干夫事親中間有温清定省出告反面疾痛疴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自有許多節目皆無所不學然後為博東郭子曰人子果有敬存於中則外面自有許多的事且如敬以搔之敬以扶持之皆由有敬於中故能如此先生曰敬抑搔敬扶持是用敬抑搔用敬扶持也東郭子曰用字却不是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自然能得許多節目先生曰深愛言却好然未能如此者必敬抑搔敬扶持之却是學故格物還只是窮理若作正物我却不能識也東郭子曰程子曰窮理不可作致知看如何以格物為窮理先生曰此言程子或有為而發若不窮理將不至於㝠行妄作乎東郭子曰萬物皆備於我朱註甚解得好先生曰此章當與西銘並看東郭子曰然我亦嘗謂當相並看于時保之子之翼也乃賢者之事即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意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乃聖人之事即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意先生曰然但人做工夫要尋路途使不迷耳
  東郭子曰程子謂大學乃孔氏之遺書謂之遺書正謂其言相似也然聖人未嘗言知若以格物為窮理則與聖言不相似何以謂之遺書先生曰謂之遺書者指理而言非謂其言相似也且曰聖人未嘗言知甚害事某也愚只將格物作窮理先後知止致知起夫知止致知首言之而曰未嘗言知何也
  東郭子曰我初與陽明先生講格物致知亦不肯信後來自家將論孟學庸之言各相比擬過來然後方信陽明之言先生曰君初不信陽明後將聖人之言比擬過方信此却喚做甚麽莫不是窮理否東郭子笑而不對東郭子曰知至至之可與幾也知終終之可與存義也此二句進德居業俱有非德屬至業屬終若如此相屬何以二句俱加以知字先生曰還分屬為是葢其上元明白分開矣東郭子曰見於中為德見於外為業未有無德而有業者德業相離不得先生曰如此説也是但不分屬至於終則不可此説却甚長能解此便達天德王道
  東郭子曰夫子曰吾與囘言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可見諸弟子不足以發而顔子亦足以發同領夫子之言衆弟子違之惟顔子在夫子面前也是這般體認不在夫子面前也是這般體認無些間斷所以曰亦足以發先生曰謂衆弟子違之亦不是此與顔子言也東郭子曰聖人之言學者皆得聞只是人領畧有不同如一貫之𫝊衆人非不聞唯曽子能唯之而門人則曰何謂也又如子貢言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謂之言性與天道則非黙然矣而子貢言其不可得而聞非真不可得聞也聞之而不能解則是不聞非聖人有與言有不與言也先生曰此固是但謂衆弟子不足以發似亦未必盡然葢夫子有不可與言者有欲無言者有與終日言者自有多少等級先生曰致思之功甚大書曰思曰睿睿作聖睿是通乎㣲而造至熟處便是聖人今人都不曽思看書時或致一思聴教時或致一思無事静處之時多不致思人能常常致思擴充天理出來自然上徃
  先生曰人之生不幸不聞過夫子亦以聞過為幸聖人心地平易有過隨人去説人亦爭去説他的過是以得知真以為幸今人所以不聞過如何只是訑訑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有過人亦不肯説與他是以成其過學者貴乎使人肯言己的過便是學問長進
  先生曰汝輩做工夫須要有柄欛然後纔把捉得住不然鮮不倒了的故扠手不定便撒擺立脚不定便那移先生曰學者必是有定守然後不好的事不能來就我易曰鼎有實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若我無實則這不好的事皆可以來即我也
  威問禮謂天地之祭越紼而行事程子謂越紼猶在殯宫此事難行只消使宰相攝耳子厚又曰父在為母喪則不敢以喪服見其父况天子為父之喪而可以事上帝不如無祭此三説如何先生曰祭時是天子三年之喪則宰相亦有三年之喪矣就是天子可祭不必使攝也天子事天地雖是天子的父亦是天地所生也亦難比天地矣如何不祭子厚之言又是一説古者父在為母齊衰期年是以不敢見父如今父母皆是斬衰三年喪服亦可見父不必拘泥
  本泰曰領先生之教固多此回再求一言見教先生曰我平日所言的但不要變了就是如隨所在化人然後我的言語才有著實
  先生曰汝輩違了父母違了妻子違了親戚鄉黨到這裏為學須是勇猛前進見諸言行換一箇好人纔不負了初心歸見父母鄉黨亦自悦樂
  先生謂威曰鄧子華甚甘清苦昨日教汝輩送他非是徒送耳觀他動静行李以騐之於己便是學也
  先生曰學者存誠工夫只是要不息能一夜不息則一夜之聖人能一日不息則一日之聖人若常常不息則常常是聖人若息則便走入盜跖矣
  威問李延平之學甚精密先生曰這箇先生的工夫甚大葢全在仁上作功於克己復禮喜怒哀樂未發之前體認如朱先生却稍不似他朱先生的意思便要窮盡天下物理便要讀盡天下書故如今有許多註釋看起來雖不必如此然當時却不得程門那様人講論故不得不然威曰如今學者一箇人恰似兩箇人對師友是一様獨處又是一様須如程子所謂不欺暗室纔好先生曰此便是慎獨須要使為一箇人因舉邵子不欺暗室詩
  永年問邵子此等言語儘是切實程子如何説他不知學曰程子此言也説得太快不學如何到得此又問先生抄釋謂邵子學非聖人如何曰聖人之心無適莫邵子却倚在數上去了且聖人教人為善雖愚的也要他明雖柔的也要他强邵子則算定一箇吉凶在那裏人皆謂吉凶有定數誰肯去為善所以謂他學非聖人先生曰今日為學須是把一切富貴雜事都斬斷了一心只是為學然後有進今人皆被這事纒繞了如何得好然斬斷了也甚難非是至剛的人不能故聖人曰吾未見剛者
  先生謂威輩曰我昨過碧峯寺有箇天通是好僧來見有鬚髪戴著道冠穿著僧衣我問他你有鬚髪是箇道人如何在寺中住對説貧道有病因此長髪我問你是僧如何稱貧道他説三教只是一箇道我没有這箇道所以稱貧道依你這般説若使箇秀才亦稱貧道可乎曰秀才是聖人之徒又不可如此且你在此做甚麽工夫對説念佛冷心問你這心也還有熱時曰我如今三十年此心不熱了問如何様冷心對説絶了一切世務便是因説也似吾儒没有私欲一般你能一夜絶了就是一夜的佛一日絶了就是一日的佛只是要常常如此少頃他説我到這裏𫎇諸公卿皆來看我昨日有都堂老爹到這裏我初不識及起身時看是花金帯纔曉得甚驚訝怠慢他我説你這般説心却又熱了雖是金帶也看不見纔是也天通臉皆發赤看來這僧還不曽定人心有些夾雜明得盡的就看破了少頃他説金子是砂石中分别出來的玉是頑石中分别出來的君子是小人中分别出來的我説你這話又差了金子初不曽説我是金他是砂石玉初不曽説我是玉他是頑石君子初也不曽説我是君子他是小人若自家如此分别却又小了且如舜當初耕於歴山時與那等人皆是一般何曽分别他説我是聖人天通又喜曰佛家説揭葢今老爹與我揭葢了留茶餅餘的與手下人我説你還有這箇心他説有這箇心便有這箇情我説你自後公卿來看你的再不要説他纔冷得心也應亢問告子不動心也是冷心否曰這是强制其心他是寂滅其心還不同些永年問心畢竟可冷得否曰這心惟恐他不生不煖如何要冷如私心慾心躁心驕心這様的心要冷他孟子那不動心邵子收天下春歸之肺腑却要學須要必有事焉而勿忘然後可
  一不同孟子之處墨者夷之二不同程子欲斬放光佛頭來觀既見又何以與他揭葢以濟其術


  涇野子内篇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四
  明 吕柟 撰
  鷲峯東所語
  劉邦儒一日見先生於柳灣精舍適一友持春池卷求題先生題畢謂邦儒曰吾輩胸中不可不常見此景象問曰何也曰見此則滿目生意盎然活水流動無滯矣又問何以能見得曰只是收放心
  邦儒歸省武陵先生大書志伊學顔見賜因請教先生曰我的意思盡在這四字上此回能做得顏子安貧樂道功夫不患不能為伊尹之堯舜君民事業矣
  邦儒撥厯後來見先生曰連日大風雪中厯事意思如何曰此等處雖是辛苦亦未敢怨尤但衙門中禮體太嚴頗覺未安耳先生曰你這衙門與國子監略有不同一切禮貌固有舊規至於太過處也要自家斟酌夫禮因人情時事而為之節文者也不可只按著舊本能得於此雖他日禮讓為國亦不外是
  邦儒居鷲峯寺中有一鄉縉紳擕酒至寺飲同鄉諸友次日見先生先生曰昨日所講論者何事對曰講時政及圍棋耳曰汝曽圍棋否對曰未也第旁觀之曰就不能止之乎對曰於時亦難處因請教曰汝何不曰鄉先生枉顧吾輩吾輩正欲求教若只圍棋恐無開教之時是拒吾輩也如此答來人已皆受益
  邦儒問臨事優柔不斷如何曰此只是見理未真耳若知理已真而又不斷者非因循隠忍必利害是非怵其中也
  象先問朋友相聚時言語固當長㓜相遜但説道理有未安處當如何先生曰人有説得是處便要虛心取了他的有不是處也要與他講幾句使此心無一些子芥蔕方好若一徇著長㓜之序聖賢之道便不得明了且其設心便有有所為而不言有所為而言先己離却道又何講邪因年之長㓜為言之誾侃亦可
  先生語及中庸尊德性道問學的工夫象先因問失記前日所講温故知新敦厚崇禮處請再發明先生曰我當講論時也只隨人所問而答初未嘗有箇安排的意思故講後多忘却此在你諸生自思之不可效我少温故工夫也
  有一相知見先生言二友因爭取書抄至失和氣先生謂之曰試問所抄書中有此事否且何不出一言以箴規之對曰惟至人能受盡言曰你先做了箇至人亦自可使人受盡言矣
  邦儒問近日朋友講及大學每欲貫誠意於格致之前葢謂以誠意去格物自無有不得其理者如何先生曰格致誠正雖是一時一串的工夫其間自有這些節次且如佛氏寂滅老子清淨切切然惟恐做那仙佛不成其意可謂誠矣然大差至於如此正為無格致之功故也但格致之時固不可不著實去做格致之後誠意一段工夫亦自不可闕也
  王貴問人之過各於其黨先生嘆曰堯舜之仁止於一世夫子之仁至於萬世就在人之過裏面也要看出箇仁來文中子曰夫子於我有罔極之恩誠哉斯言也吾輩見人有過須要如此看他方是金瀚曰周公之殺兄孔子之為君諱想亦是過中之仁先生曰也是程子亦常説來君子於人當於有過中求無過不當於無過中求有過宥過無大觀過知仁
  黄容問朝聞道夕死可矣聞道如此之速乎先生曰這聞字不可輕看過了以前不知用過多少功夫到此方有所得故當死之時無有遺恨孔子夢奠兩楹曽子易簀而斃看他是何等氣象
  先生一日訪一相知守門吏以未起辭先生猶進至堂見其人方與諸友講學先生曰以吾子門下吏亦有説謊者乎其人為起謝先生因問此宅子這等深邃却是好講學對曰只是與堂上先生相鄰耳先生曰相鄰夫何傷對曰也是某早晩間亦賴有戒慎的意先生曰不意吾子戒慎之功乃賴堂上先生而後有也其人及諸友皆大笑歸語邦儒曰惟聖人能不賴勇而裕如
  邦儒問漢武帝立弗陵殺鈎弋夫人何如先生曰立子殺母固不可為訓但也要看他時勢如何武帝於鈎弋夫人素所寵愛者相處非一朝一夕想必見他性情行事隠然有恣横之勢後不可制故不得已而殺之處之雖至太過武帝當日之心實亦未易窺測然或因事激怒而殺亦未可知又問人主嚴立家法使母后不得預政似亦無不可者曰若逢著子少母壯淫縱恣横以干國政誰得而禁之不見唐之武后乎太宗一未能處遂至子孫幾無噍類之禍故明主以天下為大一室為小又曰若有文王刑于寡妻手段則不至如此矣
  先生曰汝輩今日在此講論不消拘拘於經史上即如今日用應接上下或言語衣服却都是學故當時曽子子夏講論時常説今日某人行冠禮差又説某人行喪禮差一一在這上面考究今人説及此便以為粗迹了此等處講得既明却就要下手去做若有一等人所講者是一様看他穿的衣服住的房屋又是一様這便不可信他若所講者如此著的衣服住的房屋也是如此這箇人一向這等去何患不成
  邦儒問蘇武使匈奴海上十九年百般苦楚都能甘得如何有西域娶婦生子之事先生曰此亦是外傳所紀不可遽信且看他當時匈奴再三欲以長公主妻他他終不肯屈則此等事斷然可知其無縱有之亦不害其為武也
  邦儒問程子曰漢儒近似者三人董仲舒毛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夫萇視仲舒已不敢望矣子雲何足道曰法言太𤣥其言似亦有可取者耳但身已失矣言辭説他怎的
  邦儒問雋不疑為京兆尹每出平獄歸其母輒問之所出多則喜少則憂至於廢食此等處胡孺道曽説當諭母於道何如先生曰也不得如此若屈法以慰母恐亦非天討矣
  象先問宋太祖收藩鎮先儒以為趙韓王有仁者之功竊謂宋室後來削弱或基於此先生曰宋室削弱原不在此葢由丁謂王欽若王安石呂惠卿韓賈秦蔡諸人壞之耳詩云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當時如司馬光程正叔朱光廷等皆一時稱賢顧乃目以為黨刻石國門雖石工心知其非不忍鐫名諸君亦不肯從用舍顛倒如此何得不亡易曰明出地上晉康侯錫馬蕃庶晝日三接明入地中明夷垂其翼君子於行三日不食是國之明暗存亡由於賢才之用舍象先曰不知當時怎麽有許多不好的人接踵而出先生曰此亦是氣數使然如天之元氣春時便有和暖的意思到秋來便有淒涼的意思問先生論政常歸諸人事此言氣數者何也曰人事不修於先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詩不云乎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又曰誰生厲階至今為梗宋太祖國初就不曽得箇賢相趙普全以私恩為之其罷藩鎮石守信等兵權尤為宋基禍之大者以湯武漢高祖唐太宗用人較之自見其用人雖遼亦不及何堅始見於先生問學曰立志又問看書心未定如何曰凡心有擾亂且揜卷静坐熟思古人作用處乃可言定耳他日聞鄰有掾吏為絃管者始聴之甚惡已而漸喜既聞教後聴之復大懼其非如何先生曰也還是此心未定凡學即於紛華雜擾中求得靜定方好且如禪僧在深山野谷修行此心亦能收斂或至城市見紛華即能移其念遇雜擾即亂其中葢由不能於動處求静也吾輩做工正要識得此意
  先生曰汲黯内多慾而外施仁義之語極有力量閲史者多忽之設以身處其地始見其難耳然於此亦可見武帝納諫
  堅歸省復謁先生曰叔防登科後有來書云何對曰方慮作宦甚難耳徇時則舍所學欲行其學則又不免於禍曰子以何言答之堅曰君子處世唯是道之得行與不得行不虞其禍之至與不至也遵道而行以獲罪君子則謂之福違道以茍禄人皆知祿之榮也君子猶以為禍先生曰雖是如此然中間多少斟酌前所言致曲工夫此處正可用也
  先生曰舜之好問好察正為不得民之中處耳堅問生輩不能好問好察病源安在曰此問甚善但就於不能處自考便是病源堅曰多是好高自是不能下人曰此猶是第二著還是不知也茍能知舜之欲並生哉之心則自不容於不問不察
  先生曰不睹不聞與隠㣲一也皆是慎獨工夫堅問延平先生觀喜怒哀樂未發氣象何如做功先生曰子知不睹不聞即是隠㣲則知喜怒哀樂未發之氣象矣堅未達先生曰語未終而問更端又安能觀未發也已而備論涵養用敬之説堅退而懼曰侍於君子有三愆今其一也
  先生謂後世為政當以轉移風俗為急善人進則風俗自淳風俗淳則天下百姓隂受其福而人不知漢徵孝亷亦得此意葢去古未逺也堅曰此亦近王道否曰然或有言及邊事者先生曰漢法甚善邊防有警一郡守足以拒之若亷范雲中是也或曰方今之患莫大於此曰此特一有司之事耳為今大患恐或不然詔又問之先生未答既而曰此時只宜講學耳
  或問中庸甚簡易何以不可能先生曰唯簡易故不可能
  堅久病先生遣使者數問僧舍紛擾喧笑卧不成寢偶思先生求静於動之教久之心定愈於未病之時矣竊喜其有病而忘之也及病愈心反不及病時收斂因徃謝先生而請問曰堅每見先生時私意盡釋此心自然静定及退未免私意復萌何如先生曰正要在此時做工雖無師保如臨父母今汝所言是進見時一箇心退後又一箇心也如覺有間斷時或於良友處講學亦為攝伏身心之助堅忽得一美服尚未能覺其非也適一友語及冠服之麗即正色言之使之改既而自反尚不能克去此病前思遂中止是日聴講又聞先生巧言令色鮮仁章不覺驚汗失措
  先生曰前講好仁者無以尚之諸生有能真見無以尚之者乎堅對曰每欲勉强時亦知其無以尚但忽然不覺私意乘之則有所尚矣先生曰此時以何法處之對曰惟强制耳曰强制亦是第二著須還見得透自易矣









  涇野子内篇卷十四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五
  明 呂柟 撰
  鷲峯東所語
  許象先初見先生請教先生曰學者要在隨時精察體認否則我雖多言亦無用猶是照舊人也
  吕潛問人事難以應接先生曰都不接來未免有失人處都要接來未免有失已處孔子云汛愛衆而親仁何城問漆雕開吾斯之未能信所信只是理否先生曰固是吾輩且替他想看怎麽便不肯自信象先曰莫不是知得反身尚未能誠否曰但且就吾人自家身上看且如朝廷把你做箇兵部官果能自信兵儲邊策將士之心一一能周知否把你做箇吏部官果能自信庶司百吏賢人君子一一能周知否漆雕開不自信只是心不自足故夫子悦之且如子路率爾而對我能道千乘之國便是自信了夫子所以哂其不讓
  呂潛問欲根在心何法可以一時㧞去得先生曰這也難説一時要拔得去須要積久工夫纔得就是聖如孔子猶且十五志學必至三十方能立前此不免小出入時有之學者今日且於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便檢制不可復使這等如或他日又有一言一行差處心中即又便如是檢制此等處人皆不知己獨知之檢制不復萌便是慎獨工夫積久熟後動静自與理俱而人欲不覺自消欲以一時一念的工夫望病根盡去却難也先生一日贈胡貞甫陞知福州府文中有處置釋氏一段象先曰廷臣建言欲裁革釋氏是義先生如是處置却是仁先生曰仁立則義行義精則仁無弊廷臣言欲裁革固是義須停當可且這些人原初出家也是不得已處孟子曰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茍上之人不務明禮義以化導之而遽欲去之幾何不激變乎亦豈復推原其不得已之情乎須是要體堯舜並生之心好
  呂潛問理欲界限甚明何為人心每每沉溺於欲先生曰還是見不到如簞瓢陋巷他人則憂顏子便樂葢真見有重於此者夫何憂
  呂潛問學者自做秀才至中舉中進士心只是依舊不動方是學先生曰此意却好前日顧東橋見我云彼處有箇秀才有學識中不得舉心甚憂予謂此正是無學識處如中不得舉心憂便為舉人牽扯去了中不得進士做不得官心憂不免又為進士與官牽扯去了如此等心便不屬己身了非是不要功名富貴須不累於功名富貴纔是
  象先問文王能使家國天下皆化竟不能化紂莫不是紂下愚不移否先生曰此大有説紂固下愚難移且當時前後左右莫非妲己飛亷之流雖有善言無由而入况文王身且不能見容若非㪚宣生閎夭之徒處置出來幾不能免矣象先問㪚宣生之事文王知否先生曰文王在羑里中怎麽得知然此亦是聖賢善用權處葢宜生知紂之惡不可回文王之聖不可死故如此處置孟子嘗稱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他也是聖賢了惟其如是故紂解文王之囚且賜之斧鉞得專征伐文因得以伐密戡黎去崇侯虎當時天下所以不得深受其害故聖賢一時之權實天下之利其用心如此先生曰陳白沙謂舞雩三三兩兩只在勿忘勿助之間想當時曽㸃只是知足以及之恐勿忘勿助工夫却欠闕也不然則不止於狂矣
  象先問先儒言子路亞於浴沂是子路猶下曽㸃一等然子路未之能行唯恐有聞恐又曽㸃所不及先生曰正是曽㸃氣象大行不掩言子路工夫密見義必為亞於浴沂先儒特自其言志時氣象而言耳
  問岳武穆班師是否先生曰如何不是天下寧可無功業之成不可無君臣之義
  唐音問申生待烹之事人議其未免陷父於惡如何先生曰晉獻公溺於驪姬元是惡的不是申生陷他申生不逃待烹雖若過乎中庸他的心却合乎天理之公了故謂之恭世子若再説他不是却是世之逆命不死者却好也又曰除是申生學至道與舜同應别有處唐音問子思不使子上為出母服何以不與孔子同先生曰聖人道大德𢎞故於人子情可通處無所不容子思是賢者却還守禮為是
  象先問呉康齋終日以衣食不足為慮恐亦害事否先生曰此公終日被貧來心上纒繞不得謂之脱然無累然亦却是有守的外面勢利紛華奪他不得吾輩且學他此等長處
  先生謂諸生曰吾儒心中常使有餘無不足處纔好所謂有餘是甚的只内省不疚夫何憂何懼便是
  先生曰仁者人也凡萬物生生之理即是天也生生之理元非有兩箇故人生天地間須是把己私克去務使萬物各得其所略無人已間隔纔能復得天地的本體夫孔門諸賢於一時一事之仁則有之求萬物各得其所與天地同體氣象便難惟顔子克己復禮幾得到此境界故夫子於夏時殷輅周冕韶舞惟與他説得他人無此度量夫子不得輕與也
  李樂初見先生問聖學工夫如何下手先生曰亦只在下學做去先生因問汝平日做甚工夫來和仲黙然良久不應先生曰看來聖學工夫只在無隠上亦可做得學者但於己身有是不是處就説出來無所隠匿使吾心事常如青天白日纔好不然久之積下種子了便陷於有心了故司馬温公謂平生無不可對人説得的言語就是到建諸天地不悖質諸鬼神無疑也都從這裏起
  康恕問羅整庵譏象山只論心不及性先生曰只論心論性不論行亦未是須著自家行去方好象山謂六經皆我註脚如這等議論儘是高明的但却未曽如此行耳如與諸子爭辯便忿恨不平甚至罵詈躬行君子豈是如此恐所謂論心者亦亡矣
  先生曰何叔防每於我言不合處便對曰城再想這意思甚好如舜大聖人也他説的不是禹亦曰吁子路於孔子之言有未安便曰迂若他人不管曉與未曉只唯唯答應過去豈是道理豈有長進
  象先問治天下自兄弟妻子始唐太宗閨門手足如此却能致治如何先生曰尚能用人耳子云衛靈公之無道奚其喪况直諫如魏徵而太宗取自讎敵此所以亦能致貞觀之治
  先生曰天下事當言不言當行不行失之弱至於過言過行却又失之露其要只在心上有斟酌損益方好先生謂知得便行為是謂知即是行却不是故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隨猶形影然又猶目視而足移然先生曰鄒東郭云聖賢教人只在行上如中庸首言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便繼之以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並不説知上去予謂亦須知得何者是天理何者是人欲不然戒慎恐懼箇甚麽葢知皆為行不知則不能行也永宇問聞人譽巳似不喜但於毁言終未免有不能釋然處先生曰須是聞毁言不怒纔能聞譽言不喜此是一套的事
  問三王之制禮作樂何以能與天地鬼神合先生曰繫辭謂天尊地卑乾坤定矣禮記謂禮由隂作樂由陽來天地自然之禮樂元是如此三王之制禮作樂一順天地至公之心自然無毫髪私意杜撰出來故能與天地鬼神合伏羲河圖之作亦有來歴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非自作但能近取諸身耳故張横渠嘗有云不聞性與天道而能制禮作樂者鮮矣
  康恕問格物如鳥獸草木之類亦須格否先生曰所謂格在隨時隨處格凡念慮所起身之所動事之所接皆是皆要窮究其理然鳥獸草木元初與我也是一氣生的怎麽不要格如伏羲亦嘗觀鳥獸之文但遠取諸物必須要近取諸身纔是若離却已身馳心鳥獸草木上格做甚
  康恕問戒慎恐懼是静存慎獨是動察否先生曰只是一箇工夫静所以主動動所以合静不睹不聞静矣而戒慎恐懼便惺惺此便屬動了如大易閑邪存誠一般邪閑則誠便存故存養省察工夫只是一箇更分不得先生與諸生講中立不倚曰凡學者各受病處如瘡疥之類一般有發之手者有發之足者有發之面目者須是自其脉絡貫通𦂳要處整治纔易愈聖人之教人正如醫者之用藥必是因病而發子路剛勇説這箇强於中則不足故夫子語之以中立不倚和而不流亦對證用藥之一騐其於諸弟子皆然
  先生曰程子謂鳶魚之論於學者極有力活潑潑地最有味葢子思鳶魚之咏即是夫子川流之歎一般見得道無不在工夫無一息可間斷得然説到鳶飛流水處極是𦂳切的見得工夫有少間斷便與道相離了此所以須是時時省察不使離道於須臾纔好後來如周茂叔愛蓮花與不除窻前草張子厚聴驢鳴皆是於道之不可離處實落見得非為蓮與驢也
  問妻子好合後何為繼以鬼神章先生曰學者須是學到通得鬼神處方是實學如舜納於大麓而烈風雷雨弗迷禹黄龍負舟須臾俯首而逝皆是通得鬼神處後來如程子為鄠縣簿有邀去看石佛放光者辭云適政不暇徃可取其頭以示其光遂滅又有一人謂曰近有一奇特事問何事曰夜間宴坐室中有光程子謂某亦有一奇特事毎食必飽亦庶幾不惑於鬼神者然聖賢能如此却從那裏得來亦只在不忽妻子上做起不忽妻子處正是慎獨就是能與鬼神合其吉凶
  先生曰管仲器小夫子因或人不曽問及亦未嘗説出予看來管仲器小處葢有所在如召陵之師當時楚已僭王了却不知責却去責他不貢包茅首止之盟惠王欲舍世子鄭而立帯亦當率諸侯明為講解惠王未必不聴乃遽率諸侯㑹於首止在世子則是以子去挾父在桓公則是以臣去挾君予觀仲父桓公這二事皆是器小不能見大處
  問義之與比先生曰知得此義儘難如宋時韓魏公欲刺陜西義勇是有專主的意司馬温公諫不從曰天下事非一己私議及温公當執政時欲變役法蘇軾進言青苗可罷免役猶可存温公怒不肯從蘇公曰公昔能諫韓公刺義勇事今日相公執政遽不容人諫邪是温公却又自專主了以此知己私甚難克二儒操行至此猶未能義之與比况其下者學者於此等處正須要辯析明白庶乎臨事不昧所從
  問一貫先生曰一貫辟如千錢只是一索貫串著儘有條理而不紊今學者且從一兩錢上積累去可
  諸生因問尋樂之功如何先生曰亦只是自各人己私牽繋處解脱了便是
  先生曰天下無一事非理無一物非道如詩云灑掃庭内惟民之章夫灑是播水於地掃是運箒於地至㣲細的事而可為民之章故雖執御之㣲一貫之道便在是也
  象先問夫子欲為東周其設施便當如何先生曰亦只在用人當時在門如顔子必以之為輔相如公西赤必使之束𢃄接賓如子貢必使使於四方如仲雍諸賢必使之為卿士其他如晏嬰蘧伯玉甯俞史鰌等必皆在所器使象先問不止取諸其門人而復有取於他國諸大夫者何先生曰此正見聖人公天下之心處當時有一才一節之賢皆在所用在門或有晝寢聚斂之徒亦必在所不取夫子得此柄欛興周自是易事故子貢謂夫子之得邦家立斯立道斯行綏斯來動斯和如之何其可及夫子興周其神化便是如此諸生聞之惕然象先問孔子正名莫不是以誠意感動他否先生曰亦是莊公不知有母頴考叔何人尚能錫類况神化如夫子定是有處必是先以誠意感化衛轍使之哀痛悲號以迎蒯瞶又以誠意感化蒯瞶使之被髪左袒以謝南子然後以蒯瞶當位而轍嗣之此便是孔子的本意先生曰予一以貫之這一字非泛然的一如書咸有一德之一然亦未嘗不自多學中來但其多識前言徃行便要畜德多聞多見便要寡悔寡尤所以擴充是一而至於純故足以泛應萬事若只泛泛説箇一則或貳以二或參以三元自不純理與我不相屬了又何以貫通天下之事此便是後世博學𢎞詞雖少亦害而况於多乎
  先生曰先儒謂放鄭聲逺佞人法外意還不是使或不用周冕殷輅而無佞人雖未為盡善而猶不害於治茍使一佞人奸於其間則雖有夏時殷輅周冕韶舞舉莫知所以用之者故用法在先去佞人
  先生謂諸生曰觀論語二章亦便可見孔顔的學問如髙堅前後博文約禮此便是孔顔之天德夏時殷輅周冕韶舞此便是孔顔之王道故曰有天德便可語王道何城問孔子不見陽貨而公山弗擾以費叛召子欲徃者何先生曰陽貨欲見孔子之意不誠且他當時只是陪臣無可為之機見他亦無益公山弗擾知召孔子必是有悔心之萌欲得孔子去拯救他的意思因其機而乘之周道可以復興故欲徃城曰孔子去時設施當如何先生曰想也是正名的意必是變得弗擾來使知有季氏變得季氏來使知有哀公變得哀公來使知有周天子故曰如有用我吾其為東周乎
  先生曰孔子繫易言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是言性則善便在前孟子道性善言性則善便在後却源流於孔子世儒謂孟子性善專是言理孔子性相近是兼言氣質却不知理無了氣在那裏求理有理便有氣何須言兼都失却孔孟論性之㫖了
  先生曰聖人出處比常人不同多在亂世看他自言便謂天下有道丘不與易而當時識者亦謂其是知不可為而為的人他人欲效聖人便自失後世如尹和靖輩最得聖人之意或謂尹子見南子否曰不見問何以不見曰只為不㑹磨不磷湼不緇楊龜山便不是蔡京是何等様人而推轂其手象先曰龜山當時却亦不曽附他先生曰雖不附他却亦不曽見救正他當時知得是如此只合不出來更好
  先生因講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仁在其中而曰切問近思工夫甚難昔謝上蔡别程子一年纔去得一矜字象先曰若顔子於矜的意思却都没有了先生曰固是禹尤有大焉書稱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然禹不自知而舜稱之顔子猶覺善在己的身上比上蔡一年工夫纔去得一矜字又大也聖賢之淺深此亦可見
  先生曰堯舜之時去古未逺人心純是好的易於變化故當時人人君子比屋可封雖有一二讒頑難化止是四凶驩兠數人而已時至春秋則習染日深人必不復如古了當時孔子相事而為君相與而為徒皆是先經過一番習染來的甚難變化觀論語中多是因人變化委曲造就真如一大爐冶使孔子得位便是堯舜一般手段凡看論語於聖人此等處更須思索不可一下看過













  涇野子内篇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六
  明 呂柟 撰
  鷲峯東所語
  十年冬許象先辭歸省先生曰近日諸友多北上汝獨南還諸友中每告以隨處力行汝此歸亦當如是然於此等處須是看做一様方始是學出處元是一箇道理不可謂處輕於出也
  先生一日謂諸生曰逝者如斯夫子見齊衰者冕者與瞽者過趨坐作無兩心其純亦不已便是如此學者須是自强不息體這様子行去纔好若見冕者尊貴便知敬他見瞽者是無目的便忽略了却不是且天下無目的亦廣著如那様有位有勢的人皆是有目的一般那様無位無勢的人皆是無目的一般如於此等類亦須是要看做一様何堅問如此則無所謂分殊矣先生曰所謂殊者如所謂三親九族之類云耳非是將勢强的作一様看勢弱的又作一様看有目的譬之是晝無目的譬之是夜若但知敬冕者而忽瞽者正是如水却流行於晝而停止於夜矣便不是學
  先生曰夫子自謂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予謂夫子之神在論語乎
  章詔問格物先生曰這箇物正如孟子云萬物皆備於我物字一般非是泛然不切於身的故凡身之所到事之所接念慮之所起皆是物皆是要格的葢無一處非物其功無一時可止息得的聶蘄曰蘄夜睡來心下有所想像念頭便覺萌動此處亦有物可格否先生曰怎麽無物可格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亦皆是格物章詔因曰先生格物之説切要是大有功於聖門先生曰也難如此説但這等説來覺明白些且汝輩好去下手做工夫矣
  聶蘄問好樂憂患與畏敬哀矜等類何所分别且心正後身何以猶有偏處先生曰好樂自心之存主處説尚在己心上畏敬自身之臨接處説己及人了所以大學工夫正心後至卒然臨事時工夫不密不覺猶有偏僻處蘄意尚未釋然少頃先生坐後帷屏被風吹側先生猶危坐諸生中或有愕然失聲者或有勃然失色者甚或有奔扶至失手足者先生曰此便是畏敬而辟此便是身之卒然臨接處即此而觀好樂憂患得正之後而畏敬哀矜不免猶有所偏不可不加察諸生心始快然先生因講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顧謂象先曰汝那裏有箇潘希平自户部郎陞知荆州府事予徃送之希平因請教予見希平嘗置其子於樓上讀書因謂之曰希平視荆民如樓上之子可矣希平請問其所以予謂希平視其子登樓則使人扶之下樓則使人持之時其饑餽之食時其渴飲之漿時其書聲不聞則撲之恐其或惰時其書聲不絶則節之恐其或勞視荆民如己子何有不可希平曰州縣之廣安得人人視之如己子予謂州縣之吏有如希平這様心的把己之心事付託他亦有無希平這様心的把己之心事詳告他又何不可希平又謂荆州適飢饉之時賦税既免而祿米廩餼之類又不可缺的歲辦旣蠲而徃來供億之類亦不可少的此等處却如之何予謂子之家無饔飱客無饋饌則亦求之樓上之子乎抑别有處也於是希平深以為然然此還是謂視民如子的説若康誥云如保赤子赤子却是箇無知不能言的視民如無知不能言之赤子則亦何所不至哉又謂予鄉有劉先生曽作曲沃縣來凡民有罪别縣多是罰金祇他止是罰些糧米棗菜等物無事時令僧道等曬貯之後值年荒旱别縣民皆流離失所惟他這縣獨得生全這様的人皆是心誠愛民如赤子故害未至而預為之防因謂諸生曰他日皆有安養元元之責恁的這等心膓却不可不自今曰預養
  問張子太和所謂道却遺了中字是墮於一邊如何先生曰儒者多謂韓退之原道而不及格物致知為有所遺予謂言道不必盡把前聖賢之語一一數過纔謂之全盡若孟子序恒言曰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他連正心誠意都不曽説不又大有所遺乎故易亦曰保合太和安知子厚之言不有見於此不必拘拘牽合中字來比對著况聖賢之意亦自多有互見處
  聶蘄問絜矩先生曰矩是箇為方的器大之而及四海要之只在方寸謂之絜矩只是箇無不均平的意思且如天下有權勢的是一等有様鰥寡孤獨顛連無告的又是一等天下之人便有這幾等怎麽便得均平故書稱堯則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黎民於變時雍此便是能絜矩的象先因問天下亦大著怎麽便得均平如一先生曰此亦無大異術亦只是把這些財㪚與百姓便能得也問百姓亦多著怎麽便能人人與他財得先生曰此亦無大難事亦只是要有箇不要錢的官人便能得又問天下非是少這般人而莫之用其咎安在先生曰此只是没有這一箇臣茍有這一箇無他技休休有容之大臣則用人以理財俱得其當天下豈有不得所的道理問所以能用一箇臣其要又在君否先生曰這更不消説了傳中謂仁人能好惡人又謂仁者以財發身故其要只在君心之仁凡視天下若不切己者只是不仁故與己不相干涉茍知得這些人生生之理無非天地生生之意則我與這些人元初只是一箇今又在長人之位豈忍置之於不得所的地面故張横渠西銘却備言此道理然人所以不得生者只是無生生之具以為衣食故只把這些財散與人使人有以為生則天下自平矣
  呉光祖問後之作詩多不古若者何先生曰只是失却古人的意古人作詩只是覽物起興皆本性情中流出後人只是剽竊外面的字様凑合成詩與性情元不相干徃日有箇朋友語人云一部文選的字様都喫他使盡了再無字眼可用得這等看來今人之詩安望其能古若邪故其詩雖高比漢魏人竟亦何用
  先生謂諸生曰近日講大學亦有得處否一生曰聖經一章先生説得血脉貫通先生曰不要説我説得貫通須是要汝自家尋得箇下手處方是貫通不然是猶以言語文字聴我説話未免扞格不貫通也
  先生曰聖賢每每説性命來諸生看還是一箇是兩箇章詔曰自天賦與為命自人禀受為性先生曰此正是易一隂一陽之謂道一般子思説自天命便謂之性還只是一箇朱子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還未盡善天與人以隂陽五行之氣理便在裏面了説箇亦字不得陳德文因問夫子説性相近處是兼氣質説否先生曰説兼亦不是却是兩箇了夫子此語與子思元是一般夫子説性元來是善的本相近但後來加著習染便逺了子思説性元是打命上來的須臾離了便不是但子思是恐人不識性之來歴故原之於初夫子因人墮於習染了故究之於後語意有正反之不同耳詔問修道之教如何先生曰修是修為的意思戒懼慎獨便是修道之功教即自明誠謂之教一般聖人為法於天下學者取法於聖人皆是張横渠不云糟粕煨燼無非教也他把這極粗處都看做天地教人的意思此理殊可玩問戒懼慎獨分作存天理遏人欲兩件看恐還不是先生曰此只是一箇工夫如易閑邪則誠自存但獨處却廣著不但未與事物應接時是獨雖是應事接物時也有獨處人怎麽便知惟是自家知得這裏工夫却要上𦂳做今日諸生聚講一般我説得有不合處心下有未安或只是隠忍過去朋友中説得有不是處或亦是隠忍過去這等也不是慎獨先生語意猶未畢何堅遽問喜怒哀樂前氣象如何先生曰只此便不是慎獨了我纔説未曽了未審汝解得否若我就口答應亦只是空説此等處須是要打㸃過未嘗不是慎獨的工夫堅由是澄思久之先生始曰若説喜怒哀樂前求箇氣象便不是須是先用過戒懼的工夫然後見得喜怒哀樂未發之中若平日不曽用過工夫來怎麽便見得這中的氣象問孟子説箇仁義禮智子思但言喜怒哀樂謂何先生曰人之喜怒哀樂即是天之二氣五行亦只是打天命之性上來的但仁義禮智隠於無形而喜怒哀樂顯於有象且切𦂳好下手做工夫耳學者誠能養得此中了即當喜時體察這喜心不使或流怒時體察這怒心不使或暴哀樂亦然則工夫無一毫滲漏而發無不中節仁義禮智亦自在是矣叔節又問顔子到得發皆中節地位否先生曰觀他怒便不遷樂便不改却是做過工夫來的
  先生曰時中的地位儘難如孔子説夏時殷輅周冕韶舞有多少不同處與上大夫言便誾誾與下大夫言便侃侃麻冕純儉便從衆拜上便違衆從下此皆是孔子的時中處顔子仰鑽瞻忽每在於此若他人要隨時便忘却中要執中便背了時看來這時中君子非是致過中和來的怎麽能得朱永年曰時中亦可分言否曰雖不可分言然自有此脉絡如孔子祖述堯舜而又憲章文武方能酌古凖今矣雖周公仰思亦是此物凡聖人因人變化對時育物皆可玩也葢中雖有定理而時則無定位
  先生曰舜好問好察他的大智全生在這好字上故夫子亦嘗説我好古敏求這好的意思後人便没有也舜在深山河濱雷澤一般與木石居與鹿豕逰其所以異於野人者幾希若舜説我是聖人這些人見舜訑訑的聲音將望望然去了誰與共居舜雖欲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打那裏得來這等看來舜之智不全是生知在一好字上堅問生輩不能好問好察其病安在先生曰這各有箇病痛須是各人自家檢㸃出來對曰只是好高不肯下人耳先生曰此還是第二層事元來只是視天下的人與己若不相干涉無舜這般心腸觀舜雖至讒頑猶欲並生至於有苗尚欲來格視天下的人有一不得其所皆是已性分有欠缺處便如此他人怎麽得有這等心腸後來若顔子庶幾是為得舜的様子觀其自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他自是能擔當得起故子思序舜即繼以顔子諸生中亦有為舜的心否有為舜的心須是要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先把顔子學起
  易泉問盡道如聖人猶有不知不能衆人便都自諉了如何先生曰觀備道之全體如聖人猶有未盡處况不及聖人者乎可見道是這様大的而人不可不為因嘆古聖人一箇禮樂不知便徃周問於聃𢎞一箇官不知便徃郯去問郯子看他是何等的心地後人猶有大於此者亦只是隠忍將就過去了更没有箇要求全盡無愧的心仲開問問禮問官恐是小事先生曰道無大無小知官可以安民生知禮可以復民性如何看做小的泉問鳶飛魚躍與語大語小通否先生曰此是打做一片説得的謂道之大可載也一鳶之飛直至於天一魚之躍直出於淵謂道之小可破也莫大如天一鳶之小制他不飛不得莫廣如地一魚之小制他不躍不得這等看來古人滿目便見天理流行滿目中皆是道孔子致嘆於逝水子思有取於鳶魚皆是心常見得後來程子亦是實落為這學問的他看到子思鳶魚之論便提掇出來謂子思喫𦂳為人活潑潑地他亦不是浪説諸生今日亦須勿忘此意觸處見得方是學問無間斷處故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劉邦儒問顔子仰鑽瞻忽是擇乎中庸否先生曰張子亦嘗有此説來問亦是博文約禮否曰也是又問博文約禮分先後乎曰難説博盡文纔約禮一文之博一禮之約衆文之博衆禮之約畢竟文在先泉因問弟子入則孝何為先禮而後文先生曰聖賢固有有為而發的為弟子的心馳於文恐躬行便薄了故先行後文若平日立教曰文行忠信曰博文約禮此是定序又如子路是箇忠信明决的不怕行不到故孔子只就知上覺他如曰由知德者鮮矣又曰知之為知之之類子張文為有餘行恐不逮故孔子多就行上覺他如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又曰在邦必達之類此亦便是孔子一貫的去處因顧謂邦儒曰顔子仰高鑽堅瞻前忽後其亦在此類乎又曰今欲求夫子高堅前後先要用仰鑽瞻忽功夫
  先生看書之秦誓至一介臣無他技處因嘆曰此最天下治忽興衰所繋書始二典而終秦誓見得須是無秦誓妨賢病國的心胸方可做得二典時雍風動的事業有一相知問近日有志好學但多有不得於人處先生曰還是不得於己孔子不嘗説來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終不道自家不中却怨那正鵠干那正鵠甚事正鵠於我有甚恩讎故今日亦惟修其在我者而已其人遂感云莫不是自家猶有未誠處否先生曰然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此語可謂善自體㑹矣有一御史言竊有志向上恐同竂中或不喜目為好名故近嵗只㑹同志者三四人更相勸勉修行慎獨黙黙做去不使外人知後來到京時有一同寮者素不喜此學朝夕與居時或㣲諷或黙諭自是亦漸覺相感化將來先生曰這等看來其為人知莫大矣然道學之名亦不消畏避人知方是真做纔有避人知的心便與好名的心相近
  詔問非禮勿視聴言動何以惟顔子足以當此先生曰視聴言動的工夫亦難著吾鄉有箇行人出使外國黔國公請他舉席皆是些珍寶的器皿中有箇寶石嵌的酒盃其行人在座中時一視之後宴畢黔公舉以贈古來有呉公子季札過徐徐君色愛其寶劍季子心知之後使鄰國畢復過徐徐君已没矣遂解其劍掛墓上而去視瞻之不可不審有如此者且如雖是一箇言條件亦多著如在官言官在朝言朝或言及之而不言未及之而言未見顔色而言皆是非禮處就是一揖中間也有過高過卑的動容周旋有多少曲折處推此類可見視聴言動的工夫極細密地位儘難須是有顔子三月不違的境界纔擔當得起
  先生曰曽子易簀的去處真是夭夀貳他不得的時象先在旁語及尹和靖出處進退甚是分明先生曰彦明曽亦應過進士舉來策問中有議誅元祐黨人即嘆曰是尚可以干祿乎哉遂不對而出看和靖這出處去易簀事亦不逺了人之身只有這箇出處進退死生夀夭而已諸生做工夫過得此等闗餘處皆易矣
  先生問林秀卿近日做何工夫頴對曰這幾日將撥厯殊覺多事可厭先生曰正好在這裏下手做工夫不可惡他多事就是撥厯中間或衙門逺近道途勞逸以道處之勿以這些小事動心則他日當天下之重任庶事之繁劇可以無難矣
  胡炳一日看聶蘄來先生曰汝兩人相㑹亦曽有幾句好説話否對曰炳見士哲舉外人多以好名相目為講士哲云不要説你好名不好名只看你為己不為己先生曰哲這言甚合我意看來學者為道亦須發得幾句出來纔是騐也因謂炳曰汝得友如士哲可以徃來取益矣
  詔問一妻子兄弟之得所便順父母如何先生曰試自驗來一家之中夫妻反目兄弟䦧牆起來父母之心怎得安樂必是兄弟宜了妻孥樂了父母之心纔放得下然此却是作一家的父母看若王者有宗子的責任却是以天地為大父母了必須是使天下萬民萬物各得其所纔能使天地之心悦豫得又問樂妻孥宜兄弟亦只是性情上做功否先生曰然如闗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舜見象憂亦憂象喜亦喜是也問父母順如何就是道之高遠先生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如舜盡事親之道而瞽叟底豫而天下化且定這等看來順父母的道理是甚麽様𢎞大又問順父母便繼以鬼神謂何先生曰道是箇無大無小無遠無近無隱無顯的始雖只造端乎夫婦極之便可通乎鬼神又曰恁地看來子思實是得孔子之的𫝊孔子實落是與鬼神相屈伸變化往來得的故子貢問人不知他便説知我者其天子路請禱他説某之禱乆子思非是實落見得這鬼神怎麽既説箇體物不遺便繼以誠不可揜敢如此説來詔云近日多人事恐或廢學先生曰這便可就在人事上學今人把事做事學做學分作兩様看了須是即事即學即學即事方見心事合一體用一原的道里因問汝於人事上亦能發得出來否詔曰來見的亦未免有些俗人先生曰遇著俗人便即事即物把俗言語譬曉得他來亦未嘗不可如舜在深山河濱皆俗人也詔顧語象先曰吾軰平日安得有這様度量
  先生曰諸生聞吾言多是唯唯應下亦未審能發得出來否不然只是一味包涵恐又非於吾言無所不説者矣
  先生曰程子謂其門人嘗説賢軰在此恐只是學得某的説話諸生今日㑹得我的意思須是即便行去纔好不但學説話可易泉云知行不可分先後先生一日語之曰汝近日做甚工夫來泉云只是做得箇矜持的工夫於道却未有得處先生曰矜持亦未嘗不好這便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戒愼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但恐這箇心未免或有時間歇耳曰然因問心下想來怎麽便要間歇了泉云有間歇的心只是忘了又問你心下想怎麽便要忘了泉未答先生曰只縁他還是不知他如知得身上寒必定要討一件衣穿知得腹中饑必定要討一盂飯喫只是知得這道如饑寒之於衣食一般他不道就罷了恁地看來學問思辨的工夫須是要在戒愼恐懼之前纔能别白得是天理便做將去是人欲即便斬斷然後能不間歇了故某嘗説聖門知字工夫是第一件要𦂳的雖欲不先不可得矣
  先生因講仲尼祖述堯舜處謂諸生曰看孔子的學問是何等様大後人雖有知古的或不能知今便流於腐儒雖有知今的或不能知古便流於曲士知天而不知地便是能員而不能方知地而不知天便是能方而不能員酌古凖今參天兩地這便是聖人的學問若賢人的學問便下聖人一等了一生曰今人連賢人的學問也到不得先生曰這却趨下了在汝雖曰謙之至他人視之便覺卑之甚矣問聖人之學恐亦只是賢人的學問做去先生曰元來規模自是不同
  先生曰致曲工夫甚難曲即是委曲處如水之千流萬派欲達江達海中間不免有些砂石障礙山谷轉折便有多少委曲處須是悉致之纔得與江海㑹通著昔日有二生同欲致書於其長一生適有事就凂無事的這生為之封裝其生於己的封裝甚整飭於人的便覺潦草此亦是不能致曲前日初啟東來見説他在塲屋中一生有寒疾不能終卷他便把己身上衣服解下一件與他穿其友還不能寫又教他面向裏背向外寫其友猶不能又將兩箇軍的衣服脱下來將外面遮著其友纔得終卷出看這一事便是他能致曲處但未知他毎事皆能如是否耳凡學者惟是這一灣難過故子嘗説致曲與大學之格物中庸之愼獨皆是一様的工夫象先問禎祥妖孽至誠怎麽的能前知先生曰雖禎祥容或有不善者矣雖妖孽容或有善者矣此等處唯是至誠纔知得問禎祥妖孽何處見得曰亦只在蓍龜四體上便可見得如衞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庻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䘮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人以龜為有知也此便是禎祥之見蓍龜如周公之握髪吐哺漢高之躡足輟洗此便是禎祥之動乎四體妖孽則反是若只謂麟鳯之物為禎祥災異之類為妖孽淺亦甚矣不待至誠人能知之
  聶蘄與一友論作聖人事一友謂作聖甚難蘄謂肯作聖亦易友問怎麽便見得易蘄謂吾軰今日要去挖那聖人的心安在己心上却難吾軰元也有聖人那箇心故易耳先生聞之曰此語説得極𦂳切我不嘗説來不是天限定春秋戰國時專生箇孔子孟子乾道時專生箇周程淳熙時專生箇朱子又安知今明時便没有賢者夫人亦在乎為之而已若顔子㷀然在陋巷中誰信他為得舜也他便謂舜何人也子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看他是何等剛毅因念及弟栖昔在太學時有一老友戲曰看你的模様是要做顔子邪栖隨答曰老兄怎麽知我便做不得顔子恁地志向却是箇剛毅今已亡矣惜哉
  先生曰胡賦這回能不責債者之償此亦可謂能行所學矣這等處非是見得義上重怎生便能輕得利如此呉祐云適見許象先道及先生教學者克己工夫自各人己私上克治聞之心甚快先生曰正是各人都有箇病痛如聖門諸子一般子張便有子張的病痛樊遲便有樊遲的病痛只是各人的偏處整頓便亦可與這中正的道路㑹通得頃之呉祐自謂看來只是這舉業纒縛了人先生曰這便是你的病痛你便要在這裏整頓不可為他纒縛了亦便是你的克己工夫能得此你心不大快邪
  呉祜問人心下多是好名如何先生曰好名亦不妨但不知你心下好甚麽名來若心下思稷只是箇養民的名契只是箇教民的名怎麽便能千萬世不冺把這箇名之所以然上求則得之未嘗不善若只是空空慕箇名不肯下手去做却連名也無了
  先生問明相近日在監中與朋友亦講學否祜對曰近日只是㑹得幾篇文字先生曰古人以文㑹友便可輔得吾仁祜問以友輔仁必須是有這志向的不然亦難先生曰不要畏難這去處却是要些作用須是因事善誘漸漸亦化得他來纔好祜心未免猶有所疑先生曰這回郭林宗傳不可不看
  章詔問伊川諫哲宗折柳事溫公以為使人主不喜近儒臣先生曰伊川所言固是正經的道理但婉轉處却欠使明道處此恐便不是如此必是先有以開其心然後有以投其説如折柳事他定是有委曲必是先把那柳枝取在手中請哲宗把玩若謂這柳枝方春時發生生意盎然可愛天地生萬物正如人主生萬民一般也但一折了這枝便没有生意了正如今日百姓或折了一手傷了一足怎麽便行動得如此婉轉説來哲宗心下或亦喜悦因想當初在翰林時進説却只是直説亦欠委曲的意思始知用過數年工夫來自覺於明道的心事略窺測得幾分然亦不知如何明道必以誠意感悟人主悟得過來則自親親仁民愛物愛物之心生道也孟子可説也折柳之事死道也伊川難説也伊川在經筵當師道處欲坐講反惹哲宗惡其妄自尊大而蘇軾亦加靳侮事君以敬為主而愛亦不可缺
  有一御史來見先生談學先生謂之曰侍御今日為的是程伯淳的官須是要為程伯淳的學纔好問程伯淳之學是恁地先生曰只是箇仁他不嘗説來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這便是他的學問因問體仁的工夫遇著相講時覺自有振發的意思但過後便忘了如何先生曰這等看來定是還有箇忘的根子問這忘的根子在那裏先生曰亦多著也如今好作詩的這詩亦㑹忘了仁好作文的這文亦㑹忘了仁尚勢位亦㑹忘了仁至於聲色貨利是極粗淺的更不消説須是尋得這根子一下斬斷纔不忘了仁故孟子説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也故或是對朋友講論或是對著書册或是察吾的念慮皆是有事勿忘的工夫故孟子説養氣以集義為事故予謂侍御今日亦必以體仁為事乎問孟子説集義先生只説體仁如何曰集得義便是能體仁體仁義亦在其中矣易泉問子思言淡而不厭云云又言知遠之近云云恐又加謹獨工夫亦只是如此先生曰此只好就資質上説如淡而厭見他是有箇誠的資質了知遠之近見他是有箇明的資質了纔好加愼獨工夫予前日亦曾與鄒東郭説來聖賢説話亦有不曾一句就説盡了的如首章言箇戒愼恐懼的工夫可位育得天地了然下面便繼以智仁勇又繼以九經五達道又繼以誠明然又必須要箇好資質纔做得這工夫故説箇愼獨中間便自有許多條理不然只一句説了下學怎麽得下手的去處泉曰何不一下説了曰恐諸君就不肯用功夫也有一生見先生問遇事多不能忍如何先生曰書不云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故君子寧使我容人母寧使人容我生感之曰非是至親如父母便無有肯把這話與我説的遂歸以是記之於壁以自警他日又來見云聞教後心不敢放適理事時有人投書心甚不平於是黙想先生容忍之説遂止然心終不能釋然却强制住了先生曰我不嘗説來孔門教人只是求仁知得這仁的意思於人何所不容於事何所不忍我們元初却與天地一般無一毫欠缺但先狹隘了便無天地覆載氣象訑訑聲音拒人於千里外矣故予又每説舜好問好察之智必先有並生之仁故今日亦惟在黙識耳象先問平居無事之時想所以接人待物者庶乎不謬但纔臨事便别就是奴僕有不如意雖强制不怒未免猶有意思在如何先生曰這處還是不曾致中故發不中節要預先想箇接人待物怎能勾事到相凑合不謬也若致得中了臨事自㑹不差或有一二差處演習行之乆便如輕車就熟路矣
  先生曰為政有本有末如江上盗賊一般只知尋那個拿賊盗的人不去究那生盗賊的人如獵獸以除田害只喜那能驅狐兎的人却不去求那絶狐兎的法也先生語諸生曰近日做工亦有下手處否一生對曰聞先生教後每在燈窻下便想著先生曰不但在燈窻下想著須是時時想著纔好曰但精力不足此心未免有放下的時候先生曰纔覺放下時便自提掇起來却不好也又曰如能得此便是上手工夫矣



  涇野子内篇卷十六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七
  明 呂柟 撰
  鷲峰東所語
  鸞問聽先生講論時覺有所興起使得常常如此聖賢可學而至乎但恐不能持循為外誘所奪奈何先生曰孟禽楚人也予秦人也焉能常常講論乎故全靠師友則求諸己者便懈惰外誘由是而至也横渠六有銘不可不常接乎目十一月二十一日期當聽講以陰雨晦㝠獨坐閉户頓覺此心虛明凡有觀覽便自省悟似於道理有會合處若可上逹竊謂一日無欲可作一日聖人一月無欲可作一月聖人終身無欲便是終身聖人不知是否先生曰有志之言也但恐入市朝時或有欲則與閉户獨坐時之無欲又不同矣故聖人無入而不無欲一獨坐不可便了也子如視金革百萬之衆甲科烜赫之榮文繡俊雕之羙財貨充積之盛艱難拂亂之時白刃顛沛之際耄耋昏倦之日皆如此號房之獨坐也人雖曰子之非聖人也吾不信矣
  問顔子簞食瓢飲不改其樂夫子便稱之曰賢子路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夫子便喜之二者雖所造淺深不同然今之學者若能於貧富闗頭擺脱得去便是求上逹境界先生曰此是第一件學問能乎此可以塞天地而輕王侯矣故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故今日只當求仁若於仁能有得處更須論他箇簞瓢狐貉也
  問孔子説可與共學至可與權以聖門諸弟子品題如何先生曰與其品題聖門諸弟子不若先品題在己品題聖門諸弟子雖是評論古今人物然近於方人於已猶無益若品題乎己便肻求己之所到處不知孟禽今日可與立耶可與權耶若能審此則由損之立顔曾之權皆可求而至也
  問程子於逝者如斯章云此道體也君子法之自強不息及其至也純亦不已焉又曰自漢以來儒者皆不識此義末乃曰有天德便可語王道又於可與共學章云自漢以來無人識權字豈非以自漢而下聖人不作故不可以行權不可以興王道耶先生曰程子指其全體至極處而言若就漢人中論之豈無有識此意者乎自程子發此論雖為至當然後學不知立言本意乃因而推演太髙遂將數代躬行君子皆卑忽之但馳騖於𤣥談高論去權與王道益遠若愚則不敢謂漢以後無人也
  問象山云顔子為人最有精神然用力甚難仲弓精神不及顔子用功却易觀其問仁之時猶下克己二字曰克己復禮為仁又發露其㫖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既又告之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至仲弓問仁夫子但答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於人只此便罷也顔子精神高既磨礲得實仲弓不及也此說如何先生曰此象山想像之言幾於捕風捉影矣且顔子最有精神用力宜易今反以為難仲弓精神不及用力宜難今反以為易不幾於倒説乎且如見如承勿施等語亦非易事故雖分克己敬恕為乾道坤道者亦是就顔冉面頭上說也故學者不當在比擬二賢上用功只當就二賢比擬於己有所不及思齊之則可也
  問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若臨是非利害之際却也須便便如在宗廟朝廷固是便便若處僚友大夫以徳義行實尊讓也須著恂恂當時門人記載亦就其重者論之不知是否先生曰恂恂只可施於鄉黨鄉黨中長幼卑尊俱無所用便便處若恂恂處於宗廟朝廷亦必似誾誾不然便䧟於持禄固寵者矣
  問鄉人飲酒杖者出斯出矣若是醉而不出屢舞傞傞屢舞僛僛聖人亦應何如處先生曰古人飲酒既立之監或佐之史不茍飲也可以聖人而同於流俗乎其溫良恭儉格人處自無傞傞僛僛之徒矣
  問廏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乍忽之際固應如此若稍從容亦須有言及馬也先生曰此正觀聖人貴人賤畜之心於乍忽之頃從容時不須論矣
  問學者應酬事物若從理上做去便自勇往直前略不流滯若要成就一己私意却徘徊顧望不得了足不知是否先生曰此言是非極明白所慮者不消如此致疑於此致疑則必於是者不肻是否者不肻否矣故見得是非後只可直前勿起兩心然纔說要成一己私意却是徘徊顧望不知徘徊顧望箇甚的莫不是善心萌動又為私意牽扯欲不善不能不善欲善不能善兩相阻礙如㸔見此闗一刀斬斷便是脱陷阱登雲霄處也問先生云品題聖門諸弟子不若先品題在巳此是要生實下工夫意今但知志道猶不免有得失存亡之時不識如何可以立以到權耶先生曰纔覺乎得處存處不使失亡便是立得到不知其得處存處則於道俱化矣如是而不可與權者則夫子有吝言矣
  問夫子告顔淵仲弓為仁二條比擬於巳實未能及但日用行事頗有不欲勿施意思而又有責成他人待己亦似己之待渠意此又是私意了循而上之如見如承而克而復又當何如下手先生曰旣知是私意便在此下手去之如見如承亦是此而克而復亦是此顔淵不是天上客孟禽不是塵中人天理是一箇天理不分今古私意無兩箇私意因别賢愚
  問下學人事上逹天理請先生舉一二事例之是如何様子先生曰程子洒掃應對是其然必有所以然之言極明白今孟禽欲舉一二事為様子者只是把天理㸔在蒼然之表以為上也把人事㸔在眇然之軀以為下也孟禽只在人事上作則天理自隨孟禽作處殊無高卑難易之别又曰上下只是精神顯㣲字様如易云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此不是大様子耶問聖人過化存神如何心所存主處便神妙不測也須有些作用處請破此疑先生曰舊講舜舉臯陶湯舉伊尹事孟禽未之聞耶盖舜湯舉此二人極為簡易亦無甚動作然四海九州之不仁者皆化而為仁便可觀過化存神處易曰鼓之舞之之謂神惟舜湯能知此意漢唐諸君雖有英賢却沒這箇舉臯陶伊尹的手段故其治或雜霸術或雜刑名難與帝王比倫且子曾入天地壇帝王廟乎當其入之之時貌必莊而無惰容心必肅而無雜念是誰使之然哉盖天地帝王過化存神不見而章如此又問此舉臯陶伊尹奚比乎曰凡所謂神化者至公而無私至明而不昧漢唐之時雖有臯陶伊尹或明不足以知其賢縱或知之又為私意親幸所蔽不能用其賢此不可以反觀舜湯之神化邪
  問孔子教人多教就事上用功鮮有指出本原者孟子則直指言之如以為時之使然則末世人資質似不如前以為性善則古今一而已矣敢請何說先生曰道無古今之别人有聖賢之異聖人之言因人變化性在其中矣賢人之言不直不見時在其中矣性在其中不可謂孔子之言無本原也時在其中不可謂孟子之言非就事上用功也盖孟子之學識其大孔子之道純於化今就其化之散見處但以為事上用功則夫子之神幾乎隠矣不亦粗淺乎今就其大之發明處遂以為本原則孟子之學入於𤣥矣不亦浚恒乎故欲孟禽事上用功就要見本原本原上有得就臨事發見岐為兩說非惟㸔孔孟之言有殊途則孟禽之心事恐亦有二致也問大學謂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二句便是誠意了慎獨只是起頭用功處是否先生曰說慎獨是起頭用功處足見曾用心下手學也但與誠意對言似又支離將所謂起頭用功者有外於好善惡惡邪故念慮之起覺得善惡就是獨必好必惡就是慎
  問先生云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有天下者豈有不和平之鬼神此殆言其體也如大雅思齊篇謂神㒺時怨神㒺時恫若有怨恫處便是不和平矣先生曰和平之助人不惠于宗公則有怨恫之報非言神也
  問先生於大雅文王在上篇有曰若以為文王既沒在帝左右子孫蒙其福澤是後世神怪之說也然如所謂嗟嗟烈祖有秩斯祜及爾斯所者其何以别先生曰通於天人之學者可以讀詩書矣明乎善惡之㫖者可與論禍福矣是故於昭陟降不可以形象言不然則在帝左右當列位次矣申錫斯祜不可以私庇言不然則及爾斯所真非尸鮮矣知乎此則於昭乃文王之道凡命之維新者皆以此也斯祜乃成湯之德凡錫之無疆者皆以此也後世子孫不能繼述先王之道德而徒欲慿藉先王之福澤恐先王之福澤不如此私之甚也





  涇野子内篇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八
  明 吕柟 撰
  鷲峰東所語
  壬辰八月二十一日顧與叔應熊謁先生於鷲峰東所先生却其幣顧跪曰自行束脩以上學者之禮先生笑曰拜即是禮焉以幣為吾不能依本畫葫蘆也問學曰聖人教人只是立志志定則學成
  問夫子吾衰之嘆獨歸夢於周公者豈以堯舜之道傳之禹湯文武周公周公沒而傳冺焉故夫子惓惓念慮惟欲繼周公以續斯道之行乎先生曰此亦孟子論承三聖之意盖指道在人臣者而言也周公生成西周之治孔子夢周公吾其為東周乎傳道之論雖亦有理不必如此牽附
  問易云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與三人行必有我師同否先生曰彼言致一也雖然只要虛心吾心不虚則雖千萬人有善亦在所不取况三人乎吾心若虛則雖一二人有善亦在所取况三人乎又曰此道學之正傳前乎孔子樂取於人者此也後乎孔子以能問於不能者此也不然則匹夫匹婦不獲自盡雖民主㒺以成功矣
  先生曰學者開口便說仁怎麽便能令有諸己象先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事而非仁也故學者在隨處體認則得之曰正是鳶飛魚躍無往非此會得時活潑潑地然學者須要用參前倚衡之功纔見得鳶飛魚躍無往非此
  問以能問於不能如何先生曰某嘗説此節與舜之大知相類易泉問何謂也曰舜之大知止是一箇仁盖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欲並生哉無一毫私意間隔於其中無一物處之不當故人有善必取之於己己有善必推以與人問於耕稼問於陶漁問於在朝皆非心之所得已也今學者只是見不破這箇仁與人物若不相干其有不得其所者就不肯思量去處他更肯好問人邪顔子之心亦與舜同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何等激昻講畢又曰某嘗謂大舜生於千百載之上貴為天子者也顔子生於千百載之下匹夫之㣲者也自他人視之一定把舜做箇不可到的人又何敢曰有為者亦若是顔子不畏而有此言故卒能如舜我等學顔子之學須提醒此心果有箇欲並生哉好問好察為舜的心纔好又問犯而不校如何曰此亦人觸犯他他自不校爾泉曰與不遷怒同乎曰然顔子自不遷怒進而上之就是孔子不尤人的地位至於孟子則曰於禽獸又奚擇焉亦未免有計校的意思故說孟子不及顔子此等去處亦略見
  問過内自訟初無形迹著見人誰知之聖人遽以絶望於門人何也先生曰此見内外合一之學也有諸中必形諸外如十目所視十手所指莫見乎隠莫顯乎微能訟必能改也夫子當日絶望甚言見改過之難得爾十月二十一日顧移鷲峰東所請教先生曰志學必以聖人可到為期顧對曰為學莫大於立志亦莫先於慎交曰在學者自修固當如是然有容德乃大不可褊隘顧又對曰先生以天地萬物為心固無不可若初學未到中立不倚地位未免為習俗所奪先生曰然寺中章宣之良友也與之日夜切磋庶幾成學
  二十九日陳子虚胡儒道告歸先生及諸友餞之秦淮寺子虚曰昌積昨日㸔語録以智仁勇講資質恐不親切先生曰亦是資質亦是學問如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亦然又問知風之自如何先生曰凡事必有所自如人之毁譽是非必自己之得失我嘗說雖是箇人君其天下生民之安否四方之叛服百官之違順其風端自乎己於此而能知之則獨必慎德必修如何天下不治昌積又問昨見人謂意之發動處就是行如何先生曰固然然知略或先些如今日餞二友於寺亦必先遣人來視客之有無察地之汙潔容人之多寡然後行無窒礙使先不為之謀則或為他人先入寧有不誤程惟時曰又如請客必先發帖以通其情又有速帖以促其往然後客從其請也夫豈因人過我門而納於我室強之以同飲乎先生笑曰此喻更親切昌積又曰早見程惟時與章宣之㸔脉我問惟時曰藥可與一二劑喫乎惟時答曰未曾㸔你脉如何知得病而可以用藥乎㸔來亦與老先生之論相類黙起曰這般說還不𦂳要如使不知病的證候妄意發藥豈但不能生之將反害之死矣知豈獨可先耶先生曰這段議論尤覺明白講畢先生徹饌分散羣僕昌積謂大器曰此處亦見欲並生哉意
  十一月初二日先生召顧語曰昨日所講恐流於反復渉於雜冗顧對曰諸生感發興起處多先生曰諸生感發怎麽不見卓然為聖為賢的人遇纔感發時就要下手做工夫聖賢地位亦不難到
  何廷仁來見問宣之在京一年亦可謂有志者先生曰宣之甘得貧受得苦七月間其僕病且危宣之獨處一室躬執㸑自勞筋骨未嘗見其有慍色可以為難矣廷仁對曰孔明淵明非無才也而草廬田園之苦顔子非無才也而簞瓢陋巷之窮㸔來君子之學惟重乎内而已先生曰然古人做工亦從飲食衣服上做起故顔子之不改其樂孔明淵明之所以獨處皆其志有所在食無求飽居無求安者爾某嘗云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以雍徹犯分不顧都只是恥惡衣惡食一念上起此處最有見得則能守得
  廷仁問天下有為親病割股者可乎先生曰親病而已如是亦根於天性之良其至誠之發乎近日連平有一楊佐年方十四其母病即於脇下割肉一塊以奉其親雖不能必其親之存而佐之心甚不可及廷仁曰於道不為過乎先生曰年始十四無所習染無所畏避其幼則不為過由有道之後而論之則為過矣廷仁曰三代以上有此事乎曰紀傳不存亦難考廷仁曰身者親之枝也宗祧之所托後嗣之所承不重其身斯忘其親矣曰雖然此亦事之變爾孝童至真之情豈可於此又索過乎惟時曰事不可常禮所以不制譬如人子於親之死雖哭泣踊辟亦不為過茍䘮其身則殯殮棺槨衣衾誰為之主是故聖王制禮以防天下之情恐其過於慟而喪身也抑之而使退制其哭泣有時踊辟有節易其過而歸於中道又懼人之喪其心而忘親也作之而使進昭其禮法詳其度數而亦歸於中使割股飬親而可常禮亦載之矣先生曰然曾子居喪七日水漿不入口子思以為非頃之又曰喪與其易也寧戚戚不專為喪之本盖言人子之於親能厚其棺槨精其衣衾而安親之心與體方為有本今旣不能得其本寧戚可也夫楊佐之事亦寧戚之始乎
  惟時問先生嘗論尹彦明朱元晦不同者何先生曰得聖門之正傳者尹子而已其行慤而直其言簡而易若朱子大抵嚴毅處多至於諫君則不離格致誠正人或問之則曰平生所學唯此四字如此等說話人皆望而畏之何以見信於上邪因論後世諫議多不見信於人君者亦未免峻厲起之也顧問朱子與二程如何先生曰明道為人盎然春陽之可掬故雖安石輩亦聞其言而嘆服至於正叔則啟人偽學之議未必無嚴厲之過爾頃之嘆曰凡與人言貴春溫而賤秋肅春溫多則人見之而必敬愛之而必親故其言也感人易而入人深不求其信而自無不信也秋殺多則人聞之而必畏畏之而必惡畏惡生則言之入人也難將欲取信而反不信也
  問立志先生曰言人便以聖為志問工夫曰程子云其要只在慎獨又問今人不能立如何曰學者只是或畏人之非笑或牽扯於利欲或淫蕩於富貴有許多病痛如何教他做得立也惟時起曰今人非惟不學立却把知天命都來講也先生笑曰不可如此說但要立還須從志學功夫上起
  十一月十三日老先生宿齋於會同舘顧與章詔同在寺中顧曰良友切磋甚為有益宣之將歸矣其何以教我宣之曰學者只要常惺惺法茍常提醒此心不汩於貨利不溺於聲色纔是篤於道的顧曰再何以加之宣之曰敏於事而慎於言顧曰然有諸中必形諸外著實做工夫的人則動止語黙自然不同來日早問安於老先生備陳其論請教先生曰如此聚講又何患羣居終日者邪
  一日㳺震得曰學者只是意向不真切意向真切則適道不差但欲做工夫每為氣習所奪監中往來朋友未必一一同志甚至有譏刺之入將如之何先生曰朋友往來固所當擇然但如夫子曰毋友不如己者纔好至於人譏刺之又何足介於心我說人只是箇不自信能自信了則任他說不妨故我常與人說寒必要一件衣穿穿了衣人再說我寒我便不信他飢必要碗飯喫喫了飯人再說我飢我亦不信他㸔來此處亦只是自信故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富貴也不能淫居貧賤也不能移居患難也不能屈無入而不自得故曰居之安不知汝近來於安處亦到一二否乎震得曰受教矣
  江東暉曰學者皆有為善之心而今只被舉業纒繞不去故德不能修學不能講爾先生曰然舉業亦是一件事做秀才專把舉業來講固不是棄了舉業不理也不是顧曰舉業本不害人但於作文時無患得患失之心好名好勝之病就是學也先生曰此說未必然使在窻下不能博覧經傳誦書作文一日遇主司考試題目不能應答就去怨主司不取這却不是學了㸔來還要責之自家可
  鍾啟寅辭歸省先生問近日工夫對曰未見進處先生曰未見進就求其進可及退復語顧曰啟寅來講一二次此囘不知果有益否顧對曰聽先生之言肻去體貼躬行則雖三二次不見其為少聞知而不行則雖千百言不見其為益夫子嘗云有一言而可以終身之者先生首肻
  十二月二十一日顧侍坐適章詔來見先生問曰行期何日對曰二十四日下船來年三月還至京拜送考滿先生曰長江限隔豈可盡必乎對曰志之所至雖窮山極海不能阻絶長江敢畏憚乎次年如期果至南都相知聞之謂章宣之真信人也
  問鄉黨衣服之制盛徳之至也今有志於道者便侈然戴峩冠服深衣自以為聖賢之徒聖賢果在衣服間乎先生曰程子云制於外以養其中由乎中以應乎外作聖工夫雖不專於在外然服堯之服亦不可廢惟以其服而已矣乃行之不稱也不幾於書所謂服美於人者乎
  先生一晚語顧曰江㳺二生來辭與子亦講一二否顧對曰㳺云在寺諸友常得親良師學問日進彼離羣索居終日孤陋寡聞顧曰為學亦只是立志志若不立則雖窮年寓寺憧憧往來而無成若立志堅定則雖無文王猶興烏以離索為念先生曰汝說固正然親師取友功夫亦不可少
  初六日講畢先生召顧語曰今日聚講不覺於舜顔發得過多然講時初非此意但好善之心自不容已纔說著舜顔此心就覺濶大故言重詞複爾顧曰先生之心與舜顔同言出與之相安諸生心體本明聞之未有不興起者曰人不可一毫自私與朋友講論務求克去私心興起箇為聖為賢的念頭則何患不舜不顔今諸生講學時則曰興起過後却恐又忘也
  良貴問昨講仰鑽瞻忽生未得聞請再發明先生顧謂欽德輩曰記得前日所言否諸生黙然先生曰是尚未曾仰鑽瞻忽也夫高堅前後豈可他求哉貴卿之問便是瞻之在前諸君之忘便是忽然在後於是諸生皆瞻顧錯愕先生曰此尚不可瞻忽邪已而欽徳問約禮是書之協於克一咸有一德否曰非也又問協一一徳猶云非約者何曰此約於書者也非約於子敬者也於是諸生嘆曰高堅前後其惟時乎仰鑽瞻忽其在心乎欲罷不能其惟學乎
  一日先生至寺張子醇與顧侍坐適一生來見衣服盛飾兼以其父遺像求贊並求格言先生曰遺像上烏可著格言耶因問爾父逝世幾年對曰已十載矣先生曰學者孝親之心不可以已亡偃然自肆昔曹生之父喪二十載來求墓誌予見其衣服頗美遂語之曰昔將軍文子之喪旣除服越人來弔主人於廟垂涕洟君子曰亡於禮者之禮也其動也中故子之於親不忍之心須要隨時發見衣服不可過侈及退先生復語顧曰庠生也衣服過侈恐累大徳况其父已亡烏得安然而不省乎顧對曰今之學者把節文度數亦都忘了是以如此先生曰還是先忘其本
  十二年正月三日晚辭老先生去江寧鎮拜吾父問曰新年新月君子小人皆相慶賀學問若能自新亦必有慶喜乎先生曰新年人皆慶喜此景象可愛世運將亨泰矣學茍自新則無入而不自得汝輩不可枉過時光務求自得如新嵗可
  問士風不振似亦科目之少乎先生曰汝以出仕者能振士風乎譬如一處大府縣或中鄉試三十名或中會試二十名求其能振士風者幾人汝年富而能以道自任卓然力行則士風丕變澆漓頓改善人多君子衆在吾輩當責之於已此正不可仰賴於人也
  壬辰八月二十一日何叔節問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府庠高先生專講心迹不必合之說堅云人皆以心去合迹須說觀迹以合心顧答曰誠於中形於外天下豈有中志於道而外偽者哉盖其心善則行亦善其心偽則行亦偽合一之論未為不然先生曰然
  堅問在學諸友責備在家兄弟亦每責備先生曰諸友責備外有益友兄弟責備内有益親叔節如此何患不長進顧問賦性粗厲不能容人過差如何先生曰知得粗厲就要變化去方是學且不能容人過差便是己的過差
  堅論被人之非笑顧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今人只是弗誠爾如顧初從東郭先生京中諸友或訕笑謗毁或面斥其過近來亦稍親與先生曰此可見禮義在人良心未冺若顧得許多非笑則將彌縫無暇息并巳身同倒了也
  松江有一生來見行初見之禮云次日拜於門下適顧侍坐見先生愀然不樂辭之請問其故先生曰此生之名與吾先人同見之甚不忍受之則不安顧對曰此生有求教之誠義弗可郤其名闗於上司又難以遽改先生曰朋友處之則可否則不可見矣顧出語一生一生忻然曰吾從老先生惟恐其弗納也師若肻納吾豈不易其名乎即改其字以進先生終辭之後宋元博見先生亦只從其字
  揚州有一生問曰二程抄釋與横渠抄釋二子之言孰為親切竊意張不如程也先生曰以前賢之言反之於身都是親切若評其優劣就不親切
  問雅頌得所如何先生曰詩至春秋殘缺失次夫子環聘列國以正可否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史則序其五篇於魯頌之下如南陔白華華黍由庚崇丘皆有其意而亡其辭夫子皆序列於小雅六月之前亦是各得其所之義頃之問諸生曰孔子刪詩書作春秋無非尊周室以黜霸功至於詩之所載魯僖公本諸侯也閟宫之詩反列於頌周平王本天子也黍離之詩反降於風此其故何哉諸生未對請問曰此可以觀世變矣盖詩言其時春秋正其分如天王狩於河陽之類無非正名以統實也欽徳曰孟子謂詩亡然後春秋作恐是此意曰然大抵聖人作春秋亦因詩而挽世道者爾欽德又問此章其樂專語雅頌而遺夫風後云師摰之始專語國風而復遺雅頌何曰彼此互見又詩之殘缺惟雅頌獨多爾
  顧與叔應鴻歸省辭謝先生留坐適監中三四生來謁先生曰昨過諸友無一在家何也一生對曰監中朋友處號房因人事緐雜多處雞鳴山爾顧起曰人貴於學爾若不勤學雖移居雞鳴山頂亦與在家同也一生問應鴻叔曰汝常在家否叔曰某常在爾先生笑曰小謝言人之不勤以見己之勤大謝言己之常在以見人之不在得非欲以己之長方人之短乎及請教言遂書此以贈至階下復語顧曰汝毋以此工夫為易也聖門高弟都從此處做起
  葉春芳問如富鄭公出使契丹亦可謂不辱君命乎先生曰豈但富公如子産穆叔之使晉晏嬰之使楚孔道輔之使遼皆是不辱君命但先要行己有恥爾如不能行己有恥未有不辱君命者也
  徳問剛毅木訥近仁如無這樣近仁的資質又當何如用工先生曰此須要先變化了那不剛毅木訥資質尋向上去就可近仁若徒恃有這好資質不去用功亦不濟事故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
  歐陽乾元問曰克伐怨欲不行雖未是仁亦做得箇仁的工夫否先生曰為仁的工夫不在這裏下手克己便是為仁的工夫這箇工夫孔門惟顔子知之徳對曰仁則自無四者之累不行則私欲病根終是不曾剪除先生曰仁貴何以見仁則自無四者之累徳對曰仁者視天下之事皆己之所當為故也先生曰這箇也是仁的影像易所謂君子體仁足以長人的心就是那西銘所云的模樣一般故能以天下為一家視中國猶一人見不如己者方哀矜憫恤之不暇又焉有四者之累乎故予嘗為之說曰知分則不克知止則不伐知命則不怨知足則不欲


  涇野子内篇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十九
  明 吕柟 撰
  鷲峰東所語
  嘉靖壬辰楷自京師囘入南監乃先謁先生問為學工夫先生曰須是忠信立誠以進徳修業存得誠了則發一言是一箇事業行一事是一箇事業至於接物無非此意若無事時或博考經典或與良朋善友切磋琢磨自不患不日進於高明矣
  問觀書先生曰觀聖賢書須要躬行踐履如論語十九篇紀聖人之言鄉黨一篇紀聖人之行萬世之法必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真宗師也如以為我是箇秀才何敢效孔子便是自家小了若能厲志學孔子纔為善讀書
  問塞於天地之間六合是恁的大吾人以眇然之軀何以能塞之先生曰吾與天地本同一氣吾之言即是天言吾之行即是天行與天原無二理故與天地一般大塞猶是小言之也
  或問觀書時此心當如懸明鏡以照之此心如何得如明鏡先生曰心體本明或為物欲遮蔽如鏡被塵垢掩也可用藥物擦摩若原體或雜以鉊錫雖藥物擦之不明須從新鑄過一畨故曰學要變化氣質
  先生曰王祥魏人也而仕於晉鄧攸晉人也而仕於漢其大節已虧世所謂孝友不過一節之行爾
  先生因論篤信好學曰人之所以若存若亡或作或輟者只是信不及若信得及如寒之欲衣飢之欲食自住不得如黄石公之與張良期於圯橋至於三乃曰孺子可教夫良之所受兵法爾而况孔孟之道乎昔者孔子信而好古孟子言有諸己之謂信學者不可不猛省因講鄉黨篇謂諸生曰學須見得意思常新乃樂學如能時習乃說也且學聖人須師其意不必泥其迹且如平日做短右袂之衣如何使得縱是不得其醤不食亦視所處之地如何若當疏食飲水之時雖醬亦無矣故鄉黨記夫子威儀飲食衣服皆天理之發見處必先學此而後逹道但不必泥爾九經三重皆由此出
  先生曰父母生身最難須將聖人言行一一體貼在身上將此身換做一箇聖賢的肢骸方是孝順故今置身於禮樂規矩之中者是不負父母生身之意也
  問周公之處管蔡不如舜之處象何也先生曰舜當時與象同其好惡纔説好惡同則心與之一而未始有違故象不格姦若周公處管蔡者恐不在於監殷之時在於未使之日公旣居冢宰之位彼其心以為兄也乃不冢宰不肻帖服且或未同其好惡故必不能平遂以殷畔此管蔡者乃小人之心也周公者聖人之懐也公以聖人之懐待管蔡於其委曲處或未察爾管蔡以小人之心窺周公凡其直遂處皆生忌心也故孟子謂周公為有過謂舜為仁人
  楷問諸經雖曾讀過久多忘記且讀時記性魯鈍苦其難而不知其樂何故先生曰當時讀只徒記誦不曾將來身上體貼做工夫所以易忘且苦其難處亦近發憤過此則便樂矣
  先生曰孔門如顓孫師只學夫子的威儀有若專學夫子的言語子游子夏專學夫子的文章惟顔子曾子閔子專學夫子之道徳故子夏晚年居西河使人疑於夫子而有子至使諸友皆以夫子之禮事他曾子一則謂其不可一則數其過而責之還是學徳行的終不差先生謂諸生曰今日有疑須相質故作宰相須使人皆盡其情如講論中有疑於心處只管聽下隠而不發也非向往的意
  問孔子亦獵較未必是親為之如何先生曰將舜之陶漁耕稼亦非親為耶夫禮從冝使從俗入門問諱入國問禁聖人行不絶俗自是如此
  問夫子之得邦家如何先生曰㸔來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只是一箇神易曰鼓舞之謂神其機在用人上公其所舉用者如顔曾冉閔之徒如子産伯玉季札之輩皆登庸之矣一生曰夫子何不盡用在門牆者先生曰七十子中如聚斂之冉求夫子必在所舍又焉用之盖人明到極處就是神了如水之清澈其底沙石毫髪無遁如鏡之明妍⿰女𧈧 -- 𡟎一過盡照了今諸生也要如舜湯用心常把這意思在心上凡世上榮華富貴都要捐除要淡薄方好諸葛武侯曰非淡泊無以明志衣服飲食俱要淡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顔子之貧不待言如曾子耘𤓰也是貧今學者豈肻荷鋤去耘𤓰古之聖賢多是如此
  先生因論衛公子荆語諸生曰敝處有劉司徒作墳所祭堂用舊屋料人問其故曰同歸於朽故顔子在陋巷他通不以此累其心見大心泰心泰無不足也不但宫室雖衣服飲食皆是故如武侯孟子其志立得大若溺於流俗雖營心學問終不得進曾有一家作屋貫條用鐡為之共孫在下見之謂其祖曰不用為此他日賣時難取卸未數年已為他人有矣須於此等處一齊㸔破方好
  問格物之格有說是格式之格謂致吾之良知在格物格字不要替他添出窮䆒字樣來如何先生曰格物之義自伏羲以來未之有改也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逺求諸物近取諸身其觀察求取即是窮格之義格式之格恐不是孔子立言之意故曰自伏羲以來未之有改也先生曰大道為公氣象如貨悪其棄於地力惡其不出於已也云云這等說却過了為仁者只是無私便是若又要費其所有難以率人
  問意所便安處如何去得先生曰不止一端如使於飲食衣服居處俱是只是人受病處不同須是於意所便安處一刀兩段方能有為且有一朋友好睡常説天怎麽沒箇閠五更來雖是戲謔其便安於睡如此若能於中夜之間思道理起在慎獨上用功夫便去其意所便安處矣
  先生曰子賤之治單父也有出郊數十里而迎者子賤曰未必賢也有出郊數里而迎者子賤曰未必賢也有於郭内迎者子賤曰未必賢也及之單父乃求未來見者師事之此可見其至公之心不受人諂如之何不得聞善而治單父耶
  問如何方得寡過其肻綮處可得聞歟先生曰人惟為聲色貨利所纒縛如墜於井底一般須斬去世間一切可愛可惜可喜可慕的心一於天理便好如日月之明一般此何等氣象學者須從難克處克將去久之自與天合不患不寡過也
  凡㸔論語且須要識得聖賢氣象若天地之所以為天地只是一箇至公至仁如深山窮谷中草木未嘗不生如虎豹犀象也生麟鳯龜龍也生聖人與之為一如有一夫不得其所與天地不相似觀夫舜欲並生雖頑䜛之人也要化他並生與兩間要與我一般此其心何如也
  先生語諸生曰第一要擇交交際之間將論語活活的見在躬行上纔親切纔見得有至有未至處若只叙寒暄說俗話便了視聖人之道反相恥一般這五日之聚只是空談了盖聖人之道極平易近人情只在日用行事間見得凡談奥妙念高逺俱是異端今人胡亂說話者號曰不拘小節又有循禮號曰道學然於作用處却有欠故二者皆非道
  問學先生曰貴自得如今吾輩詩也讀書也讀如因書而知詩因詩而知書纔是自得若讀書只知書讀詩只知詩皆不筭
  問三正先生曰古之改歲雖以十二月十一月為歲首其春夏秋冬之序自仍其舊一年自仍是十二箇月但頒厯發號令俱從首月書爾
  先生曰所居朋友比前加敬有感化的意便驗得我的進處若只泛泛如塗人一揖而過還未也如有可告者即以己所聞者告之若有所秘於已亦是自私就不廣了故曰克已工夫未肻加驕吝封閉縮如蝸試於清夜深思省剖破藩籬即大家
  問周禮先生曰周禮亦非萬世常行之道自是周家一代禮也行之者曾有弊若欲行之除是斟酌損益故孔子便欲行夏之時而於周特取其冕
  問聖人亦重名乎先生曰觀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聖人也重名故齊景公貴為諸侯富有千駟死而民不稱伯夷叔齊無爵無位一匹夫爾民到於今稱之又如嚴子陵其名高過光武屈原之學惟未盡純正其言曰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如今㸔來果是如此但名非虚得有實方有名也艾希淳曰有重名必有重實先生曰為學須要與直諒多聞的朋友講明道理文字就有得有進經書之外㸔一部禮書最好禮絶得妄交無妄交則静定足以進學凡學者謹獨不至未有不入於淫蕩者再牽以無益之朋其引之去不難矣須擇交好友不要說我是秀才他也是秀才我是舉人他也是舉人如此比將去終無進歩處須是要以聖賢為期先生嘗說某初在京未中時有友六七人者馬子伯循崔子子鍾冦子子惇張子仲修馬子敬臣當時相與習禮於寳卭寺中令各人弟子為執事人皆以為未中何得如此迂濶不知後方有所執持也
  問夫役之苦何處為甚先生曰自河以北夫差之苦不分男婦又有男把犁婦牽犁以代牛者曾有分守官某繪此圗以獻
  過江北行途中語
  涇野子至滁州同年于子言張四峰家無田産又無子息乃更謫官逺去真可憐也子曰子息係於天謫官係於朝廷無田産係於巳却是好消息也于子又稱石府尹富甲南畿子曰吾兄獨稱石公之富豈以四峰為不及乎
  涇野子至濠梁燕厓李侍御言近日有同僚題准不許奏災傷今南畿連年旱蝗如此可忍不一言乎子曰燕厓廵倉於此誠因儲蓄空虚言及災傷於法理亦切當子次宿州令學生趙桐屬文草桐或不逹其意子曰學然後知不足者此類是也博習親賢其可缺乎桐拜而敬受之至於太丘又令學生胡儒謄文章胡生越幅而書子曰資質聰敏者在沉潛時有洪希曾者在側頗縝宻則謂之曰二生可互相學也
  歸徳王廷獻宥久滯有司而未遷則曰茍得京職即引疾歸山矣子曰廷獻領數大縣茍使其民皆愛廷獻如親父母去則立祠雖得卿相不與存焉夫升沉内外皆在外者也不足論此道義千古不磨之物爾不見往時卿相之敗者乎其誰取之耶廷獻與予甚相契言及此真可一大笑也
  宴范明著家明著甚言寧陵河水為害其言甚慘悽旣宴登舟明著請一言子揖手曰䕫州行領十餘縣願愛之如寧陵爾明著曰不敢忘也
  石岡蔡公行取至真定引疾而歸涇野子至葵丘訪之曰公正可行經濟之學胡為又在告乎對曰無甚經濟但倦於行爾答曰昔禹八年於外不倦今公乃倦耶已而石岡送至郊外别墅有盤飡石岡曰此自己之饌爾非可以奉客也答曰公亦尚有人己之分乎石岡為之大笑
  杞縣王尹修治社學養濟院極整固涇野子甚愛之且稱之曰可謂得養老訓幼之道矣世之學者一登仕途輙背書冊尹其不負所學哉已而出西郭見為社稷壇已成矣惡其狹令人負土數里外以增築子嘆曰此却非予之所取呼其縣吏語之曰動土以祭土神神不享可已之
  九月一日晨起大梁書院欲越汴城以西往諸公皆追至西官㕔呉廵撫問曰何日離南京曰某日曰某日何以方至於此答曰昨過寧陵黄河水洪大瀰漫百餘里村落禾稼大半淹沒舟過之處適有北風浪如房起打舟逆行阻次茅舎者移日子夜至雎州次日晨飡後始行故遲遲爾廵撫聞之黙然時陵寧方申水災廵撫未准語故及之
  王得師京冉繼周崇禮送至中牟西十里舖有餞饌因講治河之事子曰予六年前曾過此見築沙隄以導河嘗笑以為兒戲是以拳石塞洪流也昨見歸徳河行舟却悔前見之鄙及見寧陵水害是通改黄河以南漫然後知初見之未謬也二子曰何以先見如此答曰予嘗習禹矣以九手九足治水今皆一手一足治水也何謂也答曰用九州人之言治九州之水爾得師曰此在舎己乎曰茍未有精一執中之學雖能舎己恐其從人者又未必是也
  戴浩孫漸送至鄭州西郵亭宗孟出所作三劄五規論子曰文雖博雅然未知其切也夫仁宗之所不足者正在武與務實謹微爾君實之言真對病之藥也
  涇野子至滎陽泥水之間嘆曰此城臯虎牢之地北連廣武大河南接嵩少王寨青龍諸山真中原之要害海内戰争之地也牧斯地者誠宜慎選其人今多處以菲才黎民愁怨室家蕭條日後萬一有驚獨不可慮乎哉
  再過解州語
  先生考尚寳績至真定得遷太常報未至京而囘哭冦司馬於榆次又痛王克孝之殁也由𢎞芝抵龍居哭其墓盡哀克孝父經府君請即其家見書舎書籍及先師漢唐宋以來諸賢祠嘆曰不意克孝相信及此悲不能止少焉經府設席過勸託以痰火不飲與坐諸生皆起勸再以痰火辭及勸之力方曰我為克孝有一日之哀同坐有能飲者勿為我嫌諸生亦皆不飲悲慘移時乃南過州居察院諸生相謂曰書院乃吾師所建今日來亦為書院之興廢及我輩肄業其中者之勤惰爾可復入院請移居書院以破諸生之愚其日夕合用之物皆理葺完具以待明日將移居先過謁鄉賢祠仍問各齋肄業者姓氏乃坐考徳堂舉才呈課業㸔到詩則說作了這許多詩也為學不宜多及此鞏邦重問春王正月答曰還以夏時為正並不曾改月數如豳風小雅可見予在江南有呉副郎者以七十二家辯正月予曰君記得七十二家我只記得一家爾彼問一家者何曰孔氏夫子不曰行夏之時乎何為如此紛紛哉道流適進茶已盧政為王經府請出過東碑下說此文字太方刻也比到經府宅未及行酒見伶人滿前謂政曰今日克孝居第我們慘悽不勝可用此等乎徹去樂器酒四五行後經府問來經某地答曰從榆次致奠冦中丞子惇爾因道昔年在太學時與馬子伯循諸友同居聞山右有冦子子敦名天叙者篤道講學不倦居寓相去數里日暮聞至即欲去訪一友不悅止之不聽輙去及會子敦禮度雍容坐語移時其歸已四皷矣此予今日不遠千里致奠哭也酒已再飯捧盤童子相阻難行經府君以房室窄小言先生復舉冦公之居室以抑經府曰冦子敦之子主事名陽隨予致奠乃翁畢邀過其家家之房舎甚隘難於獻酬借其叔父之屋以設席渠因道先人薄宦所得廩䘵僅能置田一頃至於房屋仍先祖之舊未暇新一椽一瓦也予曰爾先人所以為人之不可及者正在此爾其敬承之哉予在江南時有一人言禹大聖人也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恐不足續堯舜之傳危微精一之妙不在此粗迹也予曰孔子嘗說禹吾無間然子今乃云爾無亦愈於孔子乎不知天理不在人事之外外人事而求天理空焉爾矣爾先人之見此也爾其敬承之哉經府深然之
  一生問周勃左袒先儒嘗說假饒軍中有一人右袒彼將奈何先生曰勃素服其士心曉得軍中無他意故敢出此令非一時偶然爾盖欲借此以翕人心而倡義舉也明日州守同學師來揖先生時聞孫學正遷尹陽曲孫以陽曲多奔走意欲辭却不去先生乃就其言以折之曰幸勿以奔走為非我本分事也且人以奔走為奔走爾以政事為奔走方是箇真奔走夫何辭孫前謝教始决意入陽曲
  甲午諸生設宴於仰山堂有吉州張生忠言舊學書院時告歸同舉才請賜一言以教乃為寫屏山精舎四大字兼貽一絶云薰風十里會龍居歸馬停鞍久待予此去錦屏山下學臯䕫肻忘古虞初張生拜謝乃行坐間有數生列坐西廊者日昃返照乃令門胥擡兩屏風背遮渾如堂室西廊生過謝告以爾等莫謝我自後有事類此者要㸔得見却又要勿忘能體此則所以謝我者多矣不可只空虚過去
  解人送先生至静林寺州守石溪虞公酌於寺之潮海殿諸生亦就其地獻酒仍歌鹿鳴四牡皇華諸詩材之兄舉善亦列歌行時年已踰三十也先生曰此生教之歌詩時年方弱冠爾因感今昔之殊少長之異而憐其心之不改也為之流涕且謂舉善年已長大勇出高歌與少者同列不以為嫌當其所造雖古浴沂之子不可及乎
  先生西行詣王官谷鄉約諸生後從適臨晉焦尹逺迎至土樂莊莊有薛生良佐門人也獻飯已出莊外命鄉約皆囘鄉約人在道左百叩首不肻起先生悲感不能言只以作善二字勉之諸生從至王官謁表聖像焦尹宴於聚仙堂時有蒲坂蒼谷劉公一中者素識先生焦尹請過陪蒼谷因說陽明之學先生曰予在江南時有一舉人師陽明者過予講學因飯彼說五經是糟粕不消㸔只去致吾良知便了是時予飯未了而彼已釋筯予說且不要逺比只禮記裏說主人未辯客不虚口你若不去㸔他就差了却從何處致良知又說他這學把行說在知前甚錯了若不先知便行箇甚甘泉湛子與他正一正說知行如車之兩輪並進予說若一輪壊了就把一輪扯住豈能行得還是曉得車軌是知了把車在上靣輥去方是行蒼谷深以為然又說在鷲峰東所與諸生坐講一生問飲食知味方問間僧人送茶彼不知坐間長幼把一鍾茶就送與年幼秀才年幼者却便轉送於年長的我說只此就是知味蒼谷深嘆以為易簡之學先生寢白雲洞旦日風雨交加阻行焦尹尤懇留仍坐聚仙堂命吏持紙書二絶贈焦尹云猶憶昔年作記時亂山深處漫鑴碑十年三晉逢焦尹重䕶雲亭總未知又曾將魚鴈到涇河過此真聞老穉歌舊是王官仙釋地妙更書院大開科因問焦尹徳政果何所長而致然薛良佐以四時令民居業對先生嘆曰焦尹此令其有見於潘郎中之育子乎南京有潘郎中者擢守某府予就其館賀潘以涖政所當急者問適乃子讀書於樓予曰子之育郡民亦如今之育爾子則政無難矣焦尹請敬服膺
  先生西過蒲坂諸生送至大河東岸諸生乞留教先生曰六月當會於陜州爾等其勉力哉其勉力哉遂把棹再揖而去諸生臨流瞻望舟過河西登岸乃退然多有泣下者無異往日初離解之時也

  涇野子内篇卷十九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
  明 吕柟 撰
  太常南所語
  大器問一貫忠恕忠是一恕是貫先生曰此殊支離曾子平日教門人唯在忠恕上用功故因門人之問則言所謂一貫即我前說的忠恕便是一時間就指出㸃化門人這處便見曾子已得了一貫了
  象先問一友云於事上學恐勞攘如何先生曰心事不相離事上亦所以習心也友又云須要養得心好遇事便不錯一了百了也曰事未至時固當涵養至於臨事時亦須要一驗不然若只是靜便感而遂通除非是渾然的聖人故一於定靜而惡與物接恐又墮於禪佛夫子不云執事敬
  顧問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一友云恐溺於好了先生曰何不教這友亦如此溺於好也㸔夫子此箇好正如纔所謂樂在其中一般豈易得的象先問史記於子在句下有學之二字不知夫子於何處學曰亦只在器數上學而性與天道在其中矣今只觀季札觀樂一篇韶樂當時是甚麽感得人的孔子見當時列國搶攘諸侯大夫尚戰力復觀揖遜之容文明之徳如親見的一般且又與他平日祖述的相契合了故不覺感嘆之深至如後世亦有聞樂降自西王母者此却異於孔子之聞韶矣
  象先問曾子臨終而啓手足見得他平日未嘗失手失足於人若止是形體則世之得保首領以沒者亦多矣先生曰然曾子一出言未嘗忘父母一舉足而不敢忘孝自云戰戰兢兢不知用了多少工夫來故孟子謂守身事親今之為宦者無見於此而傷人害物無所不至故人至痛詈有傷及祖父者皆是辱親不孝之大者故孝子必敬其身者懼辱親也問任重何以要𢎞道遠何以要毅先生曰天下之老皆為吾老天下之幼皆為吾幼心胸何等大著故程子謂西銘言𢎞之道心便如此𢎞了而私意少有間息便是不毅觀曾子臨終他人救死不暇心中不安雖一簀之微亦必易之㸔他是何等毅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已此曾子所以能踐形惟肖乎象先問聖人仁天下之心無窮而何不使民知也先生曰只一縣之地數百里爾人人能使之知乎問廣設鄉校如何曰只一學中為師之教同也而士子亦便有知有不知者况凡民乎故只好肅條敎而使之率由斯可爾問如此則聖人仁天下之心何以遂乎曰無君子莫治野人只是廣舉賢才布列在位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强無凌弱衆無暴寡智無詐愚聖人之仁心亦庶幾乎少遂謂必使人人皆知得聖人之心雖堯舜亦或以為病矣
  洲問有天下者之樂所奏者何音所舞者何容先生曰只求之聲容亦末矣問何謂本曰予不嘗說賈誼請文帝興禮樂文帝謙讓未遑世皆以為過殊不知文帝曾遣人口受尚書於伏生故他曾㸔過二典來如天下水土未平便舉禹敷治黎民阻飢便舉棄躬稼穡民未知教便舉契明倫民情不齊便舉臯陶明刑弼教民用不利便舉工虞至於一草一木亦必使之得所然後禮樂可興故然後命伯夷典禮䕫典樂不然只一䕫安能致鳯凰來儀百獸率舞哉後之有天下者非不作樂閭閻之問困苦咨嗟聞其鐘鼔之聲見干翟之舞莫不疾首蹙額相告者矣此亦謂之能樂乎問樂作本之人心矣而得人心何所始乎曰在得賢故野無遺賢則萬邦咸寕以是知尚書是為治根本有天下者要思得之不然舎此别尋箇路蹊只是箇小康只是箇雜霸
  象先問近日為學之弊用心太過則傷於急廹不及又墮於悠悠如何先生曰有要焉只在勿忘勿助
  象先問君子人不知而不慍豈由有所見乎謝顧曰亦由有所養先生曰他當初為學只是為巳無心於人知與不知故不慍若為人而學則人不知時不勝其怨且尤矣惟孔子是此學觀其言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逹知我者其天乎故學只在不求人知如諸生應試或有中不中的胸中果能無芥蔕否不然只求人知不求天知不得謂之君子之學吾近日過解王克孝之父言克孝夜半苦學嘗勸止之曰汝旣不應科第讀此書當誰知耶克孝應之曰豈有讀書之人要人知耶亦近此
  汪洲問靜時㸔書少有得一到擾攘時便不能入如何先生曰雖動亦靜可也然靜時無工夫乎曰怎麽無工夫廓然大公可也象先曰程子見人静坐便嘆其善學似又工夫多在静時做也先生曰此或對世之浮泛不定者發也定性書不云動亦定靜亦定也然則何以能定乎曰在知止
  先生曰先儒謂曾子大賢也尚一日三省吾人無所不省可也其言似矣而實不然象先曰邢恕一日三檢㸃程子謂其餘理會甚事是乎曰是矣而亦未盡也我不嘗説來此是曾子揀切已病痛處做工夫故日以此三事自省今日諸生病痛或只在為人謀上或只在友信師傳上或不在此三事只在好名與好利上亦從自家切已病痛察治亦便是學曾子之學象先曰如此㸔來益可見曾子自治切處先生曰見得誠切處此猶在曾子者也行得誠切處此方在汝賢者也時象先黙然有省
  一生問為學而苦於治生之不足如之何先生曰無不足者只要見得破耕可商可傭卜亦可何妨為學昔管寧華歆共鋤而獲金歆熟視之寧竟擲不視此不外耕而學的韓康伯隠於長安市賣藥不二價有一女子買藥長安市中聞藥價不二問曰子莫不是韓康伯否此不外商而學的又如漢嚴君平賣卜凡有父兄來問便教以慈愛有子弟來問便教以孝敬此雖賣卜亦未嘗外學諸生亦嘗有此學者乎未也故為學不患身貧只患無志爾艾希淳曰見得破三字是主本
  象先問樂與好禮子貢至聞性與天道時亦幾能乎先生曰子貢嘗結駟而過原憲之門見其家無儲儋石室如懸磬曰若是乎子之病也憲曰是貧也非病也由此觀之無諂無驕或未之盡况樂與好禮乎問貧非不能好禮富非不可樂二者恐互言之曰貧又何以為禮富又難於樂乎此居冢宰而握髮吐哺赤舄几几惟周公之稱疏食飲水而樂在其中簞食瓢飲而不改其樂孔顔之外無幾也
  象先問小序於周南多言后妃之化而不及文王恐未然乎先生曰此序之善也后妃如此則主后妃者可知矣此正可見刑于寡妻問文王何以能致此曰只在慎獨故程子云慎獨然後可以行王道
  象先問孔子觀人視以觀由察安孟子觀人只説聽言觀眸子何以不同先生曰子試言之對曰恐孔子之法觀人於終身者也孟子之法觀人於一時者也曰此亦是但不可只去觀人須是先要自觀在我者果何道可以觀人於常如孔子何道可以觀人於暫如孟子乃有益
  先生每謂仁是聖門教人第一義故今之學者必先學仁一生初見先生多不省先生曰今欲為這學須是換了這箇心腸纔好其生愕然曰何謂也曰天始生人這心賜元來人人都是有的只為生來或是氣稟欠些或是習染雜些把這心腸都失了只是箇塊然血肉之軀與仁相隔逺著所以要把這氣習變易盡了纔得與這仁通如修養家所謂脱胎換骨一般非是教諸生外面討箇仁來也其生至是始釋然
  象先問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徹其原皆起於不仁故繼以人而不仁於二章之後記者之意深乎先生曰是如此觀其曰可忍正是不仁問三家之不仁其原又何所自曰我不嘗説來亦只起於恥惡衣惡食語未畢一生遽問知其説者之知字如何先生曰纔所言汝盡知之乎對曰猶未能盡知曰未知豈可不求知既而又曰三家正所謂不知其説者茍知其説誠敬立而仁孝之意油然生矣而又有八佾之舞雍詩之歌乎
  諸生聽講中間適有將一卿佐送穆𤣥庵詩呈中有云萍情分野水宦迹等浮漚先生稱善遂示諸生一幼生徑先取㸔先生曰此非讓道也且不知講書是學是處正是實學諸生悚然曰此可見老先生無往非教先生曰非是我無往非教正要汝輩心無往不存爾夫孟子不云徐行後長謂之弟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只一徐行揖讓之間而堯舜之道便在此今人這處皆忽略過了象先曰老氏云知白守黑知雄守雌似亦能讓而何以不可入堯舜之道曰老氏之心只是要討便益幾曾有真心讓來此正王霸之分幾微之辨却又不可不慎蒙問多聞多見則學博擇精守約矣而䘵在其中是修天爵而人爵自至否先生曰古人為學是這般切實只一言行間道理便盡得了故易云言行君子之樞機也且䘵在其中只是詩之自求多福一般若説人爵自至便與子張之病不對証了徐又嘆曰今人只肻多聞多見便亦是學了象先曰何謂也曰如古人有一善言或不知聞的或知聞了久之即厭倦的或又謂吾自有真知而不肻下心多聞的古人有一善行或不知見的或知見了視之若不切身的或又謂吾自有真見而不必多見的只這心便與道理扞格著此吾謂孔子至聖只在好古敏求舜之大智只在好問好察况下舜孔者乎頃之問夏殷之禮孔子何以皆能言之先生曰亦只從多聞多見中來爾如一箇禮不知便問於萇𢎞下至一琴不知亦便問於師襄學問是這樣大是以當時一萍實之微他亦便知得而况二代典禮之大然則何以不足徴曰或者是傷時不能復行二代之典禮乎然其缺略處亦不能無也
  先生謂諸生曰射只是六藝之一何謂便稱君子洲曰進退周旋中禮非君子不能象先曰觀子路出延射公㒺之裘序㸃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觶數語非君子莫與先生曰也皆是但㸔來射是箇極難事如手便要執弓矢目要審的耳要聽詩如射義云何以射何以聽循聲而發發而不失正鵠者其賢乎及三揖而後升堂下堂猶揖不勝者飲則射雖是一藝非禮樂具偹才德兼全者不能此之謂不爭其爭也君子
  象先問和靖云命為中人以下説若聖人只有箇義伊川以為是將恐未然乎先生曰天命之謂性命還在性上的豈止中人可言孔孟於斯道之廢興衛卿之得不得皆曰有命故我曾有送晉江顧新山語云命不立則義不精義不明則命不著亦只是作一樣㸔盖義命元非二物也
  王生問里仁為美是言擇里乎抑擇仁乎先生曰還是擇仁而與里亦自相通仁如夷則頑亷懦立如惠則鄙寛薄敦所居而化矣語未盡一生曰如某先生只著述後世便化為訓詁某先生只頓悟後世便化為空寂先生今日講躬行却好也先生曰此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我抑人陷於比方失却纔所謂仁也象先曰欲為仁此處恐亦須要擇先生曰擇而為可也擇而言不可也問比方則務外馳故不得為仁乎曰正是纔比方人便較失却為巳但只揀今日所言心裏存著身上行著仁在其中矣
  洲問好仁者所至似又愈於惡不仁者先生曰天下之道只有箇仁與不仁而已人之情亦只有箇好惡而已象先曰或有知好仁矣係於小人之不仁或不知惡亦有知惡不仁矣作主不定或已之有仁不能自强如何先生曰好仁而不知惡不仁還是好之未至也惡不仁而不知好仁亦惡之未至也未盡好惡之道者也盖仁元只是一箇理好惡元只是一箇情
  象先夜侍坐問昔程子張子在興國寺中講易致子厚徹臯比不知是甚樣講先生曰恐亦只在人事上推求問邵堯夫問伊川今年雷起處伊川云起處起此語亦徑㨗曰此是伊川總説箇起處起徑㨗亦無益問若正言之當何如曰只合言君子恐懼修省
  象先問即事即物皆是學漆雕開謂吾斯之未能信不亦拘乎先生曰謂即仕而學在焉可也謂斯之未能信而以仕學焉不可也此孔子所以惡子路之佞開一味自信而不茍出夫子所以取其志
  洲問程子謂曾㸃漆雕開已見大意如何先生曰開知足以守而行未大㸃言有餘而行不掩廣開之志踐㸃之言斯其見其庶幾乎
  象先問子張問子文文子之仁夫子不許者何故先生曰此是子張之舊病又發作了他見子文之三仕三已無慍色文子之潔身累違之一邦是何等聲稱以為仁在是矣夫子之不許是即救聞以逹救行以忠信之遺㫖也且仁者所居而化豈復有弑逆之賊生於其朝有不仁則早見豫待又豈有僭王之人而甘為之執政乎問如此則二子之所謂清與忠者恐亦未之盡曰噫若是則又過求矣
  顧問以約失之者之約是約禮之約否先生曰也是約正如綜約一般布絲之千條萬緒自有理而不亂又如人之一身有四體五官百骸總是約束於一心不然心不得共理則百骸舉莫知所屬矣是故以約失之者鮮洲問狂簡先生作兩人㸔如何先生曰孟子元是做兩樣人㸔來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昔董仲舒稱仲尼之門羞稱五霸故縱横闔捭之徒孔門皆是沒有的只有這兩樣人或過不及而已故孔子只裁抑之使歸中行便可以入聖
  一生問人言是我亦應以為是人言非我亦應以為非如此似亦不失和氣先生曰此只是箇無不可爾孔子太和元氣却不是如此又有箇無可者在也
  象生問申申夭夭聖人盛徳之至自然形見出來與衆不同非有意也學者須是一於恭敬恐不可拘拘於此等處學先生曰學者亦須有舒展時纔是然只要心存不放則美在其中暢於四肢自是一般氣象不然不於大本處學而一一於容貎上求之是又與初學模倣紅本子無異矣
  椿問求仁得仁孔子取他遜國而逃諫伐而餓亦在共中乎先生曰此是程子後來儳入的子貢初問只在遜國故夫子答亦主之象先問夷齊之事方正學譏其有未是然乎先生曰時有中子無害也問使無中子則如之何曰叔齊當立象先曰長庶乃萬世之經孤竹或一時之命恐伯夷立為是先生曰太王舍泰伯而立季歴文王舎伯邑考而立武王未聞王季武王不是也故父意在叔齊伯夷當為泰伯伯邑考可也叔齊當為王季武王可也問泰伯逃矣仲雍或欲立則如之何曰仲雍立也然不違父命乎故伯夷之逃是以兄遜弟可謂之讓若季歴不管仲雍肻與不肻必欲據之以弟逆兄是謂之攘又不可執一論
  象先問子路請禱是否先生曰怎麽是子路此箇病痛正如使門人為臣一般問夫子平日謙已誨人此處又直自任如何曰夫子言天便與天對得的言地便與地對得的言鬼神便與鬼神對得的而猶曰禱亦是謙詞然學者須是學到質諸鬼神無疑如孔子方是學問學者何以能便得到此曰在慎獨始之不愧屋漏熟之便是某之禱乆
  象先問宋哲宗時明堂禮成而溫公薨伊川云子於是日哭則不歌故不弔東坡云未聞歌則不哭此言雖發得不平却未嘗不是先生曰聖人説毋意必固我人言是處便當從只要已是便是有我象先曰伊川於東坡能如明道於安石便好先生曰明道幾於無我矣問伊川東坡之事恐亦成於二家之門人乎先生曰朱陸之學亦是如此久之又曰二公亦不能辭其責
  象先問近日武職甚是削弱先生曰文武並重長久之道也武職弱了緩急便不可為用且他心下蓄憤不平到有事時便得以逞如宋澶淵之役高瓊便斥文臣云君何不賦一詩以退敵耶此可見武職亦不可輕矣象先曰今日司國計者又每言安得此有用之糧以養此無用之兵先生曰不養之於未用之先安望其用於有事之日凡學者於這消息盈虚之理知得了他日用事便會不錯
  一生問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如何先生曰觀此可以知人之胸次矣太宰便以藝㸔做箇極大的子貢便以藝㸔做箇極小的夫子便把這藝㸔做一樣無大無小也故太宰蔽於物子貢猶有物夫子無物又曰只這處教顔子如何從得高堅前後之嘆其亦在此乎
  象先問聖人無我人便有我者何故先生曰只是不仁不仁故有我人一有我則人便得與我為敵雖近日兄弟朋友數人中間亦便許多町畦藩籬隔斷了是以西銘言乾坤便是吾父母物便是吾與他把己身放在天地萬物中作一樣㸔故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問顔子能幾於無我何以於夫子猶有高堅前後之嘆乎曰顔子三月之後未免有一息夫子便無息譬之天然其為物不二故今日是晴的來日之陰雨便不可知其生成品彚人便不可得而測又曰此便是夫子之髙堅前後處此顔子所以猶用仰鑽瞻忽工夫
  先生謂諸生昨㸔仰鑽瞻忽亦有得否諸生未及應一生遽問逝者如斯先生曰㸔來汝還未曾仰鑽瞻忽也一生又黙然不應先生曰道體本是箇不息的此處心不存亦便是息了與這逝水不相似頃之又問程子云天徳王道而歸其要於慎獨與王道若不相及也先生曰舜之治起於溈汭文之化始於刑于後世只從外面做將來所以縱做得好只是箇雜霸是故王道在慎獨久之自强不息久之純亦不已發之事業便是純王之治程子把慎獨王道打做一片説此語甚𦂳切
  象先問抑戒賔筵諸侯之詩何以不居國風豳風王業根本所係也何以不入雅先生曰抑戒賓筵武公入於王朝時為是詩以諷厲王豳風周公遭流言居東而作者也然則抑賔筵何以為雅之變豳何為居變風之終曰抑戒賔筵刺厲王之詞君臣相刺其能正乎文中子又不云變而克正危而克扶始終不失其正其惟周公乎係之豳逺矣哉
  先生曰夫子在鄉黨而恂恂原他謙謙之志自是如此非是矯飾取容悦的至於宗廟朝廷也須便便不然或至害事病民此處可見夫子愛兄敬長之心為國為民之念故觀聖人之言貌當先觀聖人之心術纔得象先問疏食菜羮𤓰祭只恐作𤓰字亦無害先生曰然詩云疆埸有瓜故亦有瓜祭的又曰聖人存心不茍只在這小節上愈加敬見得如著件絺綌他便欲表出不見體如箇席不正亦便不坐食饐而餲亦便不食皆是禮節之細而中庸天下國家之九經夏商周之因革損益亦是此物故鄉黨一篇多是飲食衣服言動之微而天下萬世之大經大法皆自此出故每謂此篇是夫子行之一貫
  有一生喪其室情不能自制來見請教先生曰汝父母何如對曰幸康泰汝兄弟何如對曰能成立先生笑曰父母俱存兄弟無故此是最樂的夫何憂又云但妻頗賢故情有不能自克爾先生曰有子乎對曰有三子先生曰子存即妻存矣若為妻如此萬一手足有變當何如萬一怙恃有變又當何如夫妻賢是汝刑于之功至於死生壽殀有命存焉汝不得而與也生又云適見一先生示教云此處只好為學如何先生曰我纔所言非是學耶其生時亦有悟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一
  明 吕柟 撰
  太常南所語
  乙未正月二十八日先生至太常南所曰諸友今日聚講而不懈者必意氣之相孚也如有疑處俱當吐露無隠我嘗謂孔門諸賢真得唐虞精一之學如子路不悅又曰子之迂也宛然唐虞都俞吁咈之遺看來唐虞聖賢尚相辯難吾人萬不及前聖如何隠而不露蓄疑不發問寡尤寡悔何以謂禄在其中先生曰欲貴者人之同心也禄在其中者人人有貴於已也然則何以謂多聞多見曰多聞如稽之典籍詢之父老多見如論古人之行事觀今人之善迹是也楊應詔曰焉得盡天下之聞見乎曰有好問好察之心則於聞見也惟憂其不多應詔又云如天下之兵戎邊務必須讀天下之書識天下之險阨如何而為要塞如何而為處置得宜然後履斯任而不差若未先明諸心徒恃居官専資於人恐不可也先生笑曰予嘗謂舜有四箇耳目禹有九箇手足盖舜以四海之耳目為耳目禹以九州之手足為手足也舜禹以至公至仁為本是故察邇言拜昌言自能天下風動允殖並不在於多聞見也邦彦云如邊務當先有聞見於已此固是至於中間人情之未安土俗之未便必須詢諸父老度諸時勢然後舉措克成其事若徒持一己之見執一定之法而應天下之變不㡬敗乃公事乎一生說舜聞善言見善行若決江河其心只是虚以受人應詔未俟其言之畢而又問先生曰一人之聞見邦彦尚弗能取而欲取天下之聞見信乎難矣看來心還要虛如心一虚則雖天下之聞見不見其有餘如或弗虚則雖一人之聞見亦秪見其足矣吾輩今日聚講亦不可徒多聞見而心不求其虛也
  問夫子嘗云放鄭聲何以又詩存鄭衛之風而不刪先生曰夫子之放鄭聲者非放鄭衛之詩也盖言成文謂之聲鄭人生於沙土之上聲音婉媚甚蕩人心志故特曰放之若今鄭詩紀一國致亂之由為後世興亡之戒盡目之淫亂之詩可乎後來唐之杜甫鮑照諸人或憤忠而詠或傷時而發雖不足以繼三百篇然人誦之其世之衰亂俗之薄惡皆得知之此亦不可忽也
  應詔問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如應詔近來獨處静坐或對衆人未免樂於放肆而惡於檢束心欲嚴整而終不能如之何先生曰還是不敬心一於敬則自莊肅矣應詔曰詔心非不欲莊肅特無下手工夫先生笑曰敬外又豈有工夫耶惟熟於心則自不難耳王材起曰楊邦彦通為詩文纒縛故有是說先生曰子卿可謂邦彦之直友矣但人有聰眀切不可錯用我敝省有一先生天資甚髙筆力甚健每作文陋韓蘇而駕馬班賦詩卑李杜而邁漢魏真可謂一時之才士矣我嘗謂使斯人而在孔門好學不已則何顔曽思孟之不可為特其所見未破故終身滯於此耳邦彦果能先立乎其大者由是文必法六經詩必法三百則凡措諸言詞者一皆胸中流出有何不可
  鄧廷選問人而不仁如禮樂何先生曰仁還是禮樂之本夫子序此章於八佾歌雍之後者盖言季氏之不仁也故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忍即是不仁先儒嘗以公言仁又以愛言仁愛字最説得好如人深有愛君親上之心則自不敢越禮僣樂矣又問序和與仁何以别先生曰譬如事官長處僚友今日之相聚長少次立便是序中間從容揖遜便是和若皆出於真誠惻怛此便謂之仁然必仁為之主則自然無不和無不序又問林放問禮之本夫子何不告之以此而止云儉戚先生曰儉戚豈就為禮之本哉盖禮貴得中如人家行吉禮一般専事奢侈固過也若一於儉而無敬則又不及矣至於有親之喪専事繁文固過也若一於哀戚而凡附於身附於棺者通不著意豈得為禮之中乎故謂儉戚為禮之本則不可也謂儉戚近禮之本可也觀一寧字自見
  王材問韶之盡美與武未盡善固在於揖遜征伐而謂性之反之何以見也先生曰舜之由仁義行得於性之者武之盤盂几杖有銘丹扆有箴實由於反之故發於音容上皆可見也應詔曰先儒謂治定制禮功成作樂在三代則有大夏大武在漢唐亦有七徳九功之舞我太祖之定天下有陶凱宋濂王禕牛諒博學諸賢乃於禮樂二書不定今禮有大明集禮至於樂則闕然是豈樂之難制乎抑樂之難究其音而不制之乎先生曰如邦彦之論似乎樂之難以予論樂似乎樂之易我嘗說賈誼每勸文帝改正朔興禮樂文帝謙讓曰方今天下瘡痍萬民失所我於禮樂未遑也後人云使文帝能用賈誼不知如何其制作也我說文帝不暇於制作之文而真有制作之實恭修𤣥黙示敦朴為天下先斯時吏安其官民樂其業閭閻饜梁肉海内謳歌雖謂非文帝之禮樂不可也𫝊至武帝以李延年為協律郎以公孫卿壺遂而改正朔定厯數斯時海内虛耗百姓疲敝起為盜賊人甚以亡秦之續譏之雖謂武帝之能禮樂不可也國初之事豈非漢文之意乎哉吾輩今日相聚正要學術講得眀白後有州牧公卿之責務要求禮樂之實先以愛民之心為本始得切不可今日更一法度眀日更一禮樂以致天下哀怨也獨不觀宋之王安石學問何嘗不博亦只為欲變禮樂壊盡天下蒼生至今人不屑齒者不急其本也邦彦所謂作樂其亦知所先後乎衆愕然曰此先生端本之論也
  應詔問敬以行簡與居簡之簡同乎曰敬是行簡之本如居簡則一於茍而不能臨民者也應詔起曰敬以行簡固然如簿書錢穀之繁軍戎祭祀之事皆國用所不能無者若徒執一行簡亦可乎先生曰此正見行簡有其要也彼諸葛孔明每事必周勤後來便食少事繁此盖不知其要矣應詔又問然則要在用人乎曰要在於敬能敬以自治而無纎毫私滯於其中則自然㑹用人自然㑹理財事事有緒而不亂矣如自家無敬之本惟事茍簡吾見一身且弗治安望其能臨民看來今日之講不難於簡而難於敬賢輩他日居位涖政切不可忽此敬字
  問不遷不貳如何先生曰不遷怒發而中節之和不貳過㡬於喜怒哀樂未發之中顔子逐日在這性情上用功怎麽不謂之好學又問何以見得性情曰七情之中惟怒為甚怒而不遷則凡七情皆得其正矣人性至善本無過失過而不貳則馴致於至善矣應詔問做不貳工夫有甚下手先生曰不貳中要一箇勇字能勇則改過不吝不遷如何曰凡人之有怒必先有私心繫累故程子謂忘怒而觀理之是非然欲到忘處必須於私心一刀斬斷方纔做得非勇亦不能邦彦若欲下手盍先從勇上用功講畢又曰致廣大而盡精微始可語夫不遷怒極髙眀而道中庸始可語夫不貳過
  先生講古有三疾謂諸生曰天下人病痛甚多夫子獨嘆三件者何謝顧曰狂者是過的一邊矜者類乎狷是不及一邊愚則不能狂又不能狷天下只是三等人故夫子嘆乎曰誠然但古人之疾猶是實心今人雖三疾亦不似古盖習俗之染甚可惡也問夫子言性相近習相逺矣又言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者何言人性相近其本元無不善但習染後始相逺也除是上智下愚者則不能移耳盖言人性之善也如堯舜桀紂顔回越椒數百年之内億萬人之中始有一人焉看來天下可移者還多而不可移者甚少可見還是性之本善也一生曰此兼氣質之性乎曰天命之性非氣質何處求如何分得惡亦不可不謂之性如之何曰嘑蹴之食乞人不屑此亦可見然終不如孟子曰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合觀之更覺親切至於韓子性有三品之說似有兩可之疑誤看了上智下愚也
  問鄙夫何以不能事其君先生曰鄙如邊鄙鄙陋之鄙非王都之内一般人惟鄙陋則心小阿諛為容逢迎為悅終日患得患失更有甚念頭到君上也
  先生曰論語只學而與孝弟兩章便可盡為學之道學箇甚麽也只是箇仁然學仁從那裏起只於孝弟上起孝弟則九族惇睦以此百姓昭眀以此於變時雍鳥獸魚鱉之咸若者以此孝弟便是箇根因而仁民愛物之枝葉花萼油然而生不能已也如西銘便具為仁的道理象先問然則西銘可以盡仁乎曰程子謂西銘言𢎞仁之道為仁之方也而孝弟則所以行仁之本也是故君子務本不可専靠西銘不然則牆屋上貼的仁與身體上貼的仁豈能相干邪
  子實問朝聞道如何曰試言所以聞的氣象子實言是持身不變的意顧言如聞性與天道之聞象先言即存吾順事没吾寧也一般先生曰也皆是但所以得聞道處汝輩皆未說及耳諸生請問先生曰我和汝輩於這道都是可得聞的只緣血肉之軀包裹著惟終日戚戚或是居室不安或是衣服不美或是飲食不豐這等念慮横於胸中怎麽得聞道故須實見得這道舉天下萬事萬物無以尚之如好酒者惟知酒之美好貨者惟知利之美故雖酒貨殺其身亦不悔焉是聞酒聞貨者矣觀此可求所以聞道氣象也諸生問今有一言官被罪從容就義亦聞道否先生曰固是好的未知他果無怨悔否若有一毫怨悔猶筭不得因勉之曰聞道亦是難事不可容易看過
  椿問治國治家禮樂非仁不能而夫子於由赤許以治國家禮樂不許其仁謂何先生曰仁體大而無不在者也觀易體仁足以長人則知天下萬物皆在仁中是甚樣宏大千乘百乘賓客豈足以盡之乎故三子或以一時一事之仁則有之求全體不息便不能故夫子不許洲問甯武子之愚何以不可及先生曰元咺爭訟成公被囚智巧之士所深避者武子不避艱難卒以全君此其愚可得而及耶又問如此則死難者在所取然夫子不取召忽者何曰管仲舍邪而就正者也召忽者甘於輔邪者也故曰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象先問武子之事亦庶㡬於仁乎曰否仁則上下化之或公不至於被囚而其愚亦可泯於無迹故曰謂之忠則可謂之仁則未也
  洲問無私心而當於理是可言仁而義亦在其中否先生曰只不息便是箇仁義不待言也應熊言只為富貴念慮擺脫不開能如顔子之不改樂便能不息先生曰此亦是渾淪說了人各有箇息處提起便㑹不息便是仁如伊尹一夫不獲如已納之溝中范文正自做秀才時便以天下為己任是也徐紳言一家之中父子弟兄猶可推之到他人便不相干先生曰這還要相干椿問此處却甚難曰體西銘意思嘗存乾父坤母之心則推之一家如此一鄉如此大之一國與天下亦如此這便相干了患人不立志耳
  洲問前日看先生因聞其說夫子之志重在朋友信之上如何先生曰言語各有攸重彼亦因事而發如與無位者交謂之朋友與有位者交謂之僚友不相信道便不得行如今朋友不信道便不眀道既不明自不能行如何得老安少懐以此三事雖並稱而友信一言又最重
  延祀問西銘定性大指如何先生曰西銘是仁孝定性是知止有定子實言廓然大公物來順應是聖人事又何用知止先生曰惟其真知故静亦定動亦定内外兩忘廓然大公物來順應即易之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細思之西銘就如孔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雖坐必作一般氣象定性就是顔子不遷怒不貳過的氣象故求觀二篇大㫖須自孔顔身上尋看又要自己身上尋看得
  洲問博施濟衆堯舜猶病如何先生曰吾舊將能字重看盖博施夫人所能博施而濟衆則或有不能曽以賑饑一事言見聖人固有是心然其所及則非聖人一手足耳目之所能也是聖人能於博施而不能於濟衆觀此則堯舜猶病可見洲又問昔有陳巡撫過徽問中庸位天地育萬物古今人誰盡得諸生對惟堯舜能然陳公曰夫子說堯舜猶病者看來亦未盡得先生笑曰當時何不對曰惟都先生盡得象先言猶病者亦自其心不自足而言先生曰正是如此不然則堯舜之民於變時雍古今之治莫有尚焉者若真以為病而不能位天地育萬物則古今何人不病而中庸之語夫子豈虚設無歸著的故猶病二字只可以之推堯舜之心不可執之而少堯舜之治
  椿問求仁得仁是兼遜國諫伐否先生曰還是専言遜國盖子貢惟問爭國之事也椿又問使夫子仕衛亦有此事乎胡氏謂命公子郢而立之果得夫子當時處之之微意乎先生曰夫子得乆於衛必能化之無這樣事胡氏之言在夫子未必如是也象先問人謂輒當迎父遜國卒不肻立則尊之如唐之太上皇之制如何曰如此則是告輒以偽矣盖蒯聵以淫亂之恥乃人子之情至不忍者非有大罪逆也輒若誠心迎立而蒯聵能保其宗廟奉其祭祀收其人心一反其既往之愆則雖靈公生存不復怒焉即昔人所謂子方回過於睢陽而父遂解顔於溱洧者矣况靈公已卒世乎若是而立之以次傳位於輒則在靈公無逐子立孫之嫌在蒯聵無怨父怒子之恨在衛輒無承祖拒父之非父父子子祖祖孫孫又何不可
  㠓問曲肱而枕之富貴未嘗不可先生曰富貴則上莞下簟何必曲肱然夫子於疏食飲水處皆是樂學者不是衣食不足便是功名纒縛怎麽得樂象先問世之隠而不仕者志在山中把外面功名富貴皆放得下如何先生曰此雖不足與語聖人外面勢利紛華似亦擺脫得開必須察他心中安否我嘗說箇達磨面壁十年外面如此未知他心下如何隠者雖是寄跡山林又不知他心下如何也
  洲問聖人嘆有恒之難如何先生曰聖人固是神明不測者也君子固是才徳出衆者也善人固是志仁無惡者也故皆不易見矣若夫有恒者必於平日無時不然無處不然過此亦㡬於聖人君子如何容易得見寅問三以天下讓如何先生曰還是讓周若作讓商說太王怎麽有取天下意故自當時言決是讓周天下字是武王已有天下後孔子追言之也寅又問躬行君子是子臣弟友之道否先生曰也是言未已寅又問不改其樂是樂道忘貧乎先生曰若說樂道便有彼此將發明其故寅又問性與天道之聞云云先生曰這等如何得聞一部論語汝欲一時都了亦甚看得易矣寅漸起曰是貪多先生曰欲仁而得仁又焉貪但還要循序而進可
  一日諸生請講君子所貴乎道者三適有二生自監中來因言近日方得撥歴云云子實遂言司成可謂太執矣先生曰纔說出辭氣斯逺鄙倍而子遽忘之乎此心一息不存便㑹忘了乆之曰以此知工夫不可一時不宻
  洲問記十三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與夫子興詩立禮成樂之次不同如何先生曰先王之世人人知學故其設立教條之常規如此後世政教廢弛士風盖偷夫子之時已大非先王之日矣故變例以示人爾又曰興與冺滅對立與僵伏對成與中道而止對
  椿問髙堅前後如何先生曰髙明配天可以言髙博厚配地可以言堅日月代明四時錯行可以言瞻前忽後此夫子之道直是無窮盡無方體顔子所以難於進步而有是嘆也然則博文約禮其學之法乎曰此夫子之善教也如易曰逺取諸物是博文之事近取諸身是約禮之事然有先後乎曰二者並進一文之博一禮之約非博了文而方約禮也顔子之竭才正是並進盖髙堅前後道無一息之停學道者亦當無一息之間如今日讀書不得其義理輒自阻焉顔子惟於仰鑚瞻忽之際愈自強不怠故所立卓爾又曰此章極言顔子當時學孔子的氣象只在竭才而已今人只緣不竭才
  椿問陽明先生謂四十五十無聞是不聞道疾没世而名不稱是疾名不稱道如何先生曰說不聞道是說疾名不稱道則非也盖生而務名固君子之所㴱戒若夫没世而猶無令名之播則其平生無行可知矣非君子之疾而何
  椿問顔曽可與權否先生曰也可與權如用舍行藏仰鑚瞻忽曽子聞一貫答門人以忠恕謂非權不能也二子固可與權然須觀其所立處簞食瓢飲回也不改其樂魯君致邑曽子三四返而不受故權雖難於立而必立後方能權汝輩欲學顔曽之權請先從他立處起寅問唯酒無量不及亂朱子講作以醉為節而不及亂耳如何先生曰纔醉無有不亂者矣若孔子言無量者或是三行五行不拘限量庶不及亂故書曰徳將無醉亦是此意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二
  明 吕柟 撰
  太常南所語
  楷問今日時文體製當何適從先生曰文字要意新則辭自不腐不必在字句上著力何以能意新曰躬行自得之語便别
  謝顧說二程抄釋某人雖有不肻借人先生曰得之而誦誦之而躬行可也得之而藏藏之而束之髙閣不可也
  楷問作文怎的是新意先生曰只要發揮本題如樹木然從根發出者自有生意葉也綠花也紅愈看愈好若徒擥取陳言以為己說譬如攘取别處花葉縛在樹上自莫有生意楷問此生意須是由體驗乃得先生曰要躬行且如韓子作文也還刻削如漢董仲舒汲長孺其文質實自然有生意長孺對武帝只說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虞之治又如諸葛武侯二表皆是何等氣象一生曰韓子之文其文與時髙下不得不然先生曰此係所養不係於時且如濂溪明道之文發出自然意新與韓子不同杜子美語不驚人死不休陳無已閉門覓句這都為世俗所累反忘其大者不可學也須立課程紀載日之言動念慮如古人黑白豆法則時文之業亦在其中
  楷問博學於文切要用功何如先生曰程子言莫若察之於吾身如念之所起身之所接事之所處一飲食一動静一衣服都是窮理若知到自得處纔是約禮楷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似博文以畜其徳似約禮乎先生曰然又問求仁之要在放心上求否先生曰放心各人分上都不同或放心於貨利或放心於飲食或放心於衣服或放心於宫室或放心於勢位其放有不同人各隨其放處收斂之便是為仁如朋友相㑹或一言之善一行之美或威儀言語處相觀而善若能為得這箇仁的學問則他日居官自㑹愛民愛國也
  楷問稱叔度者曰汪汪千頃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濁此外不知史書上更有甚稱語否先生曰此力行之士也只此數語已見其全矣不在多也如顔子稱夫子只說仰鑚瞻忽四句其他游夏何能說得到此且其所以仰鑚瞻忽者是箇甚麽
  先生一日雪中坐清風亭楷輩侍坐言及冦司冦之善政為京兆尹時武宗南巡有太監預選女子千餘人以俟乃居之空倉中數日死者一二十人冦公請太監曰此女子𠉀朝廷幸而菜色如此恐反取罪太監懼曰何以處之冦公曰莫若令其親人或食店酒肆領出置立簿籍記其姓名臨期召用亦未為晚太監從之女子得出感冦公之仁無不號泣者一言而活千餘人
  楷問孔門諸賢之字皆有意義不似後人誇張且俗也先生曰當時諸弟子名字似皆經孔子所更改者如閔損字子騫損是貶損騫是騫舉如顔回字子淵淵水取其回曲㴱逺仲由字子路冉耕字伯牛尤更明顯後世如王績字無功仲淹曰朋友之功缺矣盖古者命字長以伯次以仲少以季居多楷因泛舉不已先生曰學貴識其大者故孟子武侯之學皆識其大如曰樂正裘牧仲其三人則予忘之矣盖得其五人之意雖三人忘了亦可如屑屑於人名字句上求恐務其近小而遺其逺大者也
  楷問不失讀書之法而有以得乎為學之道何如先生曰在力行耳曰如遇公卿諸侯事欲體貼於已如何先生曰安知你們後不為公卿且如遇諸侯事則思量如何替他區處亦是學
  先生曰盛衰之數不獨天時地勢亦然故人富貴貧賤如循環然子夏曰富貴在天可見只有道徳仁義是不朽之物故在我者不可不勉
  問閒思雜慮何以處之先生曰要好古志篤則雜念自不生故曰好仁者無以尚之
  陳紹儒言陳白沙至京師丘文莊曰當今之時惟禮樂未備此來請修之白沙不答如何先生曰白沙奚不對曰未遑
  一日講畢先生曰諸生在家作何功業衆未對請教先生曰須以為仁作課程如其所行過事及所接友生講論都要一一紀載四書五經依日帖讀其於程朱之學皆當激昻倣傚做去豈世上有箇到何時該生程子又到何時該生朱子來的理只要常自激昻
  楷問古之言者如漢之賈誼董仲舒其治安天人䇿可謂正而能婉乎先生曰正而已如痛哭流涕之類恐不是婉盖言語有正而不婉者有婉而不正者惟正而能婉者難若晏子屨賤踊貴之對數圉人三罪之說使人君樂從者優乎若伊川在經筵因哲宗折栁對以方春發生不可輕折此言太方使人主怕親儒生不知為伊川者如何處對為妙使孔子處此必自有作用
  陳紹儒問格物窮理工夫將格盡天下之物讀盡天下之書邪先生曰朱子補𫝊雖曰云云其實在學者格之自有其要但是因其所臨之地而然如此做工夫人猶以為難若必欲盡格天下之物與盡讀天下之書則待何時了邪
  梁宇問冠禮有賓拜冠者受之節文似不可行如何先生曰還有見於母母拜之文此皆不可行者也看來禮壊於周忒繁文了所以夫子說夏殷禮吾能言之使文獻足則夫子將舉行之矣當在解時亦令民間行冠禮設一飯請冠者宗親或比鄰三五輩會食冠者跪令識字者曉說與他為成人的話令冠者謁神主拜父母只如此而已又嘗過某處有劉参政謝僉憲師徒俱已年七十處深山窮谷之中曽設飯相留見他畧去禮文其稱道師傅如小秀才時言論朴直再無虛文縟禮宛然古人風度可愛可嘉且如今行禮須先體古人之意其文可畧也若必泥古製皮弁三加反増䙝玩耳故曰禮時為大順次之體次之宜次之稱次之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乆夫子嘗語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盖小人儒専於器數儀文上習了故曰徳成而上藝成而下也
  先生曰論語孔子答門弟子問仁問孝問政處都以類從如春秋屬詞比事看來其問雖同夫子或因病而藥或因才而成其告之各有不同其作春秋亦是此法今𫝊例以為凡書盟者皆惡之恐不得夫子之㫖楷對曰聖人之心同天地筆如化工恐不可以例拘如後世之史先生曰然
  楷問革除年間如齊泰方孝孺何以致建文之亡也先生曰建文昏弱之主諸君導他改太祖的法度如侍郎改為侍中郎中改為上士員外改為中士主事改為下士各王府悉照古諸侯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制減除禄米有湘王不遵合宫焚之太祖駕崩十日即𦵏禁諸王奔喪天下諸王已不心服太宗時居燕藩恐其將及己也是以稱兵除君側之惡遂正位號時兵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建文懼召孝孺曰奈何對曰長江萬艘敵天下一半甲兵未㡬萬艘盡向北岸時又有雷擊端門鴟吻當北兵且至猶以門不應古為言改為臯門應門等以合周禮迂闊如此但其死節則可取耳
  先生曰秀才學術所係不淺善則足以福斯民不善則足以亂天下是故學術不可不慎也故崔清獻曰無以學術殺天下後世
  楷問涵養省察如何先生曰只是一件事無兩箇工夫纔省察是天理便要擴充是人欲便要遏塞戒慎是人已不交耳不聞聲目不見形時𠉀於念慮之萌處著工便是慎獨工夫亦無兩様先生問克己以何為先或對曰以省察為先先生曰省察自何處為先漫漫從那裏下手盖須如曽子之三省從受病痛重處醫治若重處醫治得其他輕處都可了如好酒從酒上克如好貨從貨上克乆之自有效其格物致知又在省察前一步先生曰學不進只是已私不除已私不但聲色貨利甚至於喜怒亦只從所欲
  先生曰聞薛文清公為御史時每至三楊閣下門首止投刺與今時不同三楊慕薛之為人不得一見後於朝班中尋訪誰為薛御史始識其面其見重於人如此韓雍為御史曽奉命㸃齋至吏部直行甬道至堂上髙呼尚書某人之名時三原王公為冡宰在後堂髙聲應曰有急被衣出迎後王公㑹都察院問韓某何如曰曽巡按二次甚有政聲王公遂奏擢僉都御史前輩公正如此
  春正月南戸部桂結實纍垂衆以為未之經見也須問諸涇野子楷持以問先生曰亦未之經見也漢書云桂樹華不實黄雀巢其顛昔為人所愛今為人所憐豈其為異乎
  一生問志道據徳依仁而後游藝與博約之序若相反者何先生曰道徳之說與餘力學文之意同因當時専事文辭者發有為言之也博約之說與格致誠正之序同示萬世學者定法其序不可亂也其他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道則見無道則隠君子守身之經也至於欲往佛肸弗擾之召又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者聖人體道之權也
  先生曰學者言行須以聖人為標垜則其緒餘可兼常說若學成箇孟子學成箇明道没箇舉業不精的諸生有問存養省察如何用工夫省察果存養中一事否先生云在聖人無事省察在學者還是省察工夫多省察就要存養存養亦有省察二者不可偏廢却是静中有動動而復静意思
  先生訓諸生曰心即田也心田之說最好就是禮記所謂修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講學以耨之本仁以聚之播樂以安之此等說話當體認
  化問心中如何能常明常覺惺惺而不昧先生曰常明常覺則聖矣然亦難至外誘汚染之則不能矣今當去其外誘之汚而専志於道則始而一日之間一二時之清明繼而三四時之清明終而日夜之清明矣惟患用力之不専爾
  㠓問乾之初爻曰潜龍勿用勿用之時正宜用功何至三爻方係之以終日乾乾也先生曰聖人繫爻各因其時之所在位之所宜盡其道焉耳不可以例論也化問陽卦多隂隂卦多陽故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静而徳方此隂中有陽也何乾卦純陽而無隂乎先生曰乾雖純陽然乾元用九六爻能變亦陽中有隂也又問六爻皆以聖人之徳明之何初爻之文言曰隠而未見行而未成又似有優劣也先生曰文言有自聖人之徳言者有自學者之功言者一半言聖人一半示學者故不同
  先生一日論八佾禮樂之㫖諸生因以樂經無𫝊樂學未立為缺典先生曰噫抑末也知樂者其惟漢文帝乎逺竊疑文帝有一賈生而不能用先生極言文帝知樂之故惜乎史臣不知以為未遑雖通達如賈生者亦不知其微意所在而遽為痛哭豈帝之不能用賈生實賈生之不能用帝也逺意魯兩生識得此意不從髙祖之徵其言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𦵏傷者未起又欲興禮樂禮樂所由興積徳百年而後可也兩生此言其亦文帝未遑之意哉不識先生於二子亦曽以達禮樂之情許之否乎願終教之先生曰再講
  先生曰人之情只是好惡天下之道仁與不仁而已然好仁而不惡不仁則是好之未至也惡不仁而不好仁則是惡之未至也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古人多說箇力字力有自強不息之意若孔子祖述憲章上律下襲學堯舜文武為未足又云學那天地皆是學力處所以成這箇大學問邵子謂一人之人十人之人千萬億人之人學今人未足又去學古人亦是此意應熊曰張子求道甚勇亦是自強不息否曰謂之自強則可不息則未知也因問學者所以息之之故應熊舉人之志分於富貴貧賤以對先生曰此是大界限然人各有重處須在此克去其要只在窮理理眀然後能覺洲問先儒於應事日用之間要察識此心所發是仁是義禮智否葢嘗求之心而未得先儒有謂一事上亦有仁義禮智何如曰就此問之心不安而形於言便是惻隠不能斷是少義不能辨别是少智因謂在坐者曰今日所論其間有是者有非者然是者未必盡是非者未必盡非諸君亦察及此乎諸生未得其㫖先生曰程子說得好有有徳之言有造道之言又曰諸君求仁須要見得天地萬物皆與我同一氣一木一草不得其所此心亦不安始得須看伊尹謂一夫不獲若已推而納之溝中是甚麽樣心王言曰此氣象亦難今人於父母兄弟間或能盡得若見外人如何得有此心曰只是此心用不熟工夫只在積累如今在旅次處得主人停當惟恐傷了主人接朋友務盡恭敬唯恐傷了朋友處家不消說隨事皆存此心數年後自覺得有天地萬物為一體氣象
  葉生問子夏言禮後乎似亦能引伸觸類至作春秋如何不能贊一辭先生曰聖人泛應曲當如天地之化工故春秋之褒貶隨意所之無不曲中事理之宜此豈子夏所能及若子夏初為君子儒又不止能賛一辭矣或問朝聞道何以夕死可矣先生曰此須知未聞道前景象何如始得盖未聞道時只是血肉之軀利欲牽引心常戚戚如何得生順死安唯聞得此道則耳目聰眀心志寧静渾身皆是道理當生而生當死而死雖殺身成仁舍生取義亦無顧累所謂夭夀不貳修身以俟之也且如人之好酒好色雖終其身而無悔者是真知其味也聞道亦然又曰此當與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君子坦蕩蕩並看又曰我嘗把孟子謂曠安宅而不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與此對看彼謂雖生猶死此謂雖死猶生也
  文祿問道不可須臾離朱子以静存動察為言然動静無二時理欲無二㡬存省無二功岐而二之禄㴱疑焉先生曰此總言慎獨工夫存省之功固不可分能存天理便能遏人欲能遏人欲便能存天理故君子用功惟於一念將萌之初加之意焉戒慎於已所不覩恐懼於己所不聞道在我矣盖此不覩不聞之境人皆以為隠微而可忽孰知其至見而至顯也故君子必謹其一念將萌之獨焉原無二截禄聞此語退而思曰存養之功密於省察既存天理又焉用省察以遏人欲耶盖克己則可以復禮閑邪則可以存誠矧先言存養而後加之以省察亦非次第之序聞君子用功由疎以至密未聞由密而及疎夫子之云實快我心王材曰陳子之言尚少體認未得先生之㫖
  釡初見先生講克己復禮問曰所謂己者我之身也何以欲克而去之先生曰己之與人均受天地之氣以生其血脉本相通也人惟私意一生是以人自為人已自為已元初之相通者始判然二之矣是以君子貴克己則一人已平物我直以天地萬物舉而屬之一身是故志定於此氣通於彼而天下歸仁堯舜一民飢曰我飢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一民有罪曰我陷溺之也其真能克己復禮者乎西銘一篇全是發明此意又曰人惟有已始有人人惟無人始無己己者人之敵也嘗疑龜山從蔡京之召先儒以栁下𠅤比之釜謂魯男子之不可是為善學栁下𠅤者則閔子之不就季氏是為善學孔子者蔡京之惡浮於佛肸而龜山乃欲為孔子之行其不逮閔子逺矣先生曰亦是
  先生曰樂道人之短則為己之功必不真切若為己之功真切自無暇說人長短釜聞之惕然又曰人能反己則四通八達皆坦途也若常以責人為心則舉足皆荆棘也
  釜問入廟見佛像揖之何如先生曰佛老亦得聖人之一偏見其像而揖之亦禮也
  吾人只是貧富二字打攪故胸中常不快活試嘗驗之自朝至暮自夜達旦其所戚戚者此貧此富也自少至壯自壯至老其所戚戚者此貧此富也君臣之相要貧富二字要之也父子之相欺貧富二字欺之也兄弟之相戕貧富二字戕之也縱使求而得之尚不可為况求之未必得耶孟子曰得之有命孔子曰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先生曰貧而無怨難是多少大學問在吾人終日只是學此能透此闗則富貴利達得喪毁譽不足寘念中矣然其功自無欲入無欲故寡求寡求故無不足無不足故能處貧如富而無怨心
  紹儒問有過常存悔心如何先生曰這便是頻復之厲須是過而能改某嘗謂三過不改為玩過謂其視之没𦂳要便置此念後有過時無所憚也此最不可
  無諂無驕雖知自守猶有貧富病根在到樂與好禮上是甚胸次這便把貧富都忘却了一面從天理上走如何可及子貢便能自覺在切磋琢磨上做工夫起甚是知學故夫子許之言詩看來子貢非止論學盖知學矣此子貢得力處
  應詔問立樂局使人習樂如何先生言君相能使人衣食足而頌聲自作樂局雖不立可也故人而不仁如樂何意思甚廣大不然縱能盡習得咸英韶濩來亦不濟事
  應詔問英氣還當有否曰無者不可不有有者不可不無
  池州徐宗魯問聖人何思何慮與佛氏寂滅何以異先生曰何思何慮是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的意思佛氏寂滅是死其心矣自是不同也
  乙未邵伯舟中語
  先生北遷太學過廣陵時諸生十餘人同舟共送至灣頭遇髙郵守門人鄧誥迎於舟中設酒先生稱巡鹽徐芝南好學一生曰他嘗言人惟格物便可平治天下何用許多條目先生曰信如子說則當時曽子只說物格而后天下平可也何必許多誠正修齊工夫邪夫格物是知必須意誠心正然後見之躬行不是一格物便能了盡天下事且如子華未仕時亦只是講明此道而已豈能預知一郡人民土俗乎至於今日到髙郵身親經歴便有許多政事條理焉能一舉而了盡一州之政乎如芝南之說皆今時頓悟之𡚁學者不可不察
  葛澗問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以愚觀之似有可取朱子解三則私意起而反惑恐非先生曰朱子之言是也閻傅說周公思兼三王坐以待旦思不止於三孟子取之而季文子之思孔子非之何也先生曰周公之思與季文子之思不同周公之思但就其一事或酌古或準今或宜土俗或合人情必待周知盡善而後行此思之可貴也故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須熟思審處亦無妨也文子之思不在一事上如聘晉而思遭喪之禮則所思者皆私意正犯了勿參以三之條非周公之公思也葛澗說李空同為海内人物髙相曰使空同在必不下拜澗復稱其文似秦漢詩似三謝二陸用心刻苦文集可觀先生曰欲看空同文集當先觀其奏疏如上𢎞治正徳二疏甚有忠君愛國之心氣節可取如詩文模倣魏晉却差用心使移此心為大學中庸則為曽子子思矣
  鄧誥問白沙之時有太虛相友何如先生曰白沙之友太虚猶東坡之友佛印退之之友太顛也惟其友太虚是以白沙之學被引入禪至於孟子之時不聞有此人也周程張朱之時不聞有此人也誥復曰白沙果禪學乎先生曰然
  子實囑子華治髙郵當去淫祠以立近代之賢應熊曰是求賢於廟矣先生曰夣卿之言是也但聖賢與老佛不同不必立祠然佛老亦巢許之流髙蹈山林不恤生民休戚國家安危自討獨樂便宜使人人為佛老為巢許則國家誰與之理社稷誰與之安此孔孟之必不忍為也若白沙之學其亦巢許之流乎因語誥曰子今為政也當存孔孟救民之心而絶巢許髙曠之望庶㡬髙郵之民得盡受其膏澤盖因子華巢許之詩而發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三
  明 吕柟 撰
  太學語
  宗師曰讀經者不可不讀十三經註疏其書皆漢儒所作其源流皆自孔門𫝊授將來學得其真所宜參考以求其義
  監中諸生之有過者宗師痛懲其罪壓撥或至三次及其改也則又甚恕與之更始待之如初壓撥者又皆與刋除諸生撥歴拜辭宗師命之曰汝往歴事與進士觀政一般有錢穀者習錢穀有刑名者習刑名然必以忠孝信讓為本不可忘吾語也
  一生以侍直為勞不得讀書求三日一入班宗師曰汝在此侍直行亦是學立亦是學非必在號讀書然後為學也
  一生言同房友病甚不食宗師為嘆惋即遣知醫禮生問其疾復出廩米以周之
  七月中編刻儀禮圖解書成八月中編次詩樂圖譜書成軼拜而言曰嘗聞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宗師以此為教編成禮樂二書興亡繼絶有功於聖門有大造於學者軼自下土來初入太學聞絃歌之聲雍容和鳴又見行冠射諸禮從容揖遜恍若身遊於鳳儀獸舞之世竊思古昔帝王以禮樂治天下以今所聞見推之亦可以想見三代當時之盛矣
  有一監生丁憂具告而無戚容宗師曰爾非丁憂者也對曰生新聞父喪見有某生知證宗師曰丁憂監生而請人知證可知爾之心與貌矣夫當喪不戚吾何弔為乃命典簿𠫊罷其賻儀本班師友亦勿弔
  先生與某先生至一寺中幽僻某曰行到此寺方知此寺模様可見行在知前先生曰若非知有此寺何得行到此寺知不在行前乎某遂不能對
  先生謂諸門人曰讀書無他只要克去自己病處如好博洽如好文字如好貨財如好名之類皆是一偏之病各自其好而克之即是學矣
  先生謂徐定國公曰聖天子下即是一人可謂貴矣家積萬鍾可謂富矣富貴皆汝所有此人爵也所少者只是箇道義天爵也汝毋以為與頭巾秀才在一處習學為恥盖汝即管事千萬人皆在汝掌握中舉動應酬非學焉能自此習禮公侯咸集先生必人人親教之於是膏粱紈綺之人不能話談者亦有識得庸學魯論之義者矣
  先生開五經館於彛倫堂東一日與諸生講論有歴事數十生咸來聴講揖先生暨諸堂師乃又揖在監諸生先生止之曰禮見同等不起此不當揖是後每講而外士至者俱不揖諸生
  有光禄四差諸生告者二三十人先生命侍直四生各收其狀在手每生手中取一紙出則定其差後更有告者先生曰吾亦不知其為誰是後諸生知先生每事至公亦不告也
  有報訃八缺數公卿皆有書柬欲求與親故先生俱不從乃擇善行貧而地逺如錢嘉猷輩撥之曰將以抑奔競也是後諸生奔競者遂絶
  先生惡諸監生稱父母疾并稱已疾者有一生告改南稱父發瘧疾先生曰瘧亦時疾也汝數千里之外何得知之遂責其人而褫其狀又一生告假云已有疾先生一見容貌知其偽也曰疾不可妄稱好學人無疾只是不好學人有疾
  先生在五經明道堂方講詩一生問曰書堯典中命四官有以異乎先生哂曰非所問而問焉汝不讀記中長者不及毋儳言乎教畢而竟告其疑
  先生與定國公講論語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言竭力除是力所不能去處方止如盡性修身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類皆竭力也致身只是不私其身家如死生變故不渝之類汝學問為人全在此二句了此將相之道得矣鶴問曰如下堂傷足於竭力何如曰無往不通先生講經畢鶴侍側夫子曰汝省得吾言乎鶴對曰鶴雖至愚晝夜思慕師訓曰汝思則得之然更要行也先生與定國講論語禮之用章曰凡人看禮字只做道字看了殊不知禮字正是舉這道字的器具如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其用昏定晨省等禮是舉親之道其朝覲等禮便是舉義之道和字只是箇自然從容便是故禮必由中心自然形見出來方是和
  先生曰子貢謂孔子温良恭儉讓盖温和平易謙讓的人人方親近得若驕傲稜角粗慢的人人怎生肯去親近他儉如著好衣服的人人難親近若著尋常衣服的人易親此等處夫子最近人情人將聖人看太髙逺了反失之矣
  歲貢生百人咸至先生即命年長者報名事未畢吏呈部取參表缺七八人先生即命聴㸃年長者過來諸生莫知其意猶有退縮在後者先生冒指年長七八人遂定其差其又有欲去者皆是退在後面的人皆不許先生曰此即是數也諸生皆云夫子之無我如此報名中有一生急遽而過先生呼之曰這秀才還未讀定性書乎
  先生將升監有班生告云監生蒲陽生病故矣先生聞而變色即徒行往弔至號前見其尸寢地服破衣失聲悲痛劉東㑹見先生哭之慟恐傷也兩手扶持先生歸廂房猶曰苦哉此生也言未畢一生又告云監生劉橰病故矣先生益哀戚遂免升監止樂三日往弔哭之如蒲陽生之喪前周萬翼賈倫之故夫子慟之亦如蒲劉其陽生與萬翼則甚貧聞先生之意而興起助喪者百餘人其賻禮約有二三十金故先生與諸生曰我欲不舉善行周蒲等生安得全軀歸鄉乎我舉善行汝等何不實體我心行乎
  有堂長受賄事覺者先生既責之矣其人謝罪二三次俱瞷無侍側禮生方云謝罪先生曰我以公責汝汝何待無人而私謝我乎即此行就是受賄之真也其人再三強辯先生曰汝讀何經乎對曰春秋曰汝知誅意之法乎其人不敢復答
  丘生既撥歴來見於明誠堂曰一向思念老師只是在歴上不暇今専來謁教言畢袖中取出補狀一紙云支膳鈔先生哂曰秀才說話差了理欲不可並行
  先生無往非敬無行非義凡遇上位賜笋梅等鮮必稽首拜而受之使人持歸獻諸先人或送墨帖數葉先生方展而觀之内有太祖心箴數張即速起捧讀然非誠敬純一者何能遽然行得出來梓釋曰只是心常在
  習禮公侯來學先生命一生先講經義使聴之既畢方自言其㫖既畢又使友伴舉人與詳說其故復講之日始問之且謂諸生曰皇祖聖主之意為此輩欲知書聞道其意不淺淺也
  先生以禮樂乆荒慨然以興起為己任爰命盧堯文等考訂儀禮衛良相等編次樂章俾諧之音律仍令禮生演習冠射聘燕士相見等儀於時圜橋門觀聴者如歸市率相嘆曰乃今獲覩三代威儀每晨夕升監之先必奏樂詠歌和律洋洋盈耳諸生用是多退讓恭遜之風先生於彛倫堂講書後仍擇禮生頗通經業者考問討論親自臨決於眀道堂亹亹不倦又立考經校史禮生統命之曰凡讀書必須看大頭腦直與身心相切意思自别其考經從那十三經註疏上看那先儒所說的話去古未逺淵源𫝊授多從聖門來者則識見自是廣大校史者必向温公資治通鑑左傳綱目等書參驗符合議論是非闗係政體方可
  一日諸生有告依親者復欲改南改南者復欲留監先生喟然嘆曰這箇都是志不定惟志不定所以有此過失因進廂房諸生謂曰學者全要立志使志能有立焉得有許多紛更擾亂之事夫子所以說箇三十而立夫以夫子之聖尚說三十而立則立也亦自不易學者必須能立方可謂之學諸生因問何以謂之立志曰中心見得明執得住外物從他不能搖動便是聲色也不能動他貨利也不能動他就卓然立得住了今之學者且莫說耳順從心地位只是能立得定便是好學者了不要說三十而立便是五六十歲七八十歲能立得也好了不然便有活得百歲的亦不過倒東倒西與草木同腐朽而已如今人但曉得七八十歲百歲之夀不曉得由百歲而上有四五百歲夀的如古人有勛業文章𫝊於世者是也有千歲萬歲夀的如孔子道徳垂於不朽者是也自古六十歲以至百千萬歲惟人所為當自立志始
  先生因舉人為貧泣以告差曰如此無力為貧所困了且爾不觀顔子之處貧乎簞瓢陋巷不改其樂我嘗說欲知顔子樂處當觀常人憂處人須要克得這憂去纔見得那樂來
  有監生數十輩争納監規有失次敘先生咈然曰全無遜讓之禮何至如此仍進後納者奬之書名紀善簿先令之出其爭先者顧抑之使到繩愆㕔紀過且告之曰欲先者反居後退後者反得先可見謙受益滿招損汝等今後當痛改此等氣習
  先生一日閒居廂房驗諸生誦史頗解記遂喜而笑曰爾等皆解記憶邪今日在此不可虚過了日子必須朋友互相講習有些益處方好且嘗觀程子語録乎其說話雖覺粗些然意思却明白易曉我嘗有程子抄釋第取觀之亦自好若便覽五經四書聖人精藴所發難遽通曉先從那程子粗粗說話體貼將去則五經四書方有進步處
  鄭博士等進見論及為學當以明道自期待先生曰然因問曽有程子全書否對曰未有也曰它書不有猶可至如程子書可不攜邪因問周子張子何如曰看五經四書後周程張朱四子俱不可不看經書之後舍數子將誰與歸先生於四子俱有抄釋㑹戴冠等梓行之先生告諸士子曰冠輩之志逺矣
  諸生有告改南監者先生曰伱們改南者都為著父母來其間亦有不為父母圖一已私便的夫道之不眀學之不講雖往天外去也只如此虚過了日子
  先生凡遇生徒有丁憂者必遣本班師友弔問隨賜賻儀比其來見輒蹙然嘆曰傷哉即呼吏人速與文移且曰伱自這裏回去必要守著文公家禮為好
  監生盧堯文等刻儀禮完印數冊送上先生勞而受之曰此書我意欲通示諸生題本要工部刋行爾等乃奮志刻成此書不以衆人之事而惜己之勞費這箇就是善行今所進本中已將盧堯文等名達於九重看了爾等初亦不圖美名之上達只是要速為好事而行之耳時侍立諸生感嘆其善先生遂進盧堯文三人各賞紙一百更勉勵之
  監生張九山病故有同鄉監生楊景新稟告先生愀然不樂曰嗚呼噫嘻得何病而至此何故早不來我這裏說知對曰先前本生以痢疾曽於西廂房給假來曰九山有子否曰無也先生顧諸生曰快教典簿㕔給銀殯殮其周旋喪事就是伱同鄉者與他一處仍命演樂堂徹樂時先生衣錦服為易襂服焉恨初之不聞其病也自後令西廂給病假者咸報名知㑹
  友長一生匿班生膳銀首知橔鎖以示衆因堂官與說宥之越三日至廂房諸生事完各退方跪謝罪及詢其遲來之故多出誑言先生曰汝猶無實言對我乎其生猶文過不已以為畏罪而遲來也先生曰爾本畏人知己之過重己之羞故待人少時來見爾猶無痛改之心已之過正宜於衆人在時昭暴而受罪以示不敢復為之意使人之聞者無若已可也今爾不省得猶來欺誑我著繩愆㕔橔鎖來說次日升監畢集六堂堂友長使觀其辱且問曰爾等知我橔鎖此生之意乎僉曰未也乃告之故且曰我擇爾等為堂友長正謂才識徳行足以表帥諸生我之下有六堂官六堂官之下有爾等而已可不慎哉故我之欲舉善行以勸諸生託爾等推保即信而行之舉得其道人將相率而趨善假如前蒲陽生等死無所歸其監咸感義助銀死者遂得殯殮還鄉我的意思正要人是這等興起為善出入相友患難相濟疾病相扶持古之八家同井者且然而况爾等游於太學者乎又聞伱堂友長其間亦有索班生銀錢方保善行至若著實為善者未必推舉如此却不負我之心了頻蹙不樂乆之時西廂童先生在座申命曰老先生惓惓懇懇只要伱們做好人各須體知此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先生又告曰今說與伱知後來若訪得有此等事輕則橔鎖重則送法司治罪伱既以小人之道自處我亦難以君子之道待之矣諸生皆悚愧應曰敢不承教諸生出仍召六堂官數其教法欠嚴焉
  先生以惡有所懲而善無所勸何以得人之興起由是以已之耳目不能周知令各堂堂友長保舉或同號同鄉亦令保之猶恐其私也必徧審同班監生有不當者許出首除名每季掲一善行榜免班優待於時通監諸生皆知相觀為善云
  監生張王二人相詬罵陳於東廂二人紛攘不息先生令繩愆㕔各責後來見先生曰今伱兩人都没說了張曰是也王猶憤然作曰生員被張某罵不甘張言無罵先生曰王生伱從實說來他果然罵伱不曽王生曰他不曽罵令他小的來罵爭辯不已先生曰再責二十頃之曰且止仍問王曰才要責伱二十今饒了伱知道此意否王說不知其意先生曰伱說張不曽罵此是良心不昧饒打處在此王退顧謂端本等曰生說張不曽罵此是良心不昧處為人須在此用工夫便是毋自欺也先生見一歲貢何繼蘭齒長家貧衣衫百結則助銀為買襴衫及將撥歴計其月日例貢讓外少數日先生憐而撥之舉人李元亦貧除例讓外猶少三日撥焉侯天敘忿然告曰何其偏私之甚邪遂舉二人之事以詰先生其言衝突無比先生怡然應之曰凡士夫請託不聴輒以取怨皆為伱秀才也吾於監事自以為庶㡬無私矣而猶以為有私乎且李元何繼蘭吾始哀其老與貧而量撥之耳非有私於二人也由爾言之有妨公義乎遂止二人不撥㑹他日衛良相編樂譜既成先生承王命正樂詩音律以諧乃喜而嘆曰是可以傳也欲梓行而未敢輕凟朝廷仍以盧堯文之事望諸義舉於是願刻者羣起石民賢奮而言曰如此全是啓人趨利之心此輩尚未刻書遽有超撥之望於理為不可於教有未安先生聞之㴱佳納焉曰在我廂房禮生中未聞有此直言對我者汝能為是言以告我善哉前有侯天敘亦曾告我撥歴偏向舉貢爾兩生就在我廂房做箇告過禮生今後但有過差就禀我知爾若知在外再有能直言者亦舉將來做告過禮生也一日衆舉人侍立先生曰爾等在此務去隆師親友講眀經史務要體諸身心與世間幹些好事可𫝊於後如古人能活得千百載方好不可虛過光隂枉在人間生一世也監規乆廢諸生居監者破矩削繩安逸自便殊失祖宗建學育才之意先生至則振其怠惰之習以循舊規衆皆駭其勞而畏其嚴也強勉升散屢有犯干由是作監規發明以示衆使愚𫎇者易曉一日新進歲貢僉來告曰諸生在學日久頗諳軌度告乞免背監規先生曰伱輩亦為是言乎伱輩雖在學年㴱未識監中事體我太祖皇帝為伱們費多少心思周旋盡制伱們只一誦讀便以為喫力耶故我所以發明之正懼汝等有慢易忽略之𡚁也先生視監事非朝賀及風雨未嘗一日廢自晨至夕未嘗一時休息非為諸生設教則看古人書嘗謂端言曰人須要著實用工將那不曽讀過書每日誦記方有進益不可空過日子先生每每教人只是實地加工勤於向學見善則喜而進之見不善則矜而誨之故有志者皆樂從焉
  一生屢給病假先生曰有志用功自無病常有病皆不能用功者也我如此說中間亦有以我為然者亦有以我為不然者大抵立志以勞其筋骨精神振作懶病自不得而侵矣
  一日襲㑹昌侯孫應乾侍聴講誠意章先生曰此章大段工夫只在毋自欺上或善或惡茍既知之能不自欺則善必能實好惡必能實惡而意就誠矣小人之為不善只是瞞昧了自家的心不過欺得自家至若那心廣體胖非是他這箇存心篤實發言措行無不光明正大焉得胸中快樂如此學者必須真誠用心方好講畢謂應乾等曰曽子說十目所視何以言十目所視者謂何就將此作一說來看他日呈稿先生曰此十目言視之多也百千萬目俱在其中却欺得誰人的目又問諸生伱道看甚麽來或以視善惡對或以幽獨對先生曰正是幽獨之時視吾心之或善或惡俱不能掩邵子曰一念之發鬼神已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正此之謂也時有一舉人告超撥先生曰汝豈惟十目十手不畏雖千目千手亦不畏矣
  先生命舉人張暄講說齊家治國章大意畢問曰治國有許多條欵如農桑學校刑名錢穀甲兵水利虞衡之屬略不說著一些却只說孝弟慈便好治國何這等省事耶對曰也只說本源所在節目自在其中曰伱就將本源處分剖那節目何如暄未有以對也久之先生曰條件雖多推之一理故如保赤子著實以慈愛之心求之飢為之食寒為之衣則赤子自無不保人惟恐無孝弟慈之實若能以孝弟慈之實用諸行事則農桑以足民之飢寒而與吾君固邦本學校以教民之俊秀而為國得賢才與凡兵刑以禁暴亂錢穀以廣儲蓄者無不可推而行之故齊家而國亦治也堯舜能誠心以致治桀紂不能故亂亡
  先生見監中人數甚多淹滯奏復撥歴舊規増缺減歴命下撥歴寛於舉貢兩行照例行之日月多者撥畢謂諸生曰伱們都是門人我非有私但歲貢在學年乆或家貧無以自給且彼人數又少伱例貢家道俱是過得而人數又以千計若拘伱日月而不撥歲貢彼將何時而撥乎故歲貢生雖日子欠者亦有先撥於伱的每撥不過數人耳又今減歴事例各行俱宜均沾豈只與伱例貢邪次日俱進拜辭先生曰爾在監中俱守我的規矩今日出監了伱讀的書如今要求箇出仕的道理大抵人只是一箇孝弟忠信著實行得便是學者伱們既到各衙門歴事就是觀政一般須要體著我的說話及平日所講者採而行之
  二月二十八日諭諸生以後監規俱要全背不追其既往夫全背始為遵守祖制他日出仕忠藎不欺本於此矣
  考列優等者特加厚待凡有差遣與善行上榜監生兼撥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不可非其人也
  先生諭諸生凡有衷曲許令告訴與之區處且曰我與伱有師生之分兼恩義之情有藴不告却去轉央權勢以起奔競是不以道為重定行壓撥
  六月一日行釋菜禮後諸生將有少縱之情宗師令禮生俱到本堂作揖推其餘敬以率人矯輕警惰之法嚴矣自後朔望亦升堂作揖不入班而退
  監生王永夀有孝行諸友保呈先生深加嘆賞并録其來保之人詢其行事之詳是豈惟見永夀悅親信友之善哉孟子所謂與人為善者也
  監生賈廷傑為其友賈倫殯殮并檢其行李無失宗師許其有寄託之義仍令書諸紀善簿首奬之曰克敦友誼示民不佻
  王莘長差過限應痛決壓撥因其言動誠實原情止壓一撥兼免其責且曰事師無犯無隠莘有之矣
  凡上榜監生方收為禮生執事有顔渙者願親侍教呈禀明誠堂先生不可有侯生者力薦其小心謹慎復收録之葢不拘拘於守法而所謂毋意必固我者殆有見於此乎
  定國公講論語首章先生曰此惟在學以時習則得之定國不可只謂進監時是學凡處家衆有法接賓僚有禮馭羣下有恩義皆是學
  有數生請依親先生曰此亦人子之情也果出於誠不失為孝子如其偽也豈忍乎哉吾之允汝者允其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也諸生體之
  六月初二日升早堂先生命諸生疾行有侯生者舒徐而進遂召跪階下呼六堂堂友長而語之曰吾命汝疾行者以祁暑日色已臨階砌矣今侯生肆意緩步豈不思爾身後千餘人皆在炎日中乎夫禮以時為大順次之諸生謝過而退
  有二生稟同鄉監生物故先生聞之惻然俯首淚下偕僚屬諸生親詣喪所大慟出聲顧其死者曰人孰無死斯死也傷哉遂給己俸命同班師友置棺槨布帛固於收殮仍與迴鄉闗文臨喪師生及左右吏役罔不垂涕畢退處更衣其感慨之情終日不釋遂襂服三日不演樂
  有二生訟者先生命自陳其由曰爾勿自欺也友道不篤性之戾也一生自首曰彼不詈吾詈吾者其僕也先生皆貸之問曰爾知之乎對曰未也乃誨之曰人之過難於自首此即是良心發見處學之道豈外是哉先生撥歴有巨宦為親戚請超撥先生召其生跪於前而數之且曰吾教汝講書不過言語文字之細吾教汝習禮不過聲容器數之末何補於諸生惟有一公直耳今既以來干吾何以為教叱之去不允紀其名於集愆冊
  先生嘗録罪之尤者註壓撥以待自新有數生舉同班壓撥者改過請免壓先生曰何過也對曰聞祖父母喪著雲緞衣而給假先生曰此過大者也爾聖人之邦人也不如此何以為戒法諸生勉之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三
<子部,儒家類,涇野子內篇>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四
  明 吕柟 撰
  太學語
  廂房中二人並立一人參而入焉宗師見而問曰汝讀何經對曰禮記曰昨日講曲禮離立離坐毋往參焉今日便忘却了其教人毎類此因而感發者甚衆
  一監生因買好扇被人罵打來稟宗師斥之曰汝為秀才而好淫巧妄費又不能守身非吾徒也諸監生聞之皆惕厲
  河南一監生改廵歴作正歴曰願乆㽞監中請教宗師曰不可謂無人遂出曾子子思同道題考之考畢宗師㸔曰汝從何人讀書曰昔遊王科先生門下曰此人在陜西作縣時躬行丈量田地守正不阿後取在科以言去官汝河南何栢齋之後有此人耳久慕其人而未得今見其徒矣因謂諸生曰此意若實雖曾子子思可到但恐不實所累反多
  有二舉人爭告撥歴偶因禮生引禮不由正道而由捷徑者即謂之曰行不由徑跡其行自可知其心此皆是私心與爭撥歴者奚異
  有一給事其弟監生來稟事恃其兄勢詞貌急遽宗師責之曰汝奚不立志讀書如汝兄乎不然人只稱你監生而已且顔孟汝地所産也奚不學之
  沈監生哭告父母年老宗師曰准汝依親又哭告焉曰准汝養病寛假如何又哭告求許短差方已宗師謂諸生曰此即是計利人也果有思親真意飄然而往何消論監中日月哉卒不與短差
  習禮侯伯復講日新章宗師因謂之曰今日見汝們復講聰明漸開義理漸通自此以後用功常如所講自能日新不已不然則便茅塞汝之心也
  宗師勉禮生曰今日與汝們做禮生多是氣象可觀志意向上中間也有薦舉者凡往來廂房中有好的足以為法有不好的足以為戒即此便是學問若徒望我省伱走班减伱課業則是我反薄你們也
  監生除教官來拜辭宗師曰勿忘監中所講意思秀才有善行所當勸有不善者所當懲文藝次之須牢記見之於行方不枉監中一遊也
  有十數監生放利被人騙來禀宗師斥之曰此皆是利心所使傳所謂利未得而害已隨之者此也告我以義者來告我以利者去
  西廂禮生來銷名宗師曰西廂不到你們即不來東廂若我不到東廂禮生亦不去西廂耶這般便有彼此殊非道理須是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顛沛必於是諸生感而曰謝教曰這是口邊頭說話行得後來謝方算
  有監生數告病假宗師曰無病詐有病是志為氣所使則真病矣有病強無病是氣為志所帥則無病矣諸生皆曰醫百病無出此言
  宗師謂六堂先生曰監生皆我們弟子須要同寅協恭盡其職業固不負所學亦不孤所託又昭示曰如某位勤某位清不可不取法於是六堂先生日加振勵宗師舉監中有善行者勸之當其時人情洶洶一日尊官顯宦皆曰不可恐有欺也曰雖然亦有不盡然者大抵寧使人之欺予無使予見善不舉以欺人且如舉善者衆不善之徒自相勉而為善欺之者逺矣外此而教人抑末耳聞之者曰此乃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者之心故曰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或人云善行有買堂友長報上者宗師曰堂友長擇上榜者為之受買事雖或有之未必皆然且予亦不專靠堂友長必親見其為人審之六堂官斷之已心自無所逃矣因謂大器曰易云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此固非是細事也
  宗師謂諸生曰昔在太學時與馬伯循六七友於寳卭寺習禮人皆譁曰用心於無用之地殊不知今日之所教正昔日之所習也今日教諸生習禮亦為後日計耳不然他日有一命之寄則手足無所措
  宗師謂善士曰今日諸生登善行榜者甚難得盖太學天下人才所萃之地一季只取汝輩數十人或一行之善或一事之美茍於此勇猛前進因一行而至百行因一事而至萬事是集義所生者養浩然之氣充天地之道不過是也信能如此固不負他們所舉亦不忝汝輩所生不然倒惹得人作笑話也
  或曰宗師奏請皇上行養老之禮於國學行大射之禮於澤宫何也曰此宗師作用妙處且行此禮三公九卿穆穆皇皇有揖讓之風如唐虞之時觀者自樂舉天下之好無以尚之所以基太平者此也而其他遊觀皆可免矣
  宗師命監生每月習禮二次每日歌詩一次鼔舞作興監生升監者自然心清氣和身際於唐虞三代之時雖四方來觀者無不以為美
  或問宗師撥歴如何帶撥嵗貢一二名亦有私乎曰此至公也嘗聞宗師云嵗貢貧且老例貢富且壯嵗貢今日帶撥一二人雖私亦公也何曽聴人情私撥一人乎梓原籍有一書洞請名焉先生曰爾云何梓曰洞據絳城中髙岡南望汾水未知可名以望汾否先生易望為睇曰睇下視也遂大書三字梓歸以語邦治邦治曰初意如何曰文中子薛敬軒二先生嘗講道於此深慕之故有是名先生以睇易望其必有說矣邦治曰先生其定汝之志乎梓恍然曰乃所願則學孔子河汾之支流居其下矣雖然道以孔子為至而進道未必不由二先生始也
  先生書甘貧改過字方畢梓欲請青天白日四字汝勤亦欲為梓請皆未及言先生復賜光風霽月四字比出與汝勤語汝勤亦道已意因問梓何以不卒請也梓曰先生方書甘貧改過即書光風霽月言光風霽月由甘貧改過而得也先生固已賜青天白日矣而又何請也以此知求先生之書不可不㑹先生之意遵先生之教不可不體先生之心
  先生為畢汝勤書力行近仁四字大器曰力字太長先生曰力字要長不然則自畫也
  先生曰眀道動容極可愛看來只是學仁
  璫歸請教先生曰無他與諸生前日所講甘貧改過而已某平生無過人處只守拙不改
  問讀書精神不足何如先生曰只是心不存未有心存而精神有不足者
  問精神倦時亦可休息否先生曰天地有隂陽晝夜君子以嚮晦宴息時可休息如何不休息若時不可休息而休息宰予晝寢是也
  問心纔動一正念復又動一雜念把持不定何如先生曰此不知止也若知止則心自定矣
  問我欲仁斯仁至何如先生曰看欲字至字若一念欲仁一念之仁至矣念念欲仁念念之仁至矣一日欲仁一日之仁至矣一月欲仁一月之仁至矣三月欲仁三月之仁至矣這便可㡬於顔子過此則聖人矣
  問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何如先生曰只是心熟與仁為一了若心生一日不違仁也難何能三月不違仁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若要熟須日新而不已始得問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何如先生曰仁任最重堯仁如天舜欲並生哉纔擔當得起孔子嘗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信乎仁道至大而為任最重也能克己認得為己始能胸襟闊大與物為體而無間吕與叔詩云剖破籓籬即大家有見之言也欲任仁須以曾子論孝意思推將去孝即仁也事君不忠非仁也交友不信非仁也居處不莊非仁也戰陣無勇非仁也知其非仁則所行皆仁日日新之而不已則量無不𢎞物無不容真如天之無所不覆地之無所不載其任不亦重乎
  問讀書何以能長進先生曰須日日有新的意思纔見得長進若不見有新的意思終是不長進
  問論語凡論心論政不一何如先生曰聖人論心未嘗不與政通論政未嘗不與心通聖人隨處發見學者逐章體認便見心政合一之道
  問一身多病何以為治病之方先生曰二程抄釋對病良方也手此一卷不釋身體之則病自愈矣
  問孝先生曰父母生身使身而為有道之身是愛其身也愛其身是愛其親也是孝也使身而不有道焉是辱其身也辱其身是辱其親也非孝也孝莫大於愛身而為有道之身不孝莫大於辱身而為無道之身
  問道業舉業何如先生曰一道也心純則理純理純則文純藴之而為徳行措之而為事業道相貫也豈有二乎哉俗學岐而為二者非也
  問泄栁何如先生曰古之狷者也今寡其儔矣或曰不近於固而非中庸之道乎先生曰始學而遽欲學中庸鮮不失之胡廣
  問樂何如先生曰樂在心不在器昔予與張允薦彈梅花三弄時損一絃餘六絃允薦彈之而聲和可聴問曰何謂也允薦曰不徒六絃雖一絃亦能彈之而聲和可聴由是觀之可見樂在心不在器也孔子曰樂云樂云鐘鼔云乎哉求真樂當求之心不當求之器也予為兒時戲擊瓦礫吹蔥筩以為樂悠然有自得之趣此真樂也追思唐虞之時康衢之歌擊壤之謠謂之真樂信然漢賈誼請興樂文帝辭以未遑可謂識真樂者矣盖真樂必物理而後作心和而後諧特假器以宣之耳不然何武帝今日作天馬芝房之歌明日協寳鼎赤雁之律民不之樂而海内益耗者乎孟子論樂必歸之與民同樂其達真樂者哉
  問子夏子張論交何如先生曰皆是也惜未㑹其全耳子夏有以見聖人之始而無以見聖人之大子張有以見聖人之大而無以見聖人之成
  問損友固當逺亦當容否先生曰若始學直當峻絶逺如蝎蛇豈可茍且以相容若不逺而容終為彼壊豈能成立譬之直木終日為藤蘿纒繞未免於曲豈能條達若脫去纒繞則自成干霄之木矣若學成後即與涵容彼終自化豈能凂我耶何不可容之有夫逺之者子夏之見也聖人始學之教也容之者子張之見也聖人成學之教也隨其學與時而逺之容之可也豈可固於必逺亦豈可固於必容哉
  問神主壊宜修否先生曰人住居壊便欲補緝何况神主可不補緝乎主壊前人求木之不慎也前人既失之於其始後人可不救之於其後
  梓輩侍先生側適有遣胥吏擡食盒晉禮者先生曰胥吏頭上有箇巾帽他日有箇官做當待之以禮豈可使執此賤役之事乎吾不忍也遂給扇與錢以優待之問諸子之書多矣何獨於四子抄釋先生曰堯舜禹湯文武之道賴周孔而發眀周孔之道賴顔曽思孟而發眀顔曽思孟之道賴周程張朱而發眀此予所以獨留心於四子而抄釋之也
  梓輩侍坐見公子來起先生曰非禮也獨不聞禮曰侍於所尊見平等不起恐奪侍尊者之敬也
  先生曰天下之血脉皆吾乾父坤母之血脉也昔予與一太守作序文有曰一人有數子女焉有醜者有瞎者有跛者為醜者多備裝奩為瞎者使學算為跛者使學藝各得其所能如此人愛子女之心以愛天下之民則天下之血脈通矣何萬物不得其所乎此始可謂為孝子為仁人矣易曰體仁足以長人程子以手足痿痺為不仁其知此乎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五
  明 吕柟 撰
  春官外署語
  文桂問安南不征為上䇿甚不得已征之莫若起兩廣土兵始與安南相攻伐且糧草又便熟知道路然後可以奏功其活百姓亦多矣先生歎曰此等處置亦得宜王材曰西北邉上糧草每每告乏何也曰邉上糧草仰賴陜西地方小民肩擔驢䭾謂之穵運某先人亦嘗親上邉粟近來變而納銀是以無糧草不能濟急於一時故古人貴儲粟且古人立下法子不可輕易改他的此二件事乃今日南北之急務爾們對䇿時須發揮出來方是有用之學
  曽王二生問曰自承至教後興起意常常見之但不能發於事業爾先生曰興起意便是善念只要勿忘昔嘗謂某人見道於驢某人見道於舟舟驢外無所不見何患無事業乎
  問今之守令亦有急急為民者未見甚效何也先生曰那箇守令多是急急身上做的或奉承上司或刻罰下民或辦理簿書而已使其真有為民的心豈無效驗故程子曰茍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昔黄霸誠心在民身上便知某處猪可以作祭祀某處木可以作棺槨如家事實實幹去是以當時皆富庶也求效驗不難求守令如黄霸這樣極難
  先生謂大器曰汝今户部歴事見司官與同事舉人要禮節有常不諂不傲為他們起敬便道在其中
  大器與朱永年侍側先生歎曰古人明經修行茍於此専務著卓立不變則與道俱化矣永年因言曰昔在鷲峯寺見一生問曰程子云養心莫善於寡欲此句淺近莫若理義之恱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好如何先生曰此古人替換法若専務義理上欲不期寡而自寡矣皆此意也
  禮部李邦良陞衢州府知府問前此四知府一時失位而去甚難治先生曰此四知府者皆自失也茍能正其身雖不令而行則民親之如父母矣何患失位而難治李惟中問近世作文長篇漫說可厭先生歎曰若教天下太平必須文章斂華就實而後可程爵曰今之作文者未免壊心術先生曰茍作之者根據義理如四書五經之言自是實事則心術由是而正若從字句上用功如兩晉六朝之文自是虚談則心術便壊
  有新任知府極衝要問曰到任十日迎送不絶而於民間事全未理著雖欲愛民末如之何先生曰茍存心於民而勿忘則迎送之處皆愛民之地
  渭崖說一生有天官材先生問何以見之曰但看調和張桂二家他有手段也曰遨逰二氏之門其人可知也曰不見其人怎能知其才曰因其迹論其心爾
  大器回省休寧未一月部堂上罰曠倍之大器心頗不平曰似亦近刻矣先生曰此便是尤人了他執法行事怎知得汝數千里來為親那樣心
  先生問鄢茂卿貴處有楊月湖二程類編如講誠敬作一處講鬼神作一處似此太支離了聖賢之言講誠敬便帶鬼神說講鬼神便帶誠敬說如古人編論語就以學而名篇孟子亦依此法須如此方無病
  先生說敝同年王蘖谷書云悟三易某回云易止是一箇易有人說易道隂陽也有言說天莫辨乎易皆不是易本為人事說故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借天地隂陽剛柔先發起以見人之稟仁義皆由天地隂陽剛柔中來非外鑠我也是以君子行此四徳故曰乾元亨利貞彖象文言若發未盡繫辭中備言之易本日用淺近事無往而非易只是後人看得髙逺了
  户部任良輔曰佐天資不美悔吝日多嘗書百忍字於壁若忍過一事則大圈一紅喜之也否則墨筆一乂戚之也先生曰悔固好但不可久滯於胷中且云忍便有不忍者在視人己為一體人有不及即憐惻之斯可矣佐曰此達人之大觀忍與不忍不足言之也退而書諸冊以識無窮之意也
  同時郎中來拜欲旁坐先生笑曰世間只有爵位而無道義耶郎中笑而正坐
  吉安蕭轍與劉方興請曰方興常有私意不能除奈何先生曰汝能養義理熟而私意自除矣轍問顔子之樂如何曰知常人之憂則知顔子之樂也
  史起蟄與葛清拜老先生蟄問佛老之學先生曰明得孔孟之學則知二氏之學矣問孔孟之學何在曰只是要仁與好問爾蟄又言清在牛首清苦三箇月不下山曰在家時亦能如牛首三箇月方可
  問自古天下任用非人則日入於亂先生曰昔二總兵論天下有事之秋方好立功予應之曰寧使諸公不好立功不可使天下有事天下有事乃國之不幸也即昔日答陳慎思曰不問人運而問海運意
  大器秋中侍坐寅清堂雷雨大作起而曰天道反常先生歎曰人事亦如之
  解州耆老有書云欲得老先生一字與王玉瓉王方肯入書院先生曰此正當為善化導鄉人可也
  章詔與大器侍側詔起曰學者只怕壊了心術先生㸃頭指面前一枯樹曰人心壊了就如此枯樹安得有發生滋長意乎
  一生曰今日到太平門外因一監生被刑部官非刑加之監生與那顯官親鄭甚不平邀生輩與刑官一言先生問鄭居憂回幾日曰三日矣曰若此顯官講他刑官亦有言齟齬矣曰只為不平曰不平固當講只可央列位轉達在顯官新憂不可舍己責人
  有生寄書云補廩官吏皆要錢如何則可先生笑曰自家不可要别人錢别人要錢已的只可與他
  先生謂張通判綖曰前日汝不欲做官聚徒講學甚好然做官功業有限而講學造就人材功業尤大又曰古人髙風真不在言語文字之間
  先生召諸生飲其來有先後先生皆禮貌之不倦諸生欲辭去乃留曰此亦要看得見列位有後來者故不欲待耶又安可先來而先去乎言未已一生曰某還要到國子監去恐天晚先生笑曰列位同一天而汝有二天耶
  江伯馨言馬通政權户部印馬要坐侍郎公座要司官堂上作揖又要堂上說前件司官又不肯從老先生為之處置得宜司官堂上作揖馬出公座地板外回揖前件後堂說公座另設於侍郎公座之下大器問實有此事否也先生曰然某權吏部印司官文書多判從之惟吏們不嚴謹恐誆騙人也若司官自能了一司事十件中有不是者看出一二件體面自當如是爾况堂上不當下侵細事不然設司官何用如某公於文書一到先自批了著不下四司才雖聰眀然於事體甚欠初設司官為何
  老先生說羅整庵甚好彭用遷曰固有源流乃羅老先生先好也是以三子皆賢且貴宦也有一子畜鹿欲賣與官家丁祭多得錢爾羅老先生知其意稱疾不起三子跪稟欲請醫良久乃曰欲得鹿肉則疾好也有一子應曰男某有鹿即殺之未用而疾瘳其子愧悟先生曰用遷學問大進乃一至此乎旁坐有二生驚問其故答曰非平日用心力行體認天理者焉能記得此事張通判來辭與文仲芳同見老先生大器侍側張送詩呈看看畢笑曰年已艾還攻鍊唐人詩句耶若心馳騖乎此甚害事張起曰陽明雖亦戒作詩他又曰豪傑之士不為沈溺或遇友或託物亦間作之可也大器曰伊川不作詩於他無損先生曰不作尤髙
  九月九日老先生召丘孟學傅起巖艾治伯與王良濟飲大器早往北門橋同程君修登髙薄暮方歸老先生曰汝何來晚也大器曰步行遲遲爾笑曰汝習行故也昔予同馬伯循去皇城内清黄往來皆步行伯循穿一雙破油靴在他人甚不堪孟子曰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云云程子解得甚好若要熟須從這裏過
  先生問陳荷峯為人如何大器曰巡撫江南時貪官汚吏聞風解印而逃曰昔見其常云有一勢要常有書與他某心甚不安他做官好不可以言廢人也
  問今之學者身為不善若罔聞知到别人於無過求有過何也先生曰風俗至此極矣可惡可嘆如周漢人恥言人過今未之見也
  先生每出遇人家子弟戴濂溪周子巾大袖衣成隊而遊嘆曰此輩甚不忍看周子何其多耶今馬西𤣥拘來讀書甚好縱不能讀經書只讀得一本大學少知道理不至殃民壊法之極也
  大器十三夜侍坐月下老先生曰前時夏熱諸友相㑹眇受他們禮未曽答昨日請過刑部大理寺諸友一敘多朴實老成言不能出諸口我心甚喜只與這般人相處最好明早趙評事山東人為父母求墓表涕泣拜曰鯤讀書時吾父望吾中舉既中後父不存矣母曰汝父不存我存猶汝父存一般汝勉力中進士也既中後母亦不存又泣曰鯤既叨門下賴老先生表吾父母爾既而送出門因謂大器曰趙于南年與某相上下親喪三十年言及之猶涕泣不已只是一味躬行即某昨夜與汝言之者也
  先生謂王輿曰學者必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凡百艱辛經歴一畨後來為官必能知民情苦樂做出事業便好先儒程子說得甚親切若要熟須從這裏過某與馬谿田未嘗恥惡衣惡食汝師法可
  先生謂大器曰聞陳生尚在神樂觀而未去使我連忙封書豈是學問劉元城作人自不妄語始須樂與那周生兩箇人是一樣的是以士人不貴講學而貴躬行一生言南監生因祭酒甚嚴滿監非議老先生曰惟監生極難管今又多良家子弟尤為難也如某在北監過三兩月人情方定一生曰某親見唐漁石做提學時咸寧邑人就編成戲本著封筒打到提學道去這般生事老先生曰代州有王孝子廬墓地出靈芝那處有好事者一二人作五龍王判斷蘑菇記題目此與咸寧人作雜劇一般蓋他原學不同心不同也亦不可謂天造王輿問雅頌樂正各得其所指器數上講否先生曰也有本有末處也有器數也有情義處必須於孔子論禮樂合而觀之可見矣其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又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及至語樂師曰始作翕如也云云夫仁比鐘鼔章更大鐘鼔章比語太師樂章更深因問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曰亦須觀孔子論文質處其曰則吾從先進又曰吾從周又曰禮與其奢也寧儉答顔子曰行夏之時云云可見文質彬彬非相等蓋質勝文固野若文勝其質則又史矣野只是無文采而已史則是無情實也參互考訂則輕重本末彰彰矣汝們早夜思之動靜體之有得後則說話不得錯行事不得錯百姓也安國家也治又曰惟顔子可以語此蓋有仁為之本也
  王獻藎問四書註不可不讀如何先生曰不讀註固不可溺於註尤不可只要自得故朱子亦曰先註四書後又有或問後來註熟了不要又後連或問不要久則連經文不要言於是行於是矣昔者朱子送元定赤足過山血出不顧豈非躬行君子哉看註與或問者曽到此耶
  或問有一官昔忤張羅峯云願明公息怒宰相腹中容得船過羅峯又怒曰若糞船也容得過耶老先生聞而笑曰奚不曰容得糞船過方謂宰相量乎
  霍公家訓採取古孝弟㢘節故事編列在後一日送老先生看及升部老先生謂之曰子豪傑不羈之士也及其家訓亦採取此腐儒之事乎渭崖笑而不言良知發見自不容已如此
  老先生㑹審要囚回大器問有疑獄否曰多是三法司主定了昨衆人縱說有疑獄彼便說情真罪當某云當從衆可也則又說曽一奏請定奪了某又云若如此執定了又何必云㑹審耶前日避人事在部中看掲帖今早臨行又看一遍蓋為干係重情爾臨期有見不得不言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六
  明 吕柟 撰
  春官外署語
  材問信而好古孔子之所以為聖也故學莫貴於信道之篤學無前進凡以斯之未信而已然嘗至於朱子而疑之其告君必以格致誠正自謂平生所學在是可謂篤信之學矣然而當時莫能售其言後世未免譏其泥無乃非所謂信乎先生曰亦是信但少變通爾曰無乃信之之過將入於必果必信之歸乎曰信果之信亦是孟子告君便不是如此大抵正君處是仁作用處却須智曰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朱子恐尚未大也曰難說未大蓋亦不曾得近君之位立朝四十七日爾材問自古聖賢皆有用心之說夫心者一身之主萬用之所由出也而謂之用不知用之者何物乎豈用一心而用之者又一心乎曰人心要做得主宰忽忽茫茫心不在此此是不用心用心只是敬曰今有用心於他技者亦謂之敬乎曰此所謂錯用心也
  材問趙苞全城而失母當其時孝則不忠忠則不孝甚有難處者或謂姑以城降俟得母而復圗城則兩全矣材以為母得而城可必復如其言可也城降而或不可復則忠孝兩失如之何先生曰昔潞州有仇時茂者冦將至使其族人婦女皆入城寇至問時茂借馬曰不得室且焚時茂曰室可焚馬不可得也室遂焚族属卒不及於害易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趙苞不能豫處其母於無虞之地及其為寇所得則亦末如之何已又曰今人有事邊鄙果有致身為國馬革裹屍之志則家属或不同行可也
  先生嘗述仇時茂以其俸為鄉中諸善人製深衣冠可謂好古樂善者矣
  因論及孔子曰吾豈匏𤓰也哉焉能繫而不食王材曰此處恐非孔子不可先生曰是如楊龜山因蔡京出來便不曽成得事材曰是必先量在我者有以化導得他方可曰不但化導却要誠使人信彼既真信我矣道纔得行
  材問祠堂神主之次宋儒禮以西為尊今皆如賓客坐次以中為尊是否先生曰禮時為大以中為尊是也古禮廟主皆東向今朝廷太廟亦南向
  一日因感時雨材曰聖人時雨之化恐不止是顔曽凡因善而長因失而救皆是時雨先生曰此是爾資質所到如今日之雨豈但禾苗種之美者得其益凡園中蔬果之類皆沾被也聖人唘憤發悱反三隅而復皆是時雨
  材問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見朋友記先生語勿忘云若坐馳了却是忘心不可竊意既謂之必有事又何坐馳之有曰此記者誤也必有事以集義為事若為他念牽扯便是忘勿忘即是不息不息最難材曰必有事即是有為有為者譬若掘井勿忘即是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猶為棄井也曰是
  材問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温而理知逺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先生皆以資質言恐不皆有此資質亦要學力也先生曰是資質無此資質者却要學力先變化氣質也學要誠為己誠之基本也然雖是為己而無那明亦不可故又要明知幾明之基本也知風之自三句最好體認風是何等風譬如外面有箇毁的風便知此是我某事處有未當有箇譽的風便知此是我某事差强人意知得此方能不怨天不尤人方肯慎獨做工夫也
  材問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言之爾材竊謂以心之軀殻言固無出入若以心之神言則有所謂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者矣嘗見役志於棊局者賓客亦不知禮馳心於文藝者飲食每失其正豈非神著於物耶要在時時省察收斂不容一物使此心明鏡在此妍𡟎隨物以應而不逐於物然後為常存而不出也不知是否先生曰是
  材問貧而無諂富而無驕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如今做工夫却從樂與好禮上做還從無諂無驕上做起也先生曰既知道無諂無驕不如樂與好禮便從樂與好禮上做
  材問程子云人有篤志力行而不知道者或謂此言為司馬温公發然與先生曰程子亦曽言司馬温公不知道但此言恐不専為司馬公發如聖門子路何等篤志力行夫子亦不許其知德材曰此等處還是不曽見得那一原處用功否曰是温公事我嘗論來他亦可謂近道難謂之全不知也但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所以蔡京小人便得以行其迎合之計學者心事須要如青天白日都照得到不要被他侵了我本原動了我柄欛若程子見識比司馬便自大那聖人作用處他都見得了當時就料得司馬有此事若他來用自不同材曰此正是全體妙用先生曰然
  因講為仁先生曰汝看帝堯其仁如天其知如神然當時四凶却也在朝只是不柄用他我常說君子以厚徳載物譬如山林麒麟鳯凰也生虎豹虺蛇也生只是不相害嘗記馬伯循論及其使人也器之論得好如聾者司火刖者司門瞽者跛者各有所用材曰此正是聖人無棄人堯時四凶不去想是在廷君子多了他亦不能有為故堯且容之至其惡稔罪大則舜不得而不去之矣左傳却謂四凶堯不能去八元愷堯不能舉他將扶舜便要抑堯先生曰此左氏所以為不知道也
  材問祭止髙祖禮之制也宗子世數多速及如宗子易世而髙祖之上當祧有叔伯父者視髙祖以上之祖猶為髙曽也則將祧之於彼以祀之也乎曰祧之於彼而祀之禮也己親盡彼親未盡也可以已而絶彼乎曰茍於彼也亦親盡則祧矣祧而藏之於墓所禮與曰禮也初旦問於材言祠堂之祭可以伯叔祖父母伯叔父母否材應之曰繼别為小宗伯叔祖父母伯叔父母自有為之祭者矣其可祭者其子姓同居與無後者乎問於先生先生曰是也然初氏聞其族人亦多支庶有不能祭者為是而不忍唘東之厚也吾嘗謂父母之多男子者衆子貧一子富富者豈可以衆子之多而缺父母之養哉伯叔父母有不能祭者聚其子孫同祭之可也材問孟子云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此二句省了多少兵家說話孔子所謂我戰則克其道想亦是如此先生曰然看來只是要得人心就如程子云今將
  數千人     得飯喫亦是難事左氏所謂三軍之士皆如挾纊便是人和至於昔日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雖有天時地利無所用之材曰就是呉起所以成功亦是能與士卒同甘苦但此便是差一著先生曰是教之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凶年饑嵗使老穉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
  方則所謂夫民今而後得反之矣
  材問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註言己之善蓋於於一鄉然後盡友一鄉之善士夫在我之善既已蓋於一鄉則一鄉人皆將來友於我如晦翁之云恐非所以論於我之交友也先生曰然蓋言能友一鄉之善士者乃成一鄉之善士也其要只在心虚若先有一毫自是自足之心則善斯不可入矣便是為人君者位已極髙勢已極隆若不是虚心樂善則天下之善何由而至故曰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因論伊尹王材曰觀伊尹方其在有莘之野辭受取予一介不茍其仕湯也必待三聘之誠處則樂堯舜之道出則欲天下之人匹夫匹婦咸被堯舜之澤此其道已不下於孔子矣而孟子等之夷恵乃若是班乎先生曰子言是也伊尹於夷恵為大矣但方諸孔子少不及爾材曰仲尼全無轍迹伊尹不及者其惟有迹乎先生曰然
  有建言人材須於巖穴中求者先生曰此說亦偏今日尋呉康齋輩恐亦少矣即閒散之任罷黜及致政之官其中何嘗無人材曰前時科目未盛故有康齋輩今國家承平既久科目之途多矣所以山林全徳亦少而科目亦不可盡謂無人先生曰是却說康齋將安貧的事昨日記其學不可當後來陳白沙亦不及康齋材曰看來邵康節陳白沙之樂似尚與孔顔之樂微有不同先生曰然孔顔之樂只憂處解下來便是樂故曰發憤忘食曰樂以忘憂曰樂以天下憂以天下材曰如今言樂却是推開了事去樂先生曰其流之弊便是晉人竹林之風矣
  材問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朱子謂前節為造其理後節為履其事竊謂孔子不惑知命必於四十五十言之學至於盡心知性知天則已窮神知化與天為一矣如是而後存且養而履其事乎陽明公以前節為生知安行之事次節為學知利行之事如何曰朱子之說是也陽明以末節為困知勉行不然蓋人所最惑者殀夀也至於殀夀不貳修身以俟之則命自我立矣到命自我立處知天事天又不足言此乃是至極然則知天與五十而知天命不同乎曰不同彼是兼行言此只是知
  材問二南何以皆婦人之詩如嘒彼小星便說行役丈夫雖勞而安命未為不可先生曰抱衾與裯一句還是婦人之詩天下易私而難化者惟婦人婦人既化丈夫可知矣此文王刑于之效也章詔曰堯之試舜亦自二女始先生曰文王之道便自堯舜傳下來故孔子教伯魚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蓋就是夫婦之間一步不可行矣伯魚以是傳之子思故子思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材問射禮延射云敗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得入夫為人後者自是昭穆應繼不得已而為之何以與敗軍之將亡國之大夫等先生曰此為人後當是異姓養子之類背父離母失其家矣與敗軍亡國者又何異也若同姓為後禮經有明徵矣周璞曰注疏謂與為求先生曰此說更明可見古注疏不可不讀
  六月二十六日先生宴於𤣥真觀王材問字焉曰舊字子卿心所不欲也請更之先生笑曰卿相未為不好也茍問本原則以徳如問勉勵則以難材曰徳則有所諱謂之難則材方以材為不足也先生曰不足者今世之見也難也者古人之才也唐虞之際於斯為盛孔子猶嘆其難矣甚哉難易之間不可不辨也生民之休戚天下之治亂皆係於是知其難則所謂材者古人之材也生民於是乎休焉天下於是乎治焉止於易則所謂材者末世之材也生民其戚而天下其不治矣胡大器曰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難材退而嘆曰先生之所教者切而所期者逺矣乃孺道復加勉焉某敢不其難其慎以求無負於今日也哉
  往年馮御史之獄張廷尉具疏欲救之問於寇凃水曰此徒足以成子之名而不足以救子仁子如誠意於救子仁也則非此可能也張問計凃水曰此必㑹同三法司請於汪誠齋張羅峯使意出於彼事乃可濟張從之子仁免於死先生嘗稱凃水之能成事也材曰大都必是不為一己之名而後可以濟天下之事先生曰事勢變遷又不常亦有本不為名然卒止得名而事弗濟者至若壹意於委曲濟事此處恐又有病材曰蓋行權所以濟經茍至於屈身則又不可以不伸道先生曰然章詔問自古難事之主莫如武后而狄梁公克濟其艱後世無是主何為之臣者卒無復見梁公輩先生曰不可謂無也武氏事與吕氏同吕氏當時周勃劉章掌南北軍權在劉氏但用周勃却出髙帝之見狄梁公時有張柬之桓彦範崔𤣥暐袁恕己敬暉等羽林軍属他掌唐之羽林軍猶漢之南北軍也此却是梁公能用人其告武氏曰姑與母孰親未聞姪為天子而祔姑於廟此是通他明處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七
  明 吕柟 撰
  禮部北所語
  獻藎問諭解州略載君親師固四拜矣伯叔外父母母舅亦然者何先生曰伯叔父所同出母舅母所同出外父母妻所自出故四拜二拜則同於常人矣曰服何以不同也曰服雖不同拜不必拘古者父母亦再拜又問安再拜後人一齊拜了故四拜㑹典載伯叔等亦四拜兼情與分而制之也
  獻藎問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飲食即道否先生曰這還是譬喻如誰能出不由户一般所以不知味者何曰只是不察耳觀鄉黨載夫子之飲食及曲禮所載飲食之節便知知味之㫖故我嘗謂飲食知味處亦便是道也如孔子食於有喪者未嘗飽食於少西氏而飽這便是知味如前兩生飲鷲峯僧茶亦是
  先生曰人皆可以為君子豈惟乾道中有二程夫子淳熙中有晦庵夫子人只為私欲起了藩籬生了物我有了親踈立了異同胸中皆是一圑私意故不能為君子若能隨事精察漸漸克去徹了這藩籬忘了這物我知了這親疎合了這異同視天下之民毛髮骨爪疾痛疴癢與我相闗便可以為君子故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獻藎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如何便歸仁先生曰天下歸仁不難只是難得一日克己復禮如顔子三月不違仁還不算他是一日克己復禮也一日是舉成功之日言前面不知用過多少工夫不是一日纔克己復禮天下便歸仁歸仁就是天下歸之如今只是沒有箇克己復禮的人若有這樣人如文王一般伯夷便自東海而來太公便自北海而來天下豈不歸仁曰巖穴孤寒之士能克己復禮而不能行養老之政如何曰天下亦歸之七十子之於孔子是也
  獻藎問心多雜念以為非則亦有近正者以為是則此心擾亂甚矣如何則可先生曰程子門人亦嘗有此問其故只是助長亦是不得真知真知若得則雜念不生故大學說知止而後有定立不思坐坐不思立心中自然寧靜
  獻藎問戒慎不覩恐懼不聞亦已宻矣朱子謂自戒懼而約之如何先生曰此語亦分晰了致中和只是戒慎恐懼工夫做到純亦不已地位便是然必須聖人在天子之位方能如此故列於朝者無一人之不正見於行者無一事之不當然後天地位萬物育曰不動而敬不言而信即戒懼否曰亦是這不動不言處正可以觀人徳行易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故人不必言而其所養自見若自言我能用功我能涵養其徳行亦薄矣
  獻藎問學者必先致知否先生曰不先致知則徳忠朝夕往來為何先道理乎先人事乎曰除了人事焉有道理
  獻藎問禮記是漢儒所作否先生曰董賈漢儒之最優者董子及新書果有此筆力否還是孔門所流傳者獻藎問家語果孔門之言否先生曰亦是精者為論語粗者為家語
  獻藎問成物是知之明而處之當否先生曰須那物成方是成物曰堯何以不能化其子曰書稱堯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夫九族俱睦只有一子不化你說他是睦不是睦丹朱不肖不害其為成物也獻藎問曰禮庶子祭其母於私寢藎母早喪嫡母在堂既不可祔廟矣又兄弟同居别無私寢如何則可先生曰子亦不必别求私寢只子平日讀書處立一主祀之可也曰先母之喪也藎方八嵗未能立主兹欲立之書顯妣恐同於嫡登科錄書生母藎欲效之如何曰可哉獻藎問一日痰火上作靜坐少頃火退胸中若有所得如登髙山然此流於禪否先生曰這便是存養非禪也曰雜念常起雖拂去東滅西生如何則可曰亦當漸漸克去這欲非由一朝一夕胎生之始已有此種子自後日増月長雖隂陽寒暑便入於我皆成私欲積之以數十年而遽欲去之於一旦不亦難乎須要以漸如煉丹者用文武火始得只要把這欲盡數克去如脫胎换骨方好伊尹說使先覺覺後覺便是這箇道理彼人迷於欲而覺之使正也如人方睡而覺之使醒那睡得淺的人叫他一二聲便醒那睡得重的人叫他四五聲還不醒
  獻藎問曰聞教後一時便欲已盡克禮盡復家兄徳仁因謂之曰克己如防水然遽四面絶住鮮有不泛溢旁出者先築三面待水少殺始可盡絶也如何先生曰亦是但築隄防者雖築三面工夫不繼餘皆傾倒矣必漸漸築去工夫不間方能有成雖聖人純亦不已亦只是這箇工夫適有一辦事官送手本言語張皇舉止錯亂既退先生曰看來只要心存這辦事官由心不存故言動如此夫子告子張曰言忠信行篤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這便是心存
  獻藎問意誠亦難矣大學意誠後猶云心不在焉何也先生曰此問甚好誠意是辨其孰為善而實好之孰為惡而實惡之意誠則所好皆善矣但未至而迎已去而留雖善猶未能中心不在者心不在於中也不中故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其味身不可得而修矣
  獻藎問古禮可一一行否先生曰在得其意不必泥其迹程子曰生民之理有窮聖王之制可改非見理之真者不敢如此說也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故行禮須要變通先儒之言亦有不可行者乎先生曰學者須求自得處
  獻藎問處人之道嚴毅與和易孰愈先生曰和易須從嚴毅入或問學明道與伊川孰愈我說學伊川熟後便是明道不是兩箇不然惟遷就以求恱人則為胡廣矣獻藎曰惡惡太嚴如何先生曰亦是好心但君子與小人不惡而嚴易曰鼎有實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若嚴毅則雖有惡人不能我即何必惡之已甚且天下之人皆吾一體大舜於頑讒尚欲並生况其他乎故君子見人不善便憐憫之引誘之使入於善豈忍惡而絶之須要有這様心腸
  獻藎問孟子於季子儲子之幣受之不報何也先生曰想當時亦交之有名觀後車數十乗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便見孟子蓋以繼往開來自任故交以道接以禮如餽贐聞戒皆受之若子思則不同他說伋雖貧不敢以身為溝壑今之以禮來餽者受之可乎曰只看他有故無故先人有言無故而餽我者必有故也無故則不可受
  獻藎問孔子三月無君胡為乎皇皇如也先生曰聖人見天下陷溺荼毒性未復生未遂皇皇然要出去救他蓋其民胞物與之心視天下疾痛疴癢與己相闗故如此學者須要有這樣心腸若他人之汲汲於仕者蓋為富貴利禄計耳故曰同行異情
  獻藎問商賈亦可為否先生曰商亦無害但學者不當自為之或命子弟或託親戚皆可不然父母妻子之養何所取給故日中為市黄帝神農所不禁也賤積貴賣子貢亦為之但要存公直信厚不可刻薄耳
  獻藎問庶子之母死嫡母在可終喪否先生曰於古則不敢於今則無制終喪是也
  獻藎問孔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孟子曰養生者不足以當大事其亦有為而言乎先生曰孔子之言爲僭而過於禮者發也固是周備然養生之禮今日未盡明日猶可補若送死則不同凡附於身附於棺者一有不至不可復補矣子思言必誠必信不可使有後日之悔者此也獻藎曰送死固不可補若病時不能盡禮後雖廬墓何益然平居亦有禮茍不能盡病雖割股亦不足為孝也故孔子論孝以生事為首曰此固探本之論然孟子之言亦不可不知也
  獻藎問古人云治家須書百忍夫貪昧隠忍如受爾汝之稱者孟子比之穿窬何也先生曰我嘗為山西五世同居者作同心堂記言張公藝九世同居只是一忍宋花樹韋家有㑹族約皆是難得但忍猶見人有不是處中心不能受故忍㑹約因有不合故㑹皆其心不同故也心同便不見人有不是處亦無離異何必忍又何必㑹故治家之道亦不在忍書曰有容徳乃大彼婦人小子不曽讀書不知道理安可一一責他故君子居家須是能容
  獻藎問書以達情世多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可乎先生曰朋友相處須要規勉不可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心中又要光明不必避嫌試觀唐虞之時君有言臣則曰吁臣自言則又曰都何等光明惟孔門還有此等氣象如子路以夫子為迂宰我以食稻衣錦為安後人安得有此故程子言看論語要識得聖賢氣象眼前氣習須要脫去
  張仲文曰賜與回也孰愈夫子見子貢方人故以此問欲其知顔子是心學不是聞見上用功子貢不悟乃曰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還滯在聞見上故夫子曰弗如也獻藎曰孰愈之問固因其方人舉顔子將以勵之也聞一知十聞一知二以資質論子貢之言未為不是夫子與女弗如之說亦無貶辭不當以夫我不暇之言例看先生曰仲文之言據子貢初年而言也徳忠之言據子貢成徳之後而言也子貢初年亦有不足處若說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亦說得是聞一知十不止是資質蓋自博文約禮中來子貢推測而知故不及顔子仲文曰子貢専主聞見與後世記誦博覽者同非博文也先生曰亦難說子貢不是博文但約禮的工夫未至及後來知得性與天道在文章中亦不是尋常的聞見張子曰徳性所知非聞見小知而已此言固是亦太髙了比如伏羲是開闢以來第一箇聖人他亦不曽廢聞見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但他逺取諸物必近取諸身而今人索隠窮竒將天文地理之類無所不考非不逺取諸物然不肯近取諸身畢竟何益故大學言格物致知必曰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獻藎問魯禘非禮夫子不欲觀如得魯政將何處而可先生曰如用夫子當必革去曰天子之賜如之何曰夫子必有處如在衛正名之類可知曰陽明公嘗謂夫子為政必使輒讓父而父固辭然乎曰聖人過化存神不難於化難於用耳如弗擾佛肸之召夫子亦欲往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况衛輒寧有不可化之理輒既化而蒯瞶豈有不化乎如此類當思其作為如何張仲文論岳飛當克復舊物奉迎二帝不當班師獻藎曰人臣以君命為重功名不足計也孔子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班師為是仲文曰聖人自有過化存神之妙不當以聖人來說先生曰仲文議論儘髙但論事須求中道如何說不當以聖人來說岳飛乃百煉之鋼只是還不能自信如伊尹便自信得過放太甲誰人敢做他便做得天下之人皆不疑他後來反太甲太甲亦不怨他這様事業從那裏得來從一介不取予上來聖賢的工夫只從細小隠微處做起後來功業便是這樣博厚髙明岳飛只是無伊尹這樣功夫故做不得這様事業能如伊尹何必班師
  仲文問太史公言詩三百篇皆可播之管絃以為宗廟樂歌若鄭衛之詩恐不可播之管絃也先生曰學者只當信經史則不可盡信如變風變雅皆不可播之管絃聖人存之以為後戒耳若論樂歌則漢魏以來之樂府曲辭皆可播之管絃
  獻藎問徽之宗祠一族之主咸集其椅桌盃筯遍設則地不能容或有局定而不加減又甚簡褻若只祀始祖及髙曽祖考之大宗然其所費又多取辦於支子而其祖考不與情如之何先生曰所祀惟始祖及髙曽祖考之大宗為是若羣主畢聚於情則不親於禮則不嚴當各祭諸私寢且始祖衆所同出立春祭先祖先祖亦所同出皆支子所當祭者亦可以伸其敬矣何必其祖禰在此而後為之若主祭則不拘宗子曰於禮則不嚴是矣何以謂於情則不親也曰親言乎其仁也嚴言乎其義也既有我之髙曽祖考又以他人之髙曽祖考混之其對越之情斯不親矣其可乎
  問浩然之氣如何先生曰這却難說孟子曰難言也他說難言便見他實有此浩然之氣何以難言這箇氣至大至剛不是小可的若能直養而不作為以害之便塞乎天地之間那裏到不得夫人以𦕈然之身而能塞乎天地之間此氣是何等様大豈不是難言然這箇氣亦不是光光的一箇氣配合著這箇道義所以能塞天地之間若無道義只是箇血肉之軀却便餒了怎麽能浩然惟氣配義與道故養氣者須要集義今日集一義明日集一義久之則自反常直不愧於屋漏可以對天人可以質鬼神至大者由此而生至剛者由此而出然後能塞乎天地不是只行一事偶合於義便可掩襲於外而得之若義襲的他心中未免有歉要行却趦趄要說却囁嚅此氣便餒矣告子元不知義以義為外便不能集義如何能養得浩然之氣集義如何只是必有事如見一箇人便思他是正是邪當敬當逺遇一件事便思是義是不義一念之動便思是正念是邪念無一時無事這方是有事又不可預期其效如夫子與樊遲說先難而後獲正是此意又不可忘其所有事如夫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只是這箇工夫就是文王之純亦不已周成王之學有緝熙於光明也是這一般學問又不可助長如做得一件事便要當了百十件做得一日工夫便要當了百十日却是義襲如何使得故勿助長看來孟子實落在此做工夫過來故說得親切學者亦當在此做工就是大學的工夫亦與此同他說格物便是這必有事一般獻藎問把持此心猶不免有雜念如何則可先生曰我亦無法涵養之久乃可如何一時便要做到聖人獻藎曰收斂容貌易收斂此心難先生曰雖然程子亦云未有箕倨而心不放者
  先生曰看書有所見可來一講獻藎曰博學而後可審問慎思而後可明辨且五經四書與周程張朱已發之於前又先生於諸友講明於後在今日只少篤行耳先生曰也說得是然亦逐漸講明逐漸去行始得豈有待五經四書盡博學了而後行之邪然亦須用力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只看人用力不用力耳你說用力當在何處獻藎對曰言語躁妄心志不寧皆是貪心所使欲用力去這貪字先生曰貪却不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惟恐你不貪只要工夫不間斷故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忘所謂用力不在别處只要學仁彼人之心元與天地一般大只為有己便窒礙了須要使吾心中生意常常流動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與凡處朋友㑹親戚待僮僕這箇道理皆在這裏如古人看見一箇鳶便如天一般大看見一箇魚便如淵一般深眼前皆是這箇道理流動不息無有窒礙胷中何等快樂榮顯也不見得榮顯寂寞也不見得寂寞只見得我這裏面是這樣美是這樣大是這樣富是這樣貴外面那些富貴那些勢力那此功名都如浮雲一般那裏見得故孔子說好仁者無以尚之這般滋味惟是孔子曉得好欲也尚加也誰省得怎麽無以尚之惟孔子便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於天也不怨於人也不尤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若不是經歴過如何實見得這様滋味我嘗有詩云登山見嵳峩航海知汪洋試與居者論翻然斥吾盲可見事必經歴過然後知之真也須在此處用力獻藎曰獻藎亦嘗自勵雖不在先生之側如見先生一般先生曰若是又窒礙了還要流動比如見一箇皂隸也如見一箇聖人見一箇守門的也如見一箇聖人不管見甚麽人都是如此方纔生意流動若只思量見我便窒礙了凡窒礙處便要開濶使常常流動方纔快樂此意要常常體念不可發露出來或驗之於夢寐或驗之於飲食或驗之於衣服隨處體驗自有所得獻藎曰發露乃獻藎之深病敢不努力克去先生曰發露亦不妨只看當發露不當發露一向隠黙著亦不是既而曰為學還要力行論語中顔子不曽有甚言語却稱他是徳行第一閔子伯牛仲弓言語亦少只是徳行都列在前子貢子游子夏也不知說了多少却列在後又如子路小國只要他一言便不消盟得他何曽多言人却是這樣信他易曰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人只是重厚篤實人便信他是有徳行的若徒髙談濶論其為害亦不細雖謂之邪說可也獻藎曰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叩其中何所不有故作偽者髙談濶論一時或可以欺人者久則人皆看破務實者一時人雖不知久之無不知其為君子先生曰這樣說話還是在外的心終不能不發露出來夫子說夫我則不暇只思自己當為的便行那裏管後面人說好不好獻藎曰信乎人當反求諸己獻藎嘗見人之惡忿然惡之少頃反而自省其氣遂平乃知人之資質皆有明處若用心於求人雖先儒尚有可議而况於他人乎惟用心於責己便覺在己有不是處先生曰然我亦嘗有說來責己則有路責人則無途
  先生曰學者真積力久自有所得不可旦夕期效今人氣質不是貞元㑹合的多有夾雜或有稟得金多的或有稟得木多的或有稟得土重濁的及胎生之後有聞有見被那習俗流入漸染皆成私欲不是一朝一夕如何一時去得盡須是必有事焉而勿忘學而時習之久之習俗始去貞元始復此豈一朝一夕所能到如孔子十五志學三十方立如明道先生自謂已無獵好周子曰何言之易也十二年獵心復萌這工夫不是容易須要真積力久獻藎曰常恨見先生之晚也先生曰亦不為晚我嘗說學者不難於未見之先而難於既見之後子可立一課簿將所行逐一劄記有疑處相見時講之可也獻藎曰嘗見古人用黒白豆以記善惡念乃效之以忿慾躁三者各立數十籖那一念起即投那一籖於筒逐日劄記體驗或云不必如此晚間以日所行思索有不慊處改之亦可若時時搜尋邪念却反引動如何先生曰初學還當劄記熟後不須此矣
  獻藎問仁是敬而無失否先生曰敬亦收斂身心之始事曰至篤恭而天下平恐無以異也曰然前日所言一貫之道此之謂也
  先生謂獻藎曰浙江舉人柳士亨先年在刑部歴事部中陳正郎忠甫乃其鄉里請去教子當時浙江士夫在刑部者七八人士亨來見予問之只知一陳正郎其餘並不曽一拜若解州王光祖又是个鐵漢在這裏時人請他去登山亦不去資治通鑑他能記得文學亦好却不習舉業其篤志如此
  先生曰三十年前風俗猶有古意如三原王都御史先生至京見一閣老以一羊毛口袋為䞇閣老怪之問曰此物何用王先生不以為輕也答曰這口袋盛米二三十年也不得破當時風俗如此近年來禮儀繁厚却失此意
  先生謂諸生曰予少聞三原王先生甚貧與二三友在太學同牕躬自炊㸑更衣而出後來勲業甚好去年予至順徳府見都御史朱公裳甚清苦亦有古人風度昨至成賢街見副使李公重予雖未知其中但見他環堵蕭然不覺動吾好愛之心乃自嘆至此數年不得一見此人也汝輩訪之自當有益
  獻藎欲習禮先生曰徳忠好學之心亦切矣但太學乃演禮之地今非其地不可也為學亦不必如此朱子言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這便是學先覺不止是今人雖古人亦是如在内則誦詩讀書以法古之聖賢固學也在外則友今之賢者如所言李副使就而問之學亦在其中矣獻藎曰非不欲博學審問也恐初學未定交非其人鮮不為其所移也且奔走於諸家之門藎甚恥之先生曰這還是有己子貢問仁子曰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這是學者之事但有勢位之人則不可奔走於其門也為學亦當漸進若待學定而後交幾時能勾得定獻藎曰李副使固當交但師之則心有未安友之又恐非其等也如何先生曰師誠不可不慎也如古人謀於長者操几杖以從之又何不可但見其牆則師其牆見其屋則師其屋是亦師之也
  獻藎往見李副使副使曰舊見景伯時言吕先生切實且有文學昨見之乃知其徳容之盛那樣和那様順那樣正那様靈而今亦有此人還是好世界天下之福也藎歸以吿先生曰若靈則非吾之所及也
  獻藎問明道何以不及孟子也先生曰孟子才髙還是作者孔子之道得孟子而道顯若明道則註釋孔孟者也曰堂髙數仞得志弗為明道有此語乎曰明道有語却少惜乎不幸而早死明道不死可並顔孟矣
  獻藎問夫子嘗言人不知而不愠或人譏其不知禮彼自不知耳不言可也必曰是禮也如何先生曰二條自是不同夫子說是禮也不惟明在己之為禮而教人之意在其中矣若人不知而不愠蓋以人不舉用我而言他亦不愠比如我穿著狐裘在身人却說我冷又何足愠這不愠從那裏來從學而時習之上來如今人今日習了明日便倦明日習了後日便倦怎得時習若能時習便見得這裏面有這樣滋味心中豈不喜恱若私小的人見朋來亦不樂聖人於頑讒皆欲並生見有朋自逺方來人人都是這樣為善正如春夏之時萬物發生長養何等快樂
  獻藎問夫子温良恭儉讓如何先生曰温如春之和人皆愛慕親就若秋冬嚴肅人斯畏而避之矣良是平易近民不險怪不偏執恭是恭敬不怠慢不倨傲儉是節制不驕溢不侈肆讓如咸之以虚受人一般不自是不自足渾身皆是一圑道理連我都無了這樣徳容如何人不敬信到那一國那一國之人便以其政來問所以得聞其政子貢說聖人温良恭儉讓又如日月之喻宗廟之美百官之富可謂善形容聖人者矣故曰言語子貢若存魯敝齊之事却近戰國游說之士
  獻藎問富而好禮亦是不僭制否先生曰好禮不止此如周公之吐哺握髮赤舄几几是也且如天子之富必禮賢下士尊祖仁民方是好禮如公卿大夫之富必愛君恤民尊祖下賢方是好禮士庶人可以類推王良濟曰觀子貢過原憲之門之事則無諂無驕尚未盡得先生曰以此看來誠有未盡但其時之先後則不可知若切磋琢磨之對其識見亦不易得也
  王良濟問道之以徳齊之以禮刑可以不用否先生曰此亦當看所遇之時所處之位如何且如堯之時不用刑罰至舜時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臯陶作士五刑有服孔子為政亦誅少正卯但其用刑皆不得已而然亦不似後世之煩滋也獻藎曰此亦時勢使然先生曰顧上之人以徳不以徳爾且三代成康之時黎民淳厚刑措不用固不消說漢文之時亦是如此由文帝以徳化民敦儉朴為天下先後宫衣不曳地露臺惜百金之費故天下之人賤珠玉而貴五穀風俗如何不厚刑罰如何不少至武帝之時則刑獄深刻矣在上者果能道之以徳崇尚節儉則刑亦可措如不能道之以徳崇尚奢侈則天下之人亦皆作淫巧競珠玉民偽日滋刑罰如何不繁刑罰既繁則於刑罰之中又生奸偽如何能勾刑措諸君他日有民社之寄須節儉以求徳禮之地不然雖欲不用刑不可得也
  先生曰夫子與回言終日由其語之不惰也他人安能不惰我嘗說顔子如開墾熟田雨露無所不入五穀之美便發出來他人如磽确之田雖有雨露皆滲漏旁出如何能入雖有美種亦不能發你們說顔子因如何能入獻藎曰由竭力於博文約禮先生曰還是無雜念如今日聚講一般或思下處何事或思朋友何事或思居室不安或思衣食不美胷中有這許多夾雜雖有言語如何能入若顔子一心只在學上陋巷亦安簞瓢亦樂故言之惟恐其不多入之惟恐其不勇也
  獻藎問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如君父命之則如之何先生曰害義之甚者亦當諍之如無大害又當以君父之命為重矣
  程爵問魯之三家季氏為甚乎先生曰然自季友有功於魯僖公賜以汶陽之田及費俾世其卿繼以文子相三君而無私積妾不衣帛馬不食粟魯人服其忠勤於是益盛至宿與意如不能體前人之心作三軍僭八佾以至三家皆僭雍徹其僭妄如此我嘗說這只起於恥惡衣惡食且人欲衣食之美從那裏來不是貪利爭奪如何可得故孟子謂不奪不饜成王戒百官亦曰位不期驕禄不期侈人之驕侈皆生於禄位夫前人艱難勤儉始有此業後人不知所從來見有此富貴便驕溢侈肆不知傾覆之道即在其中不可不謹這皆由恥惡衣食之心生來故夫子論季氏亦以心上斷他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獻藎問人而不仁如禮何仁是禮之本也其告顔子又何以曰克己復禮為仁先生曰如禮何之禮是經禮曲禮之禮也復禮之禮乃天理之禮也張子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無一物而非仁也子思曰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威儀禮儀至小者也天至大者也以至小者與至大者對說以人之為學必須於至小至微處無有欠缺與天相對得過方是學我們怎麽能有古人那樣廣大古人心胷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然工夫又不間斷如曽子只是𢎞毅𢎞便能任重毅便能致逺學者當學曽子
  張札問儉戚是禮之本否先生曰這還不是禮之本你們說本在何處札曰只是得中先生曰却泛了獻藎曰先生嘗言禮之本在敬喪之本在安親先生曰我亦有此說然此就喪與禮二者言之禮却不止此當時禮尚奢易林放疑其本不在於此故問之夫子說寧儉寧戚乃救當時之弊禮之本却不在此上章夫子不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仁方是禮之本不止喪禮二者凡禮皆然就是軍禮亦如此或盜賊劫殺人民或異域侵害中國出師征討若保䕶斯民之仁心不甚激切其威武亦不奮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可見仁為禮之本
  札問或問禘之說如何先生曰朱子言之備矣只是一箇誠與分惟誠則能通天下之志惟分則能定天下之倫其於治國也如視諸掌乎子夏曰禽獸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則曰父母何算焉都邑之士則知父母矣士則知祖矣卿大夫則知尊祖矣禘其所自出之帝信非聖人不能也
  一生問闗雎樂而不淫果文王樂之抑宫人樂之也先生曰近日霍公亦嘗說來以為文王則未得而輾轉反側既得而鐘鼔琴瑟恐亦非正以為宫人則未有后妃安有宫人此詩乃后妃為文王求媵妾而作其樂其哀皆后妃也詩序曰闗雎后妃之徳也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還是后妃所作故曰后妃之徳凡詩序首一句疑是孔子或子夏所作餘蓋門人及漢儒増入
  一生問韶武先生曰韶樂不可考矣武王之樂樂記中亦略可見如總干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觀此則武王之樂可知觀武則韶之盡善亦可知曰若是則舜優於武乎曰然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謂至徳也矣其不足武王之意亦可見曰使舜當武王之時則何如曰文王是也曰文王不死則三分天下盡歸之乎曰歸之歸之亦可以無征伐矣
  獻藎問顔子聞一知十由平日博文約禮既竭吾才故一聞夫子之言便能貫通如時雨化之者子貢平日工夫未至因夫子之言乃引伸觸類以三隅反故只知二是否先生曰亦是資質何以言一與十鄧掄曰十者數之終先生曰然聞一知二與告往知來一般夫子說貧而樂富而好禮他便悟切磋琢磨的道理使顔子聞之不知如何方是知十諸生未對先生曰顔子聞之再沒得說只是不改其樂
  閻調元問周公思兼三王坐以待旦孟子取之而文子三思孔子非之何也先生曰周公之思就其一事或酌古或凖今或宜土俗或合人情必周知盡善而後行此思之可貴也文子之思不在一事上如聘晉而求遭喪之禮則所思皆私意正犯勿參以三之條非周公之公思也獻藎曰先生此言或有為而發也藎意此與孟子可以取可以無取取傷㢘之意同彼可以取初思而未審也可以無取再思而已審也三思而復取之則傷㢘矣所謂私意起而反惑也季文子之思亦非三事但既審而復思之則為多疑不斷斯害事矣故夫子曰再斯可矣若以三思為叄以三則夫子之再思為貳以二矣且人之於事思之而審則不必思如其未審雖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又何傷也如何先生曰然可見義理無窮獻藎曰藎之所見者小也先生曰道無大無小獻藎曰當祭而太廟火君薨而世子生曽子亦問於孔子矣使晉而求遭喪之禮何以不可先生曰曽子之問設為變故而究其理也文子求遭喪之禮則具賻襚等儀以行矣夫聘吉禮也而備凶禮是有貳心矣敬者固如是乎
  獻藎問居敬而行簡註以敬為自治簡為臨民藎意居敬亦所以治人行簡亦所以自治居敬如利當興弊當革賢當舉政當修何者當重且急行之便是行簡故夫子稱舜無為而治必曰恭己正南面書載舜臨下以簡必曰温恭允塞也若居簡行簡一心簡略而不論其輕重緩急如老氏所謂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為而天下化故不可也是否先生曰須兼内外人己說朱子說自治嚴甚好比如人衣冠正瞻視尊言語安舒舉動從容則非僻之心無自而入這便是自治嚴不須刑罰人自畏敬至行事臨民只舉其綱領不瑣瑣於末節人便樂從若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煩冗瑣碎朝四暮三人雖勉强聽命以茍免刑罰其中心能無怨乎惟居敬則有以唘民可畏可象之心行簡又有以順民易親易從之志以臨其民不亦可乎居簡而行簡却是無本之政不可以臨民也看來夫子許雍也可使南面在仲弓問仁之後彼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便是居敬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便是行簡仲弓於夫子之言實落用工體認過來故夫子許之諸生於此等處不可說過便了須要著實用此居敬工夫不但見我時如此凡朋友相見雖無書可講無事可言亦當存此如見大賓之心語黙動靜俱要時時省察則放心漸收久之可以為賢熟之可以為聖他日得位臨民可以舉而措之雖至卿相亦不外此居敬行簡也
  獻藎問己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立即立之斯立之立達即道之斯行意否先生曰這是㨂好處說凡立於徳立於位皆是立達於道達於位皆是達如公叔文子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亦是這意思但欲立立人欲達達人却是已成的事學者當循序漸進獻藎曰註云此言仁者之心看來人只要有這樣心腸先生曰有這樣心腸他日得位便要有這樣博施濟衆的事業見那鰥寡孤獨無告窮民皆要使之各得其所若不能預求其具雖見這樣人將何以濟之如今學者把富貴說是人爵不肯說他不知君子非不欲富貴但不溺於富貴耳若非富貴何以遂其博施濟衆之心好色好貨好樂孟子且說與民同之於王何有至論禹稷則曰思天下有溺由己溺之也天下有飢由己飢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可見聖賢之為人亦不外於富貴宫室飲食男女而得之也
  鄧掄問申申夭夭如何先生曰申申如屈伸之伸一般夫子入公門鞠躬如也如不容到燕居時便申申舒展如今所謂展拓得開亦是夭夭少好貌比如人有那愁容老態人便不愛聖人顔色如春温一般這樣少好所以藹然可掬
  札問發憤忘食如何先生曰這是聖人好學之心至老不倦與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一般夫子雖是天縱之聖然自十五志學便發憤忘食樂以忘憂到老來還是如此連老也不知如在齊聞韶學之三月不知肉味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我們怎麽學得他你說他是發憤甚的諸生未對先生曰也只是仁聖人視四海九州之人鰥寡孤獨不得其所皆與我相通只要去救他然不知所以處之之方雖有此心何益故終日不食終夜不寢或考於古或問於今這様發憤及得此理便樂以忘憂若不是仁怎能如此看來孔子之道豈是老佛可並老佛只是面壁將自己欲火退去再不管人孔子便欲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何等樣大諸生須要學仁凡晝之所為夜之所思與夫一言一動相比常常把這仁來體驗自然有益不可說過便了
  郭岱問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如何先生曰動容貌斯逺暴慢矣作一句讀工夫俱在前面如曰動容貌而逺暴慢正顔色而近信出辭氣而逺鄙倍此皆修身之要君子所貴若籩豆器數之末則有司存非所貴也曽子此言甚精粹雖孔子言之不過如此孔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君子儒如動容貌而逺暴慢三者便是小人儒則籩豆器數之末而已故曰弦歌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樂之末節也童者舞之升降鋪筵席禮之末節也有司掌之又曰徳成而上藝成而下看來子夏平日在器數上用功故夫子以此箴之後人却把孔子看差了學琴者便說夫子曽學琴於師襄學禮文者又說夫子曽問禮於老耼不知夫子天縱之聖又多能也故於此數者亦就其専門者而問之不是一心在此如今人却把那器數之末當作一件大事將平生精力盡用在此却不是孔子的學問
  岱問以能問於不能能多有實四字何分先生曰上二句言顔子之事下二句言顔子之狀若作四宇看便難說獻藎曰有若無實若虚似言顔子之心惟有此心故能問先生曰然岱問犯而不校與不報無道同否先生曰略不同獻藎曰不報無道特不報耳其心未必不校也故不同與先生曰然你們說顔子怎麽以能問於不能獻藎曰先生嘗言只是箇仁與舜好問好察一般先生曰我亦有此說仁智實相為用舜有並生之心天下之人疾痛疴癢與我相闗一民飢曰我飢之也一民寒曰我寒之也故好問好察以求所以處之之方不但問於君子雖耕稼陶漁之人亦往問之不自知其為聖人若自以為聖人這些人怎肯與他說惟舜好問好察以天下之聞見為一己之聞見故曰大知顔子也有舜這樣心腸故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中庸言舜之大知即以顔子繼之亦是此意如今人不肯好問看來只是不仁若有這樣仁心便汲汲皇皇終日不食終夜不寢要去問人豈肯自足獻藎曰好問其學乃大先生曰必有仁心而後肯問
  一生論温泉先生曰五行之氣無處無之故有温泉獻藎曰邵子言有温泉而無寒火隂能從陽陽不能從隂也先生曰世間如鬼火亦不能燒看來亦有寒火爵問聖人雖生知亦有學問先生曰夫子十五便志於學爵曰聖人之學亦是克己先生曰克己却不是聖人的學大器曰聖人只是涵養獻藎曰聖人無我昔韓持國說道則不消克程子曰却不是持國事在聖人則無事可克乃出袖中所作克己復禮為仁論請教先生笑曰就是送文字亦不可不學獻藎曰因講克己故如此先生曰也是他日獻藎曰前承教送文字之失歸而自責送文字之失其罪小後為自解之辭其罪大至今心猶不安先生曰此亦小過若如此留滯却又不是獻藎曰因思放心未收非言語躁妄則舉動乖戾連日㑹講諸友寡言而過少獻藎多言而過多不能不愧先生曰昔程子門人見程子曰是彼亦曰是程子曰非彼亦曰非程子曰諸君於我言無所不悅人怎麽便到得無所不悅徳忠於此只要不已但不已最難若能不已則何不可到又要自驗如夫子告仲弓在邦無怨在家無怨須驗之於居室驗之於交遊如那凶暴之人固難得其心恱若君子怨之却是我學之未至便要修省獻藎曰於常人但不為其所惡亦可矣若求其恱非同流合汚不能也詩云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接凶暴之人只要内省久之彼亦可化但學者只當做自己的工夫人之化不化却非所急故曰先難而後獲熟之便是不怨天不尤人的工夫到下學而上達自然不已然又不求人知故曰知我者其天乎
  先生曰學者須要看經獻藎曰此志頗切但一時讀不了先生曰這却又不是看經要體認玩索得之於心見之於行纔是若只讀了却是記誦之學雖多亦奚以為獻藎曰若不玩索體認雖讀恐亦不能記也先生曰就是心之所存言之所發身之所行也是如此要好時亦是一齊皆好昔謝上蔡别程子一年程子問做甚工夫對曰去得一矜字使問如今人他便說讀了多少書古人的工夫是這樣切實












  涇野子内篇卷二十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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