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宫舊事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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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五
渚宫舊事 雜史𩔖
提要
〈臣〉等謹按渚宫舊事一卷補遺五卷一名渚宫故事唐余知古撰結銜稱将仕郎守太子校書里貫則未詳也其書上起鬻熊下迄唐代所載皆荆楚之事故題曰渚宫渚宫名見左氏傳孔頴達疏以為當郢都之南盖楚成王所建藥史太平寰宇記則以為建自襄王未詳何據也書本十卷唐藝文志著于録此本惟存五卷止于晉代考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載渚宫故事十卷則南宋之初尚為完本至陳振孫書録解題所言已與今本同則宋齊以下五卷當佚于南宋之末明陶宗儀説郛節鈔此書十餘條晉以後乃居其七疑從𩔖書引出非尚見原本也唐書藝文志載此書註曰文宗時人又載漢上題襟集十卷註曰段成式温庭筠余知古則與段温二人同時倡和此書皆記楚事其為游漢上時所作更無疑義陳氏以為後周人已屬訛誤通考引讀書志之文併脫去余字竟題為唐知古撰則謬彌甚矣今仍其舊為五卷其散見於他書者别輯為補遺一卷附録于後焉乾隆四十五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卷一
唐 余知古 撰
周代上
鬻熊為周文王師成王即位封其孫熊繹於楚以子男之田居丹陽〈今枝江是〉後六世熊渠立封長子康為句亶王治江陵康死國絶熊渠之後數世至文王熊貲始大遂都郢今江陵北郢城紀城是也後九世昭王避敵遷鄀恵王因亂遷郾〈今宜城是〉既立復歸而舊史缺見按恵王之末墨翟重繭趨郢〈許慎注郢字云郢楚郡今江陵北三十里有郢城是也〉班子折謀宣王之時王宫遇盗郢宰見黜懷王入秦齊人使郢中立王因與王市是皆昭恵後葉莫不于焉根本則知郾鄀之遷權道也非久都明矣襄王之末郢為白起所㧞北遷陳城其地遂邑於秦自文王是宅至襄王大去凢十九王而太史遷云郢居八代失之逺矣
文王至頃襄王四百年間楚産之尤著者賢相則彭仲爽鬬子文孫叔敖子西葉公子高呉起昭奚恤將帥則屈瑕觀丁父成得臣屈建騏瘠夫子重昭陽昭常景陽奉法則鬻拳廷理箴尹克黄石奢將軍子囊〈别有一子囊見吕氏〉正諌則葆申蘓從成公賈伍奢白公子張申無宇尹文樂師扈子管蘓荘辛忠烈則申公子倍棼冐榖蘓〈即申包胥見戰國䇿〉奮揚王孫由于莫敖大心易甲莊善申鳴屈廬黙識則令尹子上鬬伯比薳賈申叔豫司馬戍梁公𢎞屈宜臼太宰子朱成公朝待士則公子行屈春黄歇奉使則屈完鬬章豚尹士池王孫圉進賢則沈尹筮虞丘子儒學則觀射父右尹然丹左史倚相子期〈傳春秋左氏傳者〉鐸椒沈尹華文章則屈平宋玉唐勒景差籌䇿則伍參觀從申射士〈出王弟於秦者見韓子〉慎子范蠉杜赫昭過江乙陳軫應對則申叔時士慶薳啟疆伍舉藍尹亹莫敖子華髙讓則屠羊說䝉榖王子啟景舍盧金魯陽文君隱逸則繒封人老萊長廬接輿蜎淵北郭先生詹何江上丈人鶡冠漁父武勇則屈蕩潘崇談黄襄㣲公孫丙樂伯許伯攝叔叔山冉司馬子期市南宜僚荘蹻石乞宋遣伎術則養由基麋侯翼侯魏侯〈三侯善射教吳王見吳越春秋〉范巫矞似優孟風胡子班輸鍾儀唐昩鄭詹尹其餘不可勝紀其行事則概見於左氏云
楚文王得茹黄之狗苑路之矰田於雲夢三月不還得丹望之姬滛期年不聴朝葆申曰先王卜以臣為保吉今者王罪當笞王曰不榖免於襁褓齒於諸侯願請變更葆申曰臣承先王之令臣寧抵罪於王無足當於先王王曰敬諾引席伏葆申束細箭五十跪加於背如此者再謂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遂痛致也〉葆申曰臣聞君子耻之不變痛之何益葆申趨出自流諸荆請死王曰不榖之罪促召而謝之殺茹黄之狗折苑路之矰放丹望之姬務治國政并國二十有九焉
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管饒〈新序作常侍管蘓又恭王有疾說苑作管饒是文王事〉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時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勸我為之吾所樂者先我行之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吾有喪焉必以吾時遣之大夫許諾乃爵管饒以大夫贈申侯伯而行之申侯伯將之鄭王曰必戒之矣而為人也不仁而欲得人之政無以之魯衛宋鄭不聴遂之鄭三年得鄭國之政五月而鄭人殺之子文聞之曰知臣莫若君弗可改也已
徐偃王好行仁義諸侯之朝之者三十二國王孫厲謂穆王曰不伐徐必反朝徐穆王曰徐有道之國不可伐也厲曰强之伐弱如石之投卵虎之食豚且為文不能逹其徳為武不能任其力亂莫大焉王曰善乃舉兵伐徐滅之
成王時鬬子文為令尹其族有干法者廷理拘之聞其令尹之族遂釋之子文責廷理曰凢立廷理者所以司犯王令察觸國法夫直士持法柔而不撓剛而不折吾在上位以率士民或怨而吾不能免之於法今吾族為犯甚明而使廷理因縁吾心而釋之是吾不忠明著於國也執國之柄而以私聞與其生以無義不若夭死遂致族人於廷理曰不是刑吾將死廷理懼而刑之成王聞之不及履而至子文之室曰寡人㓜少置理失其人以違夫子之意於是黜廷理而尊子文使及内政國人聞之曰若令尹之公吾黨何憂乎相與歌曰子文之族犯國法程廷理釋之子文不聴恤顧怨萌方正公平也子文為令尹四十年繒布之衣以朝鹿裘以處無一日之積王聞朝不及夕於是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自是令尹秩之王每出子文之祿必逃王止而後復入人謂之曰人生求富子逃之何也曰夫從政者以庇民民多曠者而我取富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
鄭子瞀者成王夫人鄭姬之媵者初王登臺臨後宫宫人皆仰視子瞀直行不顧王曰行者顧王曰顧吾以汝為夫人而封若父兄矣子瞀不顧於是王下堂問曰夫人重位也封邑尊爵也一顧可以得之而遂不顧何也對曰妾聞婦人以處正為儀今君在上而妾有所顧是失儀也一言不顧告以夫人之尊示以封爵之重而後顧焉是貪利也失儀貪利何以事君王曰善遂立為夫人其後王将以商臣為太子訪諸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而又多愛黜乃亂也楚國之舉恒在少者且是人蠭目而豺聲忍人也不可立王不聴立之後又欲立子職而黜太子子瞀進曰夫摘奸擾猾亂之所生古人有言持敵不彊必為所傷王必将易之不如亟先施太子王不聴子瞀退謂其保曰王將以職易太子吾懼禍亂之作謂王先施太子王不吾應疑我譖也夫信不見疑見疑而生不如死以信之我死王必悟太子不可釋矣遂自殺
成王剖卞和之璞封和為陵陽侯和不就而去作追怨之歌曰悠悠沂水到荆山兮精氣鬱决谷巖巖兮中有神寳灼爍明兮宂山採玊難為上兮於何獻之楚先王兮遇王暗昩信䜛言兮紫之亂朱粉墨同兮俛仰嗟嘆心摧傷兮天監孔明竟以彰兮沂水滂滂流於汶兮進寳得刑體離分兮斷者不續豈不寃兮
成王生商臣范巫矞似相之曰子吉矣而王不吉鴟鴞食母而飛非其子之不吉其母為之災也王怒殺范巫矞似范巫矞似謂成王與子玉子西皆將强死城濮之役王思之故使止子玉曰母死不及止子西子西縊而懸絶王使適至遂止之使為商公㳂漢泝江將入郢王在渚宫下見之懼而辭曰臣免於死又有䜛言謂臣將逃臣歸死於司敗王使為工尹至是又與子家謀弑穆王穆王聞之殺鬬宜申及子家
荘王即位三年不聴朝而好隱成公賈入諍王曰不榖禁諍者今子諍何故對曰臣非敢諍願與王隱也王曰胡不設對曰有鳥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動不鳴不飛是何也王射之曰三年不動將以定志意其不飛將以長羽翼不鳴將以覽民則是鳥雖無飛飛將冲天雖無鳴鳴將駭人賈出不榖知之矣明日朝所進者五十人所却者五千人羣臣大悅
荘王立三年不聴朝乃令於國中曰寡人惡為人臣遽諍其君者有諍則死無赦蘓從曰處君髙爵食君厚禄愛其身而不諍非忠臣也乃入諍王立鐘皷之間左伏楊右擁成左禂袵右朝服曰吾鐘皷不暇何諍之聴蘓從曰臣聞好道者多資好樂者多迷好道者多糧好樂者多亡荆國亡無日矣王曰善左執蘓從之手右抽金刀刎鐘皷之懸明日授蘓從之相
令尹虞丘子言於荘王曰臣聞奉行法可以得政能淺行薄無望上位不名仁智無求顯榮才之所不著無當其處臣為令尹十年矣國不加治獄不息處士不升滛禍不討乆踐高位妨羣賢之路臣之罪當稽於理臣竊選國俊下里之士曰孫叔敖秃羸多能〈荀卿子曰叔敖突禿長左左謂左脚長〉其性無欲君舉而授之政則國可使理而士民可使附王曰子輔寡人得以長於中國令行絶域遂覇諸侯非子如何對曰乆固祿位者貪也不進賢能者誣也不讓以位者不亷也不能三者不忠也為人臣不忠君又何用之固辭王從之賜虞丘子采田三百號曰國老以孫叔敖為令尹虞丘子之族犯法叔敖執而殺之虞丘子喜入見王曰臣言孫叔敖果可持政矣奉國法而不黨施刑戮而不骫可謂公矣王曰夫子之賜也荘王敗鄭鄭伯肉袒左執旄旌右執鸞刀以逆王親手旌左右麾軍退舍將軍子重進曰南郢之與鄭相去數千里諸大夫死者數人厮役扈飬死者數百人今君王勝而不有無乃失人臣之力乎王曰古者盂不穿皮不蠧則不出於四方是以君子重於禮而薄於利要其人不要其土告從不赦不祥吾以不祥災及吾身遂與之平
沈尹筮孫叔敖相與交叔敖至郢三年聲聞不知沈尹筮曰令主上至於王下至於覇我不如子偶世接俗說義均以適主心子不如我子可歸耕乎尹筮至郢五年王悅之欲以為令尹辭曰期思之鄙人有孫叔敖者彼聖人也王必用之臣不若也虞丘子亦進之王乃以王輿迎叔敖為令尹
孫叔敖為令尹施教導民上下和合世俗盛美政緩禁止吏無姦邪秋冬則勸民山採春夏以水各得所便民皆樂其生王以幣輕更以小為大百姓皆去其業郢市令言之令尹曰市亂民莫安其處次行不定令尹曰如此㡬何頃乎市令曰三日頃矣叔敖曰罷吾今命之復矣五日朝相言之王請遂今復如故王許之下令三日而市復
國人好庳車不便馬王欲下令使高之叔敖曰令數下民不知所從不可王必高車臣請教閭里使高其棞乗車者皆君子不能數下車王許之居半嵗民悉自高其車不教而民從其化孫叔敖為令尹一國吏民皆來賀有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後來吊叔敖曰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垢人盡來賀子獨來弔豈有說乎父曰然身已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已高而擅權者君惡之祿已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叔敖再拜曰敬受命願聞餘教父曰位已高而意益下官已大而心益恭祿已厚而不敢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孫叔敖為令尹妻不衣帛馬不食粟常乗棧車牝馬披羖羊之裘從者曰車新則安馬肥則疾狐裘則温叔敖曰吾聞君子服美益恭小人服美益倨吾無徳以勝之遂終身不變〈淮南子云荘王誅里使叔敖制冠澣衣自知當用也〉
荘王問孫叔敖曰何謂國是叔敖曰國之有是衆非之所惡臣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獨在君亦在臣乎叔敖曰國驕士曰士非我無道貴富士驕君曰國非士無道安彊人君或至失國而不悔士或至飢寒而不進君臣不合則國是無從定矣夏桀殷紂不定國是乃以合己者為是不合己者為非故覆亡而不知王曰願相國與士大夫共定國是寡人豈敢以褊國而驕士哉優孟長八尺多辨嘗以談笑諷諌王有所愛馬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牀㗖以棗脯馬病肥死使群臣喪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左右爭之以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馬諌者罪至死優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問其故孟曰馬者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薄請以人君禮葬之王曰如何對曰臣請彫玉為棺文梓為槨楩楓豫章為題湊發甲卒為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衛於後廟食太牢奉以萬戸之邑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於此乎為之奈何孟曰請以大王六畜禮葬之以壠竈為槨銅歴為棺虀以薑棗薦以木蘭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膓王乃使以馬属大官
優孟見寵於孫叔敖病且死嘱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徃見優孟居數嵗其子見孟孟曰若無逺有所之即為叔敖衣冠抵掌談語嵗餘像叔敖王及左右不能别也王置酒孟前為夀王大驚以為敖復生欲以為相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為相王許之三日復來曰婦言慎毋為楚相楚相不足為也如孫叔敖之為相盡忠為亷以治楚楚王得以覇今死其子無置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於是王謝優孟立召叔敖子封寝丘四百戸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絶孫叔敖疾且死戒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以我死王必封汝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間有寝丘者其地不利其名甚惡楚人鬼而越人機可長有者唯此叔敖死〈皇覽叔敖冡在南郡故城中百十一里今江陵北是也〉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不受請之寝丘累世不絶
詹何以善釣聞於國以獨繭絲為綸芷匋為鈎荆蓧為竿剖粒為餌引盈車之魚於百仞之淵汨流之中綸不絶鈎不甲竿不撓王聞而異之召問其故何答曰先大夫之言浦且子之弋弱弓纎繳乘風振之連雙鵠於青雲之際用心専勤手均之也臣因其事放而學釣五年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沈鈎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沈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彊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能若此則天下可運於一握將亦奚事哉
荘王問詹何曰治國奈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王曰寡人得奉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對曰臣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對以末王曰善哉
詹何坐堂上弟子侍有牛鳴於門外弟子曰是黒牛而白蹄何曰然是黒牛而白在其蹄使人視之果黒牛以布裹其蹄其精察如此
郢人有善相者所言無遺䇿荘王問焉對曰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友布衣者其友皆孝悌純謹畏令則家必日益身必日安所謂吉人事君者其友皆誠信好善則在官日益功業日修此所謂吉臣人主則朝臣多賢左右多忠主失皆敢交爭則國家日尊天下日服此所謂吉主王善之於是乃招聘四方之士夙夜不懈遂覇天下
荘王獵於雲夢射隨兕中之〈説苑云射科雉中之吕氏春秋作隨兕〉申公子倍刧王而奪之王曰不敬命属吏左右曰倍賢者此必有故願王察之乃赦之不出三月子倍以病卒王興師與晋戰兩堂大勝晋歸而賞有功子倍弟請賞於吏曰臣之兄子倍嘗讀故記曰殺隨兕者不出三月是以臣之兄伏其死吏言於王王使人發平府視之於故記果有乃厚賞之
北郭先生郢人王聞其賢使使賫金百斤徃聘之先生曰臣有箕箒之婦願以計之即謂其婦曰楚以我為相則結駟列騎食前方丈可乎婦曰夫子食粥□屣無怵惕之憂何哉與物無治也今結駟列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之前所甘不過一肉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狥楚國之憂其可乎遂不應聘與其婦去之
楚庭有神白猿射之則矢而嬉莫能中莊王命養田基始矯弓操矢未之射猿擁柱而號由基發之猿應矢而下則由基以其矢先之也王又使射蜻蛉曰吾欲生得之由基開弓拂其左翼
令尹子佩請莊王登强臺王不徃曰吾聞臺南望獵山下臨方淮其樂使人遺老忘死吾徳薄不可當也士慶以進言莊王用為令尹中庻子跪於王前而泣之曰臣尚衣冠御郎十三年矣前則為豪矢後則為藩蔽王賜士慶相印而不賜臣臣死無日矣王曰子所與寡人言者内不及國家外不及諸侯如此者可富不可貴乃出璧玉賜之曰忠信者士之徳行言語者士之道路道路不修治士無所行矣
莊王欲伐晉使豚尹觀焉返曰不可伐也其憂在上其樂在下且有賢臣曰沈駒明年又使豚尹觀焉返曰可初之賢人死矣謟䛕在君之廬其君好樂而無禮民危處以怨上上下離心伐之必剋王從之果然
莊王見天不見妖地不出孽則禱於山川曰天其忘予君子曰此能求過於天必不逆天矣安不忘危故能終成覇功焉
楚雨雪莊王披裘當户曰我猶寒彼百姓賓客甚矣乃使廵國中賑百姓賓客無糧者諸侯聞而畏之
莊王與晉戰勝之慮諸侯畏已歸築五仞之臺臺成觴諸侯諸侯請約王曰我徳薄之人也諸侯請為觴王仰而曰將將之臺窅窅其謀我言而不當諸侯伐之於是逺者來朝近者入貢
渚宫舊事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卷二
唐 余知古 撰
周代中
楚莊王急召太子楚國之法羣臣諸公子入朝車不得至於茅門天雨庭中有潦太子遂驅車至茅門廷理曰車不至門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須無潦遂驅之斬其輈而僇其僕〈説苑云少師慶逐太子之車韓子作廷理〉太子入為王泣曰必誅之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廟尊社稷故能立立法從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焉可誅也夫棄法廢令是臣乘君而下尚狡臣乘君則主失威下尚狡則上位危吾將何以遺子孫於是太子還走避舍露宿三日再拜請死罪王益廷理爵二級以旌之
莊王無子愛幸樊姬後宫不得進御姬言於王曰妾以卑微之身明不足以自照善不足以補過後宫出入十年矣寢専寵衆妾不進繼嗣不孶王有偏施之過妾有專愛之罪此非大王全國之福王善其言使六姬更侍有子六人樊姬言從志得援琴而歌曰忠信言兮從正不邪衆妾進兮繼嗣多王聞之欣然曰於戲吾國所以治者樊姬之力也〈荆南志云莊王墓在江陵西三十里周迴四百步前後陪葬數十塜皆自為行列也〉恭王之為太子將出之雲夢遇工尹工尹趨避家人之門太子下車從之曰子大夫何為如是吾聞敬其父者不兼其子兼其子不祥莫大大夫何為若是工尹曰向吾望見子之面今而後記子之心
恭王多寵子而世子之位不定屈建曰楚必多亂一兎走於街萬人追之一人得之萬人不復走分未定則一兎走使萬人擾分已定雖貪夫知止今楚多寵子嫡位無主亂自是生矣世子者國之基而百姓之望國既無基又使百姓失望是絶其本本絶則擾亂猶兎走也恭王聞立子招為世子其後猶有子圍棄疾之亂
楚與呉將戰楚師寡呉師衆將軍子囊曰我與呉戰必敗敗王師辱王名虧壤土忠臣不忍為也不復於王而遁至郊使復於王曰臣請死王曰將軍之遁以為利也誠利將軍何死子囊曰遁者無罪則後為將者皆依不利之名而效臣遁則荆國終為天下撓遂伏劍而死王曰請成將軍之義乃為桐棺三寸加斧質於其上鄢陵之戰恭王擒於晋潘崇養由基談黄襄微舉足蹵其體四大夫載而行遂反郢
恭王有疾告大夫曰不榖不徳少主社稷生十年而喪先君未習師保之訓而膺受多福是以亡師於鄢廢先君之業覆楚國之師以辱社稷為大夫憂其𢎞多矣以大夫之靈獲保首領殁於地唯是春秋所以從先君於禰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擇焉莫對及五命而後許王薨令尹子囊議諡羣臣曰王有命矣子囊曰君謂恭若何毁之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康王弟午在秦秦不出也〈説苑云子午韓子但云王弟也〉申射士曰資臣百金臣能出之因載之晉見叔向而告之且曰請以百金委子叔向受金見晉平公曰可以城壺丘矣公曰何也曰秦不出楚王之弟是秦楚惡也必不敢禁我城壺丘彼如禁之我曰為出楚王之弟吾不城也彼如出之可以徳楚不出是卒惡必不敢禁城壺丘晉從之秦果出公子午王大悅以錬金百鎰遺晉
靈王與伍舉登章華臺〈臺在江陵東百餘里臺形三角髙十丈餘亦名三休臺是也〉曰美大哉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民以為樂聴徳以為聰致逺以為明不聞其以為土木之崇高彫鏤之美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囂庶之樂也不聞其以觀大視侈滛色為明以察清濁為聰也昔先君荘王為瓠居之臺高不過望國氛廣不容宴豆木不妨守備用不煩官府民不廢時務官不易朝常問誰宴焉則宋公鄭伯問誰相禮則華元駟騑問誰贊事則陳侯蔡侯許男頓子其大夫侍之先王是以除亂剋敵而無惡於諸侯今君為此臺國民罷焉財用盡焉年榖敗焉百官煩焉舉國㽞之數年乃成願得諸侯始升諸侯距無有至者而後太宰啟疆請魯侯懼以蜀之役僅得以來使富都那豎贊焉使長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
靈王成章華之臺與諸侯觴之偏悦魯君既醉賜以大曲之弓不琢之璧既而悔之伍舉說魯君曰〈左傳作大屈之弓云薳啓疆説魯侯此所載見魯連子與傳異也〉弓璧楚之上寳呉君求不得今属魯呉與秦齊聞之是徙禍於魯魯君懼而反之靈王作傾宫三年未息而為章華之臺又自為石椁陂以象帝舜民始思亂矣翟人來朝靈王誇之與客登章華臺三休乃至王曰翟王亦有臺乎使者曰翟堂高三尺茅茨不剪采椽不斵猶謂為之者勞居之者佚又惡得有此王甚愧之
太宰子朱侍飲於令尹子圉子圉啜羮熱援巵漿波之明日子朱辭官而歸其僕怪問之朱曰令尹輕行而簡禮其辱人不難明年伏即尹笞之三百
楚令尹死景公遇成公乾曰令尹将何歸乾曰殆屈春乎景公怒曰國人以為歸於我乾曰子資少屈春資多子義獲天下之至憂也而子以為友鳴鶴與芻狗其智甚少而子玩之鴟夷子皮日侍於屈春損頗為友二人者之智足以為令尹不敢専其智而委之屈春故曰政其歸於屈春乎
靈王簡賢務鬼信巫覡祀羣神躬執羽帗舞壇下呉師來攻國人告急王鼓舞自若曰寡人方樂神明當䝉福祐不敢救呉兵遂至獲太子后妃已下
平王時令尹子常城郢〈盛𢎞之云江陵東北七里有故郢城之周迴九里是〉左司馬沈尹戍曰子常必亡郢茍不能衛城無益也若敖蚡冒至於武文土不過同慎其四境猶不城郢今土數圻而郢是城不亦難乎初荘王㓜弱令尹子孔将伐羣舒使公燮與鬬克守二子作亂城郢及恭王時令尹子囊将死〈庾仲雍云江陵城東北二里許有子囊墓〉顧命子庚必城郢至是其孫子常復就其功
伍員之亡也王使捕之員貫弓執矢向使者使者不敢進自鄭之許見許公而問所之公不應東南向而唾畏楚也員再拜曰知所之矣因之呉過於楚至江上欲渉見一丈人刺小船渡之已絶江問其名不告解其劍以與丈人曰千金之劍願獻之丈人不受曰楚國之法得伍員者爵執珪禄萬擔子胥吾尚不取何子之劍伍員至呉使人求之江上則不能得每食必祝曰江上之丈人天地至大人至衆名不可得而聞身不可得而見也
司馬子期欲以妾為内子訪之左史倚相曰吾有妾而願欲笄之可乎對曰昔大夫子囊違王之命諡子夕嗜芰子木有羊饋而無芰薦君子曰違而道榖陽豎愛子反之勞而獻飲焉以斃於鄢尹申亥從靈王之欲以隕於乾谿君子曰從而逆君子之行欲其道故進退周旋唯道之從吾子經營楚國吾不欲薦芰以干子子期乃止之也
越勝呉又請卒於楚将攻晉左史倚相謂平王曰越破吳豪士死鋭卒盡索卒以攻晉是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師以分呉平王曰善因起師而從越越王怒將逆戰大夫種曰吾士盡甲傷不如賂之乃割露隂五百里以和司馬子期伐陳呉救之軍間三十里雨十日夜晴左史倚相謂子期曰十日雨兵聚而甲輯呉人必至不如備之乃為陣陣未成而呉人至見荆戒備而反左史曰呉反覆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為食我行三十里擊之必克從之遂破呉軍
昭王欲遊荆臺司馬子期進曰荆臺之遊左江右湖前望獵山下臨方淮其樂使人遺老而忘死人君遊者殆以亡國願大王無遊焉〈荆臺在章華之東去江陵一百二十里臺周迴百有餘丈〉王怒之令尹子西駕於殿下曰今荆臺之觀不可失也王喜撫子西之背曰與子共樂之矣子西歩馬十里引轡而止曰臣有所謂王聽之乎王曰子言子西曰臣聞為人臣而忠於君者爵禄不足賞為人臣而䛕其君者刑罰不足誅夫子期者忠臣若臣者䛕臣願王賞忠而誅䛕焉王曰令我聽司馬之諍是獨能禁我耳若後世遊之奈何子西曰禁後世易耳大王萬歳之後起山陵於荆臺之側子孫必不忍遊父祖之墓以為觀樂也王曰善乃還
昭王使石渚為政〈史記作石奢〉廷有殺人者石渚追之則其父也還車立於廷曰以父行法不忍阿有罪廢國法不敢乃伏斧鑕請死於王王曰追而不及豈必伏罪子復事矣石渚辭曰不私其親不可謂孝事君枉法不可謂忠令吏捨之上惠也不敢廢法臣節也遂不去斧鑕刎頸於王庭
狂接輿楚人也〈皇甫謐髙士傳云陸通字接輿也〉躬耕以食其妻市米返昭王使使者賫金百鎰造門曰大王使臣請先生治江南接輿笑而不應使者遂不得辭而去妻從市來曰先生少而為義豈將老而遺之門外車迹何其深也接輿曰今者王使使者賫金百鎰欲使我治江南妻曰君命不從非忠從之是遺義不若去之乃夫負釡甑妻戴絍器變易姓字莫知其所之
呉入郢燒高府之粟破九龍之鐘皷壊宗廟徙陳器呉以班處宫吳王子子山處令尹之宫夫概欲攻之懼而去之夫概入之呉王盡妻後宫至乎夫人伯嬴伯嬴持刀曰妾聞天子者天下之表公侯者一國之儀天子失制則天下亂諸侯失節則其國危夫婦之道固人倫之始王教之端是以明王之制使男女不親授坐不同席食不共器殊椸架異巾櫛所以絶之也若諸侯外滛者絶若卿大夫外滛者放士庻人外滛者宫割夫然者以為仁失可復以義義失可復以禮男女之失亂亡興焉今君王棄儀表之行縱亂亡之欲犯放絶之禁何以行令訓民哉且妾聞生而辱者不如死而榮若使君王棄其儀表則無以臨國妾有滛端則無以生世一朝而兩辱妾以死守之且凢所欲妾者為樂也近妾而死何樂之有如先自殺妾又何益於君王於是呉王慚遂退舍伯嬴與其保阿閉永巷不釋兵三旬
呉攻楚子胥使人宣言於楚曰用子期將因擊之用子常將因去之楚人聞之因用子常而退子期呉人擊之敗
闔閭攻郢三勝問子胥曰可以退乎對曰溺人者一飲而止則無溺也其沉者以其飲不休不如乘之以沉之昭王反郢樂師扈子侍坐引琴而歌曰王兮王兮聴䜛邪狂殺左右寃伍奢二𦙍懷恨東奔呉創讐搆禍破國都鞭屍戮骸丘墓屠頼申包胥人獲蘇王雖反國憂未徂王垂涕不復聴樂師扈子亦終身不操琴
昭王當房而立愀然有寒色是日出府之裘以賜寒者出倉之粟以賑飢者呉襲郢當房賜者請徃戰死闔閭一日五徙當房之徳也
屠羊說從王出奔王反郢賞之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復矣又何賞之有王彊之說曰大王失國非臣之過故不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說曰楚國之法商人必有不獻重賞然後得見於君今臣智不能存國節不能死君勇不能待冦然而見之非國法也遂不受命入於溪中王謂司馬子期曰有人於居處甚約論議甚高為我求之願為兄弟請以三公之位子期舍車而徒求之五日夜而見之謂曰國危不救非仁也君使不從非忠也惡富貴於上安習俗於下意者過也說曰豈可貪爵禄吾君有妄施之名乎竟不受而去
越姒者越王勾踐之女昭王聘為妃王燕遊蔡在左越姒參右王親乘駟馳逐遂登附社之臺觀士大夫逐者王歡乃顧謂二曰樂乎蔡對曰樂王曰吾願與子生若此死又若此蔡曰敝邑之君固以其黎民之役事君王之馬足猶以為未足故以婢子為苞苴玩好今乃比好妃嬪列於後宫固願生俱樂死同時豈敢有貳哉王顧謂史書之蔡許從孤死矣王乃復謂越姒曰吾願與子生又若此死又若此對曰昔吾先君荘王滛樂三年不聴政事終而能改卒覇天下妾以君王為能法吾先君將改斯樂而勤於政也今則不然而要婢子以死且君王以束帛乘馬取婢於敝邑寡君之太廟也不約以死妾不敢聞命其後王病有雲如赤鳥夾日而飛王問周太史史曰當王身乎然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羣臣聞之請以身禱於神王弗聴蔡曰人實欲之何為不使越姒曰大哉君王之徳於是妾願從矣昔日之遊滛樂也是以不敢許及君王復於禮國人皆將為君王死而况妾乎請願先驅狐狸於地下王曰昔之遊樂吾戯耳若將必死是彰孤之不徳越姒曰妾死王之義不死王之好内也遂自殺及王薨〈郭仲産荆州記昭王墓在江陵西北百餘里沮水之西輿地志云昭王墓鹵薄二百〉羣臣曰其母信者其子必仁乃立越姒之子熊章是為惠王
尹文荆之驅逐彘鹿者司馬子期獵載旗旗長拽地尹文㧞劍齊諸角而斷之二車抽弓於韔援矢於筩而未發也子期伏軾問曰吾有罪於夫子乎對曰臣聞之王者之旗拽於地國君之旗齊於軫大夫之旗齊於角今子出自荆國有名大夫而滅三等雖文斷之不亦可乎子期悅載之王所王曰吾聞有斷子之旗者其人安在吾將殺之對曰臣固將謁之彼鞭朴之使而敢斷臣之旗勇也臣問之而服臣以法智也勇且智臣願君王用之昭王曰善乃使為江南令大治
申鳴郢人治國養親孝聞於國惠王欲仕之申鳴曰何舍為孝子乃為忠臣乎其父曰使汝有禄於國有位於朝有樂為而我不憂故我欲汝之仕申鳴受命王以為左司馬期年遇王孫勝之亂申鳴率師攻之勝謂石乞曰鳴天下勇士今將兵奈何乞曰鳴孝子劫其父殆與我也勝從之謂鳴曰子歸我我與子分楚國不然則死是矣申鳴流涕曰始則父之子今則君之臣既不得為孝焉得不為忠援桴皷之遂殺勝其父亦死焉王且賞之鳴曰受君之禄避君之難非忠正君之法以殺臣之父非孝行不可兩全名不可兩立悲夫若此而生亦何以見天下之士遂自刎而死
石乞侍坐於屈建建曰王孫勝其亂乎乞曰勝所下士者三人與己若者五人與同衣食者十人其行若此何故為亂建曰此吾所謂亂也以君子行則可於國家行過禮則國家疑之且茍不難下其臣必不難高其君矣居十月勝果亂
石乞勒兵以示易甲曰與我無患不富貴甲笑曰吾子常言吾義矣吾子忘之乎立得天下不義吾不敢威吾以兵不義吾不從今子將殺君而使我從子非君義也子行其威吾明其義不亦可乎且逆子以兵為爭應子以聲為鄙拱而待兵顔色不變
石乞將盟屈廬㧞劍而屬之曰詩有之矣莫莫葛藟施於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子覆國求福於廬可乎且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不恐為人臣者時生則生時死則死故上知天命下知臣道其有可劫乎子胡不椎之乞乃内其劍也
王孫勝立子閭子閭不肯劫之以刄閭曰王孫輔相楚國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啟之願也今子假威以暴王室殺伐以亂國家吾雖死不従勝曰楚國之重天下無有天以與子子何不受閭曰吾聞辭天下者非輕其利欲以明其徳不為諸侯非惡其位欲以潔其行見國而亡主不仁劫白刄而失義不勇子雖告我以利威我以兵吾不為也勝彊之不可遂殺之
楚人莊善者〈韓詩外傳云莊之善新序作莊義之〉辭其母將死君母曰棄母死君可乎善曰聞事君者内其禄而外其身今所養母者君之禄請徃死之比至朝三廢車中其僕曰子懼可速返善曰懼吾私也死義吾公也君子不以私害公遂徃死之
子蘭子事王孫勝勝將為亂告蘭子曰吾將為大事願與共之蘭曰我事子而與子弑君是助子不義畏患而去是遁子於難故不預子以成吾義契領於庭以遂吾行
惠王時陶朱公子殺人於楚有司囚之朱公遣其長子装黄金千鎰置褐器中載以牛車為書遺故所善莊生戒其子至則進千金聴其所為慎無預其事長男既行亦自私齎數百金至楚莊生家負郭披藜藿到門居甚貧然長子進書金如其父言生曰可去矣慎無留即弟出勿問所以然長男既去不顧生以其私賫遺國之貴人焉生雖居貧窮然以亷聞於國自王以下皆師尊之及朱公進金非有意受也欲以成事復歸之以為信耳故金至謂其妻曰此朱公金也有如病不宿戒後歸勿動而公之男不知其意以其殊無短長也莊生入見王曰某星宿某此則害於楚王素信之曰為之奈何生曰獨以徳為可以除之王曰先生休矣寡人將行之王乃使使者入封三錢之府貴人驚告男曰王且赦曰何以知之曰王每赦常封三錢之府昨暮王使封之朱長男以為赦弟固當出重以千金棄莊生所無為也乃復見生生驚曰若不去耶長男曰固未也初為事弟弟今議自赦故辭生去生知意欲復得其金使入室取朱公子持去自幸也生羞為賣入言於王曰臣前言某星事欲以修徳報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賂王左右非能恤國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王怒曰寡人雖不徳奈何以朱子故而施惠令論殺朱子明日遂赦
楚與呉越戰於江楚人順流而進迎流而退不利則退難呉越迎流而進順流而退不利則其退速呉越因其勢亟敗楚及惠王時公輸般始為鈎强之備退者鈎之進者强之量長短而制為兵自是楚兵節呉越兵敗又嘗為木鳶乘之以窺宋城
公輸般為雲梯之械將攻宋墨翟聞自齊行十日夜至郢獻千金於般曰北方有侮臣者願子殺之般不悅曰吾義固不殺人墨子再拜曰吾聞子之梯以攻宋楚有餘於地不足於民殺所不足爭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不可謂仁子義不殺少而殺衆不可謂知𩔖般子服翟曰何不己乎曰既言之王矣曰胡不見我於王遂見之墨觧帶為城以牒為械般設九攻而墨九却之般詘而曰吾知所以距子矣問其故墨曰般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則宋莫能守然臣弟子禽滑釐等三百人持臣守器在宋城上以待楚矣王曰請無攻宋
墨子至郢獻書於惠王王受而讀之曰良書也寡人雖不得天下而樂養賢人請過進曰百種以待官舍人不足須天下之賢君墨辭曰翟聞賢人進道不行不受其賞義不聴不處其朝今書未用請遂行矣將辭王而歸王使穆賀以老辭〈時惠王在位已五十年矣〉魯陽文君言於王曰墨子北方賢聖人君王不見又不為禮無乃失士王乃使文君追墨子以書社五里封之不受而去
悼王時魏呉起來奔以為令尹起言於王曰大臣太重封君太衆若此則上逼主而下虛人貧困弱兵之道不如使封君子孫三代而收其爵禄減百吏秩損不急之役杜私門之財以奉選練之士王從之遂南平百越北却三晉西伐强秦諸侯畏楚及悼王薨魯陽公騏期及陽城君殺王母闕姬而攻起起呼曰吾示子吾用兵也㧞矢而走伏王尸插矢疾言曰羣臣亂呉起死楚國之法麗兵於王屍者加重罪及肅王立於是誅滅中王屍者七十餘人家故當時稱呉起之智所速干鍭矣初郢以兩版築垣起變之用四國人惡之
渚宫舊事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卷三
唐 余知古 撰
周代下
安陵君有寵於宣王江乙謂君曰無咫尺之功骨肉親戚處尊位受厚禄一國之衆見君莫不歛袵撫綏而服何以也安陵君曰王過舉而色之不然無以至此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絶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妾不𡚁席寵臣不𡚁輪今君擅楚國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君曰然則奈何曰願君請以身為殉如此則子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居三年而不言己復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有効君不用臣之計臣不敢復見矣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既而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霓兕虎之嘷若雷霆有狂兕依輪而至王手弓而射之一發盡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千秋萬歳之後子誰與樂此乎君涕數行而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歳之後臣願得以身拭黄泉蓐螻蟻又何得此樂乎王大悅乃封纒為安陵君君子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纒可謂知時矣
江乙為郢大夫有盗入王宫令尹昭奚恤以罪乙未幾其母亡布乃言於宣王曰妾夜亡布八尋令尹盗之王方在小曲之臺令尹侍王曰令尹信盗之不為其富貴虧法不盗而誣之國有常刑乙母曰昔孫叔敖為令尹道不拾遺民不閉關而盗自禁令尹之治耳目不明盗賊公行故使得盗妾之布是使盗之與身盗何異王曰令尹在上寇盗在下令尹何罪母曰吁大王之言過矣昔日妾子為郢大夫有盗入王宫妾子坐絀妾子亦豈知之哉昔武王有言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上不明則下不治相不賢則國不寧所謂國無人者非無人也無治人者也王其察之王曰善非徒譏令尹又譏寡人命吏償其布因賜金千鎰母辭王曰母智若此其子必不愚乃復召江乙用之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宣王謂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知之乎願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於王何如王曰君子也近之乙曰有好揚人之惡何如王曰小人也逺之乙曰然則且有子殺父臣殺君而王終不知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江乙謂宣王曰臣聞楚俗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誠然乎王曰誠有之乙曰然則白公之事得無遂乎誠如是然則臣罪免矣王曰何也乙曰州侯相楚甚貴而主㫁左右俱曰無有如此一口安得問之
景舍好求伎道之士楚有善為惡偷者徃見曰聞君求伎道之士臣偷也願以伎充一卒子發衣不給帶冠不暇正出見而禮左右曰彼天下大盗何足為禮發曰此非所知無㡬齊師來伐王使帥師禦之兵三却賢良皆盡其計而悉其力齊師愈强於是偷卒進請曰臣有薄伎願君行之即夜出解齊將軍幬帷獻之子發發使告齊曰卒有出薪者得將軍之帷歸之執事明日偷卒徃取其𬖂發皆使歸之齊師大駭曰今日不去楚必取吾之首遂按兵而迴
秦欲伐楚使使觀楚國寳器宣王召令尹曰吾和氏之璧隋侯之珠可以示諸令尹不對昭奚恤進曰此欲觀吾國得失而圖之寳在賢臣非珠玉也王遂使昭奚恤應之恤為東西之壇一秦使至恤曰君客也就上位東面令尹西面太宰子敖次之葉萊公次之司馬子發次之昭奚恤自居西南之壇稱曰客欲觀楚之寳器楚之所寳者賢臣也理百姓實倉廪使人各得其所令尹在此奉珪璧使諸侯解忿爭之難交兩國之歡太宰子敖在此守封疆謹境界不侵他國他國亦不見侵萊公在此理師旅以當彊敵提枹鼓以勤百萬之衆使皆赴湯火蹈鋒刃出萬死不顧一生司馬子發在此懐覇王之餘議攝理亂之遺風昭奚恤在此唯大國之所觀秦使無以對返言於秦君曰楚多賢臣未可謀也遂不伐楚大司馬景舍攻下蔡踰之獲蔡侯歸致命曰蔡侯奉其社稷歸楚舍屬二三子而理之宣王郊迎裂田百頃封珪子發辭曰夫理國立政諸侯入賓君之徳也發號施令師未合而敵人遁將軍之威也兵陣合戰而勝敵者庶民之力夫乘民之功勞而取其爵禄非仁義之道固辭不受
子發攻秦軍絶糧使人請於王因歸問其母母曰士卒得無恙乎對曰士卒升分菽粒將軍朝夕芻豢黍粱發破秦而歸其母閉門不内使人數之曰子不聞勾踐伐呉歟客有獻醇酒一器者王使人注江之上流使士卒飲其下流味不足加美而士卒戰自五倍也異日有獻一囊糗糒者王又賜軍士軍士分而食之甘不足踰嗌而戰自十倍也今汝為將士卒升分菽粒汝獨朝夕芻豢黍粱何也夫使人入於死地而安樂其上雖以得勝非其道也子非吾之子無入吾門發謝然後得入田忌去齊來奔宣王郊迎至舍問曰楚萬乘之國齊亦萬乘之國常欲相并為之奈何對曰易知耳齊使申繻將楚發五萬人使次將軍帥之至必擒將而返齊使田居將則楚發二十萬人使上將軍帥之分别而相去也齊使□子將則楚發四塞之内王自將而忌從使相國上將軍為左右司馬如此則王得僅存於是齊使申繻將王發五萬人果斬將而返又使田居眄子將相次而至皆如忌䇿王至舍北面而問曰何先生知之早也忌曰申繻為人侮賢而輕不肖賢不肖俱不為用是亡也田居尊賢賤不肖則賢者負任不肖者退是以分别而相去眄子尊賢愛不肖賢不肖俱負任是以王僅得存耳
田忌在楚齊相鄒忌恐其以楚權復齊杜赫曰請為君留之因說宣王曰鄒忌所以不善楚者恐田忌以楚權復齊也王如封田忌於江南以示田忌不返郢忌必以齊厚事楚矣田忌亡人也而得封必徳王而竭其智此用三忌之道也王遂封忌江南
威王學書於沈尹華令尹昭厘惡之王好術有申謝佐術者為昭厘言於王曰國人皆謂王沈尹華之弟子王不悦乃流尹華君子曰申謝一言而令威王不聞先生之術文學之士不進細人之言不可不察也
鐸椒楚人為威王太傅治春秋左氏傳初呉起至楚以左氏傳子期傳鐸椒為王不能盡觀春秋採其成敗本四十章為鐸氏徵
郢人有獄三年不决故令人請其宅以卜其罪客謂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願賜之恤曰郢人某氏不當伏罪宅不可得客辭而出恤侮之因謂客曰恤不得事公公何為以故窺恤客曰非用故也恤曰請而不得有悅色非故而何又有燒〈闕〉蒭者不知其人恤令吏執販芻者而問果燒之
威王問莫敖子華曰自吾先君文王以至不穀有不為爵勸不為禄勉以憂社稷者乎華曰君王將何問也彼有亷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有崇其爵豐其禄以憂社稷者有㫁脰决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有勞其身愁其志以憂社稷者有不為爵勸不必禄勉以憂社稷者王曰何謂也華曰昔者令尹子文繒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日晦而歸食於王宅服於天府行不辟人故亷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子文是也昔葉公子高定白公之禍寧楚國之事相先君以掩於方城之外四封不亷威播於諸侯當此之時天下莫敢以兵南向葉公食田六百頃賜六十邑故崇其爵豐其禄以憂社稷者葉公子高是也昔呉與楚戰於栢舉兩師之間矢石卒交莫敖大心撫其車衡舉首顧而太息曰嗟乎楚國之亡無日矣吾將深入呉軍若將一人若卒一人以與大心社稷其庶㡬乎故㫁脰决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呉與楚戰三戰入郢先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鋭赴强敵而死一卒也不若奔走諸侯於是嬴糧潛行上崢山踰深谿七日而薄於秦王之朝鶴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不入口秦王聞而趍之冠帶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親問之子誰也對曰臣非異也楚使新造𥂕尹勃蘇呉人敗楚寡君身出百姓離散使下臣來告急且求救秦王遂發戎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虎與子滿下塞以東與呉人戰於濁水而大破之故勞其身愁其志以憂社稷者棼冒勃蘇是也呉師入郢蒙穀結鬭於宫唐之上舍鬭奔郢曰君而有孤楚國社稷其庶乎遂入大宫負離次之典以浮於大江逃雲夢之中昭王返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榖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榖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珪田六百畆榖怒曰榖非人臣社稷之臣茍社稷血食余豈患無君乎遂自棄磨山中至今無返故不為爵勸不為禄勉以憂社稷者蒙榖是也王乃太息曰此古之人也今此之世焉能有耶華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腰而楚士約食憑而能立軾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弗内死之可惡㫁而弗避華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决拾君王直弗好耳若明君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也
懷王時張儀在郢貧其舍人怒之欲儀歸曰子又必為衣冠之𡚁故欲歸也子待我為子見王當是時南后鄭裒貴寵張儀見王王不悦儀曰王無所用請北見晉君王曰諾儀曰王無求於晉國乎王曰金玉珠璣犀象出於楚寡人無求於晉儀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何也儀曰彼鄭周之女粉白黛黒立於衢閭非知而見之者以為神王曰楚僻陋之國未嘗見中國之女如此其美寡人獨何為不好色哉乃資之以珠玉南后鄭裒聞之大恐令人謂儀曰妾聞將軍之晉竊有金千斤進之左右以供芻秣鄭裒亦有金五百斤張儀辭王曰天下閉闗不通未知見曰願王賜之觴王曰諾乃觴之中飲請曰非有他人於此願王召所便習王乃召南后鄭裒儀再拜曰儀有死罪於王王曰何也儀曰臣遍行天下未嘗見人如此其美而儀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釋之吾固以為莫如此兩人矣
張何謂吾得曰何能令公貴於三柱國吾得曰奈何對曰王大主而好小智游説之士率皆欺王請為公説王曰諸侯之士多圖大王以虛名而無其實吾得出於晉國好亷而善劍不如使其掌客則説士莫欺王者得必殺之何遂言於懐王王從之得果大重柱國
淖齒得罪於懐王騰游為齒説王曰秦有上郡午者重立之戰謂秦王曰必無與楚戰王曰何也對曰南方火也西方金金之不勝火必矣秦不聼果戰不勝今午又謂秦王必與楚戰今楚夏正而危其柱國此所謂火自滅也王懼因復淖齒
富摯有寵於懐王黄齊惡之楚人説齊曰公不聞老萊教孔子事君乎曰見君之車則下見君之位則趍王愛富摯而公不善是不臣也
王子蘭為令尹使上官大夫靳尚譖屈原於懐王王遷之江南原既放逐遂作哀郢其辭曰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去故鄉而就逺兮遵江夏以流亡出國門而軫懐兮甲之鼂吾以行發郢都而去閭兮怊荒忽之焉極楫齊揚以容與兮哀見君而不再得望長楸而太息兮涕滛滛其若霰過夏首而西浮兮顧龍門而不見心婵媛而傷懐兮眇不知其所蹠順風波以從流兮焉洋洋而為客凌陽侯之氾濫兮忽翺翔之焉薄心絓結而不解兮思蹇蹇而不釋將運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去終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來東羌靈魂之欲歸兮何須㬰而忘反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逺登大墳以逺望兮𦕅以舒吾憂心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當陵陽之焉至兮淼南渡之焉如曽不知夏之為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心不怡之長久兮憂與愁其相接惟郢路之遼逺兮江與夏之不可渉忽若去不信兮至今九年而不復𢡖鬱鬱而不開兮蹇侘傺而含蹙外承歡之為約兮諶荏弱而難持忠湛湛而願進兮姤被离而鄣之堯舜之抗行兮行瞭杳杳而薄天衆䜛人之嫉妬兮被以不慈之偽名憎愠惀之修美兮好夫人之忼慨衆踥蹀而日進兮美超逺而逾邁亂曰曼余目以流觀兮冀一及之何時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懷王畱秦時太子横質齊請歸齊閔王曰與我東地則歸子太子用太傅慎子計許之太子既歸即位是為襄王齊使車五十乘來求東地王患之以告令尹慎子慎子對曰王朝羣臣而問之上柱國子良入曰王身出玉聲許萬乘之齊不與不可以約諸侯請與而復攻之與之信也攻之武也昭常進曰萬乘者以地大故也今去東地五百里是去國之半臣請勿與而守景鯉進曰不可與也雖然不與負不義於天下臣請西索救於秦既罷王以三大夫之言告慎子慎子曰皆用之王可遣子良以五十乘獻地於齊明日使昭常為大司馬守東地又明日遣景鯉索救於秦於是子良獻地於齊齊人以甲受昭常受死守不與齊王問子良子良曰常矯也齊王興師攻東地未渉境秦以五萬兵臨齊右壤責之曰隘楚太子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不義縮甲則可不然請戰齊懼而退於是士卒不用東地復全
襄王與宋玉遊於雲夢之臺望朝雲之館其上有雲氣變化無窮王曰何氣也玉曰昔者先王遊於高唐怠而晝寝夢見一婦人曖乎若雲皎乎若星將行未止如浮忽停詳而觀之西施之形王悦而問之曰我夏帝之季女也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乎巫山之臺精䰟為草摘而為芝媚而服焉則與夢期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姬聞君遊於高唐願薦寢席王因幸之既而言之曰妾處之羭尚莫可言之今遇君之靈幸妾之搴將撫君苗裔藩乎江漢之間王謝之辭去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岨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王朝視之如言乃為立館號曰朝雲王曰願子賦之以為楚志〈見襄陽耆舊傳與本賦小異故更録之也〉
宋玉初事襄王而不見察或謂之曰先生何説之不揚計畫之疑乎玉曰不然子獨不見𤣥猿乎當其桂林之中芳華之上從容遊戯倐忽徃來雖羿逢䝉不得正目而視及其居枳棘之中恐懼悼慄衆人皆得意焉夫處勢不便豈可量功校能哉
玉之見王因其友及不見察乃讓其友友曰薑桂因地而生不因地而辛婦人因媒而成不因媒而親子事主未耳何怨於我玉曰不然昔齊有良兎東郭狡一旦而走五百里有良狗韓子盧亦一旦而走五百里使人遥見而指屬之則雖韓盧不及良兎躡跡而縱之則雖東郭不能離也今子屬我躡跡而縱耶遥見而指屬耶友曰鄙人有過
襄王與唐勒景差宋玉遊於雲陽之臺王曰能為大言者上坐王因曰操是太阿剥一世流血冲天軍不可以屬至唐勒曰壯士憤兮絶天維北斗戾兮太山夷至景差曰校士猛毅臯陶嬉大笑至兮摧罘罳鋸牙裾雲晞甚大吐舌萬里唾一世至宋玉曰方地為車圓天為葢長劍耿介倚乎天外王曰未可也玉曰并吞四夷飲枯河海跨越九州無所容止身大四塞愁不可長據地盼天迫不得仰若此之大也何如王曰善
襄王登雲陽之臺令諸大夫景差唐勒宋玉等並造大言賦賦畢而宋玉受賞王曰此賦之迃誕則極巨偉矣抑未備也且一隂一陽道之所貴小徃大來剝復之𩔖是故卑高相配而天地定位三光並照則小大備能高而不能下非兼通也能麄而不能細非妙工也然則上坐者未足明賞賢人有能為小言者賜雲夢之田景差曰載氛埃兮乘飄塵體輕蚊翼形㣲蚤鱗聿遑浮湧凌虛縱身經由鍼孔出入羅巾飄眇翩綿乍見乍泯唐勒曰析飛塵以為輿剖糠粃以為舟汎然投乎盃水中淡若巨海之洪流憑蚋眥以顧眄附蠛蠓而遨遊寧隱㣲以無凖渾存亡而不憂又曰館乎蠅鬚宴於毫端烹虱腦切蟣肝㑹九族而同嚌猶委餘而不殫宋玉曰無内之中㣲物潛生比之無象言之無名䝉䝉滅景昩昩遺形超於太虛之域出於未兆之庭纎於毳末之㣲蔑陋於茸毛之方生視之則𦕈𦕈望之則冥冥離朱為之嘆悶神明不能察其情二子之言磊磊皆不小何如此之為精王曰善遂賜雲夢之田
宋玉與登徒子皆受釣於𤣥洲子而並見於襄王登徒子曰夫𤣥洲天下之善釣者也願王觀焉王曰其善奈何徒曰夫𤣥洲之釣以三尋之竿八絲之綸餌若蛆螾鈎若細針以出三尺之魚於數仞之水豈可謂無術乎王曰善宋玉進曰今察𤣥洲之釣未可謂能持竿也又烏足為大王言乎臣所謂善釣者其竿非竹其綸非絲其釣非針其餌非螾也王曰願遂聞之玉曰昔堯舜禹湯之釣也以聖賢為竿道徳為綸仁義為鈎禄利為餌四海為池萬民為魚釣道㣲矣非聖王而孰能察之王曰迂哉言乎其釣未可見也玉曰其釣易見王不察耳昔殷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興利除害天下歸之其餌可謂芳矣南面而掌天下歴載數百到今不廢其綸可謂多矣羣生□其澤民氓畏其罸其鈎可謂均矣功成而不墜名立而不改其竿可謂强矣若夫竿折綸絶餌墜鈎决波湧魚失是則夏桀殷紂不通夫釣術也今察𤣥洲之釣左挾魚罶右執槁竿立乎潢汙之涯倚乎楊栁之間精不離乎魚喙思不出於鮒鯿形容枯槁神色憔悴樂不復勤獲不當費斯乃水濵之役夫而已王又何稱焉王若建堯舜之洪竿攄禹湯之修綸投之於瀆沈之於海漫漫羣生孰非吾有其為大王之釣不亦樂乎
襄王問莊辛曰君子之行奈何對曰居不為垣墻人莫能毁傷行不從周衛人莫能暴害此君子之行王復問曰君子之富奈何對曰君子之富假貸人不報不責飲食人不使不役親戚愛之衆人善之不肖事之皆欲其夀樂而不傷於患此君子之富也
莊娙者襄王夫人初秦欲襲楚使張儀行金令左右説王曰南遊於唐五百里甚樂王欲徃縣邑之女莊娙謂其母曰王好樂出入不時春秋既盛不立太子秦又重賂左右以惑王觀其勢王已出姦臣必倚敵國而發謀王殆不反願徃諍之母曰汝嬰兒也安知諍乎不許娙乃逃以緹竿為幟王出娙持幟伏道旁車至娙舉其幟王怪而問之對曰妾縣邑之女也欲言隱事於王懼蔽不剋敢以幟見王曰爾何以戒寡人曰大魚失水有龍無尾墻欲内崩而王不視王曰何也娙曰大魚失水者王去國五百里有龍無尾者春秋四十而無太子墻欲内崩者秦人反間王之及此三難以五患宫室相望城郭濶逹一宫垣衣繡人民無褐二百姓饉飢馬有餘秣三邪臣在側賢者不用四奢侈踰制王室空虛五不亟返禍及矣王命後車載之立反國既至國門已閉反者已定王遂發鄢郢之師擊之僅能勝之乃立娙為夫人渚宫舊事卷三
<史部,雜史類,渚宮舊事>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卷四
唐 余知古 撰
漢氏 魏氏
秦昭王廿九年使白起攻楚㧞郢置南郡太守楚有舊郢縣遂分為臨江俱𨽻南郡至漢景帝改臨江為江陵始秦置監御史掌監諸郡漢仍秦制置荆州刺史居南郡與太守並始太守總屬縣而刺史部南郡南陽長沙零陵桂陽武陵江夏等七郡漢靈帝時昇刺史為牧移鎮襄陽唯南郡如故
楚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太守㧞其城項籍以為功多立敖為臨江王都江陵敖卒子尉嗣為王漢高帝五年遣騎都尉靳歙擊尉尉兵敗柱國大司馬已下八人皆降虜王致洛陽共氏遂絶後以國為南郡
臨江王榮景帝太子廢為王三嵗坐侵廟壖地為宫上徵榮榮行祖於江陵北門既上車軸折車廢父老流涕竊言曰吾王不返矣榮至詣中尉府郅都責訊王王恐自殺至今江陵北門塞而不開葢傷王不令也
秦豐南郡人少有雄氣王莽末結鄉里豪傑起兵掠荆州十二縣據襄陽之黎丘自稱楚黎王盡有南郡之地光武建武四年遣將軍岑彭朱祐相繼討之數年乃平十一年以誅虜將軍劉隆為南郡太守數嵗坐墾田不實免官
郭賀建武中為荆州刺史引見賞賜恩寵特異及到官有殊政百姓便之歌曰厥徳仁明郭喬卿忠政朝廷上下平昭帝廵狩至江陵特見嗟嘆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勑行部去襜帷露冕令百姓見其容服以彰有徳每所經過吏民指以相示莫不榮之〈喬卿字也〉
法雄昭帝時為南郡太守㫁獄省少戸口増益郡濱帶江沔又有雲夢數澤永初中多虎狼之暴前太守賞募張捕反為所害者甚衆雄乃移書屬縣曰凡虎狼之在山林猶人之居城市古者至治之世猛獸不攫皆由恩信寛仁澤及飛走太守雖不徳敢忘其義既到其郡毁壊檻穽不得妄捕山林是後虎害稍息人以獲安在郡數年嵗以豐稔後卒官
劉度桓帝延熹初為刺史五年武陵蠻夷反冦掠江陵度及南郡太守李肅並奔走荆南皆沒帝以太常馮緄為車騎將軍帥十萬人討之緄上疏曰勢得容姦伯夷可疑茍曰無猜盗跖可信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緄至荆州賊聞悉詣營道乞降進擊武陵蠻斬首四千餘級受降數萬人荆州平詔賜錢一億固讓不受推功於從事中官應奉薦為司𨽻上書乞骸骨朝廷不許監軍使張敞承㫖宦官奏緄將侍婢二人戎服自隨又輙於江陵刻石紀功請下吏㑹江南盗賊復起遂䇿免緄胡爽南郡人為郡主簿時武陵蠻六千人來向郡太守李肅䇿馬欲走爽叩馬諍之肅㧞刀向爽曰掾促去爽促馬不去曰為臣之道死不忘忠若先殘殺當於地下與龍逢比干逰息肅遂殺之而走桓帝徵肅伏法度尚延熹五年代劉度為刺史〈尚字博平〉劉度之敗也桓帝詔公卿舉任荆州者尚書朱穆薦尚自右校令擢為刺史尚至州躬率部曲與同勞逸廣募諸夷明設購賞大破長沙武陵桂陽宿賊降者數萬人尚出兵三年郡冦悉定後徵還京師頃之荆州兵朱孟等征戍乆財賞不贍忿悸復作亂與賊帥胡蘭等三千餘人攻破零陵桂陽詔以尚為中郎將三萬人討之斬蘭等首千級餘賊散走復拜荆州刺史頃之為交州刺史張磐所誣徵入被罪先有功得原以天水趙凱為刺史
胡廣為南郡華容人〈古華容在江陵東八十里容城鄉也廣父貢之墓在焉〉六代祖剛字君舉清高有志節平帝時大司徒馬宫辟之值王莽居攝剛解其衣冠懸府門而去遂亡命交阯隱於屠肆之間後莽敗乃歸鄉里父貢交阯都尉廣少孤貧親執家苦長大隨輩入郡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從家省父真頗知人㑹嵗終應舉勑真助其求才雄因大㑹諸吏真自於牖間宻占察之乃指廣以白雄遂舉孝亷既到京師試以章奏安帝以廣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書郎累拜太尉封安樂鄉侯在公台三十年歴事六帝禮遇甚優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拜太尉又為太傅總録尚書事年八十二薨京師諺曰萬事不治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或云廣本黄氏子以五月五日生父母惡之乃置之於瓠投江中胡貢見瓠流下聞有小兒啼因取養之
王蘇和帝時為荆州刺史每將出行部常浣濯潔齋𩔖告上帝精誓后土曰開誘愚心使理於衆殄除貪殘剪滅姦惡不酷人不失理江南多呪詛毒螫之患及化之流也山陸無蝮蟲豺狼水無鯨鯉短狐風波不動人無禍匿行部遇疾卒於枝江亭中有三白虎低首曳尾至於喪側及喪發追送踰境忽然不見永元十八年百姓立廟於百里洲上號曰白虎王君每舟船上下能為風濤至有牛羊之禱積骨如山
李固順帝時為荆州刺史州先有盗賊彌年不定固遣吏勞問境内赦其前釁與之更始於是賊帥歛其魁黨六百餘人自縛歸首固皆原之遣還使自相招集開示威法半嵗間餘𩔖悉降州内清平
王叡獻帝初為荆州刺史叡先與長沙太守孫堅共擊零桂賊以堅武官言頗輕之後董卓專政叡舉兵欲以討卓素與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揚言當先收寅寅懼詐案行使者光祿大夫温毅檄移堅説叡罪過令收行荆州刑訖以狀上堅得檄勒兵襲叡叡聞兵至登樓望之遣問欲何為堅前部答曰兵乆戰勞苦所得賞不足以為衣服詣使君便有資直耳叡曰刺史豈有所恡便開庫使自視之知有所遺否兵進樓下叡見堅驚曰兵自求賞孫府君何在其中堅曰被使者檄詣君叡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窮廹刮金飲之而死
劉表自北軍中候代叡時江南宗賊大盛表不能得至江陵乃单馬入宜城請南郡人蒯越與共謀畫表謂越曰宗賊雖盛而衆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䇿焉出曰理平者先仁義治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貴乎得人袁術驕而無謀宗賊率而貪暴越有素所養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衆來使君誅其不道㧞其才用威徳既行無不襁負而至矣兵集衆附南據江陵北守襄陽荆州八郡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遣人誘宗賊帥至者十五人皆斬之而襲取其衆江南悉平進鎮南將軍荆州牧封城武侯遂并治襄陽
建安初荆州童謡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言自中興以來荆州獨全及劉表為牧年又豐樂至建安八年當始衰謂表妻卒諸將並零落也十三年無孑遺者表卒地始歸曹操也是時華容女子忽啼呼曰當有大變縣以為妖言繫獄月餘忽於獄中哭云劉荆州今日死華容去襄陽數百里即遣馬吏驗視而表果卒縣乃出之續又歌吟曰不意李立為貴人後無㡬魏武卒平荆州以涿郡李立為刺史
劉表為荆州太僕趙岐謂車騎將軍董承曰今海内分崩唯有荆州境曠地勝西通巴蜀南逹交阯年穀獨登兵民差全岐雖廹大命猶志於國欲自乗牛車南説劉表可使其身自將兵來詣洛陽軍資委輸前後不絶後岐以老疾遂留江陵年九十餘建安六年卒因葬故郢城中岐先為夀蔵畫季札子産晏嬰叔向像於墓中居於賔位為己像居於王位皆自為讚勑其子曰我死之日墓中聚沙為牀布簟白衣散髮其上覆以单被即日便葬下訖便掩
江陵徐母資産巨萬劉表初為荆州母以家財至南陽迎表表遂問所欲答曰素以賣豉為業老無兒息但願生不為官吏所擾死得一塚不見毁廢表許之數年死葬江陵西江岡表𠡠郡無得採樵其墓西有小山因呼為豉母山
劉備獻帝建安十三年與呉周瑜破曹操於烏林曹操退保南郡使將軍曹仁徐晃守江陵城操徑自北歸備周瑜程普進攻南郡與仁晃相對各隔大江備謂瑜曰仁守江陵城城中粮多足為疾害吾使張翼徳將千人隨卿卿分卒追我相為從夏水入截仁後〈夏水在江陵東三十里今謂長夏口〉仁聞吾入必走瑜乃以二千益之仁遂退瑜又敗之仁棄城走孫權以瑜為偏將軍領南郡太守屯據江陵
劉備詣權求借荆州權欲不與魯肅曰不可將軍雖神武命世然曹操威力實重初并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備使撫安之多操之敵而自為樹黨權從之備遂領荆州牧治公安曹操聞之方作書落筆於地
周瑜疾困上牋於權曰曹操在北疆塲未靖劉備寓寄有似養虎天下之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虞至尊垂慮之日魯肅忠烈臨事不茍可以代瑜死不朽矣瑜卒遂以魯肅為奮武校尉代瑜為荆州都督屯江陵令程普領南郡頃之權又以江陵與備魯肅遂屯陸口徵程普領江夏十九年備西取益州留將軍關羽守江陵備既定蜀權求長沙江夏零陵三郡備不承㫖權怒遣將軍吕䝉率兵進取備聞之自還公安遣關羽爭三郡魯肅與羽相拒羽責肅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身在行間寢不脱介戮力破魏豈得徒勞無塊壤而足下欲來收地耶肅曰不然始者豫州之衆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逺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使有所庇䕃以濟其患而豫州愆徳墮好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剪并荆州之土斯葢凡夫不忍而况整頓人物之主乎羽無以答㑹曹操入漢中備懼失益州遂遣使與權和分荆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吳南郡零陵以西屬蜀焉
關羽建安十九年以劉備命鎮江陵廿四年羽圍曹仁於樊曹操遣于禁救之羽生虜禁等歩騎三萬送江陵唯城未㧞時吕䝉在陵口初羽討樊留兵將備公安及南郡上書於權曰羽討樊而多留備兵必恐䝉圖後故也䝉常有病乞分家還建業以治疾為名羽聞必撤備兵盡赴襄陽因襲其空虛則南郡可下羽可擒也權從之羽果撤兵赴樊䝉至潯陽伏其精兵於𦩷𦪇中使白衣人摇櫓作商賈服晝夜兼行至羽所置江邊屯候盡縛之故羽不聞知遂到南郡時將軍士仁在公安拒守䝉令虞翻説之仁得翻書流涕而降䝉遂將仁至南郡太守糜芳城守䝉以仁視之遂降初南郡城中失火頗燒軍器羽以責芳又羽出軍後芳與士仁共給軍資不能相繼羽言還當治之芳仁咸懼不安至是遂降吕䝉入據江陵城盡得羽及將士家屬䝉皆撫慰約令軍中不得干歴人家有所求取䝉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鎧䝉曰官鎧雖公家器猶以為犯軍令不可以鄉里故而廢法遂垂涕斬之於是軍中震慄道不拾遺䝉旦暮使親近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飢寒者賜衣糧羽府蔵財寳皆封閉以待權至羽還在道路遣人與䝉相聞輙厚遇其使周旋城中家家致問或手書示羽信人還私相叅訊咸知家間無恙見待過於平時故羽士無鬬心㑹權尋至羽自知孤窮乃走麥城追兵圍城羽偽降立旗城上像人形因遁衆皆委羽而降權使朱然潘璋㫁其徑路羽及子平皆獲斬於臨沮荆州悉平以䝉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權於荆州大㑹䝉以疾辭權笑曰擒羽之功子明謀也大功已捷慶賞未行豈悒悒耶乃増歩騎鼓吹𠡠選虎威將軍官屬并南郡蘆江二郡威儀拜畢還營兵馬導從前後鼓吹光耀於路賜錢一億黄金五百斤䝉固辭金錢權不許封爵未下㑹䝉疾發權在公安迎置内㕔所以治䕶者萬方募邦内有能愈䝉疾者賜千金權欲見顔色恐勞動常穿壁瞻之少能下食則喜不則咄唶不寐其愛重如此竟卒於公安
朱然代吕䝉假節鎮江陵初吕䝉病篤權問卿疾不起誰可代者䝉對曰朱然膽守有餘愚以為可任權從之魏黄初五年文帝遣張郃等攻江陵權遣將軍孫盛督萬人備州上立圍塢為然外救郃渡兵攻盛盛不能拒即時却退郃據州上圍守然中外斷絶權遣潘璋楊粲解圍而圍不解然城中兵多腫病可戰者才五千人曹真等起土鑿池立樓櫓臨城弓弩雨注將士皆失色然晏然無恐意方屬吏士伺㑿攻破兩屯魏攻圍然凡六月未退江陵令姚泰領兵偹城北門見外兵盛城中人少穀食欲盡因與敵交通圖内應垂發𮗜露然乃戮泰以殉真等竟不能尅乃撤攻退還然由是名震敵國封當陽侯
潘濬荆州人劉備領荆州以為治中從軍備入蜀濬典留州事孫權殺關羽尅荆州將吏悉皆歸附而濬獨稱疾不見權遣人以牀就家輿致之濬面着牀席哀哽不能自勝權慰勞而語呼其字曰承明昔觀丁父鄀俘也武王以為帥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為令尹此二人卿國之先賢也初雖見囚後皆擢用為楚名臣卿獨不然未肯降意以孤異古人之量耶使親近以手巾拭其面濬起下地拜謝即以為治中荆州諸軍事一以咨之累遷太常卿
諸葛融為奮威將軍公安督秋冬則射獵講武春夏則延賓高談休暇士卒或不逺千里而造焉每㑹輙歴問衆賓客各言其能乃連榻促席量敵選對有博奕摴蒱投壺弓彈部别𩔖分於是甘菓繼進清酒徐行融周流覽觀終日不倦兄恪為孫綝所誅使將軍施績等取融融飲藥死先是公安有靈鼉鳴童謡曰白鼉鳴龜背平南郡城中可長生守死不去義無成及是果刮金龜印服之而死
石偉字公操南郡人少好學修節不怠毅然獨立有不可奪之志舉茂才賢良方正皆不就孫休即位特徵偉累遷至光祿勲及孫皓立朝政昏亂偉乃辭老耄困病退歸江陵呉平後建威將軍王戎薦偉太康二年詔曰偉秉志清白皓首不渝雖處危朝亷節可紀年已過邁不任逺渉其以偉為議郎加二千石秩以終身偉遂佯狂及盲不受晋爵年八十三終於鄉里
陸抗為呉荆州牧治江陵羊祜為晉荆州刺史治襄陽祜每與吳人交兵先告戰期不為掩襲邊人於吳境刈穀為粮送絹償復雖獵常止晉境呉人服其義呼為公抗誡其戍保境不相侵盗曰一邑一鄉不可無信義况大國乎使命交通抗有疾祜遺藥抗即服之左右止抗抗曰羊祜豈鴆人乎時人比之華元子反呉將有降晉者祜輙任其所適若欲返吳便為祖道呉將有二兒在境上戱為祜軍所掠其父發哀行喪經月祜慰勞歸之父感其徳率衆二千人降之抗嘆曰彼專為徳我專為暴是以不戰而自服各保境界
杜元凱為晉荆州刺史治襄陽平呉之役預自攻江陵城城上人以葫蘆繫狗頭抱示之元凱病癭故也元凱大怒及江陵破殺城中老小血流霑足後元凱死其人莫不稱快〈襄陽耆舊傳云元凱性剛狠為百姓不敬〉
渚宫舊事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卷五
唐 余知古 撰
晉代
王澄為刺史始鎮江陵初漢置荆州雖刺史乘𫝊車猶以江陵為治所漢末劉表作牧阻江南宗賊遂鎮襄陽由是魏刺史皆因之葢郡城之東南已壓呉境故也呉置軍督於江陵陸抗遷治樂鄉〈樂鄉在江南去江陵五十里〉晉初羊祜杜預劉𢎞等皆治襄陽陶侃治江陵末年以去都偏逺遷巴陵庾亮遷武昌庾翼遷襄陽桓温治江陵桓冲遷上明王元逵〈名犯宣宗廟諱今稱其字也〉復治江陵自元逵後歴宋齊梁陳隋唐不改
王澄愍帝永嘉元年代劉𢎞為刺史領南蠻校尉移治江陵〈𢎞卒後以高宻王司馬簡為征南將軍鎮襄陽以澄為荆州刺史治江陵是也〉將之鎮送者傾朝澄見樹上鵲巢便脱衣上樹探鷇弄之神氣蕭然傍若無人劉琨謂澄曰卿形雖散朗而内實動俠以此處世難得其死澄黙然不答既至鎮日夜縱酒不親庶事雖寇戎急務畧不致意擢順陽人郭舒於寒悴之中為别駕委以州府京師危逼澄率衆將軍赴國難次江陵而飄風折其節柱㑹京兆人王如舉反南寇襄陽澄前鋒至宜城時山簡為征南將軍鎮襄陽〈簡為征南都督襄陽不領荆南刺史〉澄遣使詣簡為如舉黨嚴嶷所獲嶷偽使人從襄陽來而問之曰襄陽拔未答曰昨旦城破已獲山簡乃隂緩澄使令得亡去澄聞襄陽䧟以為信然散衆而還既而恥之託糧運不贍委罪長史蔣俊而斬之竟不能進巴蜀流人散在荆襄者與土人忿爭遂殺縣令屯集樂鄉澄使成都内史王機討之賊請降澄偽許之既而襲之於寵洲以其妻子為賞沈八千餘人於江於是梁益流人四五萬家俱反推杜弢為主南破零桂東掠武昌敗王機於巴陵澄亦無憂懼之意但與機日夜縱酒投壺博戱數十局俱起殺富人李才取其家資以賜郭舒南平太守應詹驟勸不納於是上下離心内外怨叛澄望實雖損猶傲然自得後出軍擊杜弢次於作塘山簡𠫵軍王冲叛於豫州自稱荆州刺史澄懼使杜㽔守江陵澄遷於孱陵奔沓中郭舒曰使君臨州雖無異政未失衆心今西收華容向義之兵足以擒此小醜奈何自棄澄不從竟為王敦所殺
宋厥荆州人常以酒犯王澄澄叱左右捽厥郭舒厲色謂左右使君醉汝輩何敢妄動澄大怒曰别駕狂耶枉言我醉因遣炙舒眉頭搯鼻舒跪受炙澄意釋而厥得免〈出鄧粲記〉
陶侃愍帝建興兀年代周顗荆州時杜弢杜曽及故鎮南府衙門將胡兀皆投荆土侃悉討平之數年遷征南大將軍鎮襄陽昭帝時又代王舒為刺史治江陵勤於吏職愛好人倫終日歛膝危坐閫外事千緒萬端罔有遺漏逺近書䟽莫不還答筆翰如流未嘗壅滯引接疎逺門無停客嘗語人曰大禹聖者乃惜寸隂至於衆人當惜分隂豈可逸遊荒醉生無益於時死無聞於後是自棄也諸㕘佐或以談戲為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於江吏將則加鞭朴曰摴蒱者牧猪奴戲耳老莊浮華非先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當正其衣冠攝其威儀何為亂頭養望自謂宏逹耶有奉饋者皆問其所由若力作所致雖㣲必喜慰賜叅倍若非理得則切厲呵辱還其所饋出逰見一人持一把未熟稻侃問用此何為人云行道所見聊收之耳侃怒曰汝既不佃而戲賊人之稻執而鞭之是以百姓勸於豐殖家給人足時造船木屑及竹頭悉令舉掌之咸不解所以後正㑹積雪始晴㕔事前餘雪猶濕於是以屑布地及桓温伐蜀又以侃所貯竹頭作釘装船其綜理㣲宻皆此𩔖也皇甫方回謐子也有文才永嘉初以博士徵不起避亂荆州閉門閒居未曽入城府蠶而後衣耕而後食先人後已尊賢愛物南土人宗之陶侃禮待甚厚侃每造之着素冠服望門輙下車而進王敦遣從弟廙代侃遷侃為廣州侃將詣敦方回止之曰吾聞敵國滅功臣亡足下新破杜弢功無與並欲無危其可得乎侃不從而行敦果欲殺賴周訪獲免廙至荆州大失物情百姓叛廙迎杜弢廙大行誅戮以立威以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來詣已收斬之率土華夷莫不流涕也
夏侯𢎞為征西叅軍自云見鬼嘗於江陵見一大鬼捉弓㦸急走小鬼數百隨之𢎞畏懼避於道左大鬼過後捉一小鬼問此是何物曰廣州大殺𢎞曰此矛㦸何用曰以殺人若中腹者輙死餘不死𢎞曰治此病有何方鬼曰殺烏鷄傅之必差𢎞曰今欲行何方鬼曰當至荆州揚州時三州皆有心腹病無不死者𢎞行江陵殺烏鷄傅之十生八九今中惡用烏鷄自𢎞之由也
庾翼為南蠻校尉南海太守夜如厠忽見厠中一物頭方相兩眼大而有光從土中出庾乃攘袂以拳擊之應手有聲忽失所在
桓温穆帝永和元年自徐州刺史代庾翼為荆州征西將軍都督荆雍梁益六州辟習鑿齒為西曹主簿温平蜀後將有大志追蜀人知天文者問國家祚運答曰世祀方永温不悦異日送絹一疋錢五千與之星人乃馳詣鑿齒曰家在益州被命逺下今受㫖自裁無由致其骸骨縁君仁厚乞為標碣棺木耳齒問其故星人曰賜絹一疋令僕自裁錢五千買棺耳齒曰君㡬誤死君常聞千里之星宿有不覆之義乎此以絹戲君以錢供道中資是聴君去耳星人喜明日便詣温别温問去意以鑿齒言答温笑曰鑿齒憂君誤死君定誤活然三十年看儒書不如一詣主簿後遷為治中時未三十謝温牋曰不遇明公西州老從事耳
伏滔青州人為荆州叅軍習鑿齒州人為治中於桓温座共論青楚人物滔以春秋鮑叔管仲隰朋召忽輪扁𡩋戚凌丘人逢丑父晏嬰涓子戰國時公羊高孟軻鄒衍田單荀卿〈闕〉大夫田子方檀子魯連淳于髠田光顔歜〈闕〉子於陵仲子王升即墨大夫前漢時伏徵君終軍東郭先生叔孫通東方朔安期先生後漢時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逢萌鄭康成禰正平魏時管㓜安華子魚徐偉長伏高陽此皆青土之有才徳者也鑿齒以為神農生於治中召南詠其美化春秋稱其多〈闕〉漢之風不同鶴鳴之篇子父叔敖羞與管晏比徳接輿之歌鳯兮漁父之詠滄浪漢隂丈人之〈闕〉與子貢市南宜僚屠羊説之不為利回魯連不及老萊夫婦田光不及屈原鄧禹卓茂無敵於天下管㓜安不勝司馬徳操龎士元不推華子魚何鄧二尚書獨步於魏朝樂令無對於晉世昔伏羲葬於南郡少昊葬於長沙虞舜零陵比其人即標的如此論其土則羣聖之所葬考其風則詩人之所歌尋其事則未有黄巾赤眉之賊此何如青州耶習鑿齒為桓温主簿從温出獵時大雪於江陵城西見草雪上氣出伺視之一黄物射之應往取之乃老雄狐脚上帶絳繒香囊
車𦙍南平人〈今公安縣〉父育為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馬無忌之難置郡湘隂是時𦙍年十餘嵗胡之每出於籬中見而異焉謂其父曰此兒將致高名成卿門户宜資令學問後胡之每逰集恒命之𦙍博覽不倦家貧不恒得油夏月則練囊盛數十螢火以繼日焉桓温出荆州取為從事嵗中至治中每有盛坐𦙍或不來皆曰無車公不樂後入為選曹尚書
王子猷為桓温叅軍常云卿在府久皆當料理初不答直高視以手板拄頰云西山朝來致有爽氣
羅含為桓温從事温令檢校江夏守謝尚含既至初不問郡事遥就謝數日飲酒而還温問有何事曰不審公謂謝尚何如人桓曰仁祖是勝我許人君章曰豈有勝公人而行非者故我一無所問桓竒其意而不責羅含為别駕以廨舍喧擾江陵城西小洲上立第屋伐木為床織葦為席而居布衣蔬食晏如也桓嘗與寮屬宴㑹含後至温問衆坐曰此何如人或曰可謂荆楚之松竹温曰此自江左之秀豈唯荆楚而已見重如此郝隆為桓温南蠻叅軍三月三日大㑹叅佐令賦詩作遲者罸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罸既飲攬筆便作一句娵隅躍清池温問娵隅是何物答曰蠻名魚曰娵隅温云作詩何以蠻語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蠻府叅軍那得不作蠻語温大笑
謝安始有東山之志後桓温為荆州辟征西司馬于時人有餉桓公藥草中有逺志公取而問謝藥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稱謝未答郝隆在坐應聲答曰此甚易解處則為逺志出則為小草謝甚有愧色温目而笑曰郝叅軍此過乃不惡安初為桓温所辟將發新亭朝士咸送中丞高崧戲之曰卿屢違朝旨高臥東山諸君每相與言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今亦將如卿何安有愧色既到江陵温甚喜言生平歡笑竟日既出温問左右頗嘗見我有如此客否温詣安值其治髪安性遲緩久而方罷使取幘温見留之曰令司馬著帽進其見重如此
謝奕為桓温司馬猶推布衣好在温座岸幘嘯咏無異常日温曰我方外司馬奕每因酒無復朝廷禮嘗逼温酒温走入南郡主門避之主曰君若無狂司馬我何由得相見
温在鎮三十年叅佐習鑿齒袁宏謝安王坦之孫盛孟嘉王珣羅友郗超伏滔謝奕顧愷之王子猷謝𤣥羅含范汪郝隆車𦙍韓康等皆海内竒士伏其知人
孟嘉為温從事問嘉酒有何味而嗜之嘉笑答曰公但未知酒中趣
羅友家貧乞祿於桓温雖以才學遇之而謂其誕肆非治民才許而不用後同府人有得郡者温為坐飲叙别友亦被命至尤遲晚温問之答曰臣性嗜味昨奉教旨出門於中路見鬼揶揄云我只見汝送人作郡不見人送汝作郡友始怖終慙迴以還解不覺成淹緩之罪温笑其滑稽而頗愧焉後以為襄陽太守
羅友在温府温與車騎王洽集别有客友不被命乃自進坐良久辭出温曰卿向欲諮事何以便去答曰友聞白羊肉美一生未曽得故冒求前耳無事可諮今已飽不復須住了無慙色友與兄崇及甥習鑿齒同為温從事〈友墓在公安縣南也〉
王恂太原人為征南主簿在温坐嘲習鑿齒曰蠢爾蠻荆敢與大邦為讐齒應聲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桓温治江陵城甚麗㑹賓僚出江津云若能目此城者賞顧愷之為叅軍在坐目曰遥望層城樓丹如霞温即賞以二婢
桓豁哀帝興康三年代兄温為刺史〈温徵入為揚州牧録尚書事〉累加征西大將軍司空有惠政所住舍中見一人形長丈餘夜夢曰我龍山之神也來無好言使君心既真固今自當去耳後卒無異徵荆人遂於龍山立廟今號為征西之神在鎮有叅軍以五月五日鸜鵒剪舌養之令學語後於豁㑹並學坐客有一客𪖵鼻遂入瓮中語與𪖵鼻者不異顧叅軍善彈琵琶鸜鵒每立聴移時主典盗牛肉宻白以新荷裹置屏風後盗者以湯液殺之叅軍惋惜白司空請殺主典司空教曰原殺鸜鵒之罪合致檢治然不可以禽鳥之故而殛人於法可五嵗刑之劉盛公南郡人少有肥遁之操司空桓豁在荆鎮親詣其廬必鑿垣而去未嘗見之後豁與上佐遊靈溪盛公從市還着白帽布裙以杖荷履忽來訪豁豁大喜抄道與言畢負荷而去觀者嗟以為非世中人
桓石虎有材幹趫捷絶倫隨父豁在荆州於獵圍中見猛獸被數箭而伏諸督將素知其勇戲令㧞箭石虎因急徃㧞得一箭猛虎跳石虎亦跳高於猛獸復㧞一箭以歸時人有患瘧者謂曰桓石虎來以怖之瘧者多愈桓沖鎮江陵正㑹當烹牛牛忽熟視帳下都督甚久目中淚下都督呪之曰汝若向我跪當啓活也牛應聲而拜衆甚異之都督又曰謂汝若須活遍拜衆人牛涕隕如雨遂拜不止值沖醉不得啓遂殺牛沖醒聞大怒都督痛加鞭罰
沖孝武太元二年代兄豁為刺史車騎將軍都督荆江梁益寧交廣七州加侍中時苻堅强盛沖以逼近冦境欲移阻江南乃上疏孝武曰自中興已來荆中有鎮隨宜迴轉臣亡兄温以石季龍死經畧中原因江陵路便即之鎮事與時遷勢無常定且兵者詭道示之以弱今宜全重江南輕戍江北孱陵縣界地名上明〈荆州志云上明中明下明謂之三明明猶渠〉田土□良可以資業軍人在吳時築城已亘四十餘里北枕大江西接三峽若狂狡送死則舊郢已北堅壁不戰接㑹濟江路不云逺乘其疲惰撲剪為易臣司存閫外輒隨宜處分於是移鎮上明使冠軍劉波守江陵
張𤣥為侍中使至江陵路經陽岐村〈村臨江去州二百里〉俄見一人持半小籠生魚經來造船云有魚欲寄作 張乃維舟而納之問其姓字稱劉道岷〈一云字道民〉張素聞其名大相欣對劉既知張銜命問安石文度並佳否張甚欲話言而劉子無畱意既進鱠便去出云向持此魚觀君船當有鱠具是以來耳張乃追至劉家為設酒殊不清旨張高其人不得已而飲之方欲飲對劉便先起曰今日伐荻不宜久廢亦無以畱之
桓沖請劉驎之為長史固辭不受嘗到其家於樹條桑使者至致命驎之曰使君既枉駕光臨宜先詣家君沖聞之大愧於是乃詣其父父命驎之然後方還拂短褐與沖言話父使驎之入内自持濁酒蔬菜供賓沖勑人代驎之父辭曰若使從者非野人之意也沖慨然至昏乃退驎之雖冠族信義著於羣小凢厮伍之家婚嫁葬送無不躬自造焉居於陽岐在宫道之側人物來徃無不投之驎之躬自供給士君子頗以勞累更憚過焉凢人致贈一無所受去家百里一老姥病將死歎息謂人曰誰當埋我唯我劉長史耳何由令之知驎之先聞其患故徃𠉀之值其命終乃為營棺殯送之其仁愛隱惻若此以夀終
鄧粲少以高潔著名不應州郡命桓沖厚禮請粲為荆州别駕粲嘉其好賢乃起應召南郡劉尚公亦有高名謂粲曰卿道廣學深衆所推懐忽然改節誠失所望粲笑曰足下可謂有志於隱而未知隱也夫隱之為道朝亦可隱市亦可隱隱初在我不在於物尚公無以難之粲亦於此名譽減半著晉紀十篇
桓沖為荆州欲以徳被江漢耻以威刑肅物令史受杖止於朱衣上過桓式外來云向從閤下過見令史受杖上捎雲下拂地式意議不着沖云我猶患其太重苻堅舉國内侵謝安遣兄子𤣥及桓伊等諸軍拒之桓沖召佐史對之歎曰謝安乃有廟堂之量不閑將畧今大敵至方遊談不暇唯遣諸不經事少年衆又寡少天下事可知吾左衽矣俄而東信至沖正獵聞淮上大捷語左右曰群謝年少大破賊因慚耻發病卒及喪下江陵士女老㓜皆臨瞻送號哭盡哀
桓石民太元九年代叔父為刺史都督荆寧益三州有善政荆人歌之
長沙寺有阿育王像相傳是阿育王女所造太元中夜浮至江津漁人見異光如晝既而諸寺以千人迎之嶷然不動長沙寺翼法師者操行精苦乃率十僧至誠祈請即時就輦至齊末像嘗夜行不知者以槊刺之作銅聲而倒每南朝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汗數日自像教以來最為靈應也
桓凱太元元年為巴東太守家在江陵乳母姓陳陳兒道士隨凱之郡墜瀨而死陳夜忽夢道士衣冠盡濡自説至峽溺死經三日信到如夢陳出渚逺望見一尸隨流而下形體壞不可識母悲眠復夢道士云故出而不見取今便長逝驚寤從岸尋求至江津亭渚得之殯殮畢道士形見云今獲在河伯左右䝉假廿日故得暫還母哀哭輒有一黒鳥以翅翻掩其口舌遂生一瘤從此不復得哭
王元逵太元十四年代桓石民為刺史都督荆益寧三州建武將軍假節元逵自恃才氣放酒誕節慕王澄之為人又年少居方伯之任談者憂之及鎮荆州威風肅然桓𤣥襲封南郡公在江陵負其奕葉故義常以雄才駕物元逵每裁抑之𤣥嘗詣元逵通人未報乘舉直進元逵對之鞭門幹𤣥怒去之元逵亦不畱嘗朔日見客仗衛甚嚴盛𤣥言欲獵借數百人元逵悉給之𤣥憚而服焉性任逹不拘末年尤嗜酒一飲連月不醒或祼形體而遊每歎三日不飲便覺形神不相親婦父嘗有𢡖元逵乘醉弔之婦父慟哭元逵與賓客十許人連臂被髪祼身而入繞之三匝其所行多此𩔖數年卒官追贈右將軍諡曰穆元逵在鎮母范氏嘗有患請法簡道人讀佛經每上高坐輒見一鬼長丈餘來倒經卷如此信宿因移精舍誦咒鬼亦隨之未㡬元逵母及簡相次而卒
殷仲堪太元十七年自黄門代王元逵為刺史振威將軍節在州連年水旱百姓飢饉仲堪每食常五椀盤無餘有飯粒落席輒拾噉之雖欲率物亦縁真素每語子弟云人忽受任方州謂我豁平昔時意今吾處之不易貧者士之常安得登枝而損其本爾其存之其後蜀水大出漂浮江陵數千家以隄防不嚴降號寧逺將軍南郡公桓𤣥在江陵説殷仲堪舉兵内向以誅中書令王國寳為名又云宜遣王恭興晉陽之甲以匡朝廷已當悉荆楚之衆順流而下僕等亦皆投袂無不嚮應此桓文之舉也仲堪從之隆安二年使襄陽太守楊佺期將兵五千人與𤣥俱為前鋒東下屢敗王師朝廷深憚之乃發詔和解各加爵位仲堪受詔罷兵
顧愷之為殷仲堪叅軍善丹青在荆州常悦一隣女挑之不從乃圖其形於壁以棘針釘其心女遂心痛愷之因致其情女從之遂宻去針而愈欲圖殷公公有目疾固辭愷之曰明府正謂眼疾耳若明瞳子飛白拂上使如輕雲之蔽月豈不美乎殷乃從之
殷仲覬有才氣少與從弟仲堪俱知名仲堪為荆州覬為南蠻校尉及仲堪將興兵内向告覬欲同舉覬不從曰夫人臣之義慎保所守朝廷是非宰輔之務非藩屛之圖也晉陽之事宜勿預之仲堪不從覬知堪異已樹置所親因出行散託疾不還仲堪聞其疾病出省之謂覬曰兄病殊可憂覬曰我病不過身死但汝病在滅門幸熟為慮仲堪竟有桓𤣥之禍覬尋以憂卒
劉邁為殷仲堪中兵叅軍桓𤣥在江陵横恣甚士庶畏之過於仲堪𤣥曽於仲堪㕔事前戲馬以馬稍擬仲堪邁時在坐謂𤣥曰馬稍有餘精理不足𤣥自以才雄冠世而心知外物不許之堪為之失色𤣥出堪謂邁曰卿乃狂人也𤣥夜遣客殺卿我豈能相救邁以正詞折堪而不悔仲堪便令邁下都以避之及𤣥得志果令召之邁至𤣥曰安知不死而敢相見邁對曰射鈎斬袪與邁為三𤣥甚喜以為刑獄叅軍
殷仲堪與桓𤣥共藏鈎一朋百籌桓朋欲不勝唯餘虎探在顧愷之為殷仲堪叅軍屬病疾在廨桓遣信請顧起病令射取虎探即來坐定語顧云君可取鈎顧答云賞百疋布顧即取得鈎桓朋遂勝
桓𤣥在南郡國第居常出詣殷荆州於鸛穴逢一老翁驅青牛形色瓌異𤣥即以所乘牛易取乘之至靈溪駿駃非常𤣥因息駕飲牛牛逕入水不出桓使人覘守經日絶跡當時以為神物
𤣥在殷坐作了語顧愷之曰火燒平原無遺燎𤣥云白布纒棺□旒旐仲曰投魚深泉放飛鳥又作危語𤣥曰矛頭淅米劍頭炊仲曰百嵗老翁攀枯枝顧云井上轆轤臥小兒殷有一㕘軍云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殷云咄咄勿逼人𤣥隆安三年殷表為荆州四郡都督時荆州大水平地三尺殷賑恤飢人倉廪空竭𤣥乘其虛而伐之殷遣軍數道拒之為𤣥所敗殷出奔鄼地𤣥追兵獲之見殺於祚溪〈在渚宫北七十里俗訛呼為左溪〉𤣥遂自為刺史
羅企生自著作佐郎為殷功曹後表為武陵太守未之郡而桓攻殷殷更以企生為諮議叅軍殷多疑少决企生深憂之謂弟遵生曰殷侯仁而無㫁事必無成成敗天也吾當死生以之殷果敗走文武無送者唯企生從焉路經家門遵生曰作如此分離何可不執手企生迴馬授手遵生有勇力便牽下之謂曰家有老母將欲何之企生揮淚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養不失子道一門之中有忠與孝亦復何恨遵生抱之愈急殷於路待之企生遥呼曰死生是同願少見待殷見企生無脱理策馬而去𤣥至荆州人士無不詣者企生獨不徃而營理殷家或謂之曰𤣥猜忍之性未能取卿誠節若遂不詣禍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是殷侯吏見遇以國士為弟以力見制遂不我從不能共殄醜逆致此奔敗亦何面目復就桓求生乎𤣥聞之大怒然素待企生厚先遣人謂曰若謝我當釋汝企生曰吾為殷荆州吏荆州存亡未判何顔復謝𤣥即收企遣人問欲何言答曰文帝殺嵇康嵇紹為晉忠臣從公乞一弟以養老母𤣥許之又引企於前謂曰相遇甚厚何以見負今者死矣企對曰使君既興晋陽之甲軍次潯陽並奉王命各還所鎮升壇盟誓口血未乾而生姧計自傷力劣不能剪滅兇逆恨死晚也𤣥遂害之時年三十七衆咸悼焉先是𤣥以羔裘遺企生母胡氏及遇害即日焚之
桓𤣥常登江陵城南門樓謂坐客曰我今欲為王孝伯作誄因沈吟良久隨而下筆一座之間誄已成
𤣥初領荆州二府一國於時始雪五處俱賀五板並入𤣥在㕔事上板至則答板後皆粲然成章不相揉雜也桓𤣥為都督性好獵每事出車騎甚盛五六十里中旌旗蔽隰或行陣不整麏兎騰逸叅佐無不繫束桓道共其族也時為賊曹叅軍頗敢直言常自帯絳綿䋲着腰中𤣥問用此何為答曰公獵愛縛人士會當被縛因此小差𤣥嘗作龍山獵詩其序云故老相傳天旱獵龍山輒得雨因時之旱宵徃畋之其假仁狥欲如此桓氏世涖荆土在鎮兼太尉弟豁兼司空征西冲車騎豁子石民
江陵趙姥以沽酒為業義熈中居室内忽地隆起姥察為異朝夕以酒酹之嘗見一物出頭似驢而地初無孔穴及姥死家人聞土下有聲如哭後人掘地見一異物蠢然不測大小須臾失之俗謂之土龍
渚宫舊事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渚宫舊事補遺
唐 余知古 撰
宋代
司馬休之為荆州宋公遣使圍之休之未覺常所乘馬養於牀前忽連鳴不食注目視鞍休之試鞴之即不動鞴訖還坐馬又驚跳如此者數四騎馬即驟出門奔馳數里休之頋望已有使至矣遂去而獲免
劉甲居江陵元嘉中女年十四姿色端麗未嘗讀佛經忽能暗誦法華經女所住屋尋有竒光女云已得正覺宜作二七日齋家為置高座設寶帳女登座講論詞𤣥又説人之灾祥諸事皆驗逺近敬禮解衣投寶不可勝數衡陽王在鎮躬率參佐觀之經十二日有道士史𤣥真曰此怪邪也振褐徃焉女即已知遣人守門云魔邪尋至凡着道服咸勿納之真變服奄入女初猶喝罵真便直前以水灑之即頓絶良久乃甦問以諸事皆云不識真曰此龍魅也自是復常嫁為宣氏妻
郭仲産為南郡王從事宅有枇杷樹元嘉末起齋屋以竹為栭竹遂漸生枝葉條長數尺扶疎蓊翠鬰然如林仲産以為吉祥俄而同義宣之謀被誅焉
河南向𤣥季為南郡太守其妻煑練忽爛如粥汁赤如血夜有人扣閣而呼曰府君今可去矣俄而刺史南郡王義宣作逆𤣥季力弱不能自固以附於逆父子並伏法
江陵黄丘村有羊生羔兩頭一頸在上者鳴在下者不鳴俄而劉毅司馬休之相繼作亂人多兵死〈以上出太平廣記〉臨川王義慶在鎮於羅公洲立觀甚大而惟一柱文帝為宜都王臨川人獻王萍實六子大者如升小者如鶴卵圎而赤初莫有識者以問長史王華曰此萍實也宣尼所謂王者之應宋祚當卜年六百頃之宜郡王即位祚終於六十矣〈以上出説郛〉
戴承伯元徽中買荆州治下枇杷寺其額乃悞東空地為宅日暮忽聞恚罵之聲起視有人形狀可怪承伯問之答曰我姓龔本居此宅君為何强奪承伯曰戴瑾賣地不應見咎鬼曰利身妨物何預瑾乎不速去當令君知言訖而没承伯性剛不為之動旬日疾卒
沈攸之在鎮朱道珍嘗為孱陵令劉廓為荆州户曹各相並居江陵皆好圍棊日夜相就道珍元徽三年六日亡至數月廓坐齋中忽見一人以書授廓云朱孱陵書題云每思棊聚非意致闊方有來縁想能近顧廓讀畢失信所在寢疾尋卒
南郡王義宣在鎮府史蔡鐵者善卜王嘗在内齋見一白䑕縁屋梁上命左右射得之内函中命鐵卜函中何物卦成笑曰得之矣王曰状之白色之䑕背明户彎弧射之絶其左股鼠孕五子三雄二雌若不見信剖腹立知王便剖之皆如鐵言賜萬錢〈以上出太平廣記〉
齊代
隨王嘗率佐使上樊姬墓酣宴其夕夢樊姬怒曰獨不念封崇之義奈何溷我當令爾知詰旦王被病使巫覡引過設祀積日方愈〈出説郛〉
湘東王修竹林堂新陽太守鄭裒送雌鶴於堂留其雄者尚在裒宅霜天月夜無日不鳴商旅江津聞者墮淚時有野鶴飛赴堂中驅之不去即裒之雄也交頸頡頏撫翼聞奉鐘磬翻然共舞婉轉低昻妙契絃節
湘東王於子城中造湘東𫟍穿池構山長數百丈植蓮浦縁岸雜以竒木其上有通波閣跨水為之南有芙蓉堂東有禊飲堂堂後有隱士亭亭北有正武堂堂前有射堋馬埒其西有鄉射堂堂置行堋可得移動東南有連理堂堂㮈生連理太清初生比連理當時以為湘東踐阼之瑞北有映月亭修竹堂臨水齋齋前有高山山有石洞潜行宛委二百餘步山上有陽雲樓樓極髙峻逺近皆見北有臨風亭明月樓顔之推詩云屢陪明月宴並將軍扈義熈所造〈以上出太平御覧〉
世祖選丁邯為郎邯託疾不就詔問實病着為郎乎對曰臣實不病耻以孝亷為令史耳世祖怒使虎賁杖之數十詔問欲為郎否對曰能殺臣者陛下不能為郎者臣也詔出不為郎〈出説郛〉
梁代
安城王蕭佽博學善屬文天保之朝為一代文宗専掌詞令沈博厯侍中僕射尚書令有集三十卷著梁史百卷初佽以文詞擅名所敵擬者唯河東桞信言然桞内雖不伏而莫與抗及聞佽卒時為吏部尚書賔客候之見其屈一脚跳連稱曰獨步來獨步來衆賓皆舞忭以為笑樂〈出太平廣記〉
劉之亨仕南郡嘗夢二人姓李詣之亨乞命之亨不解其意既明有人遺生鯉兩頭之亨曰必夢中所感乃放之其夕夢二人謝恩云當令君延一筭〈出説郛〉
陸法和𨼆於江陵百里洲衣食居處與沙門同自號居士不至城郭容色常定人莫測也侯景始降於梁法和謂南郡朱元英曰貧道應共檀越擊侯景為國立勛元英問擊之何也法和曰正自如此及景渡江法和時在清溪山元英徃問之曰侯景今圍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宜待熟時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勞問也因問尅不乃曰亦尅亦不尅景遣將任約衆號五萬伐湘東王於江陵兵將逼法和乃出詣湘東云自有兵書乞征任約召諸蠻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發王遣胡僧祜領千餘人與之同行法和登艦大笑曰無量兵馬江陵多神祠人俗常所祈禱自法和軍出無復一驗人以為諸神皆從行故也至赤洲湖與任約相對法和乘輕舟不介胄㳂流而下去約軍一里乃逺謂將士曰觀彼龍睡不動吾軍之龍甚是踊躍即攻之縱火舫於前而逆風不便法和執白羽扇以麾風風勢即反約衆皆見梁兵步於水上於是大潰皆投水約逃竄不知所之法和曰明日午時當得及期未得人問之法和曰吾前於此洲水乾時建一刹語檀越等此雖為刹實是賊標今何不向標下求賊也如其言果見任約在水中抱刹柱頭纔出鼻遂擒之約言求就師目前死法和曰檀越有相必不死且於王有縁决無他慮王於後微得檀越力果釋用為郡守又西圍江陵約以兵赴救力戰焉法和既平任約乃還謂湘東王曰侯景自然平矣一無可慮蜀賊將至法和乃請守巫峽待之乃揔諸軍而徃先運石以填江三日水遂分流横之以鐵鏁蕭紀果遣蜀將渡峽口勢蹙進退不可王琳與法和經畧一戰而殱之山中多毒蟲猛獸法和授其禁戒不復噬螫所近江湖必於岸側結草云此處放生漁者皆無得時將兵猶禁諸軍捕魚有竊為者中夜猛獸必來噬之有弟子戯截蛇頭來詣法和法和曰汝何意殺蛇因指以示之弟子乃見蛇頭齚袴襠而不落又有人以牛試刀一下而頭斷來詣法和法和曰有一斷頭牛就卿徵命殊急若不為作功徳一月内報至其人不信數日果死其言多驗元帝以法和為郢州刺史法和不稱臣其啓文印名上自稱居士後乃自稱司徒帝謂僕射王褒曰我來未嘗有意用陸為三公而自稱何也褒曰彼既以道術自命容自先知帝曰法和功業稍重遂就拜為司徒後大聚兵艦欲襲襄陽而入武關帝使止之法和乃盡致其兵謂使者曰法和求道之人尚不希釋梵天王豈窺人主之位但與主有香火因縁救援耳今既被疑是業定不可改也於是設供養具大䭔薄餅及西魏舉兵法和赴江陵帝使人逆之曰此自能破賊但鎮郢州不須動也法和乃還州堊其城門着麤白布衫布袴邪巾大䋲束腰坐葦席終日乃脱之及聞梁滅復取前凶服着之受弔梁人西入魏果見䭔餅焉〈出大平廣記〉
唐代
王栖巖自湘川寓江陵鷺白湖善治易窮律候隂陽之術所居桃杏手植成數十列四藩其宇時人比董奉栖巖笑曰吾獨利其花祛風導氣耳安取迹古人餘事每清旦布蓍為人决事取資足一日為生則閉齋治園大厯中嘗有老父持百錢求筮卦成參驗其年栖巖曰家去㡬何父徃矣不然將仆於道老父出栖巖顧百錢乃𥿄也因悟其所驗之辰則栖巖甲子乃歎曰吾雖少而治易不自意能幽入鬼鑒死復何恨乃沐浴更新衣與妻訣少時而卒〈出太平廣記〉
渚宫舊事補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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