渦堤孩/第十二章
林司推頓的爵士(黑爾勃郎)並不願意那天紛亂的情形。但是事實上既已如此,他反而覺得很滿意,因為他的嬌妻臨事如此忠實,懇切,尊嚴。他心裡想“如其我果然給了她一個靈魂,我給她一個比我自己的還強些,”他所以趕快來慰藉悲傷的渦堤孩,打算明天就動身,因為出了這樁事體以後,她對於這地方也不會再有多大興會。但是輿情對於她還是沒有改變。非常事實的發現往往有些預兆,所以培托兒達來源的證明也沒有引起多大的驚異,眾人很多反對她,因為那天她行為過於暴烈。但是他們夫妻不很知道這情形。他們再也不願多麻煩,所以三十六策走為上策。
明天一早一駕清潔的馬車已經在客寓門口等渦堤孩。黑爾勃郎和他從人的馬也都預備好了。騎士剛領著他夫人走出門來,一個漁裝女郎走了上來。
黑爾勃郎說道,“我們不要你的貨,我們正在動身。”
女郎啜泣起來,他們才覺察她是培托兒達。他們領了她重新進去,一問才知道公爵夫婦怪她那天行為過於焦躁,不願意繼續養她,雖然給了她一份很厚的嫁奩。漁人夫婦受了他們獎賞,那天晚上已經回他們天地去了。
“我想跟他們同回去,”她接著說,“但這老漁人,人家說他是我父親——
“他們說的不錯,培托兒達,”渦堤孩插口道,“那天你以為噴泉人者確實對我說的。他教我不要領你一起回林司推頓城堡去,所以他洩露這機密。”
“然則,”培托兒達說,“我的父——既然如此——”我的父說道,“我不怪你,除非你脾氣改過。你要跟我們獨身穿過這樹林,那才證明你愛們。但是不要再擺女爵主架子,你要來就是個漁娘。”我很想聽他吩咐,因為全世界都已經不認識我,我願意和我窮苦的父母獨自過一世漁家女的生活。但是,老實說,我實在不敢進森林去。裡面多是妖精鬼怪,我又如此膽小。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我此時無非來向林司推頓的貴婦賠罪,求她饒恕我前天種種無禮。夫人呀!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你不知道我聽了你的話好像受傷一樣,我又駭又怒,忍不住滾出了許多鹵莽瘋狂的說話。寬恕我吧!寬恕我吧!我是如此十分倒運你只要替我設身處地想想,昨天開宴之前,我是如何身分,但是我今天呢?
她涕泗滂沱說了這一番話,她的手抱住了渦堤孩的項頸。她也感動得很動半晌說不出話來,但是末了她說——
“你跟我們一起到林司推頓去吧,一切都照我們前天的預算,只要你仍舊叫我的名字,不要什麼夫人呀!貴婦呀,鬧不清楚。你要知道我們從小的時候彼此交換,但是從今以後我們住在一起,再沒有人力能夠分散我們。但是第一件事就是你陪我們去林司推頓。我們猶如姊妹一樣,有福同享,快在此決定吧。”
培托兒達滿面羞容飄過眼去望著黑爾勃郎。他看她受了這樣委曲,早動了惻隱之心,連忙伸出手來挽住了她,親親切切的請她放心,他們夫婦總不會虧待她。
他說,“我們會派人去關照你父母為什麼你不回家,”他接著替那對老夫婦想法子,但是他覺得培托兒達一聽見提起她父母就雙眉緊蹙,他就將話岔了開去,再也不提。他就攜著她手,送她上車,其次渦堤孩;自己騎上馬,並著她們的車欣欣上路,一會兒出了皇城,將種種不快意的經驗一起棄在後面;二位女眷坐在車上也說說笑笑,吸著新鮮空氣,瀏覽著鄉間景色。
趕了幾天路程,他們一天傍晚到了林司推頓的城堡。所有的侍從一齊上來擁住了他們幼主,交待一切,所以渦堤孩獨自和培托兒達一起。她們爬上了堡塞的高牆,賞玩下面希華皮亞的景色。忽然一個高人走了上來,對她們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培托兒達猛然記起了那晚皇城市場上所見的噴泉人。渦堤孩旋過去向他一看,露出不願意帶著威嚇的神色,培托兒達想一定就是那怪,正在驚疑,那人一路顛頭,匆匆退下,隱入鄰近一座灌木林去了。但是渦堤孩說道——
“不要怕,親愛的小培托兒達,這一次他再也不會來纏你了。”
她於是從頭至尾將這段故事一齊講了出來,她自己是誰,培托兒達如何離開她的父母,她自己如何到他們那裡去。培托兒達開頭聽了很嚇。她以為她朋友忽然瘋了,但是她愈聽愈信,恍然明白。她想想真奇怪,從小聽見的荒唐故事,如今非但身親經歷,而且自身受了一二十年的播弄,方才打破這迷謎。她很尊敬的相著渦堤孩,但是禁不住發了一個寒噤,總覺得她是異類;一直等到他們坐下吃夜飯,她心裡還在那裡疑慮黑爾勃郎如何會得同鬼怪一類東西發生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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