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遺老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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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六 滹南遺老集 卷第七
金 王若虛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卷第八

 滹南遺老集卷之七

            滹南王若虚 從之

   論語辨惑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晦菴曰恥者不敢盡之意

  過者欲有餘之辭盖以而字故此生論耳初若可喜

  而義訓終不安止當從舊

 作者七人雖不見主名其文𫝑似與上文為一章子曰

  字疑衍

君子固窮當從注疏伊川以爲固守其窮好事者或取


 之而寔不然葢子路之意止疑君子不當窮而非論


 處窮也夫子言固有窮時但不若小人之濫耳伊川

 之義盖亦在其中而遂以固字爲說則過矣

子曰由知徳者鮮矣呼其名而告之以謂人之能是者


 少耳意在警子路亦不可知然其文𫝑則非直指之


 也而說者皆云爲愠而𤼵過矣且中間有告子貢多

學一貫之章則既已間㫁安得通爲一時之事哉盖

 孔子世家亦載此而一貫語上加子貢作色四字所


 以生學者之疑嗚呼觧經不守其本文而信𫝊記不


 根之説亦見其好異喜鑿矣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南軒曰春秋之時風


 俗雖不羙然民無古今之異三代之𠩄以直道而行

 者亦此民耳所說甚好然記者以此属于聖人無毁


 譽之下義終齟齬疑是両章而脱其子曰字


晦菴觧小不忍之義曰婦人之仁匹夫之勇皆是夫慈

爱而無㫁婦人之仁也果敢而輕𤼵匹夫之勇也二

義不同豈有一言而兼二義者哉謂其俱通而並存

 之則可矣然君子未有以殘忍之忍教人者雖王氏

 嘗有此訓詳其文義止從舊註為長

子謂民之于仁甚于水火馬融曰水火及仁皆民所仰

 而生者然蹈水火或時殺人蹈仁未嘗殺人所以仁

為甚王弼曰民之逺于仁甚于水火見有蹈水火者

 未嘗見蹈仁者邢氏疏兩存之而近世諸儒多從融

義以文義𮗚之弼說為是


子曰當仁不讓于師周式楊傑以師為衆張九成以讓


為責劉原父吴元長則曰當仁而𫝊道可以為人師


喈不近人情不足取程氏曰為仁在巳無與譲(⿱艹石)

 名在外不可不譲恐夫子之意亦不及此唯晦菴云


 言當勇往而必為雖師亦無所讓斯得之矣葢此乃


甚之之辭非真語師對也學者當以意逆之

天下有道庶人不議止當如舊說而張九成以為窺議

 王室之意至引髙𭭕見魏政不綱退結豪傑事此過

 正之論也

夫子荅子張㳟寛信敏惠章晦菴載一李氏者之説曰

 此章及六言六蔽五羙四惡之𩔖皆與前後文體大

 不相似其言無謂不足信也晦菴擇取衆説頗為精

 簡如此等事何必録哉

東坡以患得之當為患不得之盖闕文也余以為然

子以博奕賢于無所用心晦菴載李氏之説曰非教人

博奕也以甚言無所用心之不可耳可謂能以意逆


 志矣楊氏曰飽食𨓜居無所用心則放僻邪侈将無


 所不為故以是而係其心豈不猶賢于已乎南軒亦

 云信如斯言則是聖人真欲使人為之矣苟其人了


 不用心于他善将恃此以為足乎甚非立教之本意

 故不取


夫子聞子游絃歌一章本無疑義王𥙷之曰子與其徒


 戯亦可乎曰戯者人情之所不免但不為虐而巳而

 謝上蔡曰小國寡民而以治天下之道治之真乃牛


 刀割雞耳聖人之哂固宜然恐二三子疑之因以務

 大忽小故從而釋之吕與叔亦云辨之則愈惑故自


 受以為戯窃謂不然夫使為上者知𠩄以爱人為下


 者知所以敬上是道也安往而可廢而謂不當施之


 小國之間乎彼其心止以聖人不應有戯是故妄生

 此論林氏曰聖人一話一言無非教者前言戯之𮗚


 子㳺之對耳武城之治達天下可也其説甚佳

孔子謂殷有三仁而記者曰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

 干諫而死當紂之無道三人者皆嘗諫争而不能救

 也微子知其顛隮之不免故遯于荒野而避之二子

 不去而一𬒳囚一見殺皆出于不幸耳而其爱君憂

 世忠貞惻怛之誠則三人之𠩄同故孔子俱稱其仁

 初不在于去就之跡也後人泥于記者之言以為三

 人之所為不同者各有深意而孔子之所取亦不過

 此遂委曲而為之説王氏曰㣲子不去無以存殷之

 祀箕子不奴無以貽天下之法比干不死無以示人

 臣之節楊傑亦云微子仁于其親比干仁于其君箕


 子仁于萬世林少頴曰去者仁之清奴者仁之和死

 者仁之任張無垢曰比干之節易明而箕子之仁難

 言微子存商祀其仁為大故居二子之先皆過論也


 甚者又曰紂無道而周有道故微子去紂而歸周以

 為親戚叛之之證(⿱艹石)然乃名教之罪人尚足言仁乎


 洪範一書誠為大典然亦歸周之後因武王之問而

陳之耳使其平居果有意于垂世則著之簡冊足矣


縦復不然未爲大過而乃坐視國亡佯狂苟免以俟


 興王而付此恐仁者亦所不忍也楊氏曰三人者各


 得其本心故同謂之仁范氏曰三人者皆可以有天

 下故均之曰仁二說皆疎而范氏尤甚也

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大勢則兩句相耦細分則四


 者各爲用東坡曰博學而志不篤則大而無成泛問


 而逺思則勞而無功偏枯而不𩔖矣朱氏不必敗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勞其民信而後諫尹氏曰事上使


 下皆以信為主人之不信者皆已之信不足以取信

 故也晦菴亦云事上使下皆湏誠意交孚而後可以


有為王紫㣲廣之曰仰以事君必先罄盡忠赤深結

 主知而使上見信俯以臨民必先誥誠號令感化人


 情而使下見信下既見信則以之役使雖勞不怨上

 既見信則以之獻替無言不従是道也出于至誠而


 已其説甚佳盖此信字在我者之事耳而世人多錯

 認了人臣畏罪而不言輙以是借口曰上不吾信也

 或一諫不從則奉身而去自謂無愧于其心嗚呼彼

 亦常先盡其在我者乎

子夏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夫惟大徳之人然

 後周旋中節而不踰閑小徳則不能故乍出乍入而

 無定尹氏曰有一不善是出入也此説得之曰可云

 者猶言中人之性可上可下耳非可之謂也舊疏曰

 不責其偹故曰可晦菴云大徳小徳者大莭小莭也

 人當先立乎其大者小者或未盡合理亦無害此則


 認為許可之可矣夫細行不矜終為大徳之累跬歩


 必謹猶憂其過舉也而謂小節有時而踰閑豈君子


 之訓哉晦菴既已失之而又載吴氏之説以為此章


 不能無𡚁噫子夏本言小徳之無常而學者乃以為


 語之病亦已誣矣吴氏者何人也賢賢易色章既云


 子夏之言其𡚁将至于廢學而于此復云子夏之過


 斯人何其不幸也

子夏曰君子之道焉可誣也穎濵古史論曰善乎子夏


 之教人也始于灑掃應對進退而不急于道使來者


 自盡于學曰引月長而道自至孔子曰君子上逹小


 人下逹達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之力也今世


 之教者聞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徳不出于


 口雖禮樂刑政有所不言矣而况于洒掃應對進退


 也哉教人未必知而學者未必信矜為大言以相欺


 天下之偽自是而起此子夏之所誣也蘓氏之言深

 切時病予故表而出之

子夏曰仕而SKchar則學學而SKchar則仕舊説以仕SKcharSKchar

 有餘力學SKchar為徳業SKchar長豈有一字而二義不若皆

 訓為有餘力也上蔡曰學與仕一也學SKchar則仕亦SKchar

 仕SKchar則學亦SKchar何必讀書然後為學無垢從而廣之

 曰仕之與學皆以SKchar㳺處為極耳SKchar㳺則見理明白

 雖萬事紛紜千古治亂皆能灼知其所以然而從容

 以應  故能起當今之𡚁壊断千古之興亡仕而

 如此雖不挾䇿讀書而天下之理巳在此矣豈非學


 乎學而如此雖不涖官行法而天下之理巳在此矣


 豈非仕乎此論甚新人亦多喜之者以予𮗚之不唯


 于語法不順而義亦未完也夫學之SKchar者雖不涖官


 而施于德業是亦為政强名曰仕猶或可也不知仕

 之𠩄以見理明白灼知千古之治亂者何從而得之


 故有天資通敏暗合古人者要不可恃之以為足也


 而曰是亦為學何必讀書可乎此説果行則學有時

 而廢矣予不得不辨

夫子言孟荘子之孝以不改父之臣與政為難能東坡


 曰聞孟獻子之孝不聞荘子也遂疑為獻字之誤夫


 聖人以為孝則固孝矣而必求他証而後信不亦過


乎鄧氏 獻子有賢徳荘子未有聞焉而能用其臣


守其政其孝𠩄以為難此雖順于經而未見所以難


之義南軒曰父之臣與政果善固當奉而行之不幸


 而有悖于理害于事者則當察而更之是乃致其誠

愛于親矣荘子之不改意者其政雖未盡善而亦不

致悖理害事之甚故有取其不忍改也盖善而不改

乃其當耳不必稱難能惡而不改則是成父之惡不

可稱難能也胡寅曰荘子之⿰糹⿱𢆶匹 -- 繼世也必其先臣先政

有不利于已者他人不能不改而荘子能之是以稱

其難是二説者可謂有理矣而胡氏尤親切學者其

詳焉

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

 天下之惡皆歸焉晦菴曰卑下之處衆流之𠩄歸不


 善之地惡名之所聚言人當常自警省不可一置其

 身于不善之地非謂紂無罪而虚被惡名也其説甚

 佳東坡以為子貢言此者盖不許武王代紂之事而

 張無垢亦稱其有恕紂之心賢于孟子賊仁殘義之


 説皆謬見也子貢之意在使人慎所居而二子乃為


 恕紂而甚武王不亦異乎子貢雖惡稱人之惡者亦

 何至湔洗桀紂以為忠厚哉湯武大義聖人固有定

 論矣今乃妄坐訾毁而為獨夫是亦惑之甚也

尭曰咨爾舜至公則説東坡謂其襍取禹謨湯誥㤗誓

武成之文而顛倒失次不可復考盖孔子之遺書編

簡絶亂有不可知者故置之不論而道學諸公曲為

義訓以為聖人微言深㫖子謂東坡之説為近人情

 故從之程氏曰曰予小子履上當脱一湯字嗚呼豈

 特此一字而巳哉

孔子謂政當屏四惡而其一曰出納之吝謂之有司與

 𭧂虐賊同稱夫當出則出當納則納自有道存豈容

 或吝葢非謂在君為不可而有司亦不當耳物君之

 所命也而有司掌之出納君之所命也而有司奉之

 豈有君不吝于上而有司當吝于下乎上下同心以

 歸于至當三代之直道也自世之鄙夫懼失䧟而𫉬

 罪求増羡以為能是故習成此風而不能免孔子所

 謂有司者亦就其𡚁而言之耳而王安石遂以屯膏

 吝嗇為臣道之正其所見頋不鄙哉以此談經安得

 不戾聖人以此為政安得不害天下







滹南遺老集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