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遺老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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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八 滹南遺老集 卷第十九
金 王若虛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舊鈔本
卷第二十

滹南遺老集卷之十九

          滹南王若虚 從之

  史記辨惑十一𮦀辨

鄭荘公稱其母為姜氏陸生晁錯父稱子為公皆于義

 不安殆邱明子長之失未必當時本語也

楚世家云荘王圍鄭鄭伯降楚羣臣曰王勿許荘王曰

 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絶乎遂許之平此

 盖本乎左氏也至鄭世家則云荘王曰所為伐伐不

 服也今已服尚何求乎二者果孰是

宋世家云荘王圍宋宋華元出告子反曰城中析骨

 炊易子而食荘王曰誠哉言楚世家亦載王語云君

 子哉二者果孰是此𩔖甚多不可殫述也

史記載伍貟父子語言本傳與世家参差不同或云此

 變文也予謂不然言出于一人之口書出于一人之

 手而自變其文人何以取信哉

晋世家云唐叔虞姓姬氏武王之子按周紀自有姓氏

 既云武王之子何必更言姓也且魯衛管蔡等世家

𩔖皆不著而此獨著何哉

晉世家云趙盾昆弟将軍趙穿灌夫傳云竇甫竇太后

 昆弟也未暁昆弟之義

宋世家云襄公及楚人𢧐于泓公曰君子不困人于阨

 不鼔不成列子魚曰如公言即奴事之耳又何𢧐為

 奴事字不似當時語盖𨗇撰出者三傳𥘉無此意也

 抑其句法亦是不順凡尊𫯠其人則有曰師事父事

 兄事者鄙賤其人則有曰奴使奴親奴畜者上一字


 属乎彼而巳今此奴字以意則属乎我以句法則属


 乎彼豈非思之不審欤


孫武傳云吴王闔廬問曰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


 以小試勒兵乎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


 于是許之出宫中羙人此王問武而非武𠩄請也何


 用許之字


老父相髙祖曰君相貴不可言髙祖乃謝曰誠如父言

 不敢忘徳此但其術可貴耳何徳之有


漢封候公為平國君匿弗肎復見曰此天下辨士所居


 傾國故號為平國君予謂匿弗肎復見字當在號為


 平國君下


高祖紀云稱劉季者在當時人可也而𨗇亦数稱之不


 唯于文體為非而臣子之道亦不當爾也漢書正之


 為是


髙祖紀云父老皆曰平生𠩄聞劉季諸珍⿰忄⿱ス土 -- 怪當貴珍字

 不安漢書改為竒是矣


太公家令云髙祖雖子人主也是時未有髙祖𭈹劉子


 元辨之誠中其病漢書改為皇帝是矣


陳丞相世家云平從攻韓王信于代至平城為匃奴𠩄


 圍七日不得食髙祖用平竒計使單于閼氏圍以得

 開而其計秘世莫得聞桓譚應劭意其以漢有羙女


 動之世或喜其説然吾觀韓王信傳云上出白登匈


 奴𮪍圍之上乃使人厚遺閼氏閼氏乃説冐頓曰今

 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𮪍稍引

 去漢出圍入平城救兵亦到胡𮪍遂觧去匈奴傳畧

 同而又云冒頓與韓王信之将王黄趙利期而黄利

兵不来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觧圍之一

 角信如此説則漢之𠩄以動閼氏者止于重賂而胡

 𮪍之𠩄以觧去者又不專因閼氏之力也烏有𠩄謂

 不𫝊之竒計哉其言反覆殆未足信

張敖傳云趙相貫高等欲殺髙祖壁人柏人上過欲宿

 心動問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廹于人也不宿而


 去予謂廹人之意本出髙祖非縣名本有此理又非


 史氏所當言則宜加上以二字漢書又去也字猶覺


 不圎

荆燕世家云荆王劉賈諸劉者不知其何属諸劉字絶


 下不得其曰燕王劉澤諸劉逺属則是矣


梁孝王世家云孝文帝兄四男長子曰太子是為孝景


 帝次子武次子参次子勝夫上既言男則子字皆贅

 太子非名則曰字亦不安法當云其長景帝也次曰


 某次曰某


淮南厲王長謀反召至長安丞相臣張蒼典客臣馮敬


 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𨓜廷尉臣賀備盗賊中尉臣


 福昧死言云云制曰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與列侯二


 千石議臣蒼臣敬臣𨓜臣福臣賀昧死言云云夫稱


 臣某等昧死言者當時𠩄奏語史家輙爾書之無乃


 不可乎遷固毎毎如是而後世亦或襲之𥨸𠩄未喻

 田仁傳云武帝時拜爲司直数𡻕坐太子事時左丞相

 自将兵令司直田仁主閉守城門坐縱太子下吏誅

 死仁發兵長陵令車千秋上變仁仁族死陘城始但

 言坐太子事而復言坐縱太子誅死又言因千秋上

 變族死語意重叠昏晦甚矣𨗇之叙事此𩔖尤多

 田敬仲世家云齊宣王好文思之士自如騮衍淳于髠

 之徒皆賜列第荀卿傳云自如孟子至于吁子世多

 有其書自如二字連用不得十二諸侯年表序用及

 如字尤不安也

儒林傳序云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

 别字不安

子胥傳云公子光令專諸襲刺吴王僚如何下襲字

田横二客自剄髙帝聞之乃大驚以田横之客皆賢吾

 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横死

 亦皆自殺予謂聞之乃大驚剰乃字吾聞其餘尚五

 百人剰吾字

吕后紀云吕后祓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㨿髙后掖吕


 后髙后似是兩人但云據其掖可矣丁公窘髙祖彭

 城西沛公顧曰兩賢豈相阨哉方言髙祖遽曰沛公


 此亦同病也


留侯世家記圯上老父事云良因恠之跪曰諾劉貢父


漢書刋誤以為恠字合在因字上此固是矣然漢書

 之文本縁史記且其下又有云良因異之者則非獨


孟堅之誤也

張良賛曰余以為其人計魁梧竒偉至見其圖状貌乃


 如婦人好女盖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留侯亦


 云以為字與計字相窒留侯亦云上當有余於二字


留侯世家云留侯性多病多病何𨵿性事


韓信傳賛云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巳功不矝其能


 則庻幾哉於漢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


 食矣假令字下不得哉字亦不便於文𫝑

呂后紀孝惠為人仁弱髙祖以為不𩔖我常欲廢太子

 立戚姬子如意如意𩔖我再言如意𩔗我於文為複

 且我字不順去之可也

蕭何傳云益封何二千户以常甞繇咸陽時何送我獨

 嬴𫯠錢二也我字悖

文帝聞馮唐言歎曰吾獨不得亷頗李牧時為吾将時

 字甚悖

𬒳諫淮南王王於是𰚾怨結而不掦涕滿匡而横流

 其詞不典殆似古賦豈史氏實録之體哉

衛綰傳云建元年中以景帝疾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

 而君不任職免之君字悖

禮書首云太史公曰洋洋羙徳乎宰制萬物役使羣衆

 豈人力也哉洋洋羙徳孰遽知其爲禮遷文無首尾

 毎如此

律書賛太史公曰故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按故字自是

 因上接下之辭首句如何便用得

石奮傳云子孫勝冠者在側雖燕居必冠申申如也僅

 僕訢訢如也唯謹其執䘮哀戚甚悼唯謹甚悼字俱


 不安

范睢傳云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湏賈於秦多一魏


 字又云穣侯為秦将欲越韓魏而伐齊欲以廣其陶


 封多一欲字


藺相如請王齋五日乃上壁秦王度之終不可疆奪遂


 許齋五日多却之字


留侯世家云劉敬説高帝曰都閼中多却曰字左右大

 臣多勸上都雒陽雒陽東有成臯西有殽黽却少一


 曰字


𡊮盎賛曰時以變易及吴楚一説説雖行哉然復不遂


 上三句語意不接亦不成語


韓信傳云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之字不安


趙堯薦周昌曰其人有堅忍質直何用有字


燕太子請荆軻曰日已盡矣荆卿豈有意哉范睢傳云


 湏賈問范睢曰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

 習于相君者哉婁敬説髙帝曰陛下都雒陽豈欲與


 周室比隆哉哉字皆不安作乎字可也

范蠡傳載楚王之言曰寡人雖不徳耳柰何以朱公之


 子故而施惠乎耳字不安去之可也


荆軻傳云軻雖㳺于酒人乎乎字尤乖

灌夫傳云諸公莫弗稱之莫弗字不成語


楚昭王病甚譲其弟公子閭為王五譲乃後許乃後不


 成語

趙世家云智伯與趙韓魏盡分其范中行故地多其字

田完世家云田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𭣣賦税於民以

 小斗受之其粟予民以大斗多粟字

循吏傳序云綱漏於吞舟之魚多却於字

范睢傳云散家財物盡以報所嘗困戹者所嘗字不安

李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遂父子相哭此而夷三族此

 而不成語

李斯賛曰人皆以斯極忠而𬒳五刑死察其本乃與俗

 議之異之字極難下


蒙恬自責曰塹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絶地脈哉不字


 當作豈

髙祖令張良獻白壁玉斗于項羽范増張良曰謹諾謹


 字道不得

髙祖紀云老父相魯元公主亦皆貴皆字不安


武渉說韓信足下雖自以與漢王爲厚交爲之盡力用


 兵終爲之所禽矣之所二字當去其一又云足下所

 以得湏㬰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湏㬰字亦道不過


孫叔敖問市令市亂事曰如此幾何頃乎市令曰三月


 矣頃字道不得


田横曰吾烹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其主縱彼畏天


 子之詔不敢動我我獨不媿于心乎人字與弟字相


 窒當云烹人之兄而與之併肩事主或云烹人而與


 其弟併肩事主則可矣


燕世家云齊湣王謂燕太子平曰雖然則唯太子所以

 令之則字下不得


項羽對項梁云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此句不圓


 漢書加耳字是也


陸賈謂陳平曰天下雖有變即權不分即當作而


項籍見始皇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母妄言族矣


 其語不圓


趙禹傳云今上時禹以刀筆吏積勞稍遷為御史時字


 不安

申屠嘉傳云髙帝時大臣又皆多死皆多二字不可連


 用嘉對文帝責鄧通上曰君勿言吾𥝠之罷朝坐府


 申嘉爲檄召鄧通此語法不順不若言   府檄


 召也

聶政曰嚴仲子𫯠百金爲親夀我雖不受然是者徒深


 知政也然是字不成語


屈源傳秦昭王欲與懐王㑹懐王稚子子蘭勸王行奈


 何絶秦歡少曰字

荆軻傳田光謂燕太子曰太子聞光盛壮之時不知臣


精巳消亡矣雖然光不敢以圖國事𠩄善荆卿可使


 也雖然字悖


王温舒傳爲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以爲𤓰牙督盗賊


 以其故齊趙之郊盗賊不敢近廣平多其字


史記太史公自序云民倍本多巧姧𮜿㺯法善人不能


 化唯一切嚴削爲能齊之作酷吏傳夫事人君能說


 主耳自和主顔色而𫉬親近非獨色愛能亦各有𠩄

 長作侫倖傳夫酷吏侫倖𩔖皆小人史之立傳大抵


 著其罪惡以為世戒而遷獨有取于此等然則是非


 之謬豈特㳺俠貨殖之論哉


自序云嘉尚父之謀作齊世家嘉且金縢作魯世家其


序燕云嘉甘棠之詩其序衛云嘉彼康誥序宋則云


嘉微子問太師序晋則云嘉文公錫 --(右上『日』字下一横長出,類似『旦』字的『日』與『一』相連)珪鬯此𩔖甚多


 夫史書實録也事所當記善惡必存豈因嘉一事而


 後作乎大抵諸序傳皆不足觀刪之可也

吕氏大事記云太史公於夏紀則稱孔子正夏時於殷


 紀則稱孔子善殷輅聖人損益四代之大意不可謂


 不略窺之矣予謂𨗇特因孔子之言而猥引之耳既


非巳見又不能别有𤼵明而吕氏遽以為知損益之


意何遽過譽之甚也


大事記史記文帝紀多載詔書至景帝紀則皆不載盖


以為不足載也其㫖微矣予謂史書實録也詔誥一


時之大事縱使帝之𠩄行不能副其言豈容悉沒之

乎此自遷之𥝠憤而吕氏深取之遂以判班馬之才


識予未敢知也


班固譏遷論㳺俠述貨殖之非世稱其當而秦少㳺辨

 之以為遷𬒳腐刑家貧不能自贖而交㳺莫救故𤼵


憤而云此誠得其本意然信史将為法于萬世非一


 巳之書也豈所以發其𥝠憤者哉








滹南遺老集卷之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