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19
演山集 巻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演山集巻十九 宋 黄裳 撰
序
卧雲先生西遊序
昔聞江東之士有得方外趣者棄絶其妻子遊荆湖間寓居武陵溪上為卧雲庵吟詩以自適讀莊老釋氏之遺書意觧而忘象步趨絶塵若將不可以幾及者後求其人則曰先生姓某名某予聞其風想見其為人十年於此矣今予為太學官先生由桃源得道友適然而西將為嵩華之遊予謂有無能為而逃於隠者有不可為而權於隠者有翫山水之勝而溺於隠者有以高尚邀世而偽於隠者先生之遊皆非是也無能為非其才不可以為非其時邀世玩物非其志以謂智効一官特為聲色勢利所役為物者細不能為我者大先生下視此屬以為不足為而不為者也以為道與物相為得喪惟道之從則喪物惟物之從則喪道方其致道不能以吾嗜欲情愛置之義刃之上割絶而棄之是人望道而愈逺者也孔子佛老之聖豈一世之積哉盖嘗無自而可矣今而後乃能無入而不自適焉及其成徳不為縁累所制則市𢋨鄉閭之隠與桃源嵩華無以異也然則先生之行非浩歌逺引窮日之力而去者異時江湖之上當復邂逅解顔一笑不然期於無何有之鄉同歸而盡焉
諸公紀贈子鎮詩序
范氏之孤不逺數千里扶哀而來見予于京師泣數行下斷而言曰先君之事其要見於銘詩其詳著於獄辨閩中官府之吏道塗小民皆能論説其故不必道也然而知己相與作詩紀徳近百餘篇自維不肖且恐身名不足以顯親尚欲盡得當世達官要人歌詠盈集傳信於後世惟執事最知先君之詳者願賜之叙使得以贄見於諸公此孤所以來之意也予愴然應之曰人孰不感義此固其所欲賦者嘗謂過情之譽勝事之辭出交遊間溺於流俗之私好勢利肩笑更相傾動無以示其好遂至屬文華飾偽妄借事以著其實誇誕於世歌頌以悦其生誌銘以䛕其死天下皆是也故世之文人其言往往有愧於心不足以考信今使諸公相與作詩以遺子鎮之生死非出於勢利也非得於肩笑也感義而後作也元豐元年春予自京師還聞閭里間長老道羣囚之得子鎮涕零而言曰吾屬墮陷穽中安所告語今幸而佛出我得見天日無報徳之地嗚呼子鎮㑹或者不學道乗一路之程為顯要計猶慮煑海無窮之利雖空八州有限之資不足以邀其欲也輒用屬為貨胥徒臧獲聴得以訴其主少不如意束芻為人謗書夾道發緘下吏便以為據邏者虎伺捕者鷹攫獲其屬十有三干逮者以千數乃有劍獄環顧有才之士赴我顧指刺骨刻意弗集則必羅事而織之有辨必溺誤用子鎮然而是時威削並行廢奪立至柔者惴惴智者悄悄恐不足以自全子鎮用才見知毅然彼巳不顧引囚覽按論情之過故觀事之要緩紛紛釋去留者三四十人耳彼知其才可任而不知非義不可以撓正子鎮知其違忤風㫖必至於廢奪而亦知人情不可枉以就法志節辭氣厄窮以死不少為暴吏屈是可賦也當聞無愧之辭自天理之所感必有瑰竒險絶之語出易直俄忽間以為子鎮光焉雖欲自禁其情不可得也寧復悋哉子鎮富聰明强記識篤風義善文辭覽庶獄案一過能道其節目見孤遺女輒取而嫁之此予之所親見也世之人有是矣或為名而作觀延平之事下臨萬仞不輒為非義動其心信乎其中有主者由是而推之何為而弗正朝廷方去浮薄小人思得君子矯俗以歸厚然而子鎮往矣可謂真不幸也
東林集叙
律教之設潔人之汚束人之肆使人承戒自省常若神明隂在其旁檢察其不如法者人非世習不能攻其環衛輒蹈其舍故人之於道也自其静一而悟入未能刼於瞬息一言頃而得之或為嗜慾中敗而或老死於勤苦無所見者蓋其進之也久則乗之者得間焉佛以是未之至也復為禪教引物而感悟之開堂升坐隨問而應迅機激電妙談齧鏃而或寓之形容之間聲氣之表示人莫窮壁立萬仭而學人者豈易得哉當如飢鷹伺肉游魚見餌俄而取之已吞而潛已拏而舉或者猶求餌肉之所在禪之為教不亦至乎自非人我兩喪而㑹於道形骨俱融纎毫不染不能隨感而應隨應而悟焉性空之中少為形物蝕其明而玷其瑩則遂留滯落着其機不足以發其樞不足以運其鋒不足以斷則問者烏能取應者烏能用哉蓋世人之於道有見而知之者有聞而知之者未必皆有受道之質行道之志是知而已此尤不可以多得或者非實有所見聞竊佛之言而駕之以敏速欺罔後學此又其末流也然而學者果欲知之乎以其利害探其所飬以其死生觀其所操則其情偽見矣照覺禪師予同郡人從黄龍遊嗣第十四代升堂演法有臨濟慈明之遺風門人録其語以序屬予予與師未及相見得其語録而讀之所謂迅機激電妙談齧鏃人我兩喪而㑹於道者也不知學者有如飢鷹伺肉游魚見餌俄頃而取之者乎觀文王公以為東南道法之冠豈虚言哉始遊寶峯起應東林之命恵逺法師常言七百年後當有肉身大士更吾道場東林始以律居蓋自逺公而後其教廢矣㑹今天子詔改禪寺而師適來為第一代演法以逺之所望而考其人以逺之所期而推其數皆無戾者然則師之作其天人之㑹歟始者諸公迎師於泐潭避命而逃之走五百餘里而後得師於清江山谷是豈得已而求為之者邪其言蓋為應物而設推吾為佛之餘以遺其類者也嗚呼世之觀是録者能以耳視而目聴之庶幾有逮焉
送黄教授序
閩中山水之聚水甘而山秀居民之域旗劍排空人天在鑑能使過者皆欲寓焉氣象之中含蓄竒秀堙鬱而未發者不知其幾千嵗蓋自唐徳宗以前未常舉進士其後雖有歐陽詹徐寅輩相次而出特以文辭稍聞於天下未有華顯者又二百餘嵗矣雖然豈人力所能為哉盛衰之數然也自有宋閩中之士始大振發温陵建安先有將相出佐真主方怪莆田有山圓鋭而中峙居民四望而向之號稱壺公昔有異人之䜟以為水環其山當有通顯之儒下副人望今未之見何也未幾果聞應䜟者蓋雖温陵建安莫之比也莆田之俊實吾宗人適丁斯時例當隨數出而有為於世然則有為亦有道乎其究吾與萬物同出於一宗惟物各執其末吾知萬物之理皆其一宗之所固有者分定久矣惟反一者出用成理為之長而已附之則憂駢割之則怨虧夫惟中徳之士無意於功名然後能為之長萬物有不得已而起者吾以不得已而應之然則應數而仕應理而有為天之君子也太平之佐也子其誌之
答大覺道果詩序
道家所謂還丹釋氏所謂道果皆明大道之所寓道且强名而丹與果亦假以明道大覺見示道果長韻因以和之予自辛丑之季冬由杭而之廣陵偶於天寧寺得御筆手詔以為沖虚無為真空不二本自不殊隆此而廢彼豈朕之志哉天下始知三教皆本於一道沖虚真空丹果之全體豈有異邪裳因言坐忘之中和合有無以為神丹之嬰兒㣲如一黍以遊諸天坐禪之中收攝色空以為聖胎之法身細如一芥以藏須彌同謂之珠其大包含乎二儀其妙貫通乎三界故曰大道一而已矣無為之修不知之證出於自然吾無與焉見而體之也非談道之也裳謂太上之後其傳丹説著矣不必論也適以詔㫖縁佛之徒而言之因繼大覺所賦為之開發其心要世之釋氏子以齋戒持律以宗㫖説教以日用談禪以性見演法執是四事欲進而為佛善士則務為福不過勞苦以持行智士則務為道不過安静以守性然而此特教中之事向上一路干聖不傳自在教外别有秘宻之㫖必得可以出世之士而後傳焉達摩之得二祖是也其傳已竟遂行而或隠前此四事乃推其緒餘且以行教正如古今之隠者邂逅方外得道之士大者出入三界其次飛舉蜕解然而三教所以立道其本則一學者莫之知焉惟其談禪一教本末相貫談禪者其末也見於外者也作佛者其本也存乎内者也先聖之於學者姑以説佛接引之入候知其詳足以出世乃知收攝八用有所付焉奈何後世之士類蔽於性見自以為如此足矣更復何學大覺與之語稍契獨知其妙有本及其至也非内非外故答大覺長韻以示其徒使見其本無以異於道焉觀予序語則思過半矣
言意文集序
道本於心以性為體以情為用志者存於心而行者也意者思於心而作者也言者發於心而應者也著述之士雖累千百萬言反本而求之則貫乎一而已言意之為書識性為之根蒂才性為之文飾記性為之證據合是三性而本於心禀其可否著為羣言猶之讀書萬巻歴歴可引其文義胷間洞然曽無一㸃實乎其中善觀夫言意亦如是而已彼我之心一也有道則通乎一愚不肖不敢以為有道觀者考焉
順興講莊子序
楊墨之於道其迹近其心逺老莊之於道其體同其用異聖人為我之心有仁以充其類則異乎楊兼愛之心有義以制節則異乎墨君子之應物可逺者迹不可逺者心楊墨以心逺于聖人此孟子所以得訟其非而禽獸之嘗怪荀卿之罪諸子輒引老莊與彼墨翟慎宋之徒同為無見者老莊所以致用之異不及知焉予甚惜之豈有老莊之髙明不及時變必立區區之説投為一曲之士哉仁義之失至周而極焉周之所以救其失者主於禮耳一興一居莫不有法一動一植莫不有政其儀三千其職三百六十形色名聲與事變争無窮其行出於元徳其義出於妙道隨人材分而應之猶水之應物也方圓之形小大之器如法而歸焉及其𡚁也王者之澤竭學士大夫不得其傳或為形數所因世習所遷偏見小聞有如仲子之介楊朱之鄙墨翟之泛子莫之執中告子之外義者天下皆是也士之學去本逾逺猶木之升然華盛於末烏有不失其根者邪然則莊子之髙其言與時盈虚與數損益以矯一時之不及耳豈私意哉嘗謂孟子之約言者荀子詳之孔子之罕言者莊子詳之荀子之于聖人其尤贅歟莊子之詳則異於是雖然老莊之矯絶仁棄義為太甚者豈以矯其天下者必以過髙之言而後可救歟孔子以質之過者救文之極𡚁固其意也然而老莊之言不可非也亦不可以為典要孟子所以無一言以及之漢唐之學溺於傳注之説形數之中不自奮發流為汙下蓋已久矣適丁斯時有能談其書者因見聖人之妙道其言新美散在傳注之間學者得之醉者以醒寐者以覺如在飢渴之時偶得醇酒異饌而嗜之久而不能厭也然而老莊之書復顯於今日其亦時與數之所感歟學道之士嘗患不知其本果知其本發為文章立為行實皆餘事耳有問者曰聖人罕言者得其一言而悟何俟老莊之書而後致哉予應之曰六經之書主明禮法而應萬世者也非救一時而已立禮也詳論道也畧得其一言而悟焉豈非豪傑之士哉嘗怪今之士大夫置巳而求佛置聖人之書而誦其教夫由佛而知孔子者且不可以多得况能自悟於一言之間哉方此之時老莊之不可廢也明矣然而樂老莊者切究其流而為申韓之慘毒嵇阮之放逸得其高明而求六經焉斯善學者也
余青字長生序
一氣之為五色惟青去本未逺四時之初也為物之少也柰何相推之理不得以常存當與四色相為盛衰代謝期於老死而後還子見夫人乎其顔色華而悴之者潛改其髮方翠而斑之者俄至造化宻移浸以黄落草木之四時與人一生無以異而子乃欲以長生不亦妄乎然而知道之異乎物而從之故不妄知真之異乎幻而守之故不死今子知夫順五行而出則生人逆五行而入則生身者乎試用是説以究余子而子能悉具以告蓋嘗聞之矣然則子以用名以體字學為化者也果可以長生惟其長生不死故至於不生不死嗚呼其妙至於斯極也子其自信自將以副之
演山集巻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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