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42
演山集 巻四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演山集巻四十二 宋 黃裳 撰論
知予為取政之寳
有莫大之勢而資之以守者民之心也有不測之變而資之以用者民之命也資之以立事者民之財也資之以從事者民之力也難得者民之心難致者民之命惡貧而恡費者民之財也惡勞而怯使者民之力也民不棄斯四者不可以為民政不得斯四者不足以為政然而取之之術亦安在哉吾將取之以權謀則恐并天下之智有能窮我者矣吾將取之以勢力則恐合天下之怒有能弱我者矣去權謀忘勢力求諸天理人事而後諭焉易感者群心難忘者盛徳報施者天道往來者人禮往之有恩矣而人之情必使之來施之有仁矣而天之理必使之報人情天理蓋自生民以來未有能廢之者則吾務與民可以無惑矣然而非因其所利而惠之惠有所不均非因其所欲而予之予有所不恊惠有所不均予有所不恊則人情天理有莫之使者然則取彼所惡奉吾所欲豈可得哉君子以謂憂勞貧賤危墜絶滅四者人心之所惡佚樂富貴安行生育四者人心之所欲惡欲之大無出斯數者則夫為政之術亦順其心而已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則一人之力有餘凡起役徒無過家一人則一家之力有餘秋使之夷冬使之隩此佚之矣所以去其勞或飲酒於序以舒其勤或從獸於野以寫其憂其鼓樂也使之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之能鼔樂也其田獵也使之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之能田獵也國無三勤塗有九歌此樂之矣所以去其憂百畆之田以備其饑五畆之宅以計其寒南畆之饁北堂之饋不失乎所供山澤之餘雞彘之飼不乏乎所用此富之矣所以去其貧倉廩實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然後有賢者可任有能者可使尊之有人徒益之有稍秩隆之有軒車莊之有冕服此貴之矣所以去其賤人危於登渉也安之以舟車人危於戰鬬也安之以城池人危於疾患也安之以醫藥人危於鰥寡也安之以夫家人危於孤窮也安之以委積危而不已則有墜之之患安之不足則有存之之政危墜而不已則有滅絶之患安存之不足則有生育之害惡其人之絶滅也則吾牧之以宗惡其物産之絶滅也則吾任之以土養之以保息聚之以荒政生者斯長育者斯成吾之子庶民可謂至矣樂以天下而民與之同其憂憂以天下而民與之同其樂斯民以謂四欲以樂吾心以富吾財以裕吾力以考吾命則君有事焉安得恝然而不為之累哉視吾之先無足以報其徳者還以四惡荅君之惠而已是故為之憂也所以致吾心為之勞也所以致吾力為之貧也非敢有吾財也為之賤也非敢有吾身也為之危墜絶滅也非敢有吾命也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中國一人四海一家然知予之為取亦利仁哉知孟子所謂寳故其國有政知老子所謂寳故其政有徳知管子所謂寳故其政有術孟子曰諸侯之寳三土地人民政事土地吾與生財人民吾與守邦茍廢政事則夫土地不辟人民弗聚雖有三寳亦烏用哉老子曰吾有三寳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慈故能順民儉故能愛民不敢為天下先故能因其所欲而予之因其所惡而去之政事國之寳也予之之取又其政事之所寳者知用孟子所謂寳以為國而不知用管子所謂寳以為術知用管子所謂寳以為術而不知用老子所謂寳以為徳豈能盡政之善哉戰國之君於關為暴於民猶禦管仲之為齊其智足以及為政之術乃其所以霸乎然而三王之本人情無異於仲而仲之於齊卒於區區之霸者何其異也仲知因俗而已不知所以制俗夫周之施十有二教以禮教者四則其制俗者也以俗教者一則其因俗者也不及制俗則不能馭民之好私不及因俗則不能馭民之好異故周以八則治都鄙有以禮俗馭其民者其以此歟任俗則其入人也淺其為効速故齊五月而報政任禮則近道則入人也深其為効遲故魯三年而後報政因俗而與之同制俗而與之異然後可以語道焉齊變其所任而從禮然後至於魯魯變其所任而從周然後至於道惜夫仲之才為志所屈仲之志為才所屈茍求近功以副其欲其為徳也利仁而已不知安仁其為政也因俗而已不知制俗雖有太公之遺風而不知有先王之大道卒為霸者之佐固無所恨焉
樂記
有天地之樂有人之樂天地之和所謂天地之樂也由人心生所謂人之樂也圓方之相研剛柔之相干雷霆日月風雨四時之相為用太和之中萬物並育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有情者和有氣者順飛者翔驟者伏潛者㳺蟄者昭胎生者不殰卵生者不殈各遂其生各適其性是所謂天地之樂也一生二在人之性則為仁義之實二生三在人之性則為樂之實仁義者隂陽也樂者仁義之沖氣也仁義以成而後樂之實生焉方其在心之時未有感也虚静而已然而天理在其中不能與物絶及物感觸之始有言有嗟嘆有歌有舞蹈仁義之情形見於聲氣其猶籟歟飄風則大鳴泠風則小鳴激謞叱吸叶譹宎咬其聲之不同也是所謂人之樂也雖然樂之實豈能遽然樂夫仁義哉亦成乎禮之實而已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是也夫仁義之實發於天性之自然知吾仁之實不止於事親自其親而達之無所往而不為仁知義之實不止於從兄自其兄而達之無所往而不為義貴賤莫不然也天下之愚衆習矣而不察行之而不著天資之茂見伐於外物且不知其實可以至此極也蓋惟子弟之賢者不失乎智之實遂能擴而充之弗去斯二者則其本少固矣然而墨子之徒至此又失禮之所在泛然之仁無所疑正使夫父兄之間不能全得以望我而恩義一齊於天下乃至役有涯之生私憂天下之不足勞苦頓瘁於百姓相夷又失樂之所在或見其樂不生也以為人之心未始有樂焉豈其性之罪哉墨子實自伐去之耳仁義之實殘缺散漫又甚乎由之不知其道者夫天地尊卑之位小大之分性命不同之禮墨子輕以智故而廢之是何率天下而禍仁義耶君子以謂天之生物使之一本我之有身乃親之支屬安得齊於人乎故庸敬於兄則不同於鄉人長吾之長則與楚人之長異仁不失之泛義不失之刻此禮之實所以節斯二者也父之攘羊可以隠徐行而後長者遂為弟此禮之實所以文斯二者也文之其介不為仲子節之其泛不為墨子申韓之徒天下之大可以違而去之莫能傷其恩而人可以望其餘恩莫能齊其愛於此得性矣始初盡其心所以求知其性今得性矣心寜有不樂者邪故不獨睟於色盎於背乃至手足舞蹈而後已此樂之實所以樂斯二者也人之心有樂而後萬物以存其猶天地之中有沖氣而後萬物以生故先王知人有禮樂之實乃為之感發其徳性故制禮以道其志作樂以和其聲知天地有禮樂之道乃為之贊其化育故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其内有情有質其外有文有器其度數嚴而通不違天下之情者以禮之有樂也其聲氣和而正不流天下之性者以樂之有禮也其近者合於民其大者合於天地其妙者合於道與道合則行乎隂陽通乎鬼神而萬物莫能間之禮樂之用何至於此極也耶先王亦原天地之美達萬物之理而已
中庸
貴賤之位窮達之時脩短之數此命之在外者自誠而明自明而誠或困而知之或勉强而行之此命之在我者命之在我者性之分也命之在外者身之分也在外之物來不可却去不可禦君子置之未嘗欲齊其分此固然也在我者或誠而明或明而誠或困而知之或勉强而行之者特其才性之有多寡徳性之有厚薄耳何傷其本哉人之性一本而兩端又有三品兩端之説自有善惡而異之三品之説自其才之多寡徳之厚薄而異之及言其本末有異者才徳所至雖先後不同及其知之一耳即心之地莫不有性即性之天莫不有道由心之静而之焉均有性天由性之善而之焉均有聖神夫誰不可為者中下之流類為性分所蔽遂至自棄又或自其不善之端而達之始有狥私而智鑿正道者増以所無損其固有尚竒行驚愚衆是故天下嘗有淫性而不及正或為嗜慾所屈脂韋疲潰汝畫而不自振或相倍蓰或相什伯而無算是故天下嘗有殘性而不及盡楊墨之失中子莫之失庸各引其所蔽者或蕩或執以害乎道又有過於髙者遽欲歛道之散還淳反樸仁義禮法一切棄絶之不復用也任其自然夫欲引天下而為道又先廢其聖人所以引之者是令天下舉首而望聖人其後又從而引其足也是故聖賢愚衆之間相望甚勤而反相絶此好髙者所以虚其言歟夫道有樸有器有器也人為有樸也自為而器特樸之不得已焉者故道之有仁義其猶天之有春秋歟天時不春秋則絶物聖人無仁義則絶人彼將失此乃期天下於道然則天時之序亦可廢歟有者無之用老子之徒不以仁義為無之用而棄絶之仁義何其不幸也聖人君子知世之人有係於性分始有過與不及者自又不敢遽然立我髙明以招天下乃有中焉中之為道髙者可俯而就而不足者可企而及者也節其泛以正其有餘充其固有以補其不及中下之流俯仰而之焉其性正矣既獲正性其心自悟焉聖人不必老子之徒髙言以矯之然後喻也雖然孟子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夫執一者為其賊道也執一而廢百也則是中之為道計者猶其𡚁焉執有常之中遇無止之時則其賊道尤可患者乃有庸焉夫庸豈君子之私情哉中也君子所以循理庸也君子所以行義莊子曰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者用也用者通也通者得也君子而時中為其有庸在焉有建極之中而後道無所偏有適用之庸而後中無所執是則子思號其書之意歟嗚呼天下之人均有是性天下之性均有是道君子以是性道而教之非外鑠我也則其成位乎天地之中為萬物極不亦至乎天之命君子固使之為萬物極也君子豈敢不為哉
演山集巻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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