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朝新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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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間,特恩開千叟宴。自王大臣以及士庶,年六十以上者皆預。乾隆間,高宗復舉行曠典。與宴人數視昔加倍,年九十以上者,召至御前侍食。天顏和煦,恩賚優隆,一時杖朝而出,感頌皇仁,歡騰閭巷。又乾隆四十八年,普宴宗室於乾清宮。自王貝勒至四品頂戴者一千三百八人,有事不與宴者五百六十九人,各賜如意、朝珠、文玩、綺帛、銀兩有差。國家養老親親至意,實為曠古所未有。

  乾隆三十八年二月,命開四庫館,校定永樂大典。訪購天下奇書,著各省督撫探訪彙集上於朝。仍命翰林注明月日,俟呈乙覽。辦竣後乃給還本家領回。書進時,派總裁總纂等官辦理。書成,欽定為《四庫全書》。此漢唐以來未有之盛舉也。

  於時在朝諸臣及各省紳士紛紛奏進,惟鮑士恭、馬裕、范懋柱、汪啟淑四家多至六七百種,上嘉之,賜內府《古今圖書集成》一部。其朝臣黃叔賢、勵守謙、紀昀,紳士周厚堉、蔣曾瑩、吳玉墀、孫仰曾、汪汝瑮等,各進呈一百種以上,賜內府初印《佩文韻府》各一部。

  昌樂閻懷庭循觀少穎敏,讀書過目不忘,年十八舉於鄉。

  其學一以程朱為宗,而孝行尤篤。少而孤,及長,每承祭,哀慕累日。其父母墓卑濕,值霪雨,眾水交匯。每夏秋之交天將雨,輒不食,繞墓哭,以是致羸疾。後行營乞假,卜吉兆而遷焉。後登乾隆己丑進士,官吏部主事。

  滋陽半真谷運震,雍正癸丑進士。乾隆初薦舉博學鴻詞,廷試未取。後官陝西秦安、平番等縣,有政聲。嘗與人書云:「僕為縣官有三字,曰『儉簡檢』而己。儉者,薄於自奉,量入為出。所謂以約失之者鮮,此不虧空不婪贓之本也。簡者,令繁則民難遵,體亢則下難近,一切反之。母苛碎,母拘執,母聽陋例,母信俗諱。儀從可減則減之,案牘可省則省之。檢者,天有理,人有情,吏部有處分,上司有考課,豪強將吾伺,奸吏將吾欺。入一錢乙諸簡,將毋納賄。施一杖榜諸冊,將毋濫刑。此撿字訣也。」後年五十三,無疾而歿。歿之前數日,屢夢游金碧樓台,醒語家人曰:「吾將尋吾好夢,設不醒,慎勿驚。」果唾去。豈慧業文人赴玉樓之召耶?抑醇儒循吏歿而為神耶?未可知也。

  納蘭慎齋峻德詩格幽秀。嘗寓盤山天城寺,與水月庵僧然西以詩往還,係於小犬之項,云:「相望一峰隔。相呼恐不聞。寄詩憑小犬,好去度深雲。」僧答詩有「昔有鴻傳信,今憑犬寄書」之句,蓋不知陸機黃耳、千歲寶掌白犬故事也。但犬寄詩則古所未有,可為廖融添一詩奴。

  金匱梅裡黃氏女,年十九歸同里吳希言。三年生一子,甫三月,希言與其子相繼歿,姑以哭子及孫亦歿。翁名德星,故疏曠,不善治生。黃哭慰之,盡賣嫁時衣以供甘旨,且買妾進焉,翁憐其誠許之。妾入門五月,甫有身而翁又死。黃仰天呼曰:「吳氏之祀斬矣,天若閔子志,奪子算而畀吳氏以男也可。」既而妾果舉子,不三月妾復去帷。黃自抱翁子於懷,哺以糜,啼則以乳就之。時黃已喪兒兩載,乳絕潼矣,無何乳忽至,遂終乳之。人謂黃氏一女子,於翁為忠為孝,丁夫為節,於翁子為慈,其行卓有可傳者。觀於絕乳復生,不可謂非誠之所感也。

  崑山曹孝子起鳳,父子文,賈於蜀,歲寄金銀歸,俄而耗絕。孝子年十六,遇蜀客云其父已死,然弗知死所。孝子大慟,將往求父骨,貧不能行。長洲潘君為縉贈以百金,遂就道陸行,由豫入秦至蜀,南抵滇界,西達金川。書牒於背,逢人輒哭,訴所由,久之無知者。金盡反成都,乞於鄉人之為客者,合助之,又得數十金。孝子大哭曰:「此行不得父骨,金無由再致,吾亦不復生還矣。」乃禱於諸葛武侯祠,神示令東向行。失道,七日無人蹤,及酉陽,積雪盈尺,足趼不能前,踣土穴中兩日。

  有士人項生、許生過之,郡鴉繞穴而嗚,異之,見僵屍氣微屬,視背牒詫曰:「孝子,孝子。」掖以歸。灌之蘇,問故止宿,進酒肉。孝子弗食,曰:「不見父棺,不食此矣。」其夕夢經荒原,一老父與數人坐林中,見孝子至,撫掌大笑,語曰:「月邊古,蕉中鹿。兩壬申,可食肉。」覺而志之,遂辭去。兩人留之,不可,偕送之行數里,不忍別。忽經荒原如夢所見,白楊下有棺累然。孝子心動,泣不止。兩人問故,語之夢。兩人曰:「有微人胡姓者居此日久,相距不遠,盍往詢之?」從之。見胡生,良久曰:「噫!信,頗記十年前,鄉人曹姓客死,殯於是,以所遺牙牌納棺中,其殆是乎?然非自諸官莫驗也。」

  遂引訴之酉陽巡檢,白州牧,飭里長,察諸棺多有主名,而一棺獨無。啟棺見骨,孝子漬血驗之,沒骨,棺有牙牌,文曰:「蕉鹿。」孝子曰:「是矣。月邊古胡也,蕉下鹿牌也。何疑乎?」遂撫棺大哭。收骨行,項生,許生為設祭,祭畢以餕肉食孝子,曰:「向子之不食肉者,以未見父棺耳,今則既見矣。憶與子遇十穴中日在壬申,今六十有一日,又值壬申。夢盡驗矣。豈非天哉?」孝子再拜,謝兩人交餽之贐,遂負骨歸。過洞庭湖,風作,兩日不得渡。同舟者疑之,且大索。孝子恐,禱於洞庭君,風立止。既歸葬其父,廬墓以終。乾隆四十九年卒,壽七十二。長洲莊太守學和作《曹孝子紀略》。

  李眉山鍇,正黃旗漢軍人,官筆帖式,少司寇輝祖之子,祖國索額圖之婿也。家世貴顯而性耽清寂,偕其配隱居盤山鹿青峰下,號「鹿青山人」,又號「焦明子。」喜行無人徑,嘗歷溪谷中,犯雨雪遇蛇虎不顧也。歲一至教郡,留一二日輒歸,人罕見其面。時謂有靜癖。詩文古奧峭削,自辟門徑,視世之以篤花為國妝,以紅粟為法物者。超然遠矣。

  丙辰詞科之徵,有祖父以己未鴻博起家,而其後人復膺薦辟者三人:秀水朱竹垞檢討孫稻孫,華亭王文恭公孫祖庚,宣城施愚山侍讀孫念曾。兩世俱應大科之召,亦盛事也。

  西人測算之法本於《周髀》自中士失其傳,西人改易名目以衍其術,世遂奉為絕學。餘姚邵子政昂霄通中西之術,推測布算,細析豪芒,手制儀象,西人見者咸服其精巧。著有《萬青樓圖編》十六卷,專論天文算數之術,分十有四目,皆援引漢晉以來天官家言,及歐邏巴之說,頗為精密。

  歸安沈東甫炳震世居竹墩,為東南望族。東甫少時即淬厲於學,為諸生有聲,屢困場屋。遂謝舉子業,專攻古學,於經史子集多丹黃鉤纂,考訂博辨,而《新舊唐書合鈔》二百六十卷,尤生平注力,積十數年而成。丙辰應召試不遇,歸。後錢香樹司寇以《唐書合鈔》奏聞,奉旨付詞館採取刊刻,頒布天下。時東甫已歿,可謂鬱於生前,榮於身後者矣。

  綿州李雨村調元,乾隆癸未進士,改庶吉士。至丙戌春,同年崇慶何希顏明禮計偕入都。抵寓甫一日,即夢見李端坐堂上,然燭翻書,書中所載隱約皆官爵姓氏,煌煌大書,旁若有神護持之者。意此中秘書非人間有也。已而李散館,改吏部主事,始悟何夢中所見乃銓部官冊耳。

  儀徵張孝女巧姑,父曰天相,病痹不能起立,兩兄傭他所,孝女獨與父居。乾隆九年正月十八夜,比鄰不戒於火,火延及門。孝女狂號負父出,未及門而僕,與父俱死,年甫十四。明日,出其屍灰燼中,猶肩承父屍,握父手弗釋。邑人建石幢,書孝女死父狀,志其處。謹錄之以俟採風者(按:孝女事,於嘉慶三年,縣丞申淑泮濬渠得石幢,聞於邑令,申大吏入奏,得旌曲。都轉曾公燠為文記之,並係以詩。後邑令屠琴嗚倬亦書其事,並作歌焉)

  長清曾孝女衍綸,宗聖裔也。父尚增以庶吉士出為知縣,累遷知郴州。衍綸年十一,從父於官。母病痿不能起,衍綸侍湯藥,凡四載不少休,衍綸憊甚。一夕,母謂衍綸暫假寐,命老嫗秉燭侍幃側。火然及幃,老嫗突出呼救,衍綸突火入抱母號。父自外聞之,趨至,亟呼救者挾衍綸出。衍綸齧其手至骨,挾者痛釋手,衍綸大呼曰:「速救夫人,夫人出我乃出。」已復突火入。而煙幕牀,救者不得入,遂與母俱燼。既滅火,衍綸身覆母,攣結不可解。此乾隆二十三年十二月乙亥事也。巡撫聞於朝,得旌如制。郴人為祠祀焉。

  乾隆二十九年,蘇州樂橋有李氏子,每晨鬻菜於道,得錢以養母。一日,拾遺金一封,歸而遺其母。發之,內題四十五兩。母駭而卻之曰:「汝一窶人,計力所得,日不過百錢,分也。今什伯之不祥,且彼遺金者或別有主,遭鞭責死矣。」促持至其所。遺金者適至,語以故,還之。其人得金立馳去,市人怪其弗謝也,聒之,令分金酬賣菜者。其人不肯,詭曰:「矛金固五十兩,彼已匿其五,又何酬焉?」市人大嘩。有司過而訊之,佯怒賣菜者,鞭之五而發金。指其題謂遺金者曰:「汝金故五十兩,今題四十五兩,非汝金矣。」以授賣菜者曰:「汝妄得吾鞭,以是償汝。且而母所謂不祥者驗矣。」促持去。

  一市稱快。宣城湯鵬千偉,康熙二十九年領鄉薦,至乾隆初始得選江寧教諭。年已七旬,天真爛漫,若童子然。夏月葛衣搖扇,與群兒嬉,或上樹撲棗,童子環啖之。湯曰:「盍留苦敗者償老子勞耶?」其風趣如此。時學舍穿漏,每大雨,湯輒持傘坐承溜下,白髮淋漓。客駭問之,則蹙然曰:「大成殿未修,先聖露居,某敢即安乎?」紳士聞之肅然,未幾,爭相營構,宮牆煥然。

  乾隆四十三年夏,劉文正公為東閣大學士,早朝至東華門,在肩輿中端坐而逝,鼻垂五箸長尺餘。戶部尚書額駙福公隆安奏聞,高宗震悼輟朝。即日,聖駕親至東直門陽邸臨其喪。時文正子墉官江西按察使,未歸,上撫其孫慰之。諸大臣勸上回蹕,上哭至乾清門,流涕謂軍機大臣曰:「朕失一股肱矣。」

  可想見聖主賢臣,明良契合之盛。

  乾隆三十一年,吳縣張酉峰書勛以舉人就挑得知縣,行捧檄出都矣。及會榜發獲雋,廷對竟得大魁。以知縣中狀元,奇遇也。相傳是年酉峰公車未發時,資斧無措,商於至戚某翁。

  翁故盛德,然力無以應。吳中有所謂七賢會者,每人各出金若干,以六赤置盎中,覆而三搖之,彩勝者先收金,而後稱息以償。數月一舉,遍七人而止。翁有會已兩舉,尚未得彩。是月值會期,私念若得之可百金,足以濟張用矣,然得失未能逆料也。屆期,因偽為疾,而約同會五人飲於其家,酒半將卜彩,令老嫗傳語曰:「主人畏風臥幃中,可延客至臥榻前奪彩乎」

  客曰:「諾。」傳籌至翁名,遽呼持盎入幃中,客靜聽三響畢,持盎出幃外揭視之,六子皆赤。皆大笑曰:「得彩,得彩,勿藥,有喜矣。」客既散,翁蹙然曰:「餘生平不作欺人事,今為張孝廉計,不得已出此。可愧耳。」蓋翁預置瓊畟與盎各兩,先列上彩色樣,易以示客,計在必得也。已而笑謂:「所卜之彩究竟何色?」揭盎試觀,亦六子皆赤。是年張捷南宮,人謂文星所照,神或助之。若某翁之不憚自污,以濟人急,其高誼不可及也。

  錢塘王文莊公際華,乾隆乙丑一甲第三人及第,通籍。三十一年,蒙恩賞福字二十四幅,乙未冬重加裝潢,懸賜第之東,顏曰二十四福堂。

  太常寺署中,有蝴蝶黃色,大如茶碗。吏人欲見之,呼曰:「老道。」則飛至掌中。有欲害之心則飛去,相傳自明嘉靖至今三百年物也。乾隆戊申冬,高宗齋宿郊壇,詢太常寺卿,乃以盒盛進,有《御製太常仙蝶詩》,命仍送歸寺內。

  米萬鍾得異石於大房,束牲載書以告甬東薛岡。見之,復《代石報米書》。二書當時傳誦,以為韻事。此石棄置良鄉縣多年,乾隆間命運至昆明湖之樂壽堂,賜名青芝岫,有御製詩。

  當日委諸榛莽,一旦托足蓬瀛。士之願致青云者,觀此可以興矣。

  贛州鄧慕濂元昌,為諸生有聲。年二十五,得宋五子書讀之,遂屏棄舉子業,一以理學為歸。慕濂有長兄瞽而頑,大小事必稟而後行,後母性瑣刻,每怒,慕濂必長跪請罪,得解乃已。後母弟早夭,弟婦有子,請於慕濂曰:「感伯之德,願留守待兒之有立也。」慕濂泣拜之。自是遂不入處室,挾其子與弟之子寢於堂,課督之。慕濂有田在城南,秋熟視獲,挾小學書坐城隅,見貧人子拾秉穗者,招之曰:「來,汝母然,近吾。吾教汝讀書。能背誦者量谷與汝。」群兒爭昵就之。慕濂始則使識字,既使諷章句,既以俚語譬曉之。群兒踴躍受教,既卒獲,群兒嗥曰:「獲卒,先生且歸奈何?」有泣者。自是每秋獲,群兒輒就學焉。城南人無少長智愚,皆曰:「我鄧先生。

  見有衣冠問鄧先生者,則曰:「是我先生客耶?」渴則進飲,飢則進食。市井人見慕濂過,必起立如弟子之敬師長然。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此其驗矣。

  長洲沈立方執中,邑諸生,屢試不售。年五十餘,棄舉子業,循覽儒先傳注,旁通內典。久之有省,題其室曰:「心太平居。」作《太平吟》四首,以恬淡虛無分屬焉。其一曰:

    「國太平,境無虎。家太平,人安堵。身太平,揚蹈舞。心太平,去城府。藝硯田,逃稅戶。抱遺經,唾塵腐。山水緣,月三五。蝴蝶夢,日卓午。四海大,胥樂土。三萬場,畢吏部。子孫魯,篤斯祜。天甚普,人何苦。」

  其二曰:

    「國太平,煙無堠。家太平,蔬滿囿。身太平,隨左右。心太平,泯聲臭。一瓢飲,安且富。五柳風,入寬袖。繁華夢,牛馬走。錦繡林,嚴霜帚。醉山水,不在酒。淡蕩友,對清晝。疏松奏,長眉壽。石可漱,居何陋。」

  其三曰:

    「國太平,聖神代。家太平,高曾在。身太平,退藏會。心太平,絕瑕類。一炷香,無晨晦。半輪月,空罣礙。幾點煙,渺泰岱。想非非,夢環珮。耳到順,通天載。原出峽,放宇內。雲可栽,鏡相對。紛藻繪,休滓穢。

  其四曰:

    「國太平,巍蕩天。家太平,寧謐邊。身太平,無事仙。心太平,不二禪。仰碧落,識太元。俯混茫,忘魚筌。浮雲去,何處牽。清虛來,自在眠。繪聲手,不在川。忘言詩,不著篇。浮漚幻,月輪圓。看轉旋,識幾先。」頗有康節行窩、伊川擊壤之樂。

  吳縣周景曾聖與,每以盡倫為窮理之實,嘗榜其室曰:「學吃虧,尋快活。」

  長洲何漚山灴,邑諸生,常佩一囊一筴,途中見字紙粒米必拾取之。家貧,課徒自給,而性好放生。有餘輒濟親友,人以窮孟嘗目之。晚耽禪悅,八旬外猶健飯,日行五六十里不知疲。時高宗詔錫老榜官,漚山年例應得檢討。人勸之試,曰:「吾福相薄,驟邀恩賜,恐生災患耳。」嘉慶初,奉詔舉孝廉方正,當道將以漚山名應徵,辭曰:「捫心自問,字字負疚,何敢冒為?且不就老科,而就制科,更折福矣。」年九十有七,無疾而終。

  長洲餘仲林蕭客,與汪竹香元亮、周定生琳以道義文章相切劘。所著《五經鉤沉》,彭大司馬彩以進呈,奉旨入四庫全書,儒林重之。

  崑山張潛文予焯,早歲有至行。父疾,刲臂肉和藥以進。

  父歿,終身孺慕弗衰。性好施,出私財為族人親戚營葬不計數。

  漆工祁天章者,年四十,貧不能娶。張與金勸令娶,祁諾受金去。明日過祁,察其容甚戚,詰之,不肯告。詢其鄰,曰:「是以金歸而道遺。」張反其金如前,往語之曰:「爾有遺乎?」

  曰:「否。」如是者三。張曰:「爾欺我。」出金袖中曰:「此非爾遺乎?」祁大喜,以為誠然。張又嘗遇賣菜傭失百錢,忿欲死。張呼至家,令家人平菜而陰納錢菜甲中。錢墮地,張佯驚曰:「爾錢乃在。」用是家中落,而施不衰。人呼之曰張善人。

  江州崔進士念陵需次京師,聘某姓女鸞媖為妾。崔故貧士,歸家省親不能俱載,寄媖於其母家。母強售之於千戶某,媖求死不得,入門展拜,即呼千戶為父,而訴以故。千戶義之,不奪其志,仍以歸崔。人頌千戶之高義,而媖之急智亦不可及也。

  靖逆侯張仁宗之配高夫人,詩才清絕。張侯家財數百萬,以好客喜施,不二十年而罄。薨逝後,其子謙襲職,貧不能支門戶。太夫人示以藏鏹處所,發之得三十萬,賴以資用。蓋侯在時,太夫人已逆料之,而預為地也。其識力有過於丈夫者,豈復尋常閨閣中所能知?

  六安夏秀才寶傳,少任俠,出雅雨盧公之門。盧謫戌,僮僕無肯從者,夏奮然往。居三年,盧蒙賜鐶,始與俱歸,厚贈以報之,不受。人以此高之。乾隆庚子科,以年過八十,欽賜舉人。

  杭州吳修撰鴻視學湖南,壬午科典試者為嘉定錢竹汀大昕、韓城王偉人傑,三公皆衡文巨眼也。諸生出闈後,各以闈卷呈吳。吳所最賞者丁甡、丁正心、張德安、石鴻翥、陳聖清五人,曰:「此五卷失一,吾此後不復論文矣。」榜發之日,吳使人走探。俄而鈔榜來,自第六名至末,僅有陳聖清一人,吳旁皇莫釋。未幾五魁報至,則四生已各冠其經矣。吳大喜。一時省下傳為佳話。

  乾隆五十二年,貴築李尚書世杰督蜀,令民沿城皆植芙蓉垂柳。今皆合抱,花時爛若雲錦,人比之召伯甘棠云。

  往在成都見三異人。其一曰賣回子,係西域回鶻人。童顏鶴髮,類有道之士。住禮拜寺,冬夏不設茵席,以小石子堆一炕。夜則兀坐,日則閒遊街市。出言玄奧,人莫能曉。餽以食,有受有不受。其一曰徐瘋子,語音類秦人。疥癬滿身,行乞於市,夜則棲身東洞子門。途見所棄死貓鼠,則攜回燒之供飧。

  病者向索藥,徐隨手拾土石與之服,無不立愈。其一曰笑和尚。

  終日不言,見人惟一味憨笑。喜吸煙,向人索之,其人必多吉利事。故人爭與之,轉有固卻者。居寶光寺,寺僧惡其懶,故遲其飯,或未明即食,及舉箸,笑和尚輒在。鄰有張裁縫者,訝其非常人,俟其出遊,必瞷之。一日,笑和尚忽謂張曰:「爾寒暑無間,俟吾六載,必有所欲。但吾性懶,不耐為人師。有徐瞷瘋者,道行高,堪為爾師。我當送爾至彼。」即偕往。

  適徐爇火炙死鼠,飲白醅,遙見之,責笑和尚曰:「爾不耐為人師,又何苦拉別人乎?」言訖大笑。時朔風正勁,城門外寒氣更甚,笑和尚與徐皆赤足露頂,將及三鼓,徐脫身上破衲與張曰:「服之可禦寒。」張披之,奇暖而香。後徐張與笑和尚同日不見,惟賣回子至今尚存。

  長白那蘭長海,父為鎮安將軍,以恩蔭宜得官,引疾不赴補。愛易水之雷溪,築室居之,自號雷溪居士,吟諷不輟。嘗襲裘弔所親喪,見其貧不能辦,即解裘與之歸。中途見異書,亟欲買之,又解其衷衣以質焉。由是得寒疾,伏枕夷然。李眉山嘗贈詩云:「二月輕寒擁鹿皮,人間獨有馬卿癡。夜來灶底無煙火,自詠梅花絕調詩。」可想見其人矣。

  奉天於紫亭宗瑛為襄勤公之孫,乾隆甲戌進士,改庶吉士,曆官至御史。性簡淡,不趨榮利,所在掃地焚香,似韋左司之為人。詩筆沖淡,亦酷似左司。著有《來鶴堂集》。

  胡恪靖公寶 臬世居徽州,父官松江府教授,遂家焉。生公之夕,教授公寓居王文成公祠,夢文成手一金軸曰:「五十年後煩送吾鄉。」乾隆十六年,恭扈聖駕南巡。至會稽,御祭王文成,命公齎金軕讀祝堂下,方知前夢之徵也。

  恪靖公未遇時,赴禮部試。有友人托其代齎文書投部者,為奴子誤事,致愆期。其人不得與試,公知之曰:「吾累吾友不得入闈,吾安忍獨試?」遂不入闈。尋考授中書,曆官巡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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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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