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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新語/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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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熙朝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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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宗純皇帝御極六十年,壽寓宏開,篤生人瑞。各直省奏報耆民五世同堂、親見七代八代者,屢見邸抄,然未有如長洲蔣氏之盛者。乾隆丙寅春,內閣中書應焻之祖文源年九十,配張氏年八十九。翰林院編修元益之祖文涵年八十九,配顧氏年八十八。俱五世同堂,親見八代。應焻、元益同日給假,回籍祝壽,海內榮之。時徐雨峰士林為巡撫,制聯稱祝云:「登甲登科,五代兒孫繞膝。難兄難弟,九旬夫婦齊眉。」洵為熙朝盛事。

  乾隆庚戌,恭逢高宗純皇帝八旬萬壽。先期有詔,以戊申鄉試己酉會試為正科,己酉鄉試庚戌會試為恩科。己酉典江南試者胡閣學高望、賀考功賢志選士公明。闈中向例,於萬壽節將各房考首先呈薦之卷,取中一名,名曰恩卷。然間有二三場疵累或事故不到,不能入彀者。是科金山令奉天於滄來鼇圖房中首薦一卷,主司亟加稱賞,即時批中。及填榜,拆閱彌封姓名,乃知是卷為元和王壽祺。主司監臨及監試簾官輩,無不額手稱慶。聖天子壽考作入,髦士嘉名適符瑞應也。

  長洲錢宮聲中諧,康熙己未博學鴻詞科,官翰林院編修。時湯文正公為江蘇巡撫,贈以題額曰「奎壁凝暉」。乾隆己亥,宮聲元孫棨以第一人舉於鄉。辛丑公車北上時,夢五色雲自空飛下,中有蒼龍直前蟠舞,因以左手持龍角,右手取筆,大書「奎壁凝暉」四字於龍頭上,龍即騰空去。尋中會狀。自前明正統商文毅公輅後,三百三十六年來一人,自唐元和張公又新至是,九百七十六年中第八人也。高宗純皇帝御製三元詩賜之,有「王曾如可繼,違弼我心存」之句。草茅新進,而簡在帝心如此,豈非厚幸與?

  乾隆甲辰,余在四川成都府城隍廟見一道士,清臞如鶴,髮半白,問其年,曰:「不知也。」因言今歲聖駕南巡,惜未得瞻仰天顏。余異其言,因問:「吾師曾至江浙否?」道士備述聖祖六幸江浙諸慶典,並沿途景亭名勝所在,歷歷如繪。非躬逢其盛者不能道,殆二百歲人也。

  崇化屯屬之刮耳岩,為大金川要道,蜿蜒線棧,約長三里。山岩如削,石壁崚嶒,俯聳作欲墮狀。下視大江,蒼茫無際,濤聲雷動,往來者捫壁附石,轉側傴僂,勢與俱傾,苟一瞑眩,顛蹷無底。王師平定噶拉依,循岩築石為欄。行人過此,咸誦阿文成公之偉烈。北行七十里,名龍登碉,即福貝子駐兵處。

  福貝子康安,後追封郡王,大學士傅忠勇公次子。年十九,以頭等侍衛統兵,隨定西溫將軍福徵大金川叛酋莎羅奔,進駐龍登碉。木果木兵潰,貝子以眾寡不敵,且戰且退。行至刮耳岩,痧脹墜馬,家人恐懼,委之而遁。重慶營戰兵王貴見貝子呻吟草中,奇其狀貌,負而疾馳七十里,抵沃什站。適阿文成公自西路撤兵至沃,一面飭令隨營太醫診視,立遣將備以安輿,送入關。五十年,貝子節制全蜀,閱兵至渝,憶及王貴刮耳岩之功,立諭鎮將查訪。時王貴辭糧已久,孑然一身,補履為業以自給。貝子既憫其邁,又感其勞,欲官千夫長以酬之。王因年老力辭,貝子知其性耽麴櫱,為置千金之產,俾得醉飽終其身。蜀人咸稱王之淳樸,而多貝子之勇於報德也。

  乾隆辛未四月,聖駕南巡至山東,撫臣准泰奏稱:「山東之沂州府,舊為瑯琊郡地,嗣號臨沂,本朝因之曰沂州,尋升為郡。考之《通志》,該地為漢臣諸葛亮及晉臣王祥、王覽,唐臣顏杲卿、顏真卿故里,是以城內舊有景賢祠,為合祀亮與祥、覽及杲卿、真卿等五臣之所。及忠孝祠專祀亮、祥於內。今各祠宇雖皆年久堙圮,而志乘載之,里民思之,並有諸葛城、孝感河諸遺蹟存焉。此五臣者,如諸葛亮之鞠躬盡瘁,殫忠漢室,偉業豐功,史冊炳然。至如王祥之純孝格天,王覽之友於感母,洵皆至性出於醇篤,非僅為一代名臣已也。若夫顏杲卿、顏真卿之節烈萃於一門,孤忠標於千古,尤為正氣凜然。是亮等不獨學術事功,彪炳載籍,且其忠孝友悌,實為千古人倫坊表。今事遠年湮,各跡雖沈榛莽,然里民之懷想芳徽,猶昭昭可考。茲當我皇上翠華巡狩,聿修慶典。可否仰懇天恩,將此五臣,或賜匾額,或賜詩章。一經聖主褒嘉,則五臣之忠孝亮節,既得上隨奎藻天章,永垂不朽,而聖主表忠教孝之化,益覺光昭萬祀矣。」奏上,蒙賜七言詩一首,曠典也。

  浙江蕭山張氏觀五、彩五昆仲,俱以資入為郎,出宦山東、福建。乾隆丁未歲,其家後園荒地上忽出大竹兩竿,枝葉凌霄,詫為奇事。是年秋,觀五擢東昌府知府,彩五擢汀州府知府。

  乾隆辛丑十月,蕭山陸敬軒為永城尉。署中舊有柳樹一株,年久半槁,命工伐之。鋸板,見天然畫一幅,如淡墨寫成。左右峰石峻削,懸崖上有松一株、老樹一株,枝葉倒垂,松上纏藤累累。下有一叟扶杖立,高冠長袖,鬚眉宛然,左手納袖中著胸前,右腳前行,露其舄,左腳隱衣下,回顧若聽泉狀。雖妙手寫生不是過也。造物之巧,真有不可思議者。

  畢秋帆沅為陝西巡撫時,曾上華山頂宿僧舍,夢有人長身玉立,著古衣冠,拜之曰:「某居此山中已及千年。近有僧人以大銅鍾掛吾左臂,吾甚苦之。乞為解釋。」明日入寺,果見有鍾一口掛大銀杏樹上,因命山僧移鍾別置他所。

  秋帆先生,生平於古人中最服膺蘇文忠公,每於十二月十九日,輒為文忠作生日會。懸明人陳老蓮所畫文忠小像於堂上,命伶人吹玉簫鐵笛,自制迎神送神之曲,率幕士及屬吏門生衣冠趨拜。拜罷張晏設樂,即席賦詩。秋帆首唱,和者積至千餘家,當時傳為盛事。

  浙江金華吳紫廷鳳來,乾隆庚辰進士,任廣西象州知州。境內有山,山上有龍潭,旱時祈雨甚靈。吳不信,嘗帶從役數十人入山禱雨,初見潭水甚清,一無鱗介,俄頃忽見有紅白魚數頭出沒其間。從者羅拜曰:「龍神見矣。」吳不信,引弓射之,一魚血淋漓帶箭去。眾惶懼不知所為,吳大言曰:「果係龍神,當現真相,吾始信耳。」言未畢,四山昏黑作雲霧,對面不辨人,潭水決起數丈,龍頭仰浮水面,其狀如牛,雙角有須,兩眼若漆,而所射之魚仍帶箭游泳於龍之左右,若侍從然。吳始信服,再拜謝過。未幾,大雨如注。

  琵琶亭在江西九江府潯陽江畔,題詠甚多。乾隆間,唐蝸寄英司榷九江,置紙筆於亭上,賈客能詩者輒令賦詩,開列姓名,交關吏投進。唐讀其詩,分高下以酬之。投贈無虛日,坐是虧累,變產以償,怡然絕不介意。去官後,過客思之,為建白太傅祠,肖唐公像於旁,至今尚存。

  江陰李芥軒崧,隱居不仕,與其配薛素儀更唱迭和,有前明趙凡夫、陸卿子之風。一日夫婦對酌,偶以瓜子仁排作數行,芥軒云:「細剝瓜仁排雁陣。」素儀應聲云:「輕移杯底印連環。」一時傳為佳話。

  歙縣程道平坦,少習制舉業,不售,去而學賈。生平敬惜字紙,每行街市,輒注目四顧,恐有字紙棄地也。人以為癡。

  程樂此不疲,倡惜字會,僱人拾剟,砌爐焚之,灰則附客舟載至江而沉之。如是者五十年。年八十餘,無疾而終。歿後旬日,示夢於其子曰:「我前身乃文帝坐下白騾也。夙根不昧,惜字一生。今往浙江托生為士人,早掇科第,食其報矣。」此乾隆五十九年事。

  常州孫氏祖塋,在府城西門外十里。乾隆間,塋上忽生連理木二本,上合為一,枝幹拳曲,人所罕見。至丁未科,裔孫星衍中進士第二人,由翰林累官至山東督糧道,曾作記刻石墓間。

  乾隆己丑殿試,進呈十卷中,吳縣潘榕臯弈雋名列第七,以得信遲誤,保和殿御試不到,改為內閣中書。一日,劉文正公指潘笑謂同列曰:「此天子呼來不上船者。」

  吳縣潘芝軒世恩,生於乾隆己丑十二月。誕生前一夕,其祖貢湖贈公夢一玉麒麟自空降於庭,贈公取置掌中,宛轉化為嬰兒。比長,天姿聰穎,器宇端凝。中癸丑進士第一人,歷踐清華,年四十官至尚書。

  乾隆癸酉,太倉王生赴省試,有同鄉友三人托預定寓定,恐臨期倉猝也。王因為之稅屋三椽,而己下榻於其房屋內。越數日,王臥病,恍惚見呂祖入門,手持香圓三枚。王起迎之,呂祖搖首微笑曰:「到口乃可吞耳。」王不解所謂。翌日,三人來,王亦病瘥。場事畢,三人皆捷,一解元吳溶,一第八名吳一桂,一十一名吳鍔也。

  長洲蔣氏族最繁衍,其先世光祿公可竹墓在婁門外壩基橋。五年合族會祭,於舟次肆筵宴劇,觀者如堵。乾隆壬辰二月,屆會祭之期,黎明有一白鶴舞於墓前,旋繞者再,四圍喜鵲結隊相隨,逾時始散。是年,少司馬元益膺覃恩一品封誥,四世俱仙鶴補服。閱二年,奉命典浙江鄉試,撤闈後,得旨給假回籍省墓,里人榮之。

  蔣參議祠在虎邱,祀明天津兵備參議燦,孫贈兵部右侍郎之逵配焉。乾隆乙酉,高宗南巡至虎邱,見參議祠前鬥標林立,上曰:「這是那一家?」時扈蹕大臣以山東學政蔣元益家祠對。

  上曰:「原來是唸書人家。」勝國名臣重邀溫諭,尤為異數。

  迄今里人尚呼為旗桿場云。

  蔣佚圃贈公舊第,在郡城福濟觀西,門首貞節坊,為贈公嗣母盛太夫人建。自康熙初至今,綽楔巍然,左右屢遭回祿,坊獨保全。乾隆五十年間,鄰近大火。太夫人元孫媳陳氏,亦節婦也,居第內後樓,望見火勢方熾,一星冠羽衣人凌空指揮,若保護此坊也者。因得無恙。陳氏夜夢太夫人語曰:「上帝嘉我生前貞節,故臨災之際,神明庇佑。」今吳縣節孝祠中,木主首列者即太夫人也。後裔成進士者十二人,登賢書者三十餘人,其食報如此。

  高郵州廨東有狀元墩,祀文昌神。神前有一騎,裕呼曰白特,甚著靈顯。王文肅安國、夏筠莊之芳、夏醴谷之蓉三公為諸生時,會文於此。文肅嘗夜入文昌祠,祠前故有一小橋,履橋上軟如綿,初不覺也。既至,祠僧驚曰:「橋圮矣,君何從來?」文肅茫然。次早見神前白特,四足泥淖,尚津津然,疑夜所履者即此也。後三人皆成進士入翰林,惟文肅官至尚書。

  俞貞女名杏貞,金匱人,翰林肯堂女弟也。許字高郵明經金蘭,未嫁而蘭卒,女聞,絕食死。女能詩,嘗過露筋祠作詩曰:「遺烈傳千古。聞名似讀銘。噬膚空幻相,屹石護貞靈。未見野蓮白,惟傷沙草青。崇祠留砥柱,多少女郎經。」時人以為詩讖,所著有《杏軒集》。

  蘇州周勖齋明德,官蜀中最久。嘗隨福郡王入西藏,見唐古忒風俗,人死即臠割以喂鷹犬,謂之天葬地葬。又割天靈蓋作盂,貯酥油供佛。明德乃稟駐藏大臣,出示禁止。其略云:「欽差駐藏大臣示,為禁止臠割死屍,以重人倫,以厚風俗事:照得天地至大,凡一切知覺運動之類,惟人最靈,惟人最貴。

  無論山陬海澨,但係人類,莫不有父母焉。但有人性,莫不有不忍之心焉。既有此心,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俱至親至愛之人,生時團聚歡樂,死後哀戚悲慟。人有同心,理固然也。乃唐古忒欲崇佛教,賦性愚頑,積習相沿,無情無理之事不可枚舉。即如人死殘割,與鷹犬掠食,謂為天葬地葬,竟與禽獸無異。本部堂奉命駐藏,治理斯民,蒿目疚心,不忍不廣為訓誨,俾佛地番民,共曉聖教而遵王法。從此養生送死,倫紀無乖,乃至願焉。查律載笞杖徒流斬五等,所以治罪人也。

  至於剉屍梟首,尤為極重之刑。其謀反、叛逆、弒父、殺兄、妻殺夫,乖亂倫常之人,方予凌遲處死。今唐古忒民人,各有父母、兄弟、妻子,在生極其憐愛。迨其死後,即將屍碎割以喂鷹犬,其子其弟其婦在旁觀矚,不以為慘,反謂得受好處,有是理乎?試思爾之父母,生而獲罪,為王法所加,或斬或剮,其子尚為哀痛。或爾之父兄,為仇人殘害,其子弟尚欲報復。焉有一生無罪,幸得善終,反被自己妻子凌遲,殘忍兇惡,一至於此。雖日夜誦經懺悔,何能消罪於萬一耶?爾將父母屍身殘毀,喂鷹喂犬,故爾之子孫,亦將爾屍照樣割裂,此即明示報應,可不猛然省悟乎?嗣後人死,概不許殘毀以喂鷹犬。自己有莊田者,於莊田內埋葬。如無莊田之貧民,現由達賴喇嘛撥出荒山,立為義塚公地,報官即與掩埋。倘有無知番民,仍不遵奉,即治以不孝之罪,凌遲處死。母貽後悔,特示。」自示之後,唐古忒民人感化凜遵,頓改惡俗。仁人之言,其利溥哉!

  山東庠生張大美,素奉關帝甚虔。乾隆乙亥,張患病甚劇,恍惚間夢至關帝廟,見帝方升殿理事。著本朝衣冠,威儀嚴肅,張怵息不敢仰視,有頃聞呼張名,張匍匐至階下。帝在殿上語之曰:「吾廟中楹柱對聯,膚泛俚俗,甚不愜意。爾與吾有香火緣,其為吾改之。」張跪誦一聯云:「數定三分,扶漢室削魏伐吳,辛苦備嘗,未了平生事業。志存一統,佐熙朝伏寇降魔,威靈丕振,只完當日精忠。」帝深加歎賞。曰:「此四十二字,爾來歲當知好處也。」張叩謝出,遂寤,不解來歲何云。

  次年鄉試,首場,張坐矮屋中構思未就,倦而假寐。夢帝肘之曰:「起,起,爾忘對聯字數乎。」張驚醒,文思沛然,援筆立成三藝,如宿構然。是科中式第四十二名。

  蘇州府城圓妙觀之東,為臨頓里。有錢某者以賣藥為業,謹願性成,市價不二,里人重之。一日,錢方據櫃板修治藥料。

  忽有一癩道士,抱一臃腫幼童置櫃上,撫弄之間,三遺其矢。

  店伙大恚,將加詬誶,錢諭止之。道士曰:「居士善人,吾令吾徒自己收拾可耳。」即呼童俯拾所遺矢納口中,錢察其異,亟奪之。道士已肩此童去,步如飛,遙望之,所負非幼童,乃一葫蘆耳。因悟此道士必呂祖也。櫃上遺矢之處,異香經月不散。人有異疾不能瘳者,試刮板屑少許,和藥以進,病良已。

  不逾月,櫃板洞焉。時人咸以錢家藥店呂祖曾到,利市三倍云。

  梁溪俞蓉汀大鴻幼警悟,嗜學工詩畫,得唐宋人意。及長,循例入太學肄業。歲需膏火,自顧弗遑也。有吉水某,與俞素相善,遊學至都,遘疾不起。俞經紀其喪,盡罄己資,且撫育其十歲孤兒。延師課讀數年,學大就。適俞以考職發河工,將出都,以某尚未歸葬,其子不能獨留都下,急托其鄉人,給資令扶櫬同歸。其子旋游庠食餼,感俞高義,至今屍祝之。俞年四十九,無疾卒。著有《蓉湖吟草》。

  定州唐河近村,為西山眾水所歸,驟長丈計,依阜而居者時遭水厄。有王某者耕於田,見水忽至,急趨至家,遇妻在戶,即負之走。妻大聲呼止之曰:「母在內,何先顧我也。」某舍而負母,置之阜。歸救妻,則水已及丈,居毀而妻無跡矣。奔告母,母痛甚,望水泣不已。尋見一屍浮近阜,某力挽出之,即妻也。母痛益,撫屍大慟,某亦視而泣,妻忽蘇,張目如夢醒然,形氣無恙。母子告以故,始覺再生。未幾水落,仍安居如故。蓋造物嘉其孝,特活之數外也。

  容城張進士南川,父某以歲貢銓恒山學博,食俸十二年,積金八十。孺人以公年屆六旬,己年亦五十有七,子嗣無望,力勸歸田。公從之,乞休返,行裝蕭索,不及一肩。次保陽旅邸,聞鄰婦老少相泣,異而詢之。知老婦有子,為催科役,虧官糧三十餘金,限甚追。其妻計無所出,將自鬻以償,是以悲耳。公惻然欲解囊以濟,慮孺人中沮,太息不止。孺人先亦詢知始末,亦以力薄,斂容不敢請。公會其意,以告孺人,慨然如數代償,全其骨肉焉。次早,車過西城舊石坊下,聞空中云:「該死者至矣。」又有人云:「昨以積善免,且有一子登第。」語甫畢,石坊崩,去車尾僅尺許。既歸,孺人以車中所聞語告公,曰:「一念感天,君或者其有後乎?」勸之置妾,不可。

  未幾,孺人信水復至,居然生子,即南川也,遠近聞而異之。

  南川幼聰穎,年十七成進士,出宰百里。二老人就養任所,俱享大年,積善之報也。

  江北張某為人經紀,收債於江寧。歲暮將歸,黎明肩行李出城,門未啟,立市簷以待。倦甚,以置金之布搭坐身下,方閉目,城遽啟,忘攜身上布搭,僅肩行李趨出。行里許,始覺,急返覓舊所,已各肆俱張,人如雲集,而布搭不知去向矣。於此愁眉觀望,徘徊不已。一老者詢故,以實告。邀張入曰:「今早啟門,得有遣物,未識相符否。」張曰:「為東人歸者兩大封,其小封則己物也,錠數分量各若干。」老者驗係原物,即還之。張感泣,願以己金奉。老者笑曰:「吾果愛財,頃則不言矣。君何不諒也?」張不敢強,因拜謝,各道姓名而別。

  張紙江待渡,而風大作,渡舟多覆,溺人無算。張惻然曰:「吾所攜之金失而復得,吾命亦屬再生矣。」悉出己金,買救生者操舟往救,立拯數十人。皆感謝,彼此通姓氏。中有一少年,江寧人,往江北貿易,回家度歲,即還金老者之子也。張異而告以故,聞者莫不歎息。後二氏結婚姻焉。可見濟人即自濟也。

  元和施季子漋,性至孝。父病目翳,以舌餂之,二十日盡去,目復明。母病痢,五月不止,割臂肉和藥以進,病立起。

  母思食梨,時尚未有,忽來一老嫗遺之。漋上有三兄,伯早卒,仲叔常客游,漋奉父母。索逋於東昌,一夕夢黃衣老人曰:「爾父病亟。」漋驚起,即刻束裝歸。至江口,陰雲四合,將有大風,舟人相戒無渡。漋涕泣叩頭,一老篙工哀其誠,渡之。

  中流舡幾覆,忽聞空中語云:「謹護施孝子。」厥後其孫文燽舉於鄉,請旌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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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朝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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