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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溪先生續集/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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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牛溪先生集
卷之六
作者:成渾
1621年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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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考嘉善大夫司憲府大司憲諡思肅公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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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世純。字太純。昌寧人。五代祖諱汝完。事我太祖。位至領議政。諡文靖。高祖諱石因。禮曹判書,修文殿大提學。諡靖平。曾祖諱抑。議政府左贊成。諡僖靖。祖諱得識。漢城府左尹。考諱忠達。金浦縣令。娶僉知中樞府事趙元壽之女。白川大姓。復興君胖之後也。以天順癸未生公。公少有志節。力學不懈。業旣成。游太學。遂知名儕輩。嘗赴漢城試。中生員,進士。旣而有悔。不赴會闈。壬子。擢文科第二名。拜平市署直長。遷漢城府參軍。府煩劇地。公聰明剛果。剖析盤錯。游刃恢恢。時密原府院君朴公楗爲判尹。嘗器公之爲人。大加稱嘆。不以郞屬待之。歷侍講院司書,刑曹佐郞。選入弘文館。爲副校理。知製敎兼經筵侍讀官,春秋館記注官。仍選校理。陞副應敎。歷應敎,典翰。陞直提學。丁內憂。服闋。復拜典翰。鑾坡,經幄。實儒林淸顯之地。而公以時望。選爲校理。通前後六年在玉堂。每進經史。音節淸亮。解釋精當。言不枝蔓。而意趣暢達。或論辨古今。以寓規諷。大爲時輩推服。遂擢承政院同副承旨。兼經筵參贊官春秋館修撰官。累遷右承旨。値燕山末年。亂政日熾。公居喉舌。知時勢不可爲。且有疾力辭。遷工曹參議。陞嘉善。拜司諫院大司諫。時。舍人沈順門被罪當誅。燕山收議大臣。朝廷無敢言者。公正色抗言曰。畏威苟合。枉殺無辜。此豈人臣事君之道哉。今日之事。當伏於職下。萬死無恨。同列皆沮之。公笑曰。不測之誅。吾自當之。何預於人。具言沈順門愛君之誠。出於天性。不可誅。燕山大怒。有敢言沈順門事者。以其罪罪之。竟不聽。公知國事岌岌。將陳諫疏。匡救國家。以補萬一。疏旣成。獻納金克成曰。此雖臣子職分之事。無補於國家。而禍將滋蔓。諫疏何益。公答曰。見危授命。臣子之大義。今以諫諍爲己任。死不可辭也。克成反覆不可者再三。公亦知無可奈何。歎息而引草稾焚之。未幾。出爲全羅道觀察使。召拜戶曹參判。是年。赴燕京賀聖節。正德丙寅。中宗卽位。拜漢城府左尹兼同知春秋館事。歷工曹參判兼同知春秋館事。尋拜司憲府大司憲。遷刑曹參判兼同知春秋館事。出爲忠淸道觀察使。時。弊政已革。而凋瘵猶未蘇。公盡心存恤。一道受其賜。召拜守知中樞府事。秩視六卿。蓋異數也。遂贈公考縣令公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五衛都摠府都摠管。移吏曹參判兼同知義禁府事。俄遷司憲府大司憲。持大體有威重。當大事。讜諤敢言。而不屑細務。朝綱自肅。時論稱之。甲戌正月。公得疝證轉劇。上命內醫診視。二十七日。疾革。命移簀卒于正寢。享年五十二。訃聞。輟朝市一日。賻賜有加。遣禮官弔其家。祭恤之典。出於尋常。公知遇聖上。方將大用於世。而天不畀遐壽。不克盡展其所蘊。公天姿敏達有大度。遇事能灼見其是非。至其自信處。確然無所屈撓。常以抱負自高。不爲人俯仰。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風度凝遠。少許可。一時所與交。惟鄭公光弼,申公用漑數人而已。權政丞鈞性高倨。賓客至者。移時不得見。至聞公來。輒倒屣出迎。其爲名流所敬重如此。公兄弟四人。而每月之吉。設酒饌邀諸兄。終日談笑。一堂雍雍。至死之年而不廢。其友愛之情。出於天性。又不喜聲色。家無媵妾。平居對朋友。必以色笑談論。亹亹不猒。卜宅於白岳山下。林深境僻。頗有泉石之趣。仕退。杖屨往來。探歷澗曲。嘯咏忘返。時議多之。四爲參判。再長憲府。而名重一時。其餘踐歷。悉皆淸要。而能律身以嚴。不受人干請。敎諸子。皆有法度。以其年四月。葬于坡山向陽里子坐午向之原。贈諡思肅。公娶光州金氏。封貞夫人。司僕寺正克怩之女。左議政國光之孫也。和順莊重。事君子敎諸子。皆有懿範。公沒後持家三十餘年。奉祭祀遇姻黨。無違禮。下撫婢僕。旁恤孤窮。閨門之內。絶無愛惡之言。以故內外肅穆。諸子孝敬。家業不替。如公在時。嘉靖壬子十月十二日卒。年八十七。明年閏三月。合葬于思肅公之右。生四男一女。長曰守瑾。昌陵參奉。次女適郡守李殷雨。無後先逝。次曰守琛。有高志遠識。累以遺逸徵。不起。卒贈司憲府執義。退溪先生銘其墓。德行之懿具其文。次曰守琮。及第。英達特秀。游靜菴先生之門。登第被黨論。累削榜名。旣沒而給還之。金慕齋安國表其墓。次曰守瑛。繕工監副正。參奉娶楊麓副正之女。生一男五女。女長適判書愼希復。次男曰濯。奉事。次女適進士姜恕。次適士人洪胤藩。次適別坐李純臣。次適士人金澹。執義娶判官尹士元之女。生一男一女。女適直講閔思道。男曰渾。及第。娶士人安光範之女。生一男曰耳。部將。副正娶參判李世應之女。生三女。長適士人趙純善。次適及第李彦忠。次適士人趙禧。曾孫男二女二。男曰文漙。及女。皆渾出也。女皆幼。曰應男。耳出也。幼。

宣敎郞行恭陵參奉尹公墓表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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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四年正月二十七日。坡平望族尹公卒。年五十有三。歛之二月庚申。葬于先塋廣州之原。公諱繼鄭。字宗伯。爲人行氣澹泊。不事紛華。世知爲吉士。中宗朝。以門蔭除恭陵參奉。未幾。罹疾而辭。居家。奉母色養。處兄弟待朋友。一出於誠信。性喜酒。客至輒設酌。至微醺而罷。徐曰。非此物。何以遣懷。終身守雌。同璞而歿。慟哉。遠祖曰莘達。佐麗祖封三韓功臣。後十三世至救。官至府使。於公爲曾大父。大父曰洪。府使。父曰恭。縣監。妻曰咸陽呂氏。副正允秀之女也。無嗣。以兄之子轅爲後。己酉抄秋下澣。友人昌寧成守琛志。

先友尹公之卒也。先君子爲之著墓表。其後三十四年。文將登石。顧世系子姓。有未盡載者。其嗣子轅。命渾次而序之。謹按。公之考諱恭。贈工曹判書。原平君。妣南陽洪氏。判中樞諱任之女也。公出後于伯父從仕郞諱溫。以溫陽鄭氏爲妣。及第諱忠原之女也。公配呂氏。閑靜寘言。孝順無違禮。後公十年。以嘉靖甲寅五月二十一日卒。享年五十八。其葬與公同塋異室也。轅官至昌寧縣監。娶郡守金光灝之女。生二男二女。男曰惟善,明善。妾子曰枝生。曰李硉,申橚。其壻也。惟善早死。明善登文科。爲軍資參奉。生三男一女。男曰起坡,興坡,振坡也。萬曆十年正月。昌寧成渾謹記。

祭外姑令人金氏文壬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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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年月日。女壻成渾。謹遣子文濬。具時羞之奠。敬祭于外姑令人金氏靈筵。渾成童之後。來館甥室。稚騃多過。不知禮節。乃蒙涵容。恩義備加。稍長而悟。始仰厚德。携婦于歸。遠居鄕村。尸鳩均慈。視如己出。軫其寒飢。解衣分饌。垂三十載。仰德愈深。恭惟晩年。重罹憂阨。二女先喪。諸兒滿前。感念衋傷。痼疾乃纏。迨乎庚辰。又遭晝哭。所天崩亡。生意益凋。季冬之月。我拜床下。儀觀衰憊。辭氣悲涼。竊怪其故。不覺惻愴。何知此日。便爲永訣。倉卒承訃。設佐號哭。豈曰成禮。實由中慟。言念去歲。旅食京師。益荷厚恩。如何可忘。如今已矣。知報無路。嗟嗟此生。早失怙恃。數年之間。親戚多亡。遂至舅家。高堂竝空。內外尊行。無一存者。俯仰人世。寧不懷痛。生世何樂。滿目悲傷。人生脩短。倏如風燈。況玆癃羸。能復幾時。入哭靈筵。情禮之宜。寒疾不解。屢易行期。遂失初心。竟負幽明。遣兒代奠。以申我情。嗚呼此恨。竝淚以傾。異日餘生。倘到京師。豈不哭拜。以洩此哀。緘辭籲告。侑以觴酒。庶幾來格。鑑我微誠。尙饗。

祭友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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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公之凶訃矣。浮生如寄。去留悠悠。誠可戚而可悲。怳然如一夢之易罷。浮雲之變滅。矯首南飛。不覺雪涕盈襟也。嗚呼。難平者心也。易昧者理也。今日吾與公。欲講之而不得。遂永訣而終天也。嗚呼哀哉。渾抱病山谷。莫能往哭。謹具菲薄。使人往奠。陟降如在。庶垂歆格。

書姜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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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進以紙請余書格言。余不能書。無以應之。第有一說。今人皆喜聞新語。以舊聞爲陳言。是以。多銳意於聞所未聞。此恐無益也。新語入耳時。便有新意。過一宿則陳言也。安得許多新語。以副喜新之心哉。古之人。有問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又有所聞未之能行。猶恐有聞者。聖人許而進之。百世仰而師之。古人之善學也如此。孔門之務實也如此。而進近日所讀書千萬言。儘有終身受用而不可盡者。苟有志於學。以此爲入處亦足矣。安用求多爲哉。余之不敢書古之格言。誠以此也。此意兼稟季珍尊兄。未知以爲如何也。

書贈河生緯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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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先須理會精勤。精勤。要須專心致一。常使志氣淸明而義理昭著。一日之間。立定課程。整其衣冠。肅然端坐。從容緩視。熟讀而深思。循序而漸進。虛心涵泳。切己體察。而謹之於細微雜亂之域。養之於虛閑靜一之中。使玩索持守之功。日有常業而無令間斷。則內外本末。交相浸灌。而爲學之本立矣。此外。又篤之以學如不及惟恐失去之志。持之以有聞未行惟恐有聞之勇。則旣弘且毅。有以深造而自得之矣。河生來求贈處之言。遂書此以爲贈。乙亥仲春。渾書。

書花潭先生行狀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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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都安慶昌自言。家有花潭先生行狀。取而讀之。則紀載不備。且文多誤字。而文體。乃傳也非狀也。不知爲何人所作。而後諗于沈文叔則曰。朴觀察民獻所撰也。余益疑之。朴。先生之門人也。門人之稱述先生。自當極尊敬之禮。而乃稱先生之名。何也。姑謄于此。以校定於善本。且以博採所聞之可信者。逐一條記。總會爲先生實錄。要爲全備云。辛未冬。書。

趙生若倫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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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川郡。有士人趙若倫。性本至孝。容貌端凝絶人。辭氣愿款。如精金美玉。與其弟睦倫,郁倫,直倫。同居一室。友愛篤至。生事葬祭。一擬家禮。先遭父喪。哀毁踰禮。啜粥三年。鹽醬不入於口。廬於墓下。衰絰不脫於身。澌毁骨立。扶杖而起。然而朝夕上墓。哀號痛哭。聲徹天衢。服闋還家。兄弟共侍慈堂。躬親甘旨。少無衰替。貧窮到骨。志操廉潔。不苟求於人。亦不請於官糶。人或有窺之者。兄弟四人。忍飢環坐而已。每遇國恤。則心喪三年。謹愼無異親喪矣。渾曾聞此行。歎服者久矣。最後。沈文叔來溪上。語渾亦如此。乃文叔初罷林川回也。

書薛敬軒讀書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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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甲戌寒食。渾在先塋下。星山鄭道可來祭長湍。移書邀余相見。余遣人謝曰。渾廢疾也。不任赴人期會。今出祭道旁。而在行旆所當止宿之地。倘有意枉駕則幸甚。道可欣然見過。一宿而別。季冬之月。奴往南中。因奉一書相問。則答書致殷勤。且道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二句。爲平生受用處。擧以相勉。薛敬軒讀書錄。最爲進修親切之訓。以川谷書院新刊一帙寄貺焉。余敬受而識之。時乙亥仲春十有九日也。

書內賜呂氏鄕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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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二年甲戌春。聖上思得賢才。奮興至治。旁搜巖穴。處以言責之職。于時微臣。饕冒其間。三以持平召。草澤蒙恩。可謂超越古今。而羸疾不克造朝。席藁待罪。震越無地。當其職名未褫之時。適有頒書之事。隨例霑賜。是書之首所錄是也。後二年冬。甥閔成章聞其書猶在政院。取而送之。微斯人則吾君之賜。終不至於在野之臣矣。謹四拜稽首而受之。敬捧天賚。摩挲撫玩。光動寒廬。謹識于後。以著微臣感激之衷云。萬曆四年丙子十二月二十一日。臣渾拜手敬書。

書先考書帖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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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書杜律五言百首。贈白雲居士曺丈雲伯。曺丈平生寶玩之。未嘗釋手。携入五冠山中。結茅終老。甲申仲冬。曺丈考終。其妾李遣女奴來曰。曺先生有一兒。今三歲矣。願托是帖於吾君。待吾兒長而後授之。渾不敢辭。謹受而閱之。感念今昔。爲之潸然。雖然。渾亦病人也。未期久遠。吾若危殆。卽當奉還其兒所在。庶不負重托也。乙酉六月。渾書。

奠祭先祖文靖公神位時。都下居諸孫期會通文。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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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祖文靖公神主。不爲祧遷。今在鄕校洞嫡長忠義衛成孝良宅。世代寢遠。宗法不講。城中咫尺。了莫聞知。子孫滿國。而展謁廢闕。尊祖重本之義。世家文獻之風。今日掃地盡矣。門戶之不振。一至於斯。追遠永懷。實深慙痛。凡爲子孫。孰無此心。今將以來十一月十二日。大會諸子孫。備奠物祗行瞻拜之禮。禮畢。合宗族序昭穆。以講親親之義。請每人出米三升。有官者五升。至是日未明時。各持紅團領或直領。畢會于孝良宅。毋致前却。幸甚。例米外。欲別持壺果者聽。

書皇朝兵部主事袁黃著書卷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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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黃之才。長於論兵論稼。可爲令長。或可爲參謀戎幕。而謾以知道自諉。安有口誦南無。手畫眞言。而有知道者乎。世衰妖興。一至於此哉。

書田家五行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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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丙申秋。金愼敬自燕京回。齎是書送於文濬。取而閱之。皆出於田家氓俗。歲時氣候測驗之雜說。雖未可盡信。亦可爲畎畝力田之農師也。置之書室。時出而觀之。

後事。書付尹甥煌。壬辰十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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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平日澌毁。不任風寒。冬處燠室。運柴坡山。土床煙足。溫如春風。每聞風力稍緊。則不窺溪邊。以此穩送冬春矣。今焉遭亂。流離百死。衝冒氷雪。漂泊順川郡中。冬月增寒。氷霜滿地。北風號怒。以如此之澌骨。犯如此之寒凍。入赴義州千里之道。揆以事勢。必死於道路矣。奴僕盡散。只帶一僕。孤窮之甚。曾所未經。古人言窮則終。此殆我之所終極也。脫有道路猝然之疾。奄然而逝。則恐未能告語治命。玆用略書于此。以付甥壻尹生云。

初終。洗面與手。○襲以所衣之服。加布衣黑帶爲盛服。○冠以程子冠。自註。新製黑布可也。以布染墨。○力可市棺。則市薄板歛之。自註。不能則以藁席包之。板不薄則歸骨爲難。要須極薄之板。或得一板。但用爲地板。以掩其軀於板上。○就死處近地民家不遠處瘞之。累土稍高。略施某物于民家。使勿爲他盜掘發。自註。擇藏風向陽岡上。淺土埋之。○然後歸告我妻子。勿令設朝夕上食。○亂定後。歸骨父母墳側。不必易棺。卑封立標石。書昌寧成渾墓五字刻之。力可爲。則以我所述誌文埋之。○子孫漂泊亂世。未保其存全。子孫不能歸我骨。則兩甥壻以舊義任此事。亦所望焉。金權而中,黃愼思叔,申應榘子方,吳允謙汝益,兪大進新甫,李貴玉汝,韓嶠士仰諸人力可及者。則亦宜告此歸骨之托可也。歸骨。無煩重力。只一馬兩邊載束藁。中間載骨可也。重不可載棺則去棺。以葦簾束骨。外加藁席。結以藁索可也。

後事。書示姜生晉昇。癸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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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巳七月。渾行到載寧大慈院。病加發。僅能至其郡。館于民家留九日。八月初八日早起。神淸無疾痛。若可以起行復命者。心喜之。稍晩對案。飯入口。如土炭之不可下咽。竊怪之。因思此疾爲余終竟之疾也。國事至此。鄕里無可依。一子在千里外。恐朝暮奄然而終。事無可告語。書于此。以示同行姜生。

初終以下至立標埋誌等節。與上下兩書略同。○我先君碣銘。不得立石。是爲窮天之痛。子孫苟能立之。死而有知。慶喜曷喩。石在墓旁。難事太半矣。深有望於我子孫也。○坡山。是先君考槃之所。我欲子孫世居之。其心曷已。然國家喪敗如此。邦內大亂。此地在兩京間。似是兵衝。恐不得安居。吾欲賣淳昌田。得四五同木綿。更爲市田于伊川,安峽,谷山,兔山間。稍近於坡山。可以往來。經紀坡山之事。有兵亂則可以走入深山。藏伏免死。欲使子孫。姑寓居山郡力耕。俟亂定然後還居坡山也。吾不成此。書之以告吾子孫。○我死則龍川想亦不可久留。今使兩女。各從其家。只一子陪母而還居坡山。則亦能延命否也。然不見長計。吾不得爲之說也。○文濬生全。然後家勢稍可賴。若不勝喪而死。則諸兒幼弱。不能自還。漂零千里外。家世必亡矣。未葬前。胃疾發。則食肉以救死。卒哭後。卽食肉以全生。如我平日所告可也。○一依吾所言。大抵喪葬雖儉。在我則安。苟或不從。是不以爲有知也。我生不辰。逢此亂世。以土掩骨亦幸也。他尙何求哉。八月有日。書于載寧郡民舍。

後事。書付文濬。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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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之人。家業盡破。吾家窮困益甚。喪不可以厚葬。稱家有無。聖人之定制也。棺木。取農夫所用者。切勿求美木重售。但以歛形爲準。棺周於身。勿有餘地。蓋無衣物以塡空也。欲令無椁。而恐爲子孫之謗。取極簿小板。具形而已。棺歛畢。卽求椁於五六日。無令多費日子。斬屋後山木不大者。作長杠如送梁榥之制。兩牛前後載。編茅覆其上。使奴子五六。驅而扶之。勿許隣人參其間。自註。此隣人不厚。恐招咨冤也。歸葬先塋下。自註。申誼言近南。有耕田之患云。勿用石灰。勿設殷奠。反哭于家。家外立一間草屋。設朝夕上食。勿用盛饌。但用菜物。練祥亦不用殷奠。但飯羹酒果米麪食而已。且襲用布直領。染黑布作程子冠。加於首。黑帶加於身可也。異日稍有餘貲。立標石三尺于墓前。書昌寧成渾墓五字而刻之。使子孫知其處足矣。吾平生。習於苦淡。又値亂世。所以不欲久留屍於地上。欲速歸於土。故書于紙以付汝矣。若不從我言。而欲厚於此。則是棄父之命也。焉得爲子乎。平生親舊。皆先我而去。無所告訃。國將亡矣。何處可與哀訃耶。又不可求資助於人。但與奴輩。早求棺椁而葬之。葬亦一日而畢。毋用多功也。父書付文濬。

但用白紙書銘旌曰。成君之柩四字。勿求挽章於外可也。

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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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暮春之旬有三日。朴君大受訪渾於牛溪書室。爲留一日。敍闊之餘。又得以質問經義。多有所得焉。大受因擧脩己接物之道。應世韜養之事。戒于渾曰。爾之爲學。能副於人之言乎。奈何入城動靜。言語議論。頗能喧煩於頰舌乎。過情之名。非能助乎我。而適足以累我之身。非徒累我。而尤足以害我之德也。爾宜切戒之也。渾再拜而受之。大有戰懼之心焉。因思平日所以處己接物之道。皆由於表襮近名之事。輕浮鄙猥。無有遠慮。循此而不已。則不惟住失其本心。而將有刑戮之陷焉。戒自今日。咋指鐫銘。不敢自棄。而求之於補過守身之地。力於韜晦。勉於看書。尤致戒謹於接物言動之間。斬絶好名之習。益守簡靜之功。唯日務實。庶不墜悔改之志云。甲戌九月。渾自京城。齎酒果至高陽元堂里降聖齋宮洞。尋拜高祖,曾祖墓。高祖墓在洞之西。爲丘甚卑。傾窄而不成阜形。只高祖一位東向。高祖母居昌愼氏墓。在其左別麓。相去四五十步。南向。仲祖副正墓在其後。從叔齊陵參奉墓在其前。又東踰一麓。則曾祖父母二墓在焉。西南向。平夷不成阜形。五患可慮。去高祖墓百餘步。大抵皆山無林木。童童如平原矣。曾祖墓右。有伯祖令以下三世墓焉。元堂里。在大慈寺西南七八里。又五代祖二相府君墓。在大慈寺前案山南向之麓。叔祖留守墓在其下焉。

文靖公舊居。在松都善竹橋南十步。有舊池。今爲水田。公子石璠外後孫金玄度。家其傍云。○文靖公母夫人同福吳氏墓。在長湍龍屯之野。天化寺南七八里。天齋宮北村云。○右二段。得之金正字玄度來話。金是成石璠外孫之後。自言其家藏一文記。文靖公傳與子石璠者。取而觀之。題曰。洪武二十六年癸酉四月。病子前郞將石璠。衿列奴婢名其中。其末題曰。父輔國崇祿大夫檢校門下侍中成。着署。母慶安宅主羅氏。着朱紅圖書矣。文則他人所書也。名署宛然如昨。嗚呼。獲見手澤於數百載之下。豈非幸哉。萬曆丙子十月二十七日。七世孫渾謹志。

尹君士權。閔甥成憲王母之從兄也。四十餘。喪配。獨處一室。不近女色。三子侍養。有以自適。耄老之後。顔色肥澤。步履不衰。鬚髮生黑毛。日食一升四合。少疾病。康寧如年少時。年八十八。無疾而逝云。

萬曆丁丑九月初四日。偕叔獻謁白參判先生。翌日。謁城主于州館。觀叔獻從容自持。處心中正。不爲儉僻自貶之事。深自感慕。庶思砥厲。以禮律身。少祛余暴慢之失也。拜鄕校聖殿而退。有步趨窘迫事。書之以志悔也。自註。歷階拜校生旅辭者是也。

與金友皐夜話甚久。困乏流汗。旣送之後。自思不能養疾。流循於人如此。大無定力。殊可恨也。又牽比情面。接話勤款。有以聳心氣而借色辭。崇奉流循。頗有便佞之態。追思覺悟。戒自今毋有再失也。

前月之晦。歷見叔獻于栗谷。案上。展開詩傳國風。渾問之曰。今年讀得幾多書乎。答曰。今年讀四書三巡。巡三遍。摠計九遍矣。今又始讀詩。至王風矣。渾聞之。不覺歎羨。以余長閑。又勝於叔獻之脩屋幹家。接賓多事。而終年不讀一卷書。如此而望有見於道理。殆却步而圖前也。雖曰痼疾自廢。苟好之篤。則不如此也。長歎長歎。悔不可追。只望餘生之稍久。庶酬今日之志也。

前月。朴濟大濟來訪。道退陶先生日記所錄曰。先生記事。自陰晴寒暑之節。讀書講論之實。靡不詳載。非但此也。逐日之下。記今日看破某書某疑。見出某書某理。改某過。脩某慝。謹言謹行。一一書之以自課焉。其篤實之學。老而愈篤如此。眞可爲百世之師也。書之于此。時閱而嘆慕之。言之不足。繼以喟然也。

十三日。安習之來訪留居之。十六日夜話。因言渾以稱念。送于李監司遴。錄南中諸名賢。就其名下。各疏學行之實。略成數句者。流聞士友。人皆非之。崔孝元尤以爲不可云。渾竊思。以李公有好賢樂士之風。故錄以與之。不意其流聞於外也。大抵與達官相知。每有存問饋遺之勤。而賤士但有拜受。祗成貧乏得我之惠。而爲士者俛首於此。亦無朋友責善相輔之義。徒以世俗情面相往來。受其豢養之恩。豈不可恥耶。今欲以之責善匡輔。則俗人難與言。以之辭却不受。則故舊無相絶之道。處此二者。實難得中。戒自今審察事理之穩。以毋自失己爲主。而不受其惠。苟有可言。則略成模樣以盡己焉。此外千萬勿流徇於俗情。不以義理處己。徒以攖拂物情爲憂。而卒陷於好利自私之域也。又思接物之際。承奉流徇。聳心氣。害舊疾。而逐人面上說話。極有巧令之態。如此逢場。專然忘却。本心喪失。省察都廢。言不簡氣不養。則乃小事也。目之省悟。戒刮舊習。庶幾收歛存省。少臻定靜之域。簡重自持。少改輕浮之失也。習之又言。君動於毁譽。前聞叔獻亦憂若如此云。渾拜受之。自反而思。竊謂今年勝似去年。去年勝似昔年矣。凡遇人言。自欲審內外輕重之辨。務以自修而自信。勿以外至之言。動我靈臺。以陷於怵迫躁擾之域也。

見叔獻無病神淸。敏於義理。終不可及。又見修身自信。應務從容。而氣勢自大。人不可輕。若官爵之來。亦當然事也。又談命分一定之理。因自思曰。渾之爲廢疾。非徒見棄於天也。物欲之淈。多於氣質之滓。不能讀一卷書。懵然如村夫。又不能持身養疾。粗有立定之規。昏憒度日。放倒言行。其終於下流而不復自振。明矣。豈可希冀非望。以名流自處乎。自此而當知命分之艱難。自牧之卑凡。一以下士拙自修爲法。修身謹行。務爲自益之事。稍爲自信自立之計。莫思毫髮分外也。以此而推之。凡接朝官。待朋友。見新學。皆可不失於自守。謹言謹行。務以自重。而毋爲昏忘流徇也。

十月初四日。成駿德得卿,成聞德而顯兄弟來訪。因言沖庵先生。平生淸粹。夜未嘗昏睡徹曉。一夜中。略就枕而。輒復省悟。淸坐待旦云。渾聞之。不覺竦慕。余則恒病。日高而起。昏睡至朝。我思古人。何啻鳳凰之於鷄群乎。

十一月二十一日。鄭德遠書來。言渾常論南冥之短。以致外言紛紛。渾卽答書謝過矣。十月廿六日。中子方來傳崔孝元言一段。已錄于本集。故此不重載。而只謄其末端一條。

近思余之非。最是多言。接客多言語。又有臨時答義理。利害勝於是非。辭受不正大。此等病痛。皆由自家專無操存。所以如此。自此而粗有持守。庶不作前日之人也。當思八月十四日接人時言語。則不患不知所病也。如乙亥城中接鄭君士偉。亦如此。

十二月初八日。申子方來自京城。言削勳回天之由曰。恭懿殿惟幾之日。上進而問疾。仍言削勳先朝。重大之事。不敢擅改。所以不能從外廷之言。心甚未安。恭懿殿連呼不敢者再而曰。國家大事。豈可爲未亡人改之耶。上退未及階。恭懿殿發聲痛哭。聲徹上所。上取席坐于階下。抑首良久。召老宮人謂曰。吾在家食祿。足以安過。不幸至此。遭難處之事也。幾欲下淚。數日。疾大漸。恭懿殿嘆息曰。吾地下。亦不免罪名也。已而。手足皆冷。宮人走報。上卽令啓曰。吾當削勳矣。繼又親進慰安之。恭懿殿目已瞑。而喜色發顔。上請開目。則不能視。言亦未了。上退而脈復生。遣人稱謝於上前曰。上德罔極。不知所報。翌日昇遐。十一月二十九日也。或曰。恭懿殿。上前揮淚稱謝而絶云。自註。已上語。蘇齋作右相。入侍藥廳。聞醫女出傳之言云。

丁丑九月三十日。彗星見於西方。光芒東向。芒氣所向。其長數十丈。或如霧氣。大如束草。蒼白色。日官指爲蚩尤旗云。至十二月而芒氣漸殺。望後而僅存矣。

李嶸仲。高城中人也。初與相見。有大志。性氣勇銳。而學不知方。可與共學者也。俗間。此等人鮮少。頗有期重之望焉。其人當初。好酒沈醉。父母憂其成疾。卽與斷酒。飮不過一盞。朋友持酒來餞。則一杯之後。以水代酒云。聞之不覺歎服也。眼疾甚重。能近視而不能遠視。勸令就醫。廿一日還城矣。

崔孝元來葬其子。時以虛損。不能往弔。因往來言語。頗不契於我。以毁謗南冥也。以渾所交不擇人也。達官之饋。不辭而受也。此一段。甚拜受佩服矣。渾所遺書。多不答。豈其不相契之深耶。可歎。但當反躬自修而已。

四月月晦。叔獻來訪。言外謗行於廷紳間。以爲叔獻三月赴召時。渾貽書中路曰。季涵與景涵講懽。欲去尹,趙兩人。君速來助之云。聞來不覺怪歎。憸人扇變幻傾危之習。交鬪其間。此最可惡也。此言則雖誣。而在我不能簡靜。以致外謗。則當深自警省。取而書紳可也。

十一月初五日夜。天雨大雷電。翌日。陰雨如春。此何異也。山村之民。不勝其憂也。又自前月間。雉群飛。自北而南。不知其數。此亦何祥。可怪可憂也。

須見元判官士安。多有說話。及承思菴之訪。極有支辭。殊可懼也。以操養之地。無毫髮得力。故每日懲文。而旋復蹈之。可歎也。夫進德則已無可望。且恐以此取禍患於未死前也。爾宜自思。善自收歛也。戊寅六月

七月初十日。金景參而魯,李渭濱大老,李純惟一來訪。兩李。曾識面人也。李渭濱言。幾善惡。人心兩段。義理以爲幾之時。善惡未分。幾立而後。善惡乃有所向。朱子通書註曰。幾者。動之微。善惡之所由分也。卽此說也。余曰。動而一念或善或惡。故謂之幾善惡。朱子謂善惡由幾而分也。頗與分辨。李生默然。十二日。又自雲溪寺歷見焉。余曰。前書中。見謂人心純善而無惡。自人心而流於不善。然後爲惡也。此說恐未然。又與之開釋。則多費辭說。而李却不某領之。余料李君似是剛拗。似是不平。其後聞郭宜直言。則李道余強辭好勝云。余自惟語默之節。每多悔吝。人有親疏之分。義有可語之宜。而多言獲戾。輕己招侮。極好笑。自此知警。書以鐫銘。

崔德雲子龍之子崔汝忠。來見道舊。惠以薏苡末隻鷄而去。子龍有節行。渾少日見之。深取之。子龍亡已久矣。見其子於四十二年之後。令人感歎。嗚呼。回想往日。盡爲黃壤。而亂離漂泊。殘生垂盡。氷雪連天。北風千里。行邁悠悠。塡仆道路。死於戎馬之間。可知已。十一月二日。書于張守平家。壬辰

七月晦。行到載寧張家庄。姜晉暉所齎書冊間。有一故紙。取而讀之。乃金慕齋先生七言律二首。手書以與甥壻姜公者也。訓戒之旨。丁寧懇至。眞可爲家訓。詩旣雄厚。字又古雅。圭復之餘。敬重而寶愛之。令姜生謄寫行錄中。時出而觀之。以寓追古之懷云。

爲携郞手送郞行。淚倂言零莫漫聽。色敗眞元防恣縱。酒消腸腑斷斟傾。恥從無賴侈容飾。樂與淸流究傳經。六載光陰眞一瞥。德成才就喜相迎。英資難得還難恃。只在稚齡發軔初。放志流爲狂蕩輩。收心易獲雅端譽。風霜易瘁傷根木。衢達寧馳不駕車。勤業擇交兼愼攝。日看伊祖訓兒書。晉山公曾有訓子五說。警誨之意備矣。余不復贅。宜日莊誦自飭。婦翁慕齋老。贈郞隨父之任順天。

甲午三月十五日。出牛皮浦。留三日。十九日昧爽。出海邊登舟。乘潮午前行百餘里。到交河烏斗城。潮退下矴。至申時汐至。而東南風正急。不得發。至酉初。強起矴而行。風盛浪起。舟行傾撓。不得安坐。昏黑不辨。勢甚顚危到二更而風少止。行三十餘里。下矴而宿。病人流汗如泉水。宿舟上。風露凄冷。不堪灑寒。以熨鐵溫足。夜不敢安眠。中夜。客舟屢過。船人警動。相呼何問而過。蓋疑其爲水賊也。二十日。搖棹行四十餘里。午後到西江。

李元蘭。南原人。性高苦。其爲文。大翫於氣。眇然褰擧。擊去其陳。務出乎奇。大嶽天成。扶輿磅礴。凌突秋旻。刻削氷霜。望之可畏。凜乎其不可干也。不可褻也。以此樹立。卓然爲一家。

權克中擇甫來訪。父喪未闋。而前年冬。遭母喪云。自言父母皆亡。兄弟尊屬。喪亡相繼。寇亂之後。家業蕩盡。孑然一身獨存。流離漂泊。無可棲止。飢餓無計。怙恃旣失。近屬皆逝。唯先生在。是以一來相見云。流涕被面。哀動旁人。對之不覺垂淚也。癸巳五月

李奉事愼誠。持母服過訪。蓋去歲八月。其親避亂松山。因遘疾亡。權厝淺土。方欲歸葬衿川之先隴云。聞京城殘破之狀。則四城之內。但有宮闕遺址。殘瓦破礎。一望無礙。夜則寂無虫鼠之聲。況聞鷄犬人語者乎。小民過者。不覺流涕。況士大夫乎。嗚呼。古之聖賢。兢兢業業。保邦未危。制治未亂者。所以保民而王。杜禍亂之源也。土崩之勢。爲日已久。至於城門不閉。士卒不戰。非一朝一夕之故。嗚呼。可勝痛哉。可勝歎哉。癸巳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