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初學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八十七
牧齋初學集 卷第八十七 清 錢謙益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崇禎癸未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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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齋初學集卷第八十七
疏
蒙恩昭雪㳟伸辭謝微悃疏
臣去歲以枚卜被訐闔門席藁靜聽處分伏遇
皇上神明獨運 慈炤竝施關節旣明之
㫖旣以 天語定其鐵案失于覺察之罰復以
公錯薄其金科於是臣之覆盆得白而孤生可
保矣夫枚⺊ 大典橫致攻訐上厪 聖𠂻下
關 國體 皇上安得不 赫然震怒此天地
之公而風雷之斷也 天威震疉之後尚不忍
遽信單詞付之所司公同審讞再三駁正此雨
露之仁而山澤之虛也以 國法稟三尺以公
議聽舉 朝凡廷臣上殿之爭一任其詞辯蠭
湧而要其理之所是卽一夫如簧之口亦縱其
蜩螗沸羹而觀其遁之所窮水落而石出火炎
而玉見此化工之神機而曲成之妙用也臣生
生世世子子孫孫頂戴 聖恩與 天無極又
何容贅一詞哉臣才能淺薄命運迍邅上負
四朝養士之德莫報秋毫俛懷半生致 君之
思未酬尺寸幸得再見 天日曲荷 恩波自
今以往益堅素心自守樸學耕山釣水長爲淸
白之民誦詩讀書終老丹之業他日倣周六
典作唐一經備掌故于 淸朝續長編于 聖
世此則職之迂愚庶幾仰答 殊恩而自期晚
節者也惟是臣之問擬巳奉 明㫖法當束身
歸里臣受 皇上𭰹恩淪肌刻骨犬馬猶知戀
主豈敢恝然徑去卽日赴鴻臚寺報名謝 恩
陛辭該寺以 朝儀不載此欵不收報單只
得齋戒盥沐向 大明門行五拜三叩頭禮辭
朝前去臣自此望觚稜之雲氣想長安于日
邊惟有瞻 天仰 聖依戀屛營而巳
微臣束身就繫輔臣蜚語橫加謹平心剖
質仰祈 聖明洞鑒疏
臣於本年正月被本縣管糧衙問革書手張漢
儒具疏訐 奏欽奉 聖㫖著該撫按拏解來
京究問卽日泥首就道聽𠋫起解流氛阻隔道
路閒關疾病顚連匍匐詣 闕㳟遇 皇上如
天好生理寃淸獄靈雨應祈懽聲雷動臣惟有
瞻 天仰 聖靜𠋫處分及接邸報見輔臣溫
體仁辯許自表疏爲之喟然太息曰臣尚未忍
薄視體仁何體仁自視之薄乃爾乎臣昔年去
國因體仁以枚⺊訐 奏此 聖明所洞鑒海
內所著聞也今日奸棍鑿空誣 奏驟干 聖
怒猶不忍卽僇而付之所司此我 皇上天地
父母之𭰹仁也體仁從旁睨視則亦已矣又從
而下石焉者何也 聖明在御如日中天臣而
有罪卽逐體仁庸何補臣苟無罪卽不逐體仁
庸何傷今謂臣朋謀合算必欲逐之而後入豈
明謂臣之死生懸于其手有必不相容之勢非
所謂神者告之乎臣十載田園三年苫塊自表
同鄕不識一靣何況其他渡淮而北病寒病暑
沿途就醫僅存喘息安能分身縮地濳住近郊
漢儒之疏體仁自言無與然漢儒誣臣多贓體
仁亦曰賄賂漢儒誣臣廣布體仁亦言合算何
其異口而同喙也且非獨于此也體仁往訐臣
浙闈舊案蒙 皇上勑下法司勘問欽奉 聖
㫖錢千秋關節等事會審旣明大哉 王言一
言而科塲之斷案定微臣之寃誣白矣漢儒一
則曰賣舉人再則曰賣舉人何敢于弁髦 明
㫖而肆無忌憚也體仁曰舉朝皆謙益之黨漢
儒亦曰把持黨局體仁曰在朝在野呼吸相通
漢儒亦曰幇助黨局遙執朝政何物漢儒與聞
鈎黨若此之精也漢儒揚揚長安道上誇詡體
仁倚爲牆壁合而觀之可謂盡無影響哉體仁
謂已經 乾斷於臣毫無芥蔕體仁輔政以來
每遭論劾無以自解輒以嗾使坐臣其辯主事
賀王盛之疏尋端及臣爲憤憤具在 御前
此可謂之無芥蔕乎八年揆席呼吸霜露埽門
媚竈之徒聞風應募爭欲殺臣以效首功表不
正則影邪況于明示風㫖而顯爲質的乎體仁
年來每自稱瞶眊置 國事邊事于度外獨至
于刺羅織鷹擊毛摰則劃然心開而其於臣
甚向令念 皇上特𥳑勉圖報稱移此等精
神心術用以東籌奴南䇿寇中理軍國重事豈
不亦弘濟時艱偉然救時之相乎臣竊爲體仁
惜之傳有之君子不阨人于險又曰高伯其爲
僇乎復惡巳甚矣體仁逐臣之官錮臣之身目
睹其跋疐困窮若此亦可以已矣人言飽其毒
手必將曲殺臣囹圄之中身塡牢戸而後快得
無犯阨人巳甚之戒乎 皇上好生而體仁好
殺 皇上解網而體仁結網於以上副 天心
仰贊 聖德似亦不當如此臣終願以大臣之
誼長者之言爲體仁效忠告也臣初仕 先朝
觸魏崔之焰而 皇上生之繼遇 聖明攖體
仁之鋒而 皇上再生之臣之身 皇上之身
也惟有呼 天呼父母歸命投誠於 君父而
已至若漢儒誣 奏錢糧兵餉一切單欵 皇
上神明洞鑒一勘自明臣尚有另疏辯析不敢
贅陳伏乞 皇上念臣孤危𡨚誣幽囚覆盆
勑令該部作速審結或倣 本朝大獄廷鞠事
例 特賜硏審臣沉𡨚得白微生復全生生世
世子子孫孫感荷 聖恩與天無極矣
剖明關節始末以祈 聖鑒以明臣節疏
臣繫獄經年欽荷 聖恩解網不敢詣 闕謝
恩惟朝夕焚香頂禮祝誦 萬壽本月二十
六日接得邸報大學士孔等題奉 聖㫖鄭三
俊兩案蒙徇原應重治以爲法官之戒等旣
說他老耄無子歷任淸勤姑著贖徒三年去錢
謙益關節之事其風節可知俟擬請自有鑒裁
該衙門知道欽此臣不勝慙悚不勝感激安敢
嘿嘿而處於此臣於崇禎元年濫與枚⺊舊輔
溫體仁憤不列名借浙闈舊案訐臣體仁指臣
賄賣關節事露後隂使千秋脫逃沉閣不結不
知關節指騙緣繇是臣抗疏指摘千秋與二棍
提到法司天啓二年十二月問遣結案此體仁
之欺 君說謊最爲昭著者也欽奉 明㫖下
法司勘問御史多至六人𠛬部司官多至十三
人矢天誓神嚴鞫供然後具獄上 請欽奉
聖㫖錢千秋關節等事會審旣明其軍犯放
回來京應得罪名還察議具 奏欽此臣旋以
不能覺察問擬公杖荷 皇上兪允具疏謝
恩回籍恭惟浙闈一案案牘山積諍論波翻究
竟折衷於 皇上會審旣明之一語此微臣勘
問昭雪之始末也體仁攘踞揆席慮臣姓字尚
在人口死灰或至復然顯示風指隂設陷阱必
欲殺臣而後已卽奸棍誣 奏亦訟言賄賣關
節敢於弁髦 明㫖則體仁指授線索業已滿
盤託出矣臣束身待罪感荷 聖靜聽處分
不復抵齒前事今幸 皇上明㫖及此此正臣
愚剖心自明之日也當逆璫用事以臣爲楊漣
趙南星之黨矯 㫖削奪亦借關節爲辭 皇
上旣抆拭臣而 召用矣體仁所掇拾者逆璫
之餘唾也 皇上所昭雪者逆璫之舊案也
皇上於此案爲臣昭雪者再煌煌 明㫖凜於
金科玉條矣臣敢不投誠歸命披瀝於 君父
之前乎臣竊惟人臣立身事 主風節與名節
不同風節者標致勵千古激揚動一世聖賢豪
傑之所優爲也名節者如中女之不倚市門凡
民之不爲盜賊如坊止水斷斷乎不可踰佚夫
人而知之者也臣資性駑下行能婾薄猥以風
節譽臣臣當媿死若交通關節賄賣舉人此無
行義壞名節之者也 聖主不以爲臣哲父
不以爲子生難戴顏靣而爲人死當薦棘毒以
入地臣讀聖賢之書奉父師之訓於名節二字
亦旣籌之熟矣而謂臣忍爲之乎臣恭繹 明
㫖𭰹惟 皇上辯析風節勵世磨鈍之至意臣
一線餘生賴 皇上覆露保全得有今日竊以
爲 皇上全臣之軀命不若全臣之名節全
臣之軀命臣之得生在一身在一家而全臣之
名節臣之得生在天下在後世此臣之所爲披
丹瀝血懇祈 天鑒者也伏乞 皇上勑下法
司及九科道將前後獄辭公同會勘如有纖
毫干涉請卽日戮臣於市爲人臣敗壞名節欺
國誤朝之大戒如其不然仍望 皇上天語
昭雪臣生生世世子子孫孫竝荷 聖恩於罔
極矣
微臣荷 恩誼重戀 主情𭰹謹瀝丹誠
仰祈 天鑒疏
臣竊惟臣子之於 君父孰不戴 天履地沾
被 洪慈然而荷 恩高厚瀕死屢生蓋未有
如臣者始以閹禍削奪 皇上收採淪廢起自
田閒頓躋卿貳臣之之死而生者一也繼以枚
被訐 皇上勘鞫始末放歸鄕里無玷生平
臣之之死而生者二也十載歸田三年喪母草
土餘生橫罹誣詆挾排山壓卵之威騰負塗載
車之謗 朝野爲之沸騰道路無不震悸 皇
上恩同覆載 明竝日月含沙者死伏都市覆
盆者生出棘林臣之之死而生者三也臣觀
本朝大獄代不數見遠則門達之搆陷李袁近
則許顯純之曲殺楊左臣之孤危有甚於此奸
胥旣倚勢而飛章宵人又承風而造獄鉗網獨
萃於一身萋菲共成其貝錦自非 皇上堅持
𧇩斷力雪𡨚誣臣之殘骸未知死所臣之孤生
寧有今日雖復巫陽筮魄斗極收䰟方之於臣
未爲厚幸若乃禍之初煽也鋃鐺急徵截勘
問然後羣奸張設之綱羅一擊而立破獄之漸
解也踰冬久繫再三駁正然後愚臣覆蔀之情
事經久而愈明而又矜其負氣自矜貰其嫉惡
巳甚鎔鑄以大冶之鑪箴砭其狂易之疾此又
我 皇上範圍曲成造化之妙用超出古今萬
萬者也臣惟自古奸邪小人禍國家者其初必
假朋黨以攻君子其後必興大獄以空善𩔖
皇上 天縱聖學博覽今古神明獨運灼見獄
禍之根株洞燭黨論之枝蔓故微臣刀俎魚肉
僅而得免此非獨臣一人之幸也臣伏覩 皇
上克謹 天戒矜恤庶獄解網遍囹圄謳歌滿
寰宇如臣愚昧得與罷民庶女竝荷 昭融臣
在 國家不啻春林之片羽秋風之一葉其獲
生全至爲微末然 皇上𭰹仁厚澤霑被士𩔖
則已弘長無窮矣從此惇卞之奸絶跡淸時同
丈之獄屛息 聖世善人競進國論淸夷億萬
年有道之長恒必繇此此又臣之所稽首以誦
引領以幾者也臣性質剛𥚹學問迂疎有不負
所學之虛願而孤悰每躓於淸時有同人渙羣
之素志而奇禍獨𭰹於鈎黨遠慙 神祖之拔
擢近負 皇上之生成自今以往幸得解網山
林全生魚鳥然而長安日遠貫口星遙曾不若
城南片地咫尺禁門猶得同瞻尺五之 天近
望觚稜之氣惟有朝朝暮暮祝頌 岡陵子子
孫孫報稱狗馬而巳臣往年革職聽勘奉有關
節等事會審旣明之 㫖問擬公杖辭 朝還
籍今玆再蒙 恩宥豈敢咫尺 天顏不一稽
首 闕下謹力疾扶掖向 大明門行五拜三
叩頭禮卽日辭 朝前去臣不勝瞻 天仰
聖依戀屛營之至
遵 㫖回話疏
臣自往歲觸權被搆蒙 皇上鑒臣無寛赦
歸里頂踵高厚杜門屛跡朝夕焚香祝誦 萬
壽頃於十一月十二日接得𠛬部咨文內開原
任𠛬部侍郞蔡奕琛 奏爲再陳神通廣大等
事奉 聖㫖復社一案屢奉 明㫖延捱不結
明有把持今觀復社或問及十大罪之檄僣妄
奸貪兼備於人才治亂大有關係何可不問張
溥張采錢謙益殊干法紀俱著回將話來還勒
限去該部知道欽此欽遵臣扣頭捧讀仰見
皇上神明睿知獨觀萬化之源惻然於人才治
亂之大關思所以力創而亟返之甚盛心也臣
於復社有無干涉不容不力辯於 聖明之前
者敢矢心瀝血爲 皇上縷陳之奕琛疏稱張
溥首創復社臣中萬曆庚戍科進士溥中崇禎
辛未科進士相去巳二十餘年結社會文原爲
經生應舉而設臣以老甲科叨冒部堂何緣厠
跡其閒其不容不辯者一也復社或問係原任
蘇州府推官周之夔所作及徐懷丹十大罪檄
原本具在未曾隻字及臣若臣果係復社則之
夔何不先指臣待奕琛始拈出耶其不容不
辯者二也復社屢奉 明㫖察奏亦未曾有臣
姓名 屢㫖見在 御前其不容不辯者三也
復社一案聞往年撫按回 奏巳經部覆臣方
被逮在京無繇與知其有未經回 奏者事在
所司有無把持諸臣見在可問其不容不辯者
四也復社自復社也臣自臣也奕琛欲紐而一
之而無端揷入一語曰謙益發縱此所謂捕風
捉影也其不容不辯者五也復社自復社也奕
琛自奕琛也復社自有周之夔之案奕琛自有
薛國觀之案奕琛又欲紐而一之而曰復社操
戈繇臣指授此所謂桃僵李代也其不容不辯
者六也臣雖愚陋亦素講君臣之大義四方多
故 聖主側席謂中外臣子皆當以報恩讎之
心報 君父以剪異巳之心剪奴寇勿沽以
邀名勿背公而植黨此臣朴忠一念退不忘
君可質神者也顧坐以遙執 朝權黨同伐
異則寃而又寃誣而又誣矣其不容不辯者七
也果如奕琛言則臣等眞江南之大蠧也官於
江南者與生于江南者是不一人何皆喑默不
言豈舉 朝之臣子皆朋黨不忠而獨奕琛一
人忠乎抑亦居官任職時不忠而負罪之後乃
忠乎其不容不辯者八也此八者事理昭灼
有証據 聖明在上一覽了然臣豈敢隻字支
飾哉至若奕琛以王陛彥一案坐臣傾陷臣不
必與辯也何也陛彥之獄出於 𧇩斷非外廷
所敢與也 皇上天縱神明乾綱獨攬而謂草
野小臣能於三千里之外𥳽弄神通 皇上至
聖至神明見萬里此不辯而知其誣者也奕琛
疏滿紙鑿空無論監生盛順從不識靣卽如錢
位坤登途驟病就醫金陵京口未嘗渡淮一步
而以爲濳入京師此而可誣孰不可誣其他正
不必置辯也奕琛以舊輔溫體仁姻戚疑臣報
復不知臣生平素無藏蓄固未嘗讎體仁於生
前乃奕琛顧欲代體仁讎臣於身後人之不同
量若此又何言哉伏乞 皇上洞鑒復社或問
諸原刻果否有臣姓名王陛彥一案果否繇臣
搆陷幷 勑下九科道諸臣公議奕琛累疏
誣臣果否眞僞則公道大明䜛網立破臣得以
漁樵沒齒生生世世戴 聖德於無涯矣
議
輸丁議
自有流賊之警本道公祖諄諄以出丁出貲捍
禦桑梓勸諭鄕紳俾爲士民倡率凡兩閱月逡
巡未有應者近日賊勢未解警報日至縣父母
奉道檄催督遽有開寫輸丁姓名造冊報道之
說不肖駭曰神矣哉何其具也巳而聞諸道路
則曰所謂輸丁者輸其所自有之丁也一紳有
家僮若干人具名開報有事率以守城不費一
錢不待晷刻而丁已具矣不肖沉吟竊嘆不解
所謂乆之乃冒昧獻議曰家丁之說與排門夫
不同排門夫專爲城守而說也城守之日民之
少壯者登陴老弱婦女更番接應舉邑之人編
入行閒所謂排門夫也若家丁必其人勇敢便
利嫺習武藝緩則用以敎練守望急則用以乗
城出戰者也今以家僮具數充報此輩冨饒者
危帽輕衫如游閒公子貧窮者鶉衣草食如卑
田乞兒一旦有事何所用之此爲欺上臺乎抑
自欺乎將誤地方乎抑自誤乎鄕紳平日自視
過尊視其家人過驕以爲編作家丁排門造冊
爲地方不惜痛自屈損一至于此不知有事城
守雖鄕紳與齊民無異家僮上城何煩主人輸
助正德中齊劉之變楊文襄居京口韎注登城
與編氓共事又何有於鄕紳之童僕而斤斤以
開報爲能事乎縣傳道檄曰輸丁自守自守之
云本道公祖欲鄕紳各自爲身家妻子墳墓之
計勸而激之之詞也非果欲其自守也譬如一
城有事某雉堞墮矣某紳能自率其丁以某堞
完乎某家門殘矣某紳能自占其丁以其家免
乎此萬萬不通之說也道檄所謂自守者正古
人家自爲戰人自爲守之義而非謂其各率家
丁以自守也不肖伏思之與其募家丁不如募
鄕兵與其私募家丁不如公募鄕兵流賊非生
而爲流賊也拳勇無藉饑寒不逞之徒睥睨怨
望乗閒而起者平時之奸民卽突發之流賊也
今籍記某鄕某保拳勇之人若干抜其者取
的當保結募而收之此輩一爲我用則其黨與
回心矣有事則各募其徒黨以爲爪牙募百人
可以得千人此一便也江海之閒嘯風跋浪窺
伺內地者多矣我招募鄕兵朝夕訓練彼將以
我爲有備望風屛跡且可以絶勾引之途防竊
發之盗此二便也異鄕之人小小營販寓籍于
此者不驅則奸宄叢雜驅之則流冗可憐宜各
就其行戸編爲一甲擇其乆著此土人共識認
者責以保結卽抽其輕便驍㨗者署爲丁壯此
輩喜于得食便于見留卽於保甲之中行寓兵
之法此三便也兵旣募矣餉將安出曰道檄原
以輸丁爲言輸之爲言輸而歸之于官也輸餉
卽所以輸丁也鄕紳爲身家妻子墳墓之計各
發本心捐貲省費黽勉蠲助則冨監冨民必從
風而響應矣有不率者所司以三尺繩之何辭
之與有巢縣之破也吾郡沈生重傷困斃伏積
屍三日寇退而後出親見縣令勸富家出粟募
守皆慳不肯應城破之後騈首就僇哭聲震天
悔不從縣令之言此殷監之不遠者吾邑富庻
百倍于巢願爲綢繆桑土之思無忍焦頭爛額
之議此不肖所不忍𭰹言者也或者以爲募兵
未用恐其難輯巳用懼其難散不知旣募之後
有束伍之法有訓練之方雖千萬人可以進退
如意而況區區數百人乎爲此說者不識時務
不知方略借老成隱憂之語以爲藏慳飾吝之
地置之不足道可也若夫鄕兵之利更僕未可
悉言本道公祖所稱李茂明梅長公保吉保麻
之事不肖𭰹知之故敢以爲桑梓勸崇禎八年
三月朔日虞鄕老民錢謙益謹議
與楊明府論編審
臺下以指日 朝天之身爲五年編審之計蒐
討伏匿摘發姦蠧窮日分夜舌敝唇乾爲百姓
均繇役爲地方計長乆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
惟是法立弊生役多田少欺匿日煩爬搔無術
臺下日不暇給尚苦其紛紛而道路嘖有煩言
不勝其洶洶伏而思之其大端有三客田之濫
免不可問則不得不取盈于額田冨戸之花詭
不可問則不得不歸倂于窮戸桀黠之上下其
手不可問則不得不責成于區書此三者臺下
與通邑之所同患也竊以爲此番編役宜首淸
客戸當浦城徐𥳑吾撫臺限田之時邑中别無
客戸東倉一孝廉入贅其婦翁借壻名立戸楊
忠烈公編審此戸之役反重于他戸於是借戸
者屛息矣客戸之多不知何年始其多而濫免
也又不知從何政始此今日第一弊端也可不
鋤而去之乎或曰新叅茂𫟍相公亦占戸嘗熟
避茂苑不敢問則客戸俱不可問也此其言甚
陋茂苑生平淸節海內著聞客戸之立必不與
知況爰立之後與宮坊冷局事體不同今方平
章軍國以天下爲已任安肯以絶不相干之客
戸妨礙一邑之役法乎一旦毅然改正茂苑聞
之不惟無後言也必將大喜借茂苑作榜様則
其他客戸便可一筆勾除一舉而可以淸寄庄
之弊甦窮民之困又可以成執政之淸名而逢
其所喜何憚而不爲客戸之濫極矣有他省之
鄕紳物故已乆而占籍隔省者有江北之鄕紳
江海懸絶而占籍江南者其可笑者則錢司
㕔名選之戸也司廳初舉順天以同宗刺來謁
問之則曰祖上傳聞記憶是嘗熟人耳後遂欲
領坊銀于嘗熟當事者不可而止未聞有寸田
尺土在嘗熟也非宗認宗無譜通譜此近來流
俗惡套今不知何人借其戸以避役是又以司
廳爲市也如曰以原籍之故則寒家原自浙東
遷來何不立戸于浙如曰以同宗之故則寒宗
有儀賔在江右何不立戸于南新此事理之萬
萬不通者也諸如此𩔖非但當釐正點役更須
重加罰治以爲欺隱之戒者也其或事出有因
法可假借者如錢職方大鶴本嘗熟人也而於
長洲登第則當覈長洲之曾免與否而不當但
以原籍爲辭蔣邑宰介如本無錫人也而於嘗
熟發科則當覈無錫之曾免與否而不當但以
本庠爲解循本責實徹底打算免不任受德不
免亦不任受怨何憂客戸之不可問哉花詭之
弊不可窮詰假如千畝之田一旦化爲百戸世
有千畝而百人爲買主者乎百畝之田一旦化
爲十戸世有百畝而十人爲買主者乎此可一
案籍而了然者也又有不花而花不詭而詭者
於官戸民戸之外多設欵額者是也又或有不
當優而優者于本分應免之外加倍優饒有不
當免而免者於鄕紳科貢之外叧立名目此等
弊竇不除情靣不去但于窮戸窮民行一切歸
倂之法恐紛紛者卒未有定而洶洶者亦終未
有已也爲臺下計與其獨裁之不若公議之也
與其拮据料理于一堂不若疏通商𣙜于一邑
也今將通縣優免數目本邑鄕紳舉貢等項若
干客戸若干别戸若干據現造冊籍先送闔邑
縉紳公議或免或否各各公同注定一則爲通
邑清役一則爲父母分怨料縉紳必不辭也次
則送本學師長集諸生公議諸生公爲桑梓私
爲門戸苟有所見必竭誠相對不敢誣且隱也
又次則行首告之法或投匭或靣陳許其言
情弊覈實施行則言者摩厲爭進而其可採者
必十得五六雖桀黠之上下其手者亦將形見
而計窮也𢬵此數日功夫花詭可淸冒濫可覈
差不患多田不患少榜額一出便如金科玉條
不可移易雖曰五年編審造福于地方者不啻
百年千年在臺下更加之意而巳矣或曰如是
而役猶不足則奈何曰繇役者一邑之公事也
非縣父母一人之事也在縣父母當與縉紳公
議在縉紳當與縣父母分憂吾輩之受國恩多
矣視力役小民便多吃𧇊一分亦復何妨役果
不足則於見在優免額中量出幾何或領差或
貼役不佞當努力以爲士紳倡首孝廉子衿之
賢者自當聞風響應庶幾往役者不困而民力
可漸瘳乎往時官戸槩不當差官田漸多民田
漸少徐浦城爲松江司理然有限田平役之
志及開府吳中奏請舉行楊忠烈力贊其事迄
今吳民不至盡爲捐瘠二公之力也未及三十
年而吾邑之役法蠹弊至此波靡魚爛誰執其
咎伏惟老父母推浦城之成法踵忠烈之芳規
廣詢獨斷爲虞民造無窮之福不肖雖老且賤
猶能從閭史之後執𥳑而書之狂瞽之言不識
忌諱伏惟裁擇
與蔣明府論優免事宜
伏承頒示優免書冊俾各竭蒭蕘仰佐臺下平
役恤民之百一甚盛心也臺下化洽飮羊智周
握蚤冊中情弊豈不洞若觀火而猶折節下問
敢不臆舉以對竊見所頒書冊似猶出胥吏筆
牘有意上下其手未經台覽者也客歲以客戸
濫免上書前政楊公以蔣邑宰介如職方錢大
鶴相提而論今大鶴則推置客戸介如則收厠
邑紳干客戸之中獨收東倉吳志一人此何
爲也介如應入邑紳則何以獨外大鶴志衍旣
應優免則何以謝凌正諸公乎開此冊者假
手于二公顚倒𥳽弄以撓亂經理客戸之議以
巧爲客宦越盤互之地設謀甚狡伏機甚𭰹
此其人必老吏舞文敢以役法爲市者似不可
不察也冊中事宜吏有可得而商者功臣撥賜
田畝免糧免差此國制也本縣舊有宋西寧庒
田濫免至萬畝外今又改爲薛陽武此何說也
西寜庄田撥賜出自何 朝奉何 御批據何
部劄果有之也自當仰遵 典制免糧免差若
猶未也則有餘田一體當差違者一畝至三畝
杖六十之律例在况庄田昔係西寧今歸陽武
果 欽賜也其敢私相授受乎元勳如中山國
戚如嘉定假令設版焦瑕動稱四履盡三吳之
𡈽田不足供勳戚之湯沐矧蕞爾一邑乎愚以
爲庄田一欵斷宜窮究假冒根繇不得因仍姑
息亦所以正 國法也其當裁者一也故宦優
免出自上臺德意誰敢非之士大夫生叨 國
恩沒而優免三年逾涯極矣宦于他方者誰無
故吏誰無門生宦于玆𡈽者誰無舉主誰無座
主故宦之後又有故宦十年之外又復十年率
是而行安所底止上臺篤念故舊夫豈不軫惜
小民小民之膏血有窮上臺之恩施無巳愚以
爲故宦不論官職崇卑有無批免斷以三年爲
限在小民無不心服卽上臺亦當首肯其當裁
者二也忠臣後裔王錢世襲錦衣論官優免無
容置喙矣其他應炤奉祠生員量加優免若假
忠裔名色濫寄多田其端不可開也忠臣死杖
死獄志在報國 國家業贈恤優報若其後人
詭田避役倚忠裔以厲民必非忠䰟所樂也
可笑者李仲達列之忠臣戸則繆西溪諸公何
得不與王蒼野錢雲江皆死倭難忠臣也王道
燁之外又立王蒼野一戸則錢可興之外又將
立錢雲江一戸乎奸胥目無三尺一至於此其
當裁者三也名色錯列朱紫混淆有一紳而列
兩戸者有故紳而列見在者有巳故封君免三
年之外者有巳故雜流混免三年之內者其當
裁者四也雜流承舍吏員儒士此等蠅附多人
狐假莫辨本是過海活切之流又多子虛亡是
之輩不如一切抹殺論田起差其當裁者五也
命婦守節一欵事無大謬理則不安會典旌表
守節必夫亡三十以下者若曾應封典不得與
旌今曰命婦守節此非名也夫人再醮前輩曾
有謔語卽命婦徼恩優免不當以守節爲詞目
前見謂何傷異日終成話柄向雖列名公啓亦
自悔斯言之玷矣其當裁者五也凡此皆臺下
所朝夕講求一經拈出便自了然但在臺下推
造化之心放霹靂之手滿盤打算徹底施行則
劇邑之繇役可平小民之疾苦少息矣雖然此
所論於冊之內也通邑之積弊莫大乎花詭往
時之花詭者奸頑小戸雀䑕穿穴耳今則冨家
巨室無戸不花無田不詭矣有巨萬之田而僅
存百數者矣有一戸之田而化爲千百者矣冊
籍有田而冨戸無田收租放債則有田而點差
應役則無田過此以往弊將奈何說者曰有兩
法以治之一則倂田當差也一則論田貼役也
此兩說者似是而實非也假令倂田當差則一
區之中必以千畝數百畝之戸領差而萬畝之
花詭者影附於各區小戸之中閒領小差永避
大差是花詭者於倂差甚便也假令論田貼差
則一邑之中亦必以千畝數百畝之戸領差而
萬畒之花詭者藏躱於一畝一戸之列豈惟避
大差倂避小差是花詭者於貼差便也領差
之中戸下戸艱難跋涉破家蕩產甚且以身命
償之而冨家巨室上不應公家之急下不惜閭
閻之窮安享銅山金穴之利恣行𫾣骨吸髓之
惡役法從此大壞民生從此日蹙而不平之極
焚搶刼掠之禍亦從此而醞釀決裂可不懼哉
當今不窮摉花詭之弊則徭役不可得而平也
不重加花詭之罰則花詭不可得而禁也試覆
按歷年推收冊籍過邑之田非有海漲沙也
冊上之田又非有蟲蝕䑕耗也昔何以多今何
以少昔何以有今何以無昔何以歸倂今何以
瓜分昔何處來今何處去按圖而索之履畝而
求之不亦了然在目乎摉得此等弊端罪在吏
書嚴治吏書罪在業戸嚴治業戸行不赦之誅
立倍等之罰花詭何患乎不淸役法何患乎不
善哉若夫花詭之淵藪顯明易見者則客宦之
戸是也一富戸立一客宦則邑中少一富戸矣
兩富戸立兩客宦則邑中少兩富戸矣有爲調
停之說者曰每戸優免其半以謝客紳此法一
行爲富室者各立宦戸各免半差自此客宦麇
至如市賈之相求不十年內嘗熟無民田矣凡
立客戸者皆奸頑大戸借䕃避役者也昨與陳
益吾趙景之二公靣商以爲合邑北運等重役
宜先客宦戸充當後及本邑庶可以懲詭寄
之奸絶寄庒之跡此事理之當者也客戸之
田皆奸頑大戸之田也免則奸頑大戸被其利
客宦不任受德不免則奸頑大戸寢其奸客宦
不任受怨台臺爲民父母三尺在手斬釘截鐵
爲斯民造福百年亦何嫌何憚而不爲哉往年
議淸客戸楊父母每告人曰極欲周旋只是錢
老先生不肯爲之听然解頥今日口快手癢不
能自禁復爲臺下發此狂言轉復自笑也如有
可聽伏望留神採擇如其不可如𠋫蟲之聲自
作自止於籬落之閒冀高明無以聒耳爲罪此
後亦不敢更置一喙矣
請調用閩帥議
竊惟天下大勢以人身譬之京師其元首也東
南其腹腴也齊魯豫楚其肩背肢體也方今奴
寇交訌豫楚殘破齊魯瘡痍獨東南腹腴無恙
是以元首晏然而肩背肢體可以徐圖補救今
荆襄陷矣江州殆矣竝江交下羽檄四至蕪關
又以焚刼告矣賊在荆襄則雄據上游無日不
可以下賊在蕪關則濳伏內地無處不可以
窺渡我無將無兵無舟無車馬無器仗無斥
堠奸人勾引盜賊竊發上何以衞 陵𥨊下何
以固陪京東南腹腴之地將蹂踐爲豫楚齊魯
而 神京何所恃以無恐此可爲膽寒股栗蹙
然不終日者也爲今之計拯溺救焚權宜急切
惟有調用閩帥一著悉心籌之其便有五鄭帥
方略諳曉師律精嚴感激 聖恩誓以死報新
舊登撫二曾公皆以百口保之用節制之師鼓
義激之氣闖賊游䰟可以滅此朝食此一便也
鄭兵皆島卒番習泅善没如長魚擁劒跳躍
於驚濤巨浪之中賊雖多梟悍原野奔突而水
戰非其所長以鄭之長制闖之短此二便也其
銃礟之猛毒槍刃之犀利牌甲之輕堅艦之
完好皆二十年以來積歲月閱攻戰竭貲力而
就之者也彼在行閒必悉索以來無製造𥳑稽
之勞而得利兵堅甲之用此三便也禽鳥之制
也以氣鄭來則闖必縮足不敢南下而江海閒
龿苻伏莽可取次收服爲我之爪牙此四便也
江南無知兵之將無束伍之卒一經調度旌旗
壁壘煥然改色東南半壁轉弱爲强比於閩海
此五便也愚以謂當事諸公宜亟以江南急危
情形飛章入告伏乞 皇上立勑鄭帥移鎭東
南專理禦寇事宜若寇信孔亟一靣上疏一靣
移文令尅日就道勿遲晷刻須其至商搉信地
酌量戰守庶幾流氛可立淨江上可安枕而中
原可一意辦奴此非獨東南之福也優其辭命
厚其禮幣許之以懋賞申之以信誓使之踴躍
鼓舞欣然趨事其將領士卒一應安家衣甲器
械隻行糧月糧一炤鄭帥弟鴻逵赴登事例
移文閩撫於正項錢糧支給開算明白江南卽
支正項錢糧代閩解京則將士樂於用命而錢
糧無彼此牽掣之慮矣或曰閩海之所恃者鄭
帥也鄭左足一動閩撫將多方以阻之必不成
行曰今天下之患莫劇於闖賊地莫要於東南
國家之命脉莫重於 高皇帝之陵𥨊閩撫自
爲閩海計獨不爲 孝陵計乎獨不爲東南桑
梓計乎東南閩粤之門戸爲東南卽所以爲閩
粤也炎風朔雪莫非王土爲臣子者其敢以四
履之地自分疆索乎新登撫赴登也屬鄭帥造
於瓜洲鄭然曰此王事也萬里不敢辭况
京江咫尺乎巳而語其弟鴻逵奴警更急我當
親督師渡江其慷赴義急病讓夷如此而閩
中忍以他詞柅之以徵發期會遼緩之乎卽閩
有他盜不過狗䑕噬嚙故有鎭守總戎在漳潮
之委偏禆暫署江南事有端緖卽建節還閩
固未嘗奪鄭於閩而閩何必爲及瓜之慮乎客
歲征徭以兩廣片檄而往今玆援登逼歲而奉
詔獻歲而出師此一役也𥳑書切於征徭警
急同於赴登鄭必行閩撫必不阻皆可以執左
劵也或曰流言洶洶蟪蛄之聲違山十里若寇
不南下東南解嚴召鄭而以重兵至何所置之
嗚呼噫嘻謬哉此言天下未有賊據荆襄一日
不撲滅而東南可一日解嚴者也孫吳時西陵
合暮舉烽火三鼓竟達吳郡之南沙南宋之都
杭也倚荆襄以爲固賈似道不救呂文煥襄陽
失而東南隨之天下安有失荆襄而可以固守
江南者乎我若戍守得人舟師繕完卽當爲進
取之計及其未定而擾之誘其來而蹙之乗其
便而襲之天厭其惡安知不授首于我如今之
爲拱手而待其來且徼倖其不一來忽然而來
其及圖之乎自古敵國之勢我不往則彼來非
我薄人則人薄我今以飈舉霧合狼吞獸突之
闖賊而望其爲彼疆我理耕桑交境之敵此亘
古必無之理也東南之要害不止一隅旣奉命
移鎭則東南皆信地也皖急可借以援皖鳳急
可借以援鳳淮急可借以援淮譬之奕棋下一
子於邊角而全局皆可以炤應則下子之勝著
也天下事巳如奕棋之殘局矣誠有意收拾則
滿盤全局著子之當下者尚多而恐當局者措
手之未易也姑先以救急一著言之衰晚罪廢
不當出位哆口輕談天下事警急旁午吳中一
日數驚頃見南省臺傳議曰上䕶 陵𥨊下顧
身家聽斯言也如䆿睡中聞人聒耳大呼不覺
流汗驚寤推襆被而起庸敢進一得之愚以備
左右之采擇癸未三月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