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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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回頭
作者:陳天華 清朝
19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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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也曾,灑了幾點國民淚,俺也曾,受了幾日文明氣,俺也曾,撥了一段殺人機,代同胞願把頭顱碎。俺本是如來座下現身說法的金光遊戲,爲甚麼有這兒女妻奴迷?俺眞三昧,到於今始悟通靈地。走徧天涯,哭徧天涯,願尋著一個同聲氣。拿鼓板兒,絃索兒,在亞洲大陸清涼山下,唱幾曲文明戲。

紀元二千四百五十五年 羣學會主人書

黃帝肖像後題[编辑]

哭一聲我的始祖公公!叫一聲我的始祖公公!想當初大刀闊斧,奠定中原,好不威風。到於今,飄殘了,好似那雨打棃花,風吹萍葉,莫定西東。受過了多少壓制,做過了數朝奴隸,轉瞬間,又要爲牛爲馬,斷送軀躬。怕的是刀聲霍霍,礮聲隆隆,萬馬奔騰,齊到此中。磨牙吮血,橫吞大嚼,你的子孫,就此告終。哭一聲我的始祖公公!叫一聲我的始祖公公!在天有靈,能不憂恫?望皇祖告訴蒼穹,爲漢種速降下英雄。

哭一聲我的同胞弟兄!叫一聲我的同胞弟兄!我和你都是一家骨肉,爲甚麼不相認?忘著所生,替他人殘同種,忍心害理,少不得自己們也要受烹。那異族非常兇狠,把漢族當做犧牲,任憑你順從他,總是難免四萬萬共入了枉死城。俺同胞,到此地,尚不覺醒,把仇讐,認做父,好不分明!想始祖,在當日,何等威武。都只緣,這些不肖子孫,敗倒名聲。哭一聲我的同胞弟兄!叫一聲我的同胞弟兄!又是恨卿,又是想卿。棄邪歸正,共結同盟,驅除外族,復我漢京。崑崙高高兮,江水清清,乃我始祖所建國兮,造作五兵。我飲我食兮,無非始祖之所經營,誓死以守之兮,決不令他族之我爭。子子孫孫兮,同此血誠。

地理略述[编辑]

普天之下,共分五大洲。中國是亞細亞洲一個頂大的國,內地有十八省,稱爲中國本部。在本部東北方,有東三省,即從前宋朝那時候的金國,現在的滿洲。那滿洲乘著明末的亂,佔了我們中國,改號大清國。直隸、山西、陝西之北有蒙古,即元韃子,滅了宋朝,一統中華,明太祖把他趕歸原處,後亦爲滿洲所滅。由甘肅過去有新疆省,是一個回回國,乾隆年間滅的。四川之西有西藏,是一個活佛做國主,亦歸服清朝。除了十八省以外,從前都是外國,於今都是大清國。雖然中國也不過與那蒙古、新疆、西藏同做了滿洲的奴隸。在中國東方的,有日本國,約有中國兩省大,從前也是弱國,近來仿照西洋人的法子,不過三十年,遂做了世界第一等的强國。與山東省遙遙相對的,是高麗國,近來改名朝鮮,從前也是中國的屬國,自甲午戰敗之後,遂不歸中國管轄。在中國南方的,有越南國、暹羅國、緬甸國,皆是進貢中國的。後來法國佔了越南,英國佔了緬甸,暹羅亦受英、法兩國的挾制,不久也是要滅。由西藏之西南,有印度國,佛菩薩所出的地方,約有中國十二三省大,乾隆年間,爲英國東印度公司所滅。以上皆是亞細亞洲。此外又有大、小國數十,都被那西洋人滅了。亞細亞洲之西,有歐羅巴洲。五大洲之中,惟此洲最小又最强。洲中大、小國亦數十:第一强國是俄羅斯。他的地方小半在歐羅巴洲,大半在亞細亞。中國與他連界二萬餘里,國土有清國二倍之大,但人口只有中國三分之一。第二是英吉利。他的本國很小,屬地比本國大七十六倍。又有法蘭西、德意志、奧大利、意大利,皆是强國。其餘的國大者如中國的一二府而已。歐羅巴洲的南方,有阿非利加洲,沙漠居多,天氣很熱,從前也有數十國,於今皆爲西洋人所瓜分。印度之南,有南洋羣島,約有數百,自明朝即爲西洋人所佔。南洋羣島之中,有最大的島,名叫澳大利加洲,亦稱爲五大洲中之一,土人很少,爲英國所佔領。在以上四大洲之西者,叫做阿美利加洲,從前本是一塊荒地,與這四洲東隔著太平洋,西隔著大西洋,自古與四洲不相通。自明朝中間,歐羅巴人名叫哥侖布者,始尋得是處。其後歐羅巴的人往者愈多,遂建了多少的國,尤以美利堅爲最大。五洲萬國,除中國、日本數國之外,其餘諸部,皆歸服了歐羅巴。中國又危乎殆哉!我的同胞!你們還沒有醒轉來嗎?

人種略述[编辑]

天下的人,自大處言之,約分五種:亞細亞洲的人,大半是黃色種;歐羅巴洲的人,是白色種;阿非利加洲的人,是黑色種;南洋羣島的人,是㯶色種;阿美利加洲的土人,是紅色種。五種人中,只有白色種最强,黃色種次之;其餘的三種,都爲白色種所壓制,不久就要滅種。此就色面而分出五大種也。專就黃色種而言之,則十八省的人,皆係漢種,我始祖黃帝於五千年前,自西北方面來,戰勝了苗族,一統中國。今雖爲外種所征服,其人口共四萬萬有餘,居世界人口四分之一。滿洲是通古斯種,金朝亦是此種人,其人口共五百萬。蒙古爲蒙古種,其人口共二百萬。新疆爲回回種,其人口一百二十萬。西藏爲吐番種,其人口一百五十萬。苗猺是從前中國的土人,其數比漢種較多,於今只深山之中,留了些微。滿洲、蒙古、西藏、新疆的人,從前都是漢種的對頭,無一刻不隄防他。其人皆是野蠻,兇如虎狼,不知禮義,中國稱他爲犬羊,受他等之害不少。自滿洲入主中國,號稱中外一家,於是向之稱他爲犬羊者,今皆俯首爲犬羊的奴隸了。

猛回頭[编辑]

大地沈淪幾百秋,烽煙滾滾血橫流。

傷心細數當時事,同種何人雪恥仇!

俺家中華滅後二百餘年,一個亡國民是也。幼年也曾習得一點奴隸學問,想望做一個奴隸官兒。不料海禁大開,風雲益急,來了什麼英吉利、法蘭西、俄羅斯、德意志,到我們中國通商,不上五十年,弄得中國民窮財盡。這還罷了,他們又時時的興兵動馬,來犯我邦。他們連戰連勝,我們屢戰屆敗,日本佔了臺灣,俄國佔了旅順,英國佔了威海,法國佔了廣州灣,德國佔了膠州,把我們十八省都畫在那各國的勢力圈內,絲毫也不准我們自由。中國的官府好像他的奴僕一般,中國的百姓好像他的牛馬一樣。又有那一班傳敎的敎士,如狼似虎,一點兒待他不好,遂辦起敎案來,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中國雖說未曾瓜分,也就比瓜分差不多了!那時我們漢人中有一班志士,看見時勢不好,熱心的變法,只想把這國勢救轉來。那裏曉得這滿洲的政府,說出甚麼「漢人强滿人亡」的話兒,不要我們漢人自己變法,把轟轟烈烈爲國流血的大豪傑譚嗣同六個人一齊斬了;其餘殺的殺,走的走,弄得乾乾淨淨。不上兩年工夫,出了一個義和團。這義和團心思是很好的,卻有幾件大大的不好處。不操切實本領,靠著那邪術。這邪術乃是小說中一段假故事,那裏靠得住!所以撞著洋人,白白的送了性命。兼且不分別好醜,把各國一齊都得罪了,不知各國內也有與我們有仇的,也有與我們無仇的,不分別出來,我們一國那裏敵得許多國住!我們雖然恨洋人得很,也只好做應敵的兵,斷不能無故挑釁。說到那圍攻公使館,燒燬天主堂,尤爲無識。自古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無故殺他的使臣,這是使他有話說了。我們要殺洋人,當殺那千軍萬馬的洋人,不要殺那一二無用的洋人。若他們的軍馬來,你就怕他,他們的商人敎士,你就要殺害他,這是俗話所謂「謀孤客」,怎麼算得威武呢!義和團不懂這個道理,所以弄出天大的禍來,把我們中國害得上不上、下不下。義和團眞眞是我們中國的罪人了!當時那一班頑固的大臣,滿懷私意,利用義和團。等到八國興兵問罪,束手無策,棄了北京,逃往陝西,不顧百姓的死活。可憐北京一帶,被八國殺得屍體徧野,血流成河,足足殺了數百萬。俄國乘勢佔了東三省,無故的把六千人趕入黑龍江。列位,你道好慘不好慘!可惜這無恥無能的中國人,大家扯了八國順民旗,迎接八國的兵馬進城。還有那喪盡天良的,引八國的人奸淫擄掠,無所不至。咱家說到此處,喉嚨也硬了,說也說不出來,只恨我無權無力,不能將這等自殘同種的混帳忘八蛋千刀萬段,這眞眞是我的恨事了!列位,你道各國佔了北京,怎麼不就把這中國實行瓜分了?不曉得各國像貌不同,言語不通,兼且離我中國很遠,那裏有許多人鎭服我們!不如留著這滿洲的政府代他管領,他又管領這滿洲的政府。漢人做滿洲的奴隸,是做慣了的,自然安然無事,我們是奴隸的奴隸,各國是主人家的主人家,何等便當!豈不比這實行瓜分,要自己費力的好得多嗎?果然這滿洲的政府感激各國了不得,從前賠欵數次,差不多上十萬萬了,此次賠各國的欵,連本帶息,又是十萬萬,我們就是賣兒賣女也是出不起來的。又自己把沿海的礮臺削了;本國的軍營,請各國來練;本國的鑛產,讓各國來開;本國的鐵路,聽各國來修;還有那生殺用人的權柄,都聽各國指揮。列位,你看滿洲的政府,只圖苟全一己,不顧漢人永世翻不得身,件件依了洋人的,你道可恨不可恨!我們若不依他的,他就加以違旨的罪,興兵剿洗,比草芥也比不上。十八省中愁雲黯黯,怨氣騰霄,賽過十八層地獄。他又見從前守舊的惹出禍來,纔敷衍行了一切新政,不過是掩飾人的耳目。他且莫講,京城修一個大學堂,要費三十萬銀子,政府說費用大了,至今未修;皇太后復修頤和園數千萬銀子也辦出來了,每年辦陵差動輒數百萬,亦是有的,獨有這三十萬難道說尋不出呢?我們百姓家裏要一個錢買水吃也沒有,去年榮祿嫁女,他的門房得門包三十二萬。這銀子是那裏來的?都是那貪官剝削我們的脂膏,獻與榮祿的。榮祿之外,還有那太監李連英,皇太后最信用他,最相好的,他的家財比榮祿多了十倍。當今的官府,多半是他的門生小門生。列位,你看這個情形,中國還保得住呢?到了今年俄國就要把東三省實歸他有了;法國也要這廣西省。中國若准了他兩國,這英國少不得就要長江七省,德國少不得就要山東、河南,日本少不得就要福建、浙江,還有那一塊是我們的?我想這政府是送土地送熟了的,不久就是拱手奉納。我們到了那個時節,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還有什麼好處呢?咱家想到此際,把做官的念頭丟了,只想把我們的同種救出苦海。無奈我們的同胞沈迷不醒,依然歌舞太平,大家自私自利,全無一點團結力。眞眞是「火燒到眉毛尖子上,尚不知痛」。好歎呀!咱家閑下無事,編成了幾句粗話,叫做《猛回頭》。列位若不厭煩,聽咱家唱來消消閒好麼?

拿鼓板,坐長街,高聲大唱;尊一聲,衆同胞,細聽端詳:

我中華,原是個,有名大國;不比那,彈丸地,僻處偏方。

論方里,四千萬,五洲無比;論人口,四萬萬,世界誰當?

論物產,眞個是,取之不盡;論才智,也不讓,東西兩洋。

看起來,那一件,比人不上;照常理,就應該,獨稱霸王。

爲甚麼,到今日,奄奄將絕;割了地,賠了欵,就要滅亡?

這原因,眞眞是,一言難盡;待咱們,細細數,共做商量。

五千年,俺漢人,開基始祖;名黃帝,自西北,一統中央。

夏商周,和秦漢,一姓傳下;並沒有,異種人,來做帝皇。

這是我,祖宗們,傳留家法;俺子孫,自應該,永遠不忘。

可惜的,骨肉間,自相殘殺;惹進了,外邦人,雪上加霜。

到晉朝,那五胡,異常猖獗;無非是,俺同種,引虎進狼。

自從此,分南北,神州擾亂;到唐朝,裁平定,暫息刀鎗。

到五季,又是個,外强中弱;俺同胞,遭殺戮,好不心傷!

宋太祖,坐中原,無才無德;復燕雲,這小事,尚說不遑。

難怪他,子孫們,懦弱不振;稱臣姪,納貢品,習以爲常。

那徽宗,和欽宗,爲金捉去;只岳飛,打死仗,敵住虎狼。

朱仙鎭,殺得金,片甲不返;可恨那,秦檜賊,暗地中傷。

自此後,俺漢人,別無健將;任憑他,屠割我,如豕如羊。

元靼子,比金賊,更加兇狠;先滅金,後滅宋,鋒不可當。

殺漢人,不計數,好比瓜果;有一件,俺說起,就要斷腸。

攻常州,將人膏,燃做燈亮;這殘忍,想一想,好不悽涼。

豈非是,異種人,原無惻隱;俺同胞,把仇讐,認做君王。

想當日,那金元,人數極少;合計算,數十萬,有甚高强!

俺漢人,百敵一,都還有剩;爲什麼,寡勝衆,反易天常?

只緣我,不曉得,種族主義;爲他人,殺同胞,喪盡天良。

他們來,全不要,自己費力;只要我,中國人,自相殘傷。

這滿洲,滅我國,就是此策;吳三桂,孔有德,爲虎作倀。

那清初,所殺的,何止千萬;那一個,不是我,自倒門牆!

列位!你看中國數千年來,只有外國人殺中國人,斷沒有中國人殺外國人的;只有外國人到中國做皇帝,斷沒有中國人往外國做皇帝的。這是甚麼緣故?因中國地方大得很,人口多得很,大了就不相往來,多了就難於親熱。又不曉得是一個祖宗發出來的,把做別人相看。太平久了,沒有禍患來逼迫他,自然是游手好閒,不習武藝。外國地方既小,人口又少,所以最相親愛,合數十萬人爲一個人。他們又沒有別項出息,全靠著遊獵擄掠爲生,把武藝做性命,人人都操得好,一可敵十,以攻我這一人是一人,全無氣力的中國人,怎麼不有勝無敗!況且又有我這忘著自己本族的人,替他盡死,怎麼不就做了中國的皇帝呢?從前做中國皇帝的,雖然朝代屢易,總是我漢人,總是我黃帝的子孫,只可稱之爲換朝,算不得滅國。惟有元韃子滅了中國,後來賴有朱太組恢復轉來了。於今這滿洲滅了我中國,難道說我們這些人就不想恢復了嗎?

俺漢人,想興復,倒說造反;便有這,無恥的,替他勤王。

列位,你道這造反二字,怎麼樣講的?他强佔了我們的國,我們自己想恢復起來,是正正堂堂的道理,有甚麼造反!好比那人家有一份產業,被强盜霸去了,到後來這人家的子孫長大了,想要報這個仇,把從前的產業爭轉來,也可說他是不應該的嗎?那人家的子孫,若是有一半倒要幫這個强盜,把自己的親兄弟殺害了,到那强盜處討功,這還算得一個人呢?列位,你看這勤王黨,豈不是與這個人殺害自己的親兄弟,到那强盜處討功的一樣嗎?列位,列位,這都忍得,還有那一件忍不得的呢!

還有那,讀書人,動言忠孝;全不曉,忠孝字,眞理大綱。

是聖賢,應忠國,怎忠外姓?分明是,殘同種,滅喪綱常。

轉瞬間,西洋人,來做皇帝;這班人,少不得,又喊聖皇。

想起來,好傷心,有淚莫灑;這奴種,到何日,始能盡亡?

還有那,假維新,主張立憲;略畛域,講服重,胡漢一堂。

這議論,都是箇,隔靴撾癢;當時事,全不道,好像顚狂。

儻若是,現政府,勵精圖治;保得住,俺漢種,不遭凶殃。

俺漢人,就吞聲,隸他宇下;納血稅,做奴僕,也自無妨。

怎奈他,把國事,全然不理;滿朝中,除媚外,別無他長。

俺漢人,再靠他,眞不得了!好像那,四萬萬,捆入法塲。

俄羅斯,自北方,包我三面;英吉利,假通商,毒計中藏。

法蘭西,占廣州,窺伺黔桂;德意志,膠州領,虎視東方。

新日本,取臺灣,再圖福建;美利堅,也想要,割土分疆。

這中國,那一點,我還有分?這朝廷,原是個,名存實亡。

替洋人,做一個,守土官長;壓制我,衆漢人,拱手降洋。

列位,你道現在的朝廷,仍是滿洲的嗎?多久是洋人的了。列位!若還不信,請看近來朝廷所做的事,那一件不是奉洋人的號令?我們分明是拒洋人,他不說我們與洋人做對,反說與現在的朝廷做對,要把我們當做謀反叛逆的殺了。列位,我們尚不把這個道理想清,事事依朝廷的,恐怕口雖說不甘做洋人的百姓,多久做了,尚不知信。朝廷固然是不可違拒,難道說這洋人的朝廷,也不該違拒麼?

俺漢人,自應該,想個計策;爲甚麼,到死地,不慌不忙?

痛只痛,甲午年,打下敗陣;痛只痛,庚子年,慘遭殺傷。

痛只痛,割去地,萬古不返;痛只痛,所賠欵,永世難償。

痛只痛,東三省,又將割獻;痛只痛,法國兵,又到南方。

痛只痛,因通商,民窮財盡;痛只痛,失礦權,莫保糟糠。

痛只痛,辦敎案,人命如草;痛只痛,修鐵路,人扼我吭。

痛只痛,在租界,時遭淩踐;痛只痛,出外洋,日苦深湯。

列位!你看洋人到了中國,任是什麼下等人,我們官府都要把做上司相看。租界雖然租了,仍是我的地方;那裏曉得到了租界內,中國人比禽獸也比不上,一點兒不到,任是甚麼大官,都要送到工部局治罪。守街的巡捕,比那虎狼還兇些。中國人打死外國人,一個人要完十個人的命,還要革許多的官員,裁能結案;外國人打死中國人,他就送往本國去了,中國的官府,半句話也講不得。上海的西洋人,有一個花園上貼一張字:「只有狗與支那人,不准進入!」中國人當狗都當不得了!南洋羣島一帶,以及美洲、澳洲,中國有二三百萬人,在那裏做苦工營生,那洋人異常妒忌,每人上岸就要抽五十圓的稅,每年還有種種的稅,少不如他們的意,他就任意打死。有一個地方,號做檀香山,有中國萬多人的街,病死一個婦人,也是常事,那洋人說是疫死的,怕傳染他們外國人,就放火把這街全行燒了。這街的人不敢做聲,大家都到那河邊樹下居住。列位,你道傷心不傷心!那洋人看見中國的人,仍來他國不止,又想一個法子:上岸的時候,不能寫五十個洋字的,不准上岸;把五十圓的身稅,加至五百圓。其餘的辣手段,都高漲了,差不多中國人不能有一個配出洋的。這一條苦生路,都將沒有,還有別項生路嗎?中國尚未爲洋人所瓜分,已到這個情形,等到他們瓜分中國之後,他還准我們有一碗飯吃嗎?

怕只怕,做印度,廣土不保;怕只怕,做安南,中興無望。

列位!你道印度這大的地方,怎麼滅的?說來眞是好笑。三百年前,英國有幾個商人,集十二萬小小的公司,到印度通商,不上百年,這公司的資本就大了。到乾隆年間,這公司的一個書記,叫做克雷飛的,生得有文武全才,他就招印度人爲兵,就印度地方籌餉,把印度各國全行滅了,歸他公司管轄。列位,你道希罕得很罷?這印度是出佛菩薩的國,其地方比中國小不得幾多,其人口也有中國四分之三,爲什麼被英國一公司所滅?不曉得是印度人自己滅的,全不要英國費力,怎麼怪得英國!我們中國人,和這印度人好像是一槽水衝出來的。英國在我國的勢力,比當初在印度大得多。列位!試想一想,我們今日罵印度人,恐怕印度人就要罵我了。安南是越南國,從前是進貢我中國的,和雲南、廣西隔界,有中國三省地方之大,光緒十年,爲法國所滅。這安南國王仍有個皇帝的空號,只沒有權柄,受氣不過,悔恨而死。臨死的時候,叫道:「歐洲人惹不得。」嗚呼!晚了!

怕只怕,做波蘭,飄零異域;怕只怕,做猶太,沒有家鄉!

列位!道這波蘭是一個什麼國?數百年前,他也是歐洲一個最著名的大國;後來內政不修,貴族當權,上下隔絕,遂爲那俄羅斯、德意志、奧大利三國瓜分了。俄羅斯所得的地方更大,那暴虐的政府,眞是筆不能述。波蘭的人民,受虐不過,共起義兵,恰好有了基礎,那貪生怕死的貴族,甘心做外族的奴隸,替俄人殺戮同胞。正如我國太平王起義兵,偏偏有這湘軍替滿洲平定禍亂。那俄人得此勢力,遂乘勢把波蘭人殺死大半,其餘殺不盡的,不准用波蘭的語言和波蘭的文字,波蘭的敎門,—切都要用俄羅斯的。四處有俄羅斯的警察兵,波蘭人一言一動,都不能自由。又把這貴族富戶以及讀書的人,都用囚籠囚了,送往那常年有雪的西伯利亞,共數三萬,每一隊有兵一隊押送。起程之際,各人都捨不得自己的安樂家鄉,抱頭大哭,天昏地暗,就使鐵石人聽了,也應弔下淚來。獨有這如狼似虎的兵卒,不管你捨得捨不得,不行的用鞭子抽,頃刻間,血肉橫飛,死了無數。有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啼哭,那兵卒從懷中搶去,擲出數丈之外,那孩子口含饅頭,遂跌死了。那婦人心如刀割,亦就搶死在地。一路之上,風餐露宿,忍饑受打,足足行了數月,方到彼處,已只救得三分之一。滿目荒涼,悽慘萬狀;廻想前日的繁華,眞如隔世,都是夢也做不到的。那波蘭人到此地步,思想早知如此,何不同那國民軍共殺異族,縱然戰死疆塲,也落得個乾乾淨淨,何至如此受苦,眞個悔之無及。列位!這豈非是波蘭人自作自受嗎?至若猶太國更與波蘭不同,是數千年前一個名國,那耶蘇即生在這個地方。其人最是聰明,文章技藝,件件俱精,尤善行商。只因行爲卑鄙,沒有政治思想,張三來也奉他做皇帝,李四來也奉他做君王。誰曉得各國只要土地,不要人口,把猶太人逐出在外,不准在本地居留。可憐猶太人東奔西竄,無家可歸,縱有萬貫家財,也是別人的,即具絕頂才學,也無用處。各國都見他是一個無國的人,不把做個人相看,任意欺陵。今年俄羅斯有一個地方,住有數千猶太人,素安本分,近日俄人失掉了一個小孩子,哄傳是猶太人殺了祭神,聚集多人,把猶太人的房屋放火燒了。猶太人也有自投河的,也有自弔梁的,其餘的被俄人或砍其手,或斷其足,或把身體支分節剖。又將小兒擲在空中,用刀承接,種種殘虐,慘無天日。那俄國的官府,不但不禁,反賛道應該如此;俄國的紳士以及傳敎士,都坐馬車往觀,以爲笑樂。列位!試想一想,人到沒有國的田地,就是這個模樣!那一國不是俄羅斯?那一個不是猶太人?好嘆呀!好怕呀!

怕只怕,做非洲,永爲牛馬;怕只怕,做南洋,服事犬羊。

列位呵,莫道中國地是狠大,人是狠多,任從洋人怎麼樣狠,終不能瓜分中國。這非洲也就不小了,天下五大洲,亞細亞洲最大,第二就是非洲,人口也有二萬萬,只蠢如鹿豕,全不講求學問,歐洲各國,遂漸漸把他的地方瓜分了。又將人口擄回,叫他做最粗的工,好比牛馬一樣。西洋人看待此處的人,如草芥一般,享福的是西洋人,受苦的是此處人。這是何故?都緣其人概不讀書,愚蠢極了,所以受制於人。你看中國的人,有本領有知識的有幾個?就是號稱讀書的人,除了「且夫」「若曰」幾個字外,還曉得什麼?那歐美各國以及日本,每人到了六歲,無論男女都要進學堂,所學的,無非是天文、輿地、倫理、化學、物理、算學、圖畫、音樂,一切有用的學問,習了十餘年。還有那陸軍、海軍、文科、農料、醫科、師範各種專門學問。他的極下等人,其學問勝過我國的翰林進士。所以他造一個輪船,我只能當他的水手;他立一個機器廠,我只能當他的粗工;他們安坐而得大利,我們勞動而難餬口。此時大家尚不送子弟講求切實的學問,等到洋人瓜分了中國,一定是不要我們學他的,恐怕是求爲牛馬都不可得了!

怕只怕,做澳洲,要把種滅;怕只怕,做苗猺,日見消亡。

列位!你道於今滅國,仍是從前一樣嗎?從前滅國,不過是把那國的帝王換了坐位,於民間仍是無損。於今就大大的不相同了,滅國的名詞叫做「民族帝國主義」。這民族帝國怎麼講的?因其國的人數太多,本地不能安插,撞著某國的人民本領抵當他不住的,他就乘勢佔了。久而久之,必將其人滅盡,他方可全得一塊地方。非是歸服於他,就可無事,這一國的人種不滅盡,總不放手。那滅種的法子,也是不一:或先假通商,把你國的財源如海關等—手攬住,這國的人,漸漸窮了,不能娶妻生子,其種自然是要滅;或先將利債借與你國,子息積多,其國永遠不能還清,拱手歸其掌握;或修鐵路於你國中,全國死命皆制在他手;或將你國的鑛產盡行霸佔,本國的人倒沒有份。且西洋人凡滅了—國,不准你的國人學習政治、法律、軍事,只准學些最粗淺的工藝,初則以爲牛馬,終則草芥不如。其尤毒者,則使其國的人自相殘殺。那澳洲的土人兇悍不過,英國雖佔領此處,也無法可治;最後乃想一個絕好的妙計,土人之中,有自將同類殺害來獻者,每一頭賞銀五角。那土人爲著五角銀子,紛紛相殺,這人殺了那人,其頭又被他人取去。不上幾十年的工夫,其人遂沒有種了,銀子絲毫仍歸英人。列位,你看我們中國的人,爲著每月一二兩餉銀,便甘心爲異族殺害同種,豈不與這澳洲的土人一樣嗎?那西洋人滅人國的法子,那一條沒有向中國用過呢?就使不瓜分我們中國,但如此行去,不上百年,我們中國也沒有種了。這是何故?你看自通商以來,我們中國的人,不是日窮一日麼?每年因通商要送他四五千萬銀子,洋煙一項,又要送他無數萬,中國就是金山也要用盡。況且近來又添出五六千萬兩的賠欵,那裏有這項大欵呢?記得我前年在本省省城居住,市上生意尚爲繁盛,新年度歲,熱鬧非常;到了去年因要出這項賠欵,倒了多少錢號;及至今年新正冷淡多了。僅只一年,已是如此,再過二三十年後,可想得嗎?洋人在中國的輪船鐵路,日多一日,那靠著𪯀船挑擔爲生者,再有路嗎?洋人在中國的機器織布等局,愈推愈廣,那靠著手藝紡織爲生者,再用得著嗎?這輪船、鐵路、機器織布,最能富國,無奈中國的人,自己不做,甘心送與洋人做,豈非是自尋死路嗎?中國的鑛產,隨便一省,足敵歐洲一國,也都送與洋人,還有那裏可生活呢?洋人得了中國的錢,就來制中國的命,英國施於澳洲的手段,又施之於中國。俄國在東三省,英國在威海衛,德國在膠州,法國在廣州灣,即招中國人爲兵,與中國開起戰來,把此等的兵當做先鋒。將來各國瓜分中國之後,又不能相安無事,彼此仍要相爭。此國驅這省的人,彼國驅那省的人,彼此死的都是中國的人,洋人不過在後做一個指揮官,勝了敗了,都與他無涉。各國戰爭沒有休止,中國人的死期,也沒有休止。等到中國人殺完了,其實洋人終未動手,仍是中國人殺中國人。人數雖多,不過比澳洲多殺得幾年,那裏還有種呢?列位不要錯認蒙古、滿洲滅了中國,中國人種,雖當時殺了十分之九,不久又復了原,將來洋人分了中國,也不過是一例。須曉得蒙古、滿洲,本國人數狠少,中國人數很多,沒有中國人,他得一塊荒地,有何用處?兼且他是野蠻,我是文明,無一件不將就中國的人。這非他有愛於我,爲勢所迫,不得不然。那蒙古初得中國的時候,本意要將漢人殺盡,把其地做爲牧場,以便畜養牛馬。耶律楚材說,不如留之以出租稅,是以得免。漢種之不滅,豈不僥倖得很嗎?洋人的文明,比中國强得遠,他得了中國,除充下等的奴隸,那一項要你這個無用的東西。文明當他不住,他就不殺,也是要滅的。這中國先前的主人翁,豈不是那苗猺的嗎?這十八省那一處不是他的?我們漢族自西北方來到中國,也與這西洋人自泰西來的差不多。他們戰敗了,漸漸退出黃河一帶讓與我們漢人,又被我們漢人由大江一帶把他趕到那閩、廣、雲、貴等處居住,不久又被我們漢人佔了。到了今日,除深山窮谷外,尚有些少苗猺,其餘的平原大地,還有苗猺的影兒嗎?當漢人未來之先,這苗猺也是泱泱大族,他族內的事情,他也辦得井井有條,只因撞著我們這文明的漢族,就如雪見太陽,全不要理他,自行消滅。我漢族對於蒙古、滿洲、苗猺,自然是文明的;對於歐美各國,又是野蠻。儻不力求進步,使文明與歐美並駕齊驅,還有不滅種的理麼?

左一思,右一想,眞正危險;說起來,不由人,膽戰心惶。

俺同胞,除非是,死中求活;再無有,好妙計,堪做主張。

第一要,除黨見,同心同德

列位!我們四萬萬人都是同胞,有甚麼黨見呢?常言道得好:「兄弟在家不和,對了外仇,一根喉嚨出氣。」我看近來也有守舊的,也有求新的,遂鬧出多少的意見。其實眞守舊是很好的,他的意思,總要守著那祖宗相傳的習慣,恐怕講習時務,就變了外國的模樣,我實在佩服得很。但可惜沒有到實事上用心去想,不曉得這時務是萬要講的。比如冬天有冬天的事情,夏天有夏天的事情,一點兒都要守那冬天的樣子可行得去嗎?我們從前用弓箭交戰,他於今變了洋鎗,我還可拿弓箭與他交戰嗎?我們用手織布,他用機器織布,一人可抵得千人,我又不能禁人不穿洋布,還可不學他的機器嗎?凡他種種强過我們的事件,我那一件不要學他的呢?不把他們的好處學到手,可抵得他住嗎?猶如鄰家恃著他的讀書人多,武藝高强,銀錢廣有,欺陵我到極步,我恨他是不消說得的。但任你如何恨他,也是奈他不何,少不得也要送子弟讀書習武,將他發財的道理,一切學習,等到件件與他一樣,裁可報他的仇。這樣看來,不想守舊則罷,要想守舊,斷斷不能不求新了。那眞求新的,這守舊的念頭也就很重。祖宗舊日的土地失了數百年,仍想爭轉來,一草一木,都不容外族佔去,豈不較那徒守舊的勝得多嗎?至若專習幾句洋話,到那洋人處當個二毛子,遂自號求新黨,這是漢種的敗類,怎麼說得是求新呢!那守著八股八韻只想僥倖得一個功名,以外一概不管,這是全無人心的人,怎麼說得是守舊!這兩種人都可不講,只要這眞守舊、眞求新的會合起來,這利益就很大了。從前只有守舊、求新二黨,到了晚近,即求新一黨,又分出許多黨來:有主張革命的,有主張勤王的;有主張急進的,有主張和平的;有主張陸軍的,有主張科學的;比那從前兩大黨的爭競還急烈一些。不曉得都沒有平心去想,革命固是要緊,但那勤王的只是一時見不到,久後—定要變。除非是兩軍陣前,總不可挾持意氣,只可將眞理慢慢與他講明。今日的時勢,急進是萬不可無,然沒有和平一派,一敗之後,遂沒有人繼起了。要把現在的江山,從那虎狼口中搶轉來,怎麼不要陸軍呢?但江山搶轉來了,沒有科學,又怎麼行得去呢?外國人的黨派雖多,然大宗旨都是與他國他族做對,全是爲公,並沒爲私。撞著他國他族的事件來了,他一國一族的人同是一個心,並沒有兩個心。故我等但求莫失這與外族做對的大宗旨,其餘下手的方法,也就聽各人自便,毫不能相强的。此外又有私立的黨會,算來不下數千百起,都不相連絡,此處起事,彼處旁觀,甚或彼此相仇,也是有的。列位呵!昔日有一個番王,他有十九個兒子,到了臨死的時候,把十九個兒子都喊到面前,每人賜一枝箭,叫把一枝箭折斷就折斷了;又叫把十九枝箭札合起來,就不能折斷半毫。那番王言道:「孩兒呵,你們須曉得分開易斷,合聚難折。你們兄弟假若一人是一人,別人就不難把你們滅了;你們若是合聚起來,如一個人一般,那一個能滅得你們!」這十九人聽了他父親的言語,果然國富兵强,沒有一國敢小視他。今日無數的外族,都要滅我們這一族,我們四萬萬人,就合做一個,尚恐怕敵他不住,怎麼一起是一起的,全不相關!等到各起都滅完了,難道你這一起保得住麼?依了鄙人的愚見,不如大家合做一個大黨,凡是我漢族的人,無論是爲士、爲農、爲工、爲商,都不可絲毫擾害,都要極力保護,不使一個受外族的欺陵,方可對得祖宗住,豈不是大豪傑所做的事嗎?

第二要,講公德,有條有綱

列位!你看我們中國到這個地步,豈不是大家都不講公德,只圖自利嗎?你不管別人,別人也就不管你,你一個人怎麼做得去呢?若是大家都講公德,凡公共的事件,盡心去做,別人固然有益,你也是有益。比如當他人窮困的時候,我救了他,我到了窮困的時候,他又來救我,豈不是自救嗎?有一個物件,因不是我的,不甚愛惜、順便破壞,到我要用那物件的時候,又沒有了,豈不是自害嗎?我看外國的人,沒有一個不講公德的,所以强盛得很。即如商業一項,誠實無欺,人人信得他過;不比中國人做生意,奸盜詐僞齊生,沒有人敢照顧。這商務難道不讓他佔先呢?列位!爲人即是爲己,爲己斷不能有益於己的。若還不講公德,只講自私,不要他人來滅,恐怕自己也是要滅的。

第三要,重武備,能戰能守

列位!今日的世界,什麼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看於今各國那國不重武備?每人到了二十歲,就是王子也要當兵三年。不當兵的,任是什麼貴族,也沒有個出身。這兵的貴重,比中國人的舉人、秀才還貴重一些。兵丁的禮信,中國的道學先生多當他不得。平日的操練如臨戰一般,到了兩軍陣前,有進無退。若是戰死了,都到死者家裏慶賀,這家也就不勝榮寵,全無哀戚的心思。假若臨陣脫逃,父遂不以爲子,妻遂不以爲夫。所以極小的國,都有數十萬精兵,任憑何等强國都是不怕。不比中國「好兒不當兵,好鐵不打釘」,把兵看得極賤,平時操練一點沒有,到開差的時候,婦啼子哭,恐怕就不生還,一路奸淫擄掠,聞風就跑。列位!你看外國的兵是那個樣子,中國的兵是這個樣子,怎麼不有敗無勝?若不倣照外國的法子,人人當兵,把積弊一切掃除,眞眞不可設想了!

第四要,務實業,可富可强

列位!中國從前把工藝做下等人物看待,那裏曉得各國的富强都從工藝來的。於今中國窮弱極了,若沒有人做鎗礮,何能與外國開戰?沒有人做一切的機器,何能把通商所失的利權爭轉來?鐵路、輪船、鑛務都可以富國,若沒有人學習此等的專門,又何以辦得呢?列位!你們有子弟的,何不趕緊送出外洋學習實業,不過費一二千金,立刻可以大富,並且有大利於國,何苦而不爲呢?

第五要,興學堂,敎育普及

列位!各國的敎育,前已講明過了。中國此時尚不廣興學堂,眞是無從救了。

第六要,立演說,思想徧揚

列位!演說是開通風氣第一要著,外國有了三四個人,就要演說一番,要想救國,這是萬不可不立的。

第七要,興女學,培植根本

列位呵!那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謬說,眞正害人得很!外國女子的學問與男子一樣,所以能相夫敎子;中國的女子一點知識沒有,丈夫、兒子不但不能得他的益,且被他阻撓不少。往往有大志的人,竟消磨於愛妻慈母,男子半生都在女子手裏,女子無學,根本壞了,那裏有好枝葉呢?

第八要,禁纏足,敝俗矯匡

纏足的害,已經多人說了,不消重述。但大難臨頭,尚不趕緊放足,豈不是甘心尋死嗎?

第九要,把洋煙,一點不吃

洋人害中國的事,沒有毒於洋煙的。然而洋人自己不吃,這是怪得洋人嗎?吃煙明明有損無益,都不能戒,也就沒有話說了!

第十要,凡社會,概爲改良

列位!我們若不把社會一切不好的處大加改變,無論敵不住外族,就是沒有外族,又怎麼自立呢?外國人好,非是幾個人好,乃是全國的人都好。比如一家,只有一兩個好人,其餘都是無惡不做的,那家怎麼能興呢?列位,照現在的人心風俗,恐怕是萬事俱休的景況,可痛呀!

這十要,無一件,不是切緊;勸同胞,再不可,互相觀望。

還須要,把生死,十分看透;殺國仇,保同族,効命疆塲。

杜蘭斯,不及我,一府之大;與英國,戰三年,未折鋒鋩。

何況我,四萬萬,齊心決死;任憑他,什麼國,也不敢當。

看近來,怕洋人,到了極步;這是我,毫未曾,較短比長。

天下事,怕的是,不肯去做;斷沒有,做不到,有志莫償。

這杜國,豈非是,確憑確證;難道我,不如他,甘做庸常。

列位呵!你看從前聽得「洋人」二字,心中便焦,恨不將空拳打死他,全不曉得他人怎麼樣强,只恃著我一肚子血氣。俺家曾勸道,不要無理取鬧,恐怕惹出禍來沒有人擔任。不意近來一變而爲伯洋人的世界,見了洋人,就稱「洋大人」、「洋老爺」,豫先存一個順民的意思。列位呵!從前的行爲,雖然有一些野蠻,尚有一點勇敢之概,照現在的情形,是做了一次的奴隸不足,又要做第二次的奴隸,眞個好哭呀!這也無非因打下幾個敗陣,遂把洋人看得極重。其實洋人也不過是一個人,非有三頭六臂,怎麼就說不能敵他!近數年有—段故事,列位聽了就不要懼怕那洋人:南阿非利加洲,有一個小小的民主國,名叫杜蘭斯。那國的地方,也有中國數府大,只是人口僅有四五十萬,不及中國一縣。這國的金鑛很多,世界第一個强國英吉利,慣滅人國的,怎麼不起了貪心,想要把這國歸他管轄?那裏曉得杜國人人都是頂天立地的大國民,不甘做他人的奴隸,遂與英國開戰。這英國滅過多少的大國,那裏有杜國在眼裏!不意杜國越戰越猛,鋒不可當,英國大驚,調各屬地的大兵三十萬,浩浩蕩蕩,向杜國進發。可憐杜國通國可當兵的不過四五萬人,盡數調集,分頭迎敵,足足戰了三年,絲毫沒有退讓。英國曉得萬不能滅他,遂與杜國講和退兵。列位呵!那英國的屬地,比本國大七十六倍,個個是杜蘭斯,英國能佔得他人一寸地嗎?中國的人比杜國多一千倍,英國要滅我中國,照杜國的比例算起來,英國須調兵至三萬萬,相戰至三千年,裁可與他言和。杜國既然如此,難道我就當不得杜國嗎?「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兩句話,難道列位未曾聽過嗎?

要學那,法蘭西,改革弊政

列位!你看於今那個不贊道法蘭西的民,享自由的福。誰曉得他當二百年以前,受那昏君賊官的壓制,也與我現在—樣。法蘭西通國只有中國一二省大,卻有十三萬家的貴族,都與那國王狼狽爲奸,把百姓如泥似土的任意陵踐。當明朝年間,法國出了一個大儒,名號盧騷,是天生下來救度普世界的人民的,自幼就有扶弱抑强的志氣。及長,著了一書,叫做《民約論》,說道這國家是由人民集合而成,公請一個人做國王,替人民辦事,這人民就是一國的主人,這國王就是人民的公奴隸。國王若有負人民的委任,這人民可任意掉換。法國的人,先前把國認做是國王的,自己當做奴隸看待,任憑國王殘虐也不敢怨;聞了盧騷這一番言語,如夢初醒,遂與國王爭起政來。國王極力鎭壓,把民黨殺了無數。誰知越殺越多,一連革了七八次命,前後數十年,終把那害民的國王、貴族,除得乾乾淨淨,建設共和政府,公舉一人當大統領,七年一換。又把那立法的權柄歸到衆議院來了,議員都從民間公舉。從前種種虐民的弊政,一點沒有;利民的善策,件件做到。這法蘭西的人民,好不自由快樂嗎!人人都追想盧騷的功勞,在法國京城巴黎爲盧騷鑄一個大大的銅像,萬民瞻仰,眞可羨呀!

要學那,德意志,報復凶狂

列位呵!「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爲人」,這兩句話豈不是我們常常講的嗎?試看我們的仇,一點報了沒有?不獨沒報,有這個報仇的心思沒有?這德意志就與我們不同。法國的皇帝名叫拿破崙第一,恃著他的英雄,把德國破殘到極步。那德國的皇帝威廉第一,與宰相俾士麥,想報法國的仇,用全國皆兵的制度,人民到了二十歲,即當正兵,三年退爲豫備兵,到了五十歲,方可免役。不上幾十年,人人都是精兵。到了咸豐年間,把法國打得大敗,拿破崙第一的侄兒拿破崙第三,扯下白旗,向德國投降,又割了七城,及五千兆法蘭格與德國講和息兵。德國遂做了第一等的强國,豈不眞可佩服嗎?

要學那,美利堅,離英自立

列位!你看五洲萬國最平等最自由稱爲極樂世界者,豈不是美利堅嗎?列位!須曉得這個世界,也不是容易做得來的。這美利堅原是北美洲一塊荒土,自前明年間英國有數人前往開荒,自後越來越多,到乾隆時候,有了三百萬人。時英國與法國連年開戰,兵餉不足,把美利堅的地稅加了又加,百姓實在出不起了,向那官府面前求減輕一些,不但不准,反治了多少人的罪。人人憤怒,共約離英自立,公舉華盛頓挂帥,與英國一連戰了八年。英國奈他不何,只好聽其自立一國,公舉華盛頓爲王。華盛頓堅不允從,說道:「豈可以衆人辛苦成立的國家,做一人的私產!」因定了民主國的制度,把全國分爲十三邦,由十三邦公舉一人做大統領,四年一任,退任後與平民一樣。其人若好,再可留任四年,八年後任憑如何不能留任。衆人公舉了華盛頓爲大統領,後又做過一任,即住家中爲農,終身未嘗言功。列位!這豈非是大豪傑大聖賢的行徑嗎!美利堅至今仍守此制,人口有了七千餘萬,荒地尚有五份之四未開,全國的鐵路一十六萬里,學堂的費用每年八千餘萬,其國的人民好像在天堂一般。列位!這美利堅若不是八年苦戰,怎麼有了今日呢?

要學那,意大利,獨自稱王

列位!這意大利從前是一統的大國,後來爲奧大利佔領,分做無數的小邦,都受奧大利的節制。有多少志士思想恢復,終是不成。前數十年有一個志士,名叫嗎志尼,因國爲人所滅,終身穿著喪服,著書立說,鼓動全國的人民報仇復國,人人都爲他所感動。又有一個深明韜略的加波里,智勝天人的加富耳,輔著那撒爾丁王,一統意大利,脫了奧大利的羈絆。於今意大利有人口三千萬,海陸精兵五十餘萬,在歐洲算一個頭等的國,豈不是那三傑的功勞嗎?

莫學那,張弘範,引元入宋

列位呵!你看好好一個中國,被那最醜最賤的元韃子所滅,誰不痛心切齒。那曉得就是梟獍爲心的張弘範,帶領元兵滅的。這張弘範雖把他千刀萬割,也不足以償其罪!但恐怕於今要做張弘範的正是很多,何苦以一時的富貴,受萬古的駡名,也很犯不著。就是要傾倒那滿洲,只可由我所爲,斷不可借外洋的兵。那引虎進狼的下策,勸列位萬萬莫做。

莫學那,洪承疇,狠心毒腸

列位阿!奸淫的人見了美貌女子,莫不甘言哄誘;及到了手,又嫌他是不貞的婦女,常存鄙薄的心思。那强盜取人的國,就是這個情形。要他人投降,便以高官厚爵相哄;降了之後,又要說他不忠。比如洪承疇,是明朝一個大學士,督統天下的兵馬,征討滿洲,戰得大敗,滿洲把他捉去。其初也有不降的心思,滿洲苦苦相勸,他遂變了初節,又做了滿洲的閣老,捉拿殘明的福王、唐王、桂王,都是他的頭功。那裏曉得滿洲的統帥,個個封王賜爵,獨有洪承疇白白亡了明朝的江山,一爵俱無。到了乾隆年間,修纂國史,把他放在貳臣傳第一。列位,那洪承疇死後有知,豈不埋怨當初嗎?

莫學那,曾國藩,爲仇盡力

列位呵!當道光、同治年間,我們漢人有絕好自立的機會,被那全無心肝的人,苦爲滿洲出力,以致功敗垂成,豈不是那湘軍大都督曾國藩嗎?俺想曾國藩爲人也很誠實,只是爲數千年的腐敗學說所誤,不曉得有本族、異族之分,也怪他不得。但可憐曾國藩辛苦十餘年,殺了數百萬同胞,僅得一個侯爵。八旗的人,絕不費力,不是親王,就是郡王。而且大功纔立,就把他兵權削了,終身未嘗立朝,僅做個兩江總督,處處受人的挾制,晦氣不晦氣!若是當日曉得我的世仇萬不可不滅的,順便下手,那天下多久是我漢人的,曾國藩的子孫,於今尚是皇帝,湘軍的統領,都是元勳,豈不好得多嗎?列位!你道可惜不可惜呢?

莫學那,葉志超,棄甲丟鎗

列位!對於自己不可爲滿洲殺同胞,對於他人又不可不爲同種殺外種。日本與我國在朝鮮國開戰,淮軍統領葉志超,帶領數十個營頭,不戰而逃,以致朝鮮盡失,又賠日本的欵二萬萬兩,臺灣割送。中國自此一敗,遂跌落到這一個地步,豈不是葉志超的罪魁嗎?

或排外,或革命,捨死做去;孫而子,子而孫,永遠不忘。

這目的,總有時,自然達到;縱不成,也落得,萬古流芳。

文天祥,史可法,爲國死節;到於今,都個個,頂祝馨香。

越怕死,越要死,死終不免;捨得家,保得家,家國兩昌。

那元朝,殺中國,千八百萬;那清朝,殺戮我,四十星霜。

洗揚州,屠嘉定,天昏地暗;束著手,跪著膝,枉作夭殃。

閻典史,據江陰,當塲鏖戰;八十日,城乃破,清兵半傷。

苟當日,千餘縣,皆打死仗;這滿洲,縱然狠,也不彀亡。

無如人,都貪生,望風逃散;遇著敵,好像那,雪見太陽。

或懸梁,或投井,塡街塞巷;婦女們,被擄去,拆散鴛鴦。

那丁壯,編旗下,充當苦役;任世世,不自由,賽過牛羊。

那田地,被圈出,八旗享受;那房屋,入了官,變做旗莊。

還要我,十八省,完納糧餉;養給他,五百萬,踴躍輸將。

看起來,留得命,有何好處;倒不如,做雄鬼,爲國之光。

列位呵!你看元朝入中國以來,前後共殺人一千八百萬,這是有册可考,那未入册的,又不知有幾多。假若這一千八百萬人,豫先曉得這一死是不能免的,皆起來與他做敵,這元朝總共只有數十萬人,就是十個拚他一個,不過死數百萬人,他也沒有種了,又怎能滅中國呢?就是清朝自明萬曆以來,日在遼東一帶草鬧有數十年之久,所殺的人已不知多少了。自順治元年到康熙二十二年,共四十年,無一時一刻不是殺漢人。揚州一城,已是八十餘萬,天下一千六百餘城,照此算來,可以想了。現在人口四萬萬,明朝休養三百年,亦必有了此數。康熙年間查點天下的人口僅二千餘萬,是二十個只救得一個,其餘的小半,是張、李二賊所殺,大半是滿洲所殺。列位,你道可慘得很嗎!這被殺的人,都不是在陣前殺的,人人都想逃死,各人只顧各人,那滿洲殺了這一方,又殺那一方,全沒有人抗拒。僅只江陰縣有一個間典史,名叫應元,糾集民兵數百,死守縣城。那滿洲提大兵二十五萬,日夜攻打,應元臨機應變,滿洲死了無數,直攻打八十日,其城乃破,應元手執大刀,等在巷口血戰,所殺的醚子數百餘個,始爲滿兵所捉。滿洲的頭目,苦勸其投降,許以王侯之貴,那位閻典史,只是罵不絕口,仍不敢殺他,幽在一寺,半夜間自行死了。一城的男女,都皆戰死,無一個降的。滿洲自犯中國以來,從未損兵折將,這回死了一王、二貝勒,及兵將十餘萬。列位,假若人人都是應元,縣縣都是江陰,那滿洲怎能入中國呢?可惜人皆怕死,這一死是萬不能免的。殺不盡的婦女,被滿洲擄去,任意奸淫,有錢可以贖回,無錢永不相見。丁壯趕往北方,交八旗人爲奴,牛馬也比不上;如有私逃的人,匿留一晚,就要全家誅戮,往往因一人株連數千家。離北京橫直五百里,都圈做八旗的地。從前的業主,趕出本境,房屋一概入官,做爲旗莊。此外又要十八省的人,公養他五百萬,至今不農不工,只是坐食漢人。列位,這豈非是可恨之極嗎?

這些事,雖過了,難以深講;恐將來,那慘酷,百倍蕭涼。

怎奈人,把生死,仍看不透;說到死,就便要,魂魄失喪。

任同胞,都殺盡,只圖獨免;那曉得,這一死,終不能禳。

也有道,是氣數,不關人事;也有道,當積弱,不可輕嘗。

這些話,好一比,猶如說夢;退一步,進一步,坐以待亡。

那滿人,到今日,勢消力小;全不要,懼伯他,失弔主張。

那列强,縱然是,富强無敵;他爲客,我爲主,也自無妨。

只要我,衆同胞,認清種族;只要我,衆同胞,發現天良。

只要我,衆同胞,不幫別個;只要我,衆同胞,不殺同鄉。

列位呵!那滿洲只有我百份之一,怎麼能壓制漢人?都因不知漢人是同祖的骨肉,滿洲是異種的深仇,例行逆施,替仇人殘害同種,所以滿人就能安然坐了二百餘年的天下。豈是滿人的才能,乃是我漢人愚蠢極了。試問那一處的禍亂,不是漢人代他平息的;假若漢人都曉得種族,把天良拿出來,不幫他了,只要喊一聲,那滿人就坐不穩了。列位,你們也曉得家有家幫,族有族幫,縣有縣幫,府有府幫,難道說對了外國異族,就沒有幫口嗎?有人叫列位把自己的兄弟殺死,雖有多少銀錢,列位諒不願的。怎麼爲著數兩銀子,就甘心替仇人殺同胞!列位,試自問有良心沒有?他要殺人的時候,就叫列位來,他沒有人殺,就不要列位了,列位有半點不是,他又叫人來殺列位。列位所吃的糧,雖說是滿洲所出,其實他吃的,都是漢人的,那裏有糧與你吃?吃漢人的糧,仍殺漢人,列位可想得去嗎?列位!若是替同種殺了異種,那個不報你的功勞呢?列位!列位!前此錯了,於今可以轉來了。至若替那數萬里外的西洋人殺害同胞,不消說得,這是萬不可行的。

那怕他,鎗如林,礮如雨下;那怕他,將又廣,兵又精强。

那怕他,專制政,層層束縛;那怕他,天羅網,處處高張。

猛睡獅,夢中醒,向天一吼;百獸驚,龍蛇走,魑魅逃藏。

改條約,復政權,完全獨立;雪仇恥,驅外族,復我冠裳。

到那時,齊叫道,中華萬歲;才是我,大國民,氣吐眉揚。

俺小子,無好言,無以奉勸;這篇話,願大家,細細思量。

瓜分豆剖逼人來,同種沈淪劇可哀。

太息神州今去矣,勸君猛省莫徘徊。

匈奴未滅,

何以家爲?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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