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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谷集 (趙緯韓)/卷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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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玄谷集
卷之十三
作者:趙緯韓
1658年
卷十四

墓碣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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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川郡守柳公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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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某。字某。其先晉州人。有曰洪林。仕麗季爲侍中。洪林生槩。入本朝判宗簿寺事。槩生判司僕寺事光甫。光甫生都指揮使經歷依。依生吏曹參判陽植。陽植生議政府舍人自濱。舍人生司紙茵。司紙生司議祖誼。司議娶吏曹參議金麟厚之女。生公於嘉靖戊子。公少學於履素齋李仲虎。名譽藹蔚。儕流莫及。弱冠而登進士。旣壯而明經及第。自承文院正字。歷刑曹佐郞正郞成均館直講。出莅泰川,端川,平昌。俱有聲烈。獨泰川之民。立祠祭之。至今不怠。早喪司議。事母夫人二十餘年。盡子職。及其歿也。廬于墓下。只與二奴行祀事。適患癘疫。二奴俱病。一奴死。親戚皆懼勸避。公不聽。晨夕井臼親執之。竟不病。人以爲孝感。邑宰徐崦奇其行。將轉報朝廷。公日泣請止。不果。喪除。分異奴婢。自擇老羸。視兄子如己出。昏嫁不失時。內外宗黨。仰之如慈父。公素性寬洪。有河海之量。人莫知其涯岸。去其紛華。不飾邊幅。居常坦坦弛弛。雖妻子未嘗見疾言遽色。且不喜交遊。閉門高枕。日以詩酒自娛。人或開之以後時。公答曰。余賦性懶慢。不慣趨走云。以此宦不達。然世皆推以爲長者。年五十七。以疾終于家。旣斂之三月。葬之于安城彌勒峴先人之塋。夫人漢陽趙氏。禮曹參判諱某之孫。綾城縣令諱某之女。綾城公於余爲王父。以文章節行伏一世。聞公之才。以女嫁與之。夫人旣歸。配君子育諸孤。不違綾城公之訓。後公十五年。年七十而終。葬公之兆次。有二子。長曰振元。事父母有至行。選爲光陵參奉。尋棄之。季曰泰元。成均生員。參奉有四子二女。曰濯。曰淹。從余學。聞名於世。餘與生員之子皆幼。歲癸丑。余以無妄被嚴譴。屛居于楊江之上。一日。參奉謂余曰。先君墓表迄玆不刻者。以再經亂離不遑。今幸辦一片石。汝其撰先君銘。余驚而疑而曰。凡人之乞碑文。必於能文而位顯者。爲其死者之名行。因述者而永傳也。今弟不文而官卑。又何帠而屬之。曰。無庸辭。此乃先君之志也。先君生旣不能阿權貴以顯名。歿豈能倩溢美於文人。以瞞來世乎。但記其族出歷官而已。余不獲辭。且幸其余名之不朽也。遂序其族姓始終。嗚呼。余少也。見愛於公。嘗寘之膝下。撫背而提奬之曰。是兒也。能繼吾聘君之風云。今而銘公之墓。可哀也已。是年實萬曆四十一年七月也。銘曰。

嗟公之德。龍變而豹隱。嗟公之量。天包而海運。宜寘之廊廟。胡嗇於郡縣。惟其不衒。是以不顯。

祭文十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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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陵親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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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閉喬山。二紀于玆。皇堂欠安。象設非宜。玆焉改卜。曾所睿擇。復覩玄宮。攀號罔極。百靈來朝。群工雨泣。五雲玲瓏。崇岡却略。棄故就新。避咎從吉。祗薦苾芬。庶幾歆格。

孝思殿練祭親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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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序換節。星躔易次。攀號莫逮。奄及練事。禮將外除。心實內崩。羹墻念切。孺慕彌增。玆將潔牲。祗薦泂酌。洋洋如在。庶幾歆格。

祈雨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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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芒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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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玆暵乾。終古所罕。責愧棄林。災甚雲漢。民將塡壑。神不降臨。玆陳菲薄。冀霈甘霖。

祝融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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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惟炎靈。實主長養。如何不恤。致此旱亢。田疇龜坼。稼穡卒痒。神其惻然。興雨霶霶。

后土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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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芒富媪。配天其德。林林衆庶。靠以生息。胡閼惠澤。病此嘉生。宜闢陰樞。以資西成。

蓐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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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神宅西。厥德生水。云胡廢職。閟玆雨施。三農俱弛。萬姓束手。禮禱斯殫。冀神眷顧。

玄冥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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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踏玄軸。手掉陰車。秉權莫用。群枯不蘇。沛然膏澤一呼吸間。至誠所寓。神豈有慳。

后稷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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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穀九鳸。神實主之。入夏旱暵。生意不滋。龍蟄可撻。魃虐可劉。急降甘澤。無作神羞。

贈吏曹判書李忔賜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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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靈弱冠登朝。早擅明經。餘事詞章。再以文鳴。鵬程有礙。驥步未試。沈於郡邑。積有年紀。大材虛老。朝野共惜。逮予嗣服。擢置崇秩。將期股肱。以冀啓沃。獻賀天朝。使難其人。詩書專對。得此藎臣。越踔風濤。鮮不坑塡。同行渰覆。卿獨得全。經營賊藪。出入險巇。十生九死。備嘗艱危。幸不辱命。敷奏帝陛。孤忠諒節。天子嘉乃。狂奴充斥。勢不可沮。皇城月暈。玉貌久居。執粗飮氷。陰陽有患。心焦報國。魂斷旅館。皇上慟悼。遣官錫祭。感極幽明。榮踰在世。扁舟杳杳。故國何處。萬里滄波。一片丹旌。漂沈可畏。變患或生。歸期已過。人亦多疑。及聞來泊。予心則夷。比之節使。不幸之幸。玆予惻然。特加寵命。葬以備物。贈以上卿。文以祭之。用申予情。

故江華留守李景稷賜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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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靈英姿夙挺。雅望幼彰。風標颯爽。器度剛方。敦行孝悌。餘事科場。發軔先朝。雲路開張。高翔翰苑。穩步玉堂。聲華藹蔚。聳動朝紳。中遭昏亂。衆咻群嗔。惟其頏頏。不緇不磷。孤芳易瘁。逸翮乍垂。北郵西州。蹇𨄉嶔崎。逮予纘服。始受深知。節度巡宣。文武俱宜。蒼黃造次。寔賴倚毗。州府藩垣。無不歷試。兵財劇地。久膺佐貳。作長銀臺。朝夕獻替。承副體府。協贊經濟。嗟予不天。累經播越。卿效忠勤。夷險一節。奔走辭命。不但負羈。周旋解紛。殫盡肝脾。定傾粗安。以至於斯。追思在莒。何日忘之。地部陞秩。未究施用。居留爲任。視內爲重。相乎將乎。眷注實隆。關防撫字。庶收奇功。徒得臥治。以寄保障。方佇報政。遽聞卿喪。王事獨賢。雖生疹疾。年齡未暮。豈意奄忽。予心震驚。慟切速奪。將期台輔。共濟艱危。運否人亡。天乎曷爲。大屋去棟。中流失楫。穿壁視疾。路遠莫及。登樓哭望。何處橫橋。悲深停鼓。奚止輟朝。玆遣禮官。替陳菲薄。靈其有知。庶幾來格。

祭芝川黃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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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萬曆三十五年歲次丁未九月辛卯朔初一日辛卯。漢陽後人趙緯韓。敬祭于近故芝川先生之靈。人或有言。奇功不賞。大忠獲盩。嗚呼先生。不幸類是。璿源失譜。累世莫辨。而先生能奉節朝天。瀝血敷奏。使二百年無父無君之國。一朝昭改。倫紀以定。先生之功。不其奇乎。王子陷賊。隘以孤注。而先生能臨亂不迷。保護周旋。使餓虎口爲魚爲肉之命。完璧以歸。父子恩全。先生之忠。不其大乎。是何嚂口利機。衆狺同聲。投杼之疑。忽起於慈母。覆酒之忠。反笞於主父。甘心鬼薪之文深。莫辨胏石之有呼。則倘所謂奇功不賞。大忠獲盩者是耶非耶。是其年踰宣尼夢楹之三歲。而冤極燕臣隕霜之五月。使經綸之手段。大雅之文章。亦不得究其所有於晩節劭高之齡。而名存丹籍。爵貶盟府。徘徊京口。望魏闕而不得進者今十年於此。而竟溘然長逝。斯文之長慟。行路之嗟悼。而惟彼呶呶者之不息。亦何心哉。雖然。先生視今世何如時也。以瞽爲明。以聾爲聰。斥去隋珠。翫好塊礫。西施出帷。嫫母見寵。此荀卿所以賦詩而抑憤。屈子所以懷沙而不悔者也。賢者之阨塞於當世。而蒙厚辱受大戮者。若此其班班。則以先生博雅之量。高明之見。必不爲慽慽於倘來之禍福。而久以爲分內之固然矣。而況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君乎牧乎。亦云固哉。呼馬呼牛。何與於吾。回視向來七十年。悲歡寵辱。都銷盡於大夢之蘧蘧。而不啻若幻漚與吹累。則又何帠噭噭然來哭。以怛先生之化哉。尙饗。

祭李永興台徵壽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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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生而不死者。吾未之見也。天地有時而崩墜。山川有時而傾竭。日月有盈虛。草木有榮瘁。始終消息。屈伸呼吸。必然之理也。矧乎橫目之民。受天地之氣。而爲血肉之身者。擾擾百年。勞弊精神。雖脩短先後或有差次。而同歸於等死則豈可以一日之後死。而哀憐慘怛於先死之人乎。其爲惑惑。大可笑也。今夫一家之人。同爲逆旅於他鄕絶域。而弟兄妻妾。或有先返其家者。則懽忻嘆羨。恐其身之不先歸也。此何有間於死生之道乎。人之羨此而慽彼者。迷惑之甚也。不待達者而後知也。莊周有言曰。死者有南面王樂。又比之以驪姬之悔泣也。此皆強爲達論自寬之說也。雖有至樂大慶。而長逝者魂魄。何從而便得之也。若曰死者有至樂。而後人皆惡生而樂死云。則設令沈痛苦楚。則人亦有捍而不死者乎。死者人所不免。自古皆有死。孰能長生而久視者乎。人或悅生而惡死者。生逢昌運。身享安榮。心常快足。志無慊憾。故欲得遐齡而憐惜少年。若志范者。生今思古。憤慨平生。沈冥抑塞。壯志摧折四十九年。厭觀世變。天或假志范以數年。志范必不欲矣去矣。志范余無樂爲人猗。鮑焦之立枯。徐衍之負石。縱曰無從頌。亦出於不得已也。則今吾之久不死。汩沒於風塵中者。命亦頑矣。得不爲二子之罪人而志范之所笑乎。早晩無常。長短不齊。吾生之久速。雖不可預料。而風燭之倏然。亦難保其持久。則幾何其不爲志范之所歸。而長與志范。逍遙遊戲於汗漫之上耶。相見有日。今不盡言。

祭金季直尙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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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季直乎。何不順天而受福。天之所餉者名與利。子之所行者義與理。天之所佑者貪與惡。子之所履者仁與德。天之所報者奸與巧。子之所篤者友與孝。噫。子之所爲。一一與天背。夫安得享子以壽且貴。此所以無位無年無子女而夫妻俱歿於旬月之內。雖雙親兩兄二弟諸友之攀哭兮。誰怨懟。世必以此言。爲狂爲惑。子獨不見夫回與跖。

祭梁子實信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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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未知死生之說。瞢闇瞢闇。何以識之。世有三種之論。終古而螮蝀。吾將質之於子實。孔氏以爲死者。化之窮數之極。同歸於泯滅澌盡而無所知。釋氏以爲死者。有輪回幻化於三生。而不能久住於冥司。莊氏以爲死者。無君於上。無臣於下。有南面王樂。而終然以天地爲春秋。此三人者。雖曰道不同不相爲謀。而同謂之聖智。則其說豈能盡非。豈能盡是。而必居一於三者之流。我雖不能的知子實之所居。子實其必有所歸。以子實爲從孔氏之說也。泯滅澌盡而無所知。我又何悲。以子實爲從釋氏之說也。輪回幻化而不能久住冥司。我又何悲。以子實爲從莊氏之說也。有南面王樂而以天地爲春秋。我又何悲。子實生而不天。亂離斯瘼。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則孰若尙寐無吪。泯滅澌盡而無所知也。子實生而側微。衆謗薰天。使奇才大器。不得施設於當世。則孰若輪回幻化而卜他生於明敭之時也。子實生而美好。身長九尺。力貫八札。而蕪沒於窮閻表薄之間。則孰若無君於上。無臣於下。獨享南面王樂也。叩三者之說。求子實之所居。其生也其死也。孰得而孰失。抑未知三者之外。亦有別樣區域。而子實之所居。不在於三者之列耶。是未可知也。然有一說於此。爲子實弔之曰。年纔弱冠。未有室家。一疾沈綿。浮生奄忽。塵生書劍兮。壯志埋沒。櫪馬夜驚兮。瑤琴絃絶。鶴髮孀親。執紼而搯膺。鴒原二兄。臨穴而頓足。莫不歸於死。於子實最悲。雖以吾之明於坦途。不以死生累其心者。亦不能無嘅然而不自覺其失聲慟哭也。噫。

祭亡子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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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天啓六年歲次丙寅二月甲戌朔初十日癸未。老父以淸酌庶羞之奠。忍死哭于亡子倚之靈。嗚呼。余尙忍祭汝之靈耶。汝之蓋棺之日。余書吾罔極之情。納諸柩中。冀汝之一者來報于我夢。而閱月經年。尙不得見汝之容顏。豈死者魂魄飄散。泯然冥然。都無知識而然耶。豈死生異路。幽明有間。雖欲相接而不得相干耶。抑汝平日悶余其疾之憂。雖有病時。常諱而不言。今亦念余哀疚之中。夢見汝面目。則尤增傷痛之懷也。爲此而不見於夢耶。余不忍見汝平日寢處之所及几筵之設。殯之翌日。出避村家。斗屋如漆。煙塞晝昏。獨與汝母聚首號擗。更啼迭哭。達曙竟晷。少無交睫之時。則雖欲入夢而不得乘其彷彿之頃耶。余未定葬汝之地。使汝來告于夢而竟無報焉。玆送奴奉天走于高陽。與術人得其宅兆而來。將歸葬于先壟之側。今當永訣。豈可無一言以送之。嗚呼慟哉。尙忍言哉。余於己丑之歲。始生女子。而遭壬辰之亂。奔竄山中。凍餒而死。瘞於路側。丁酉。又喪其母。獨身飄泊于龍山。旣無父母。又無妻子。不樂於人世。將有出塵遠遊之志。適遇天朝水兵之來泊于江上。得與浙人相善。約與之偕入東吳。浪迹於蘇,杭之間。而爲仲氏泣挽。不得遂願。歲庚子。繼娶汝母。辛丑。又生女子。纔迎門笑語。而又四歲而夭。乙巳。又生汝姊。己酉。又生汝次姊。余年過四十。尙無男子。心常慽慽。庚戌。汝母又有身矣。而八月。余以禮部郞中。將赴天朝。臨行。指汝母腹而別曰。必生男子。以待吾還也。長路關心。冀其生男。叢祠佛宇。無不默禱。辛亥三月。還到遼陽。見汝母書。始知上年十月初六日。已生汝矣。喜動于中。不覺起立。四月。還家躍入中門。見汝母抱汝而出迎。余置之掌上。向日而視。眉眼秀朗。骨表精爽。奚啻蘭茁而蓮跗。實是驥子與鳳雛。出入顧復。日望長成。至癸丑之夏。余罹不測之禍。適出高陽。夜半被拿而來。行到幸州。欲投河自決。而仲氏自後止之曰。汝若乃爾。人必疑之。豈有聖世無辜而枉死者乎。申申其詈余。余從其言而不死。馳到家焉。曉鍾已鳴矣。入門而無人焉。上堂而無人焉。窺室而無人焉。遂至後園。叫喚婢僕。則汝母自叢林之下。冒雨號哭而出。婢子抱汝隨至。汝方牢睡。余撫摩而語汝母曰。我雖死。此兒若生。則庶不墜家聲。善養此兒。勿以我死爲傷生也。天明。泣訣而就獄。賴天之幸。三日而出獄。遂與汝更得爲父子。汝年至五六而不喜遊戲。溫良端愨。異於凡兒。歲戊午。余困於家食。盡室而歸南原。汝已九齡矣。不煩提撕。而文日益成。書日益就。歲辛酉。汝患大疫幾危。而患疫之後。又得痢病。閱月而愈。以此元氣不健。每曰。我頭涔涔。有時而劇。或至於窒塞而無人色。我以此爲憂。恐爲終身之疾矣。癸亥反正之初。余起廢通籍。遂携汝來京師。醫治百方。其年八月。一家隨至。而九月余以中丞。言事過當。出爲襄陽知府。行到龍津。汝於舟中氣塞。不省人事。少頃而蘇。以爲水疾。亦不至大憂。到府之後。別無他恙。甲子二月。余以适賊之變。領兵上京師。聞汝病革。疾驅而來。汝已瘳矣。五月加冠。見汝成人。尋常對汝。其樂融融。至于九月。疾又作。五日而蘇。自後快復。平健如常。至于乙丑。終歲無恙。讀書作文。勤勤做業。余每止之以不讀。而亦不能止也。豈意十一月初一日。昔者之疾又作。而翌日症勢稍歇。飮食言笑。無異於前。余以差員。當往杆城。而以汝之疾。遲留不行。汝勸余行丁寧。初三日遂行。汝言笑而送我。馳到杆城之翌日。官人曉來傳汝氣絶。余躍馬號哭而來。已束縛爲斂矣。嗚呼慟哉。余寧死滅而無知。豈忍生而抱此無涯之慟乎。汝母宿疾羸瘁之餘。已到難救之地。余亦六十衰年。不食不眠。號慟經月。不久當溘然從汝逝矣。子雖不才。爲父母心。豈忍恝然於其死。而況汝年未弱冠。有似老成。頭角嶄然。端序已見。言論才行。迥出凡流。余之有過。汝實糾之。余常敬憚。以爲知己。性復多藝。旁通雜術。鍼藥卜筮。無不傳習。而每作絶句。語甚悲楚。余戒之以勿復作如許文字。而竟不改也。其亦預知不久於人世。而感發於性情耶。嗚呼慟哉。八月。余率汝姊上京之時。爲汝求婦。定約於開春。而豈料未及委禽之日而徑先夭逝。皇天皇天。我何罪焉。伯魚之學詩。童烏之與玄。雖不敢當。苗而不秀。其或近之。西河喪明。君子非之。而東門不哭。亦獨何心。尤所痛恨者。嶺外遐方。無明醫良藥。治療失當。救活乖方。竟至於斯。天地有窮而此恨無極。余每以留汝姊於玉果。一別三年。思念成疾。而前年又送汝次姊於康津。稚齡弱質。遠別天涯。其爲我心傷痛如何。而又見此慘毒之禍而不自死滅。延延累月。視息猶存。人之一死。在我則難。嗚呼慟哉。早知汝之至於斯。吾何棄汝而遠出。不及見汝屬纊之時乎。哭汝之日。思欲發斂開襲。復見汝之顏面。而爲旁人沮抑而不得也。嗚呼慟哉。此生不得復見豐盈之犀角。而不得復聞言語之琅鏘。讀書之聲。猶在於耳傍。趨庭之貌。宛然於眼中。呼之名而若有應也。執之手而如有得也。竟無聞焉。竟無見焉。嗚呼慟哉。此生已矣。他生更何卜乎。輪回之說。儒者之所不道。而汝若再來。托生於汝母而更結爲父子之緣。則出入死生之機。亦有其理而至誠感神。人欲天從。徼幸庶幾之心。不能無萬一冀也。人皆止余之作爾神主。而余何能忍而不作也。汝弟微弱。成立難期。而余之不死之前。香火可繼。而我死之後。埋之墳側。亦何傷乎。嗚呼慟哉。以汝之仁孝出天。而是豈無必壽之報。而遽至於斯也。此必由吾不善之積。而天降之殃孼耶。屈指平生。數其愆尤。自不知其某事之不善而致此災禍之慘酷也。余性本懦弱。慈悲成習。使喚僕御。不加一杖。雖仇予之人。待之甚善。不欲與之相較。癸巳之夏。余在南原。見無辜而連頸就戮者八人。周旋救解於元帥而活之。若比之於渡蟻瘞蛇而獲陰德者。八人之命。其不及於群蟻乎。余不敢以此自多而矜功也。求其所以致殃之由而不得也。因以爲之言。但所恨者。在北靑之日。民有頭拔白毛。面被赤血。訴其弟之歐打其身者。又有捕捉盜牛之賊而來告者。余謂遐方之民。不知倫紀。歲饑之餘。例多群盜。欲以懲一而警百。杖之數十。枷械而囚之。數日之內。皆死於獄中。撾兄盜牛。法不至死。而亦或有因嫌而瞞告者。則我雖無心於殺死。而因杖而斃。亦豈無冤。以此追悔。至今恨之。若曰以此而獲殃云。則我亦無辭。嗚呼慟哉。葬日已卜。雪深牛目。參天嶺路。何以踰越。沒膝層氷。何以跋涉。余以傷慟衰病轉劇。不能隨汝柩而去。使崔挺立看護汝柩而行。汝勿以父母之留此而眷顧遲疑。徘徊懸戀也。余亦稍待日暖。解官上去。此豈久住之所耶。高陽先壟。汝之伯仲諸父高曾祖考及汝前母與亡妹皆葬於此。汝依歸之。永寧爾魄也。情迫氣塞。言不成章。趨擧其辭。汝其知耶。其無知耶。尙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