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集/卷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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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別錄一
[编辑]◎奏疏一
[编辑]邇者竊見皇上以彗星之變,警戒修省,又以虜寇猖獗,命將出師,宵旰憂勤,不遑寧處。此誠聖主遇災能警,臨事而懼之盛心也。當茲多故,主憂臣辱,孰敢愛其死!況有一二之見而忍不以上聞耶?
臣愚以為今之大患,在於為大臣者外托慎重老成之名,而內為固祿希寵之計;為左右者內挾交蟠蔽壅之資,而外肆招權納賄之惡。習以成俗,互相為奸。憂世者,謂之迂狂;進言者,目以浮躁;沮抑正大剛直之氣,而養成怯懦因循之風。故其衰耗頹塌,將至於不可支持而不自覺。今幸上天仁愛,適有邊陲之患,是憂慮警省,易轅改轍之機也。此在陛下,必宜自有所以痛革弊源、懲艾而振作之者矣。新進小臣,何敢僭聞其事,以幹出位之誅?至於軍情之利害,事機之得失,苟有所見,是固芻堯之所可進,卒伍之所得言者也,臣亦何為而不可之有?雖其所陳,未必盡合時論,然私心竊以為必宜如此,則又不可以苟避乖剌而遂已於言也。謹陳便宜八事以備采擇:一曰蓄材以備急;二曰舍短以用長;三曰簡師以省費;四曰屯田以足食;五曰行法以振威;六曰敷恩以激怒;七曰捐小以全大;八曰嚴守以乘弊。
何謂蓄材以備急?臣惟將者,三軍之所恃以動,得其人則克以勝,非其人則敗以亡,其可以不豫蓄哉?今者邊方小寇,曾未足以辱偏裨;而朝廷會議推舉,固已倉皇失措,不得已而思其次,一二人之外,曾無可以繼之者矣。如是而求其克敵致勝,其將何恃而能乎!夫以南宋之偏安,猶且宗澤、岳飛、韓世忠、劉錡之徒以為之將,李綱之徒以為之相,尚不能止金人之衝突;今以一統之大,求其任事如數子者,曾未見有一人。萬如虜寇長驅而入,不知陛下之臣,孰可使以禦之?若之何其猶不寒心而早圖之也!臣愚以為,今之武舉僅可以得騎射搏擊之士,而不足以收韜略統馭之才。今公侯之家雖有教讀之設,不過虛應故事,而實無所裨益。誠使公侯之子皆聚之一所,擇文武兼濟之才,如今之提學之職者一人以教育之,習之以書史騎射,授之以韜略謀猷;又於武學生之內歲升其超異者於此,使之相與磨礱砥礪,日稽月考,別其才否,比年而校試,三年而選舉;至於兵部,自尚書以下,其兩侍郎使之每歲更迭巡邊,於科道部屬之內擇其通變特達者二三人以從,因使之得以周知道里之遠近,邊關之要害,虜情之虛實,事勢之緩急,無不深諳熟察於平日;則一旦有急,所以遙度而往蒞之者,不慮無其人矣。孟軻有云:「苟為不畜,終身不得」,臣願自今畜之也。
何謂舍短以用長?臣惟人之才能,自非聖賢,有所長必有所短,有所明必有所蔽;而人之常情亦必有所懲於前,而後有所警於後。吳起殺妻,忍人也,而稱名將;陳平受金,貪夫也,而稱謀臣;管仲被囚而建霸,孟明三北而成功,顧上之所以駕馭而鼓動之者何如耳。故曰:用人之仁,去其貪;用人之智,去其詐;用人之勇,去其怒。夫求才於倉卒艱難之際,而必欲拘於規矩繩墨之中,吾知其必不克矣。臣嘗聞諸道路之言,曩者邊關將士以驍勇強悍稱者,多以過失罪名擯棄於閑散之地。夫有過失罪名,其在平居無事,誠不可使處於人上;至於今日之多事,則彼之驍勇強悍,亦誠有足用也。且被擯棄之久,必且悔艾前非,以思奮勵;今誠委以數千之眾,使得立功自贖,彼又素熟於邊事,加之以積慣之餘,其與不習地利、志圖保守者,功宜相遠矣。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過」,是所謂「使過」也。
何謂簡師以省費?臣聞之兵法曰:「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夫古之善用兵者,取用於國,因糧於敵,猶且「日費千金」;今以中國而禦夷虜,非漕免則無粟,非徵輸則無財,是故固不可以言「因糧於敵」矣。然則今日之師可以輕出乎?臣以公差在外,甫歸旬日,遙聞出師,竊以為不必然者。何則?北地多寒,今炎暑漸熾,虜性不耐,我得其時,一也;虜恃弓矢,今大雨時行,筋膠解弛,二也;虜逐水草以為居,射生畜以為食,今已蜂屯兩月,邊草殆盡,野無所獵,三也。以臣料之,官軍甫至,虜跡遁矣。夫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師旅既行,言已無及,惟有簡師一事,猶可以省虛費而得實用。夫兵貴精不貴多,今速詔諸將,密於萬人之內取精健足用者三分之一,而餘皆歸之京師。萬人之聲既揚矣,今密歸京師,邊關固不知也,是萬人之威猶在也;而其實又可以省無窮之費。豈不為兩便哉?況今官軍之出,戰則退後,功則爭先,亦非邊將之所喜。彼之請兵,徒以事之不濟,則責有所分焉耳。今誠於邊塞之卒,以其所以養京軍者而養之,以其所以賞京軍者而賞之,旬日之間,數萬之眾可立募於帳下,奚必自京而出哉?
何謂屯田以給食?臣惟兵以食為主,無食,是無兵也。邊關轉輸,水陸千里,踣頓捐棄,十而致一。故兵法曰:「國之貧於師者遠輸,遠輸則百姓貧;近師貴賣,貴賣則百姓財竭」,此之謂也。今之軍官既不堪戰陣,又使無事坐食以益邊困,是與敵為謀也。三邊之戍,方以戰守,不暇耕農。誠使京軍分屯其地,給種授器,待其秋成,使之各食其力。寇至則授甲歸屯,遙為聲勢,以相犄角;寇去仍復其業,因以其暇,繕完虜所拆毀邊牆、亭堡,以遏衝突。如此,雖未能盡給塞下之食,亦可以少息輸饋矣。此誠持久俟時之道,王師出於萬全之長策也。
何謂行法以振威?臣聞李光弼之代子儀也,張用濟斬於轅門;狄青之至廣南也,陳曙戮於戲下;是以皆能振疲散之卒,而摧方強之虜。今邊臣之失機者,往往以計幸脫。朝喪師於東陲,暮調守於西鄙,罰無所加,兵因縱弛。如此,則是陛下不惟不置之罪,而復為曲全之地也,彼亦何憚而致其死力哉?夫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也。今總兵官之頭目,動以一二百計,彼其誠以武勇而收錄之也,則亦何不可之有!然而此輩非勢家之子弟,即豪門之夤緣,皆以權力而強委之也。彼且需求刻剝,騷擾道路;仗勢以奪功,無勞而冒賞;懈戰士之心,興邊戎之怨。為總兵者且復資其權力以相後先,其委之也,敢以不受乎?其受之也,其肯以不庇乎?苟戾於法,又敢斬之以殉乎?是將軍之威,固已因此輩而索然矣,其又何以臨師服眾哉!臣願陛下手敕提督等官,發令之日,即以先所喪師者斬於轅門,以正軍法。而所謂頭目之屬,悉皆禁令發回,毋使瀆擾侵冒,以撓將權,則士卒奮勵,軍威振肅。克敵制勝,皆原於此。不然,雖有百萬之眾,徒以虛國勞民,而亦無所用之也。
何謂敷恩以激怒?臣聞殺敵者,怒也。今師方失利,士氣消沮;三邊之戍,其死亡者非其父母子弟,則其宗族親戚也。今誠撫其瘡痍,問其疾苦,恤其孤寡,振其空乏,其死者皆無怨尤,則生者自宜感動。然後簡其強壯,宣以國恩,喻以虜仇,明以天倫,激以大義;懸賞以鼓其勇,暴惡以深其怒;痛心疾首,日夜淬礪;務與之俱殺父兄之仇,以報朝廷之德。則我之兵勢日張,士氣日奮,而區區醜虜有不足破者矣。
何謂捐小以全大?臣聞之兵法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又曰:「佯北勿從,餌兵勿食」,皆捐小全大之謂也。今虜勢方張,我若按兵不動,彼必出銳以挑戰;挑戰不已,則必設詐以致師,或捐棄牛馬而偽逃,或掩匿精悍以示弱,或詐潰而埋伏,或潛軍而請和,是皆誘我以利也。信而從之,則墮其計矣。然今邊關守帥,人各有心;虜情虛實,事難卒辯。當其挑誘之時,畜而不應,未免必有剽掠之虞。一以為當救,一以為可邀,從之,則必陷於危亡之地;不從,則又懼於坐視之誅。此王師之所以奔逐疲勞,損失威重,而醜虜之所以得志也。今若恣其操縱,許以便宜;其縱之也,不以其坐視;其捐之也,不以為失機。養威為憤,惟欲責以大成;而小小挫失,皆置不問。則我師常逸而兵威無損,此誠勝敗存亡之機也。
何謂嚴守以乘弊?臣聞古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蓋中國工於自守,而胡虜長於野戰。今邊卒新破,虜勢方劇,若復與之交戰,是投其所長而以勝予敵也。為今之計,惟宜嬰城固守,遠斥候以防奸,勤間諜以謀虜;熟訓練以用長,嚴號令以肅惰;而又頻加犒享,使皆畜力養銳。譬之積水,俟其盈滿充溢,而後乘怒急決之,則其勢並力驟,至於崩山漂石而未已。昔李牧備邊,日以牛酒享士,士皆樂為一戰,而牧屢抑止之;至其不可禁遏,而始奮威並出,若不得已而後從之,是以一戰而破強胡。今我食既足,我威既盛,我怒既深,我師既逸,我守既堅,我氣既銳,則是周悉萬全,而所謂不可勝者,既在於我矣。由是,我足,則慮日以匱;我盛,則虜日以衰;我怒,則虜日以曲;我逸,則虜日以勞;我堅,則虜日以虛;我銳,則虜日以鈍。索情較計,必將疲罷奔逃;然後用奇設伏,悉師振旅,出其所不趨,趨其所不意;迎邀夾攻,首尾橫擊。是乃以足當匱,以盛敵衰,以怒加曲,以逸擊勞,以堅破虛,以銳攻鈍。所謂勝於萬全,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者也。
右臣所陳,非有奇特出人之見,固皆兵家之常談,今之為將者之所共見也。但今邊關將帥,雖或知之而不能行,類皆視為常談,漫不加省。勢有所軼,則委於無可奈何;事憚煩難,則為因循苟且。是以玩習弛廢,一至於此。陛下不忽其微,乞敕兵部將臣所奏熟議可否,傳行提督等官,即為斟酌施行。毋使視為虛文,務欲責以實效,庶於軍機必有少補。臣不勝為國惓惓之至!
臣原籍浙江紹興府餘姚縣人,由弘治十二年二甲進士,弘治十三年六月除授前職,弘治十四年八月奉命前往直隸、淮安等府會同各該巡按、御史審決重囚,已行遵奉奏報外,切緣臣自去歲三月,忽患虛弱咳嗽之疾,劑灸交攻,入秋稍愈。遽欲謝去藥石,醫師不可,以為病根既植,當復萌芽。勉強服飲,頗亦臻效;及奉命南行,漸益平復。遂以為無復他慮,竟廢醫言,捐棄藥餌;衝冒風寒,恬無顧忌,內耗外侵,舊患仍作。及事竣北上,行至揚州,轉增煩熱,遷延三月,尫羸日甚。心雖戀闕,勢不能前;追誦醫言,則既晚矣。先民有云:「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臣之致此,則是不信醫者逆耳之言,而畏難苦口之藥之過也。今雖悔之,其可能乎!
臣自惟田野豎儒,粗通章句;遭遇聖明,竊錄部署。未效答於涓埃,懼遂填於溝壑。螻蟻之私,期得暫離職任,投養幽閑,苟全餘生,庶申初志。伏望聖恩垂憫,乞敕吏部容臣暫歸原籍就醫調治。病痊之日,仍赴前項衙門辦事,以圖補報。臣不勝迫切願望之至!
臣聞君仁則臣直。大舜之所以聖,以能隱惡而揚善也。臣邇者竊見陛下以南京戶科給事中戴銑等上言時事,特敕錦衣衛差官校拿解赴京。臣不知所言之當理與否,意其間必有觸冒忌諱,上干雷霆之怒者。但銑等職居諫司,以言為責;其言而善,自宜嘉納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隱覆,以開忠讜之路。乃今赫然下令,遠事拘囚,在陛下之心,不過少示懲創,使其後日不敢輕率妄有論列,非果有意怒絕之也。下民無知,妄生疑懼,臣切惜之!今在廷之臣,莫不以此舉為非宜,然而莫敢為陛下言者,豈其無憂國愛君之心哉?懼陛下復以罪銑等者罪之,則非惟無補於國事,而徒足以增陛下之過舉耳。然則自是而後,雖有上關宗社危疑不製之事,陛下孰從而聞之?陛下聰明超絕,苟念及此,寧不寒心!況今天時凍冱,萬一差去官校督束過嚴,銑等在道或致失所,遂填溝壑,使陛下有殺諫臣之名,興群臣紛紛之議,其時陛下必將追咎左右莫有言者,則既晚矣。伏願陛下追收前旨,使銑等仍舊供職;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聖德昭布遠邇,人民胥悅,豈不休哉!
臣又惟君者,元首也;臣者,耳目手足也。陛下思耳目之不可使壅塞,手足之不可使痿痹,必將惻然而有所不忍。臣承乏下僚,僭言實罪。伏睹陛下明旨有「政事得失,許諸人直言無隱」之條,故敢昧死為陛下一言。伏惟俯垂宥察,不勝幹冒戰栗之至!
臣由弘治十二年進士,歷任今職,蓋叨位竊祿十有六年,中間鰥曠之罪多矣。邇者朝廷舉考察之典,揀汰群僚。臣反顧內省,點檢其平日,正合擯廢之列。雖以階資稍崇,偶幸漏網,然其不職之罪,臣自知之,不敢重以欺陛下。況其氣體素弱,近年以來,疾病交攻,非獨才之不堪,亦且力有不任。夫幸人之不知,而鼠竄苟免,臣之所甚恥也;淑慝混淆,使勤懲之典不明,臣之所甚懼也。伏惟陛下明燭其罪,以之為顯罰,使天下曉然知不肖者之不得以幸免,臣之願,死且不朽。若從未滅,罷歸田里,使得自附於乞休之末,臣之大幸,亦死且不朽。臣不勝惶恐待罪之至!
頃者臣以朝廷舉行考察,自陳不職之狀,席槁待罪,其時臣疾已作。然不敢以疾請者,人臣鰥曠廢職,自宜擯逐以彰國法,疾非所言矣。陛下寬恩曲成,留使供職,臣雖冥頑,亦寧不知感激自奮!及其壯齒,陳力就列,少效犬馬。然臣病侵氣弱,力不能從其心。臣自往歲投竄荒夷,往來道路,前後五戰,蒙犯障霧;魑魅之興遊,蠱毒之與處。其時雖未即死,而病勢因仍,漸肌入骨,日以深積。後值聖恩汪滅,掩瑕納垢,復玷清班;收斂精魂,旋回光澤;其實內病潛滋,外強中槁。頃來南都,寒暑失節,病遂大作。且臣自幼失母,鞠於祖母岑,今年九十有六,耄甚不可迎侍,日夜望臣一歸為訣。臣之疾痛,抱此苦懷,萬無生理。陛下至仁天覆,惟恐一物不遂其生。伏乞放臣暫回田里,就醫調治,使得目見祖母之終,臣雖殞越下土,永銜犬馬帷蓋之恩!倘得因是苟延殘喘,復為完人,臣齒未甚衰暮,猶有圖效之日。臣不勝懇切願望之至!
臣自七月以來,切見道路流傳之言,以為陛下遣使外夷,遠迎佛教,郡臣紛紛進諫,皆斥而不納。臣始聞不信,既知其實,然獨竊喜幸,以為此乃陛下聖智之開明,善端之萌蘖。郡臣之諫,雖亦出於忠愛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從起。是乃為善之端,作聖之本,正當將順擴充,逆流求原。而乃狃於世儒崇正之說,徒爾紛爭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愚臣之見獨異於是,乃惟恐陛下好佛之心有所未至耳。誠使陛下好佛之心果已真切懇至,不徒好其名而必務得其實,不但好其末而必務求其本,則堯、舜之聖可至,三代之盛可復矣。豈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哉!臣請為陛下言其好佛之實。
陛下聰明聖知,昔者青宮,固已播傳四海。即位以來,偶值多故,未暇講求五帝、三王神聖之道。雖或時御經筵,儒臣進說,不過日襲故事,就文敷衍。立談之間,豈能遽有所開發陛下聽之,以為聖賢之道不過如此,則亦有何可樂?故漸移志於騎射之能,縱觀於遊心之樂。蓋亦無所用其聰明,施其才力,而偶托寄於此。陛下聰明,豈固遂安於是,而不知此等皆無益有損之事也哉?馳逐困憊之餘,夜氣清明之際,固將厭倦日生,悔悟日切。而左右前後又莫有以神聖之道為陛下言者,故遂遠思西方佛氏之教,以為其道能使人清心絕欲,求全性命,以出離生死;又能慈悲普愛,濟度群生,去其苦惱而躋之快樂。今災害日興,盜賊日熾,財力日竭,天下之民困苦已極。使誠身得佛氏之道而拯救之,豈徒息精養氣,保全性命?豈徒一身之樂?將天下萬民之困苦,亦可因是而蘇息!故遂特降綸音,發幣遣使,不憚數萬里之遙,不愛數萬金之費,不惜數萬生靈之困斃,不厭數年往返之遲久,遠迎學佛之徒。是蓋陛下思欲一洗舊習之非,而幡然於高明光大之業也。陛下試以臣言反而思之,陛下之心,豈不如此乎?然則聖知之開明,善端之萌蘖者,亦豈過為諛言以佞陛下哉!陛下好佛之心誠至,則臣請毋好其名而務得其實,毋好其末而務求其本。陛下誠欲得其實而求其本,則請毋求諸佛而求諸聖人,毋求諸外夷而求諸中國。此又非臣之苟為遊說之談以誑陛下,臣又請得而備言之。
夫佛者,夷狄之聖人;聖人者,中國之佛也。在彼夷狄,則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導愚頑;在我中國,自當用聖人之道以參讚化育,猶行陸者必用車馬,渡海者必以舟航。今居中國而師佛教,是猶以車馬渡海,雖使造父為御,王良為右,非但不能利涉,必且有沈溺之患。夫車馬本致遠之具,豈不利器乎?然而用非其地,則技無所施。陛下若謂佛氏之道雖不可以平治天下,或亦可以脫離一身之生死;雖不可以參讚化育,而時亦可以導群品之囂頑;就此二說,亦復不過得吾聖人之餘緒。陛下不信,則臣請比而論之。臣亦切嘗學佛,最所尊信,自謂悟得其蘊奧。後乃窺見聖道之大,始遂棄置其說。臣請毋言其短,言其長者。夫西方之佛,以釋迦為最;中國之聖人,以堯、舜為最。臣請以釋迦與堯、舜比而論之。夫世之最所崇慕釋迦者,慕尚於脫離生死,超然獨存於世。今佛氏之書具載始末,謂釋迦住世說法四十餘年,壽八十二歲而沒,則其壽亦誠可謂高矣;然舜年百有十歲,堯年一百二十歲,其壽比之釋迦則又高也。佛能慈悲施舍,不惜頭目腦髓以救人之急難,則其仁愛及物,亦誠可謂至矣;然必苦行於雪山,奔走於道路,而後能有所濟。若堯、舜則端拱無為,而天下各得其所。惟「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則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則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則黎民於變時雍;極而至於上下草木鳥獸,無不咸若。其仁愛及物,比之釋迦則又至也。佛能方便說法,開悟群迷,戒人之酒,止人之殺,去人之貪,絕人之嗔,其神通妙用,亦誠可謂大矣,然必耳提面誨而後能。若在堯、舜,則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其至誠所運,自然不言而信,不動而變,無為而成。蓋「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其神化無方而妙用無體,比之釋迦則又大也。若乃詛咒變幻,眩怪捏妖,以欺惑愚冥,是故佛氏之所深排極詆,謂之外道邪魔,正與佛道相反者。不應好佛而乃好其所相反,求佛而乃求其所排詆者也。陛下若以堯、舜既沒,必欲求之於彼,則釋迦之亡亦已久矣;若謂彼中學佛之徒能傳釋迦之道,則吾中國之大,顧豈無人能傳堯、舜之道者乎?陛下未之求耳。陛下試求大臣之中,苟其能明堯、舜之道者,日日與之推求講究,乃必有能明神聖之道,致陛下於堯、舜之域者矣。故臣以為陛下好佛之心誠至,則請毋好其名而務得其實,毋好其末而務求其本;務得其實而求其本,則請毋求諸佛而求諸聖人,毋求諸夷狄而求諸中國者,果非妄為遊說之談以誑陛下者矣。
陛下果能以好佛之心而好聖人,以求釋迦之誠而求諸堯、舜之道,則不必涉數萬里之遙,而西方極樂,只在目前;則不必縻數萬之費,斃數萬之命,歷數年之久,而一塵不動,彈指之間,可以立躋聖地;神通妙用,隨形隨足。此又非臣之繆為大言以欺陛下;必欲討究其說,則皆鑿鑿可證之言。孔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一日克己復禮,而天下歸仁。」孟軻云:「人皆可以為堯、舜」,豈欺我哉?陛下反而思之,又試以詢之大臣,詢之群臣。果臣言出於虛繆,則甘受欺妄之戮。
臣不知諱忌,伏見陛下善心之萌,不覺踴躍喜幸,輒進其將順擴充之說。惟陛下垂察,則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萬世幸甚!臣不勝祝望懇切殞越之至!專差舍人某具疏奏上以聞。
臣原任南京鴻臚寺卿,去歲四月嘗以不職自劾求退,後至八月,又以舊疾交作,復乞天恩赦回調理,皆未蒙準允。黽勉屍素,因循日月,至今年九月十四日,忽接吏部諮文,蒙恩升授前職。聞命驚惶感泣之餘,莫知攸措。竊念臣才本庸劣,性復迂疏,兼以疾病多端,氣體羸弱,待罪鴻臚閑散之地,猶懼不稱;況茲巡撫重任,其將何才以堪!夫因才器使,朝廷之大政也;量力受任,人臣之大分也。膴仕顯官,臣心豈獨不願?一時貪幸苟受,後至潰政僨事,臣一身戮辱,亦奚足惜!其如陛下之事何?況臣疾病未已,精力益衰,平居無事,尚爾奄奄;軍旅驅馳,豈復堪任!臣在少年,粗心浮氣,狂誕自居;自後涉漸歷久,稍知慚沮;逮今思之,悔創靡及。人或未考其實,臣之自知,則既審矣,又何敢崇飾舊惡,以誤國事?伏願陛下念朝廷之大政不可輕,地方之重寄不可苟;體物情之有短長,憫凡愚之所不逮;別選賢能,委以茲任。憫臣之愚,不加謫逐,容令仍以鴻臚寺卿退歸田里,以免負乖之誅。臣雖顛殞,敢忘銜結!
臣自幼失慈,鞠於祖母岑,今年九十有七,旦暮思臣一見為訣。去歲乞體,雖迫疾病,實亦因此。臣敢輒以螻蟻苦切之情控於陛下,冀得便道先歸省視岑疾,少伸反哺之私,以俟矜允之命。臣衷情迫切,不自知其觸昧條憲。臣不勝受恩感激,瀆冒戰懼,哀懇祈望之至!
臣原任南京鴻臚寺卿,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準吏部諮為缺官事,該部題:「奉聖旨,王守仁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處地方,寫敕與他。欽此。欽遵。」臣自以菲才多病,懼不勝任,以致僨事,當具本乞恩辭免,容令原職致仕。隨於十月二十四日節該欽奉敕諭:「爾前去巡撫江西南安、贛州,福建汀州、漳州,廣東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廣郴州地方。撫安軍民,修理城池,禁革奸弊。一應地方賊情、軍馬、錢糧事宜,小則徑自區畫,大則奏請定奪。欽此。」欽遵外,十一月十四日續準兵部諮,為緊急賊情事,內開都御史文森遷延誤事。見奉敕書切責:「乃敢托疾避難,奏回養病。見今盜賊劫掠,民遭荼毒。萬一王守仁因見地方有事,假托辭免,不無愈加誤事?」該本部題:「奉聖旨,既地方有事,王守仁著上緊去,不許辭避遲誤,欽此。」聞報憂慚,不遑寧處。一面扶疾候旨,至浙江杭州府地方,於十二月初二日復準吏部諮:「該臣奏為乞思辭免新任仍照舊職致仕事,奏奉聖旨:王守仁不準休致。南、贛地方見今多事,著上緊前去,用心巡撫,欽此。」備諮到臣,感恩懼罪之餘,不敢冒昧復請。隨於本月初三日起程,至次年正月十六日,已抵贛州接管巡撫外,伏念臣氣體羸弱,質性迂疏,聊為口耳之學,本非折衝之才。鴻臚閑散,尚以疾病而不堪;巡撫繁難,豈其精力之可任!但前官以辭疾招議,適踵效尤之嫌;而聖旨以多事為言,恐蹈避難之罪。遂爾冒於負乘,不暇虛於覆餗。龜勉蒞事,忽已逾旬。受恩思效,每廢寢食。顧兵糧耗竭之餘,加之以師旅,而盜賊殘破之後,方苦於瘡痍。尚爾一籌之未展,敢云期月而可觀?況炎毒舊侵,懼復中於瘴癘,尫衰日積,憂不任於驅馳。心有餘而才不逮,足欲進而力不前;徒切感恩之報,莫申效死之誠。臣敢不勉其智之所不足,竭砥礪於己;盡其力之所可為,付利鈍於天。亮無補於河嶽,亦少至其涓埃。稍俟狐鼠巢穴之平,終遂麋鹿山林之請。臣不勝受恩感激!
臣見年四十六歲,係浙江紹興府餘姚縣民籍,由進士,弘治十三年二月內除授刑部雲南清吏司主事。弘治十五年八月內告回原籍養病。弘治十七年七月內病痊赴部,改除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正德元年十二月內為宥言官去權奸以彰聖德事,蒙恩降授貴州龍場驛驛丞。正德五年三月內蒙升江西吉安府廬陵縣知縣;本年十月內升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正德六年正月內調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本年十月內升本部文選清吏司員外郎。正德七年三月內升本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本年十二月初八日,蒙升南京太僕寺少卿,正德八年十月二十二日到任,至正德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止,歷俸六個月。本日到任吏部紥付,蒙升南京鴻臚寺卿,本月二十五日到任,至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止,連國曆俸二十九個月零十二日。本日準吏部諮,蒙恩升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等府,於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六日前到地方行事,支俸起扣,至本月二十五日止,又曆俸十日,連前共輳歷三十六個月。三年考滿,例應給由。緣臣係巡撫官員,見在福建漳州等府地方督調官軍,夾剿漳、浦等處流賊,未敢擅離。緣係三年給由事理,為此具本奏聞。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領北道副使楊璋呈:「據贛州府信豐縣及信豐守禦千戶所各報稱,正德十二年二月初七日,有龍南強賊突來地名崇仙屯紮。已經差委興國縣義民蕭承會同信豐、龍南官兵相機剿捕。續據申報,強賊突來本縣小河住紥,離縣約有四十餘里,乞要發兵策應。又據申報,本月初九日,有龍南流賊六百餘人突至城下,除嚴督軍兵固守城池,緣本所縣無兵禦敵,誠恐前賊攻城,卒難止遏,乞調峰山弩手並該縣兵夫救護。又經差委南安府經歷王祚、南康縣縣丞舒富統領弩手殺手,前去約會二縣掌印官,並領官兵相機攻圍。去後,續據縣丞舒富呈,本月初十日,蒙委統領殺手陳禮魴、打手吳尚能等共五百名,經歷王祚、義民蕭承統領峰山、加善、雙秀弩手各三百名,先後到於信豐縣會剿。至十一日,止有該所管屯千戶林節帶兵四十餘名出城。據鄉導、馬客等報稱,止有強賊六百餘人在地名花園屯紮。當同各官將兵分布紥定,只見前賊一陣,止有百十餘徒先出。有前哨義民蕭承領兵就與敵殺,斬獲賊級四顆,奪獲白旗一面。頃刻,眾賊出營,分為三哨,約有二千餘徒。瞰知龍南反招賊首黃秀魁,糾合廣東龍川縣浰頭賊首池大鬢、賊首池大安、新總並池大昇,共為一陣,賊首楊金巢自為一陣,勢甚猖獗。卑職督統本哨兵快,奮勇交鋒,殺死賊徒二十餘人。不意賊眾一湧前衝,殺手陳禮魴、百長鍾德升等見勢難當,俱各不聽約束,先行漫散。有南康縣報效義士楊習舉等仍與前賊死敵不退,俱被戳傷身死。及有經歷王祚上馬不便,亦被執去。賊勢得勝,仍要攻城,隨與蕭承、林節等收集眾兵,退至南營山把截。遇蒙本道親臨該縣督剿,各賊聞知,退至牛州,離城少遠。至十二日,前賊差人告招。十三日,蒙本道差蕭承前去招撫,就將經歷王祚放回。賊往原巢去訖」等因到道,備呈到臣。隨據龍南縣知縣盧鳳呈稱:「本縣捕盜主簿周政,會同鎮撫劉鏜、千戶洪恩,統領機兵旗軍,於本月十八日前去信豐縣截捕,探得強賊池大鬢、黃秀魁等從鴉鵲隘越過安遠縣住紥。本職督兵追截,前賊已往廣東龍川縣,復回原巢浰頭去訖。」據安遠縣知縣劉瑀稟稱,於本月十九日統領水元、大石等保民兵弩手,前去龍泉等保截剿,各賊遁回原巢去訖,難以窮追。以此制兵回縣緣由。
查得先據該道及信豐縣所各稟報前事,已經批仰該道兵備等官急調招撫義官葉芳協同石背兵夫斷賊歸路;及調峰山弩手與南康打手人等,責委縣丞舒富統領前後夾擊。又看得此賊既離巢穴,利在速戰,仍仰該府急行所屬鄰近官司,俱要乘險設伏,厚集以待;及於各鄉村往來路徑多張疑兵,使賊不敢輕易奔突。仍調安遠縣知縣劉瑀星夜起集水元、大石等保民兵一千,橫接龍南,邀其不備。若賊猶屯信豐,急自龍南直趨浰頭,搗其巢穴。賊進無所獲,退無所處,不過旬日,可以坐擒。仰各遵照施行去後,今據前因,參看得縣丞舒富,承委督剿,不能相度機宜;輕率驟進,以致殺傷兵快。原其心,雖出奮勇;責以師律,均為敗事。經歷王祚,臨陣潰奔,為賊所執;後雖幸免,終係失機。信豐所縣知縣黃天爵、千戶鄭鐸、巡捕副千戶朱誠,惟知固城自守,不肯發兵應援。龍南知縣盧鳳、捕盜主簿周政、提備鎮撫劉鏜、千戶洪恩,地當關隘,正可防遏;坐視前賊往來,略不出兵邀擊。千戶林節,即其兵力之寡,似難全責;究其失律之罪,亦宜分受。安遠縣知縣劉瑀,承調追襲,緩不及事,俱屬違法。南康縣百長鍾德升等,臨陣不前,故違約束;先行潰散,失誤軍機;應合處以軍法。該道兵備副使楊璋、守備都指揮同知王泰,俱屬提督欠嚴;但楊璋往來調度,卒能招撫前賊,計其功勞,可以贖罪。及照廣東龍川縣掌印、捕盜等官,明知首賊池大鬢等在彼地方為巢,卻亦不行時嘗巡邏,縱其過境劫掠;又各不行乘機追捕,俱屬故違。
所據前項失事官員,俱屬遵奉敕諭事理,即行提問。但前項賊徒,擁眾數千,變詐百出;命雖陽受招撫,其實陰懷異圖。況其黨與根連三省,萬一乘間復出,為患必大。正係緊關用人提備之際,除將百長鍾德升等查勘的確,處以軍法,及方面軍職另行參究外,其餘前項各官,且量加督責,姑令戴罪提備,各自相機行事,勉圖後功,以贖前罪。仍一面委官前去信豐縣地方,查勘前項殺死兵快數目,及有無隱匿別項事情,另行參奏。緣係地方緊急賊情及參失事官員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請旨。
據福建按察司整飭兵備兼管分巡漳南道僉事胡璉呈:「會同分守右參政艾洪、經理軍務左參政陳策、副使唐澤、將領都指揮僉事李胤、督據河頭等哨委官指揮徐麒、知縣施祥、知事曾瑤等呈稱,各職統領軍兵五千餘人進至長富村等處,見得賊眾地險,巢穴數多,兼且四路裝伏,勢甚猖獗。克期於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八日等各分哨路,從長富村至闊竹洋、新洋、大豐、五雷、大小峰等處與賊交鋒。前後大戰數合,擒斬首從賊犯黃燁等,共計四百三十二名顆,俘獲賊屬一百四十六名口,燒毀房屋四百餘間,奪獲馬牛等項。被賊殺死老人許六、打手黃富璘等六名。餘賊俱各奔聚象湖山拒守,各職又統官兵追至蓮花石與賊對紥。誠恐賊眾我寡,呈乞添兵策應等因到道。行據大溪哨指揮高偉呈報,統兵約會連花石官兵攻打象湖山,適遇廣東委官指揮王春等領兵亦至彼境大傘地方。卑職與指揮覃桓、縣丞紀鏞,領兵前去會剿。不意大傘賊徒突出,卑職等奮勇抵戰。覃桓、紀鏞馬陷深泥,與軍人易成等七名、兵快李崇靜等八名,俱被賊傷身死,卑職亦被戳二槍。勢難抵敵,只得收兵暫回聽候。緣象湖山係極高絕險,自來官兵所不能攻,今賊勢日盛,若不添調狼兵,稍俟秋冬會舉夾攻,恐生他變。通行呈稟間,續奉本院紙牌,為進兵方略事,備行各職遵奉密諭,佯言犒眾退師,俟秋再舉。密切部勒諸軍,乘懈奮擊。依蒙密差義官曾崇秀爪探虛實,乘賊怠弛,會選精兵一千五百名當先,重兵四千二百名繼後,分作三路。各職統領俱於二月十九日夜銜枚直趨,三路並進,直搗象湖山,奪其隘口。各賊雖已失險,但其間賊徒類皆驍勇精悍,猶能淩塹絕谷,超躍如飛。復據上層峻險,四面飛打袞木雷石,以死拒敵。我兵奮勇鏖戰,自辰至午,呼聲震天,撼搖山谷。三司所發奇兵,復從間道鼓噪突登,賊始驚潰大敗。我兵乘勝追殺,擒斬大賊首黃貓狸、遊四並廣東大賊首蕭細弟、郭虎等二百九十一名顆,俘獲賊屬一百三十三名口;其間墜崖墮壑死者不可勝計。奪回水黃牛、贓銀、槍刀等物,燒毀房屋五百餘間。餘賊潰散,復入流恩山岡等巢,與諸賊合勢,亦被各賊殺死頭目賴頤、打手楊緣等一十四名。次早,各職分兵追剿,指揮高偉、推官胡寧道亦由大豐領兵來會。仍與前賊交鋒大戰,擒斬首從賊犯巫姐旺等一百六十三名顆,俘獲賊屬一百六名口。餘賊敗走,各遁入廣東交界黃蠟溪、上下漳溪大山去訖。」又據金豐三團哨委官指揮王鎧、李誠、通判龔震等各呈稱:「賊首詹師富等恃居可塘洞山寨,聚糧守險,勢甚強固。各職依奉會議,分兵五路,連日攻打,生擒大賊首詹師富、江嵩、范克起、羅招賢等四名,餘賊敗走,復入竹子洞等處大山嘯聚。隨又分兵追襲,與賊連戰,擒首從賊犯范興長第二百三十五名顆,俘獲賊屬八十二名口,奪回被捕男婦五名口,奪獲馬牛等物。亦被各賊殺死老人胡文政一名,戳傷鄉夫葉永旺等五名。」又據指揮徐麒等呈稱:「黃蠟溪、上下漳溪與廣東饒平縣並本省永定縣,山界相連。遵依約會,廣東官兵並金豐哨指揮韋鑒、大溪哨推官胡寧道等,於三月二十一日子時發兵,齊至黃蠟;廣東義民饒四等領兵亦至;會合我兵,三路進攻。賊出,拒戰甚銳;我兵奮勇大噪而前,擒斬首從賊犯溫宗富等九十一名顆,俘獲賊屬一十三名口,餘賊敗走。各兵乘勝追至赤石岩,仍與大戰良久,賊復大敗;又擒斬首從賊犯遊宗成等一百四十六名顆,俘獲賊屬九十名口。」又據中營委官指揮張鉞、百戶呂希良等呈稱:「領兵追趕黃蠟溪等處逃賊,至地名陳呂村遇賊拒戰,當陣擒斬首從賊犯朱老叔等六十六名顆,俘獲賊屬八名口。」各另呈解到道,轉解審驗紀功外,續據委官知府鍾湘呈稱:「蒙調官兵,先後兩月之間,攻破長富村等處巢穴三十餘處,擒斬首從賊犯一千四百二十餘名顆,俘獲賊屬五百七十餘名口,奪回被擄男婦五名口,燒毀房屋二千餘間,奪獲牛馬贓仗無算。即今脅從餘黨,悉願攜帶家口出官投首,聽撫安插。本職遵照兵部奏行勘合並巡撫都察院節行案牌事理,出給告示,發委知縣施祥、縣丞余道招撫脅從賊人朱宗玉、翁景璘等一千二百三十五名,家口二千八百二十八名口,俱經審驗安插復業。」緣由呈報到道,轉呈到臣。及據廣東按察司分巡嶺東道兵備僉事等官顧應祥等會呈:「遵依本院案驗,委官統領軍兵,會同福建克期進剿。隨奉本院進兵方略,當即遵依揚言班師,一面出其不意,從牛皮石、嶺腳隘等處分為三哨,鼓噪並進。賊瞻顧不暇,望風瓦解。節據指揮楊昂、王春、通判徐璣、陳策、義官餘黃孟等各報稱,於本年正月二十四等日克破古村、未窖、禾村、大水山、柘林等巢,生擒大賊首張大背、劉烏嘴、蕭乾爻、范端、蕭王即蕭五顯、薊釗、蘇容、賴隆等,並擒斬首從賊犯。乘勝前進,會同福建官軍克期夾攻。間探知大傘賊徒潰圍殺死指揮覃相、縣丞紀鏞等情,當即進兵策應。各賊畏我兵勢,燒巢奔走。生擒賊首羅聖欽,餘賊退入箭灌大寨合勢,乘險並力拒敵。蒙委知縣張戩督同指揮張天傑分哨,由別路進兵,攻破白土村、赤口岩等巢,直搗箭灌大寨。諸賊迎戰,我兵奮勇合擊,遂破箭灌。當陣斬獲首從賊犯共計二百二十四名顆,俘獲賊屬八十四名口及牛馬贓仗等物。各寨賊黨聞風奔竄,已散復聚,愈相連結;各設機險,以死拒守。各職統兵分兵並進,於三月二十等日攻破水竹、大重坑、苦宅溪、靖泉溪、白羅、南山等巢,直搗洋竹洞、三角湖等處,前後大戰十餘,生擒賊首溫火燒、張大背、雷振、蔡晟、賴英等,並擒斬賊犯共一千四十八名顆,俘獲賊屬八百三十八名口,奪獲馬牛、贓銀、銅錢、衣帛、器仗、蕉紗等物。前後共計生擒大賊首一十四名。擒斬賊犯一千二百五十八名顆,俘獲賊屬九百二十二名口,奪獲水黃牛馬一百三十九頭匹,贓仗衣布等物共二千一百五十七件疋,葛蕉紗九十六斤一兩,贓銀三十二兩四錢八分,銅錢一百四十二文,各開報到道收審。」緣由呈報前來,卷查先為急報賊情事,準兵部諮,該本部題:「已經福建、廣東總鎮巡按等衙門都御史陳金、御史胡文靜等會議區畫,各該守巡兵備等官欽遵。」整備糧餉,起調軍兵,約會進剿間,臣於本年正月十六日始抵贛州地方行事。先於本月初三日於南昌地方據兩省各官呈稟,師期不同,事體參錯,誠恐彼此推調,致誤軍機。當臣備遵該部諮來事理,具開進兵方略,行仰各官協同上緊,密切施行去後,續據福建右參政等官艾洪等會呈:「指揮覃桓、縣丞紀鏞被大傘賊眾突出,馬陷深泥,被傷身死。」及據各哨呈稱:「賊寨險惡,天氣漸暄;我兵遭挫,賊勢日甚;乞要奏添狼兵,候秋再舉。」備呈到臣,參看得各官頓兵不進,致此敗衄,顯是不奉節制,故違方略。及照奏調狼兵,非惟日久路遙,緩不及事,兼恐師老財費,別生他虞。且勝敗由人,兵貴善用。當此挫折,各官正宜協憤同奮,因敗求勝,豈可輒自退阻,倚調狼兵,坐失機會?臣當日即自贛州起程,親率諸軍進屯長汀、上杭等處。一面督令各官密照方略,火速進剿,立功自贖,敢有支吾推調,定以軍法論處;一面查勘失事緣由,另行參奏間。隨據各呈捷音到臣,參照閩廣賊首詹師富、溫火燒等恃險從逆已將十年,黨惡聚徒,動以萬計。鼠狐得肆跳梁,蛇豕漸無紀極;卻剽焚驅,數郡遭其荼毒;轉輸徵調,三省為之騷然。臣等奉行誅剿,三月之內,遂克殲取渠魁;掃蕩巢穴,百姓解倒懸之苦,列郡獲再生之安。此非朝廷威德,廟堂成算,何以及此!及照福建領兵各官,始雖疏於警備,稍損軍威,終能戮力協謀,大致克捷;論過雖有,計功亦多。其間福建如僉事胡璉、參政陳策、副使唐澤、知府鍾湘,廣東如僉事顧應祥,都指揮僉事楊懋、知縣張戩,才調俱優,勞勳尤著。伏乞俯從惟重之典,以作敢戰之風。除將二省兵快量留防守,其餘悉令歸農。及將功次另行勘報外,原係捷音事理,為此具本題奏。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伏睹《大明律》內該載『失誤軍事』條:『領兵官已承調遣,不依期進兵策應,若承差告報軍期而違限,因而失誤軍機者,並斬。』『從軍違期』條:『若軍臨敵境,托故違期三日不至者,斬。』『主將不固守』條:『官軍臨陣先退,及圍困敵城而逃者,斬。』此皆罰典也。及查得原擬直隸、山東、江西等處征剿流賊升賞事例,一人並二人為首就陣,擒斬以次劇賊一名者,五兩;二名者,十兩;三名者,賞實授一級,不願者,賞十兩;陣亡者升一級,俱世襲,不願者,賞十兩;擒斬從賊六名以上至九名者止,升實授二級,餘功加賞;不及六名,除升一級之外,扣算賞銀;三人四人五人以上共擒斬以次劇賊一名者,賞銀十兩均分;從賊一名者,賞五兩均分;領軍把總等官自斬賊級,不準升賞;部下獲功七十名以上者,升署一級;五百名者,升實授一級;不及數者,量賞;一人捕獲從賊一名者,賞銀四兩;二名者,賞八兩;三名者,升一級;以次劇賊一名者,升署一級,俱不準世襲,不願者,賞五兩。此皆賞格也。賞罰如此,宜乎人心激勸,功無不立;然而有未能者,蓋以賞罰之典雖備,然罰典止行於參提之後,而不行於臨陣封敵之時;賞格止行於大軍征剿之日,而不行於尋常用兵之際故也。且以嶺北一道言之,四省連絡,盜賊淵藪。近年以來,如賊首謝志珊、高快馬、黃秀魁、池大鬢之屬,不時攻城掠鄉,動輒數千餘徒。每每督兵追剿,不過遙為聲勢,俟其解圍退散,卒不能取決一戰者,以無賞罰為之激勸耳。合無申明賞罰之典,今後但遇前項賊情,領兵官不拘軍衛有司,所領兵眾有退縮不用命者,許領兵官軍前以軍法從事;領兵官不用命者,許總統兵官軍前以軍法從事。所統兵眾,有能對敵擒斬功次,或赴敵陣亡,從實開報,覆勘是實,轉達奏聞,一體升賞。至若生擒賊徒,鞫問明白,即時押赴市曹,斬首示眾;庶使人知警畏,亦與見行事例決不待時,無相悖戾。如此,則賞罰既明,人心激勵;盜賊生發,得以即時撲滅;糧餉可省,事功可見矣。」
具呈到臣。卷查三省賊盜,二三年前,總計不過三千有餘;今據各府州縣兵備守備等官所報,已將數萬,蓋已不啻十倍於前。臣嘗深求其故。尋諸官僚,訪諸父老,采諸道路,驗諸田野,皆以為盜賊之日滋,由於招撫之太濫;招撫之太濫,由於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由於賞罰之不行;誠有如副使楊璋所議者。臣請因是為陛下略言其故。
盜賊之性雖皆凶頑,固亦未嘗不畏誅討。夫惟為之而誅討不及,又從而招撫之,然後肆無所忌。蓋招撫之議,但可偶行於無辜脅從之民,而不可常行於長惡怙終之寇;可一施於回心向化之徒,而不可屢施於隨招隨叛之黨。南、贛之盜,其始也,被害之民恃官府之威令,猶或聚眾而與之角,嗚之於官;而有司者以為既招撫之,則皆置之不問。盜賊習知官府之不彼與也,益從而仇脅之。民不任其苦,知官府之不足恃,亦遂靡然而從賊。由是,盜賊益無所畏,而出劫日頻,知官府之必將己招也;百姓益無所恃,而從賊日眾,知官府之必不能為己地也。夫平良有冤苦無伸,而盜賊乃無求不遂;為民者困徵輸之劇,而為盜者獲犒賞之勤;則亦何苦而不彼從乎?是故近賊者為之戰守,遠賊者為之鄉導;處城郭者為之交援,在官府者為之間諜;其始出於避禍,其卒也從而利之。故曰「盜賊之日滋,由於招撫之太濫」者,此也。
夫盜賊之害,神怒人怨,孰不痛心!而獨有司者必欲招撫之,亦豈得已哉?誠使強兵悍卒,足以殲渠魁而蕩巢穴,則百姓之憤雪,地方之患除;功成名立,豈非其所欲哉!然而南、贛之兵素不練養,類皆脆弱驕惰,每遇征發,追呼拒攝,旬日而始集;約束齎遣,又旬日而始至;則賊已兗載歸巢矣。或猶遇其未退,望賊塵而先奔,不及交鋒而已敗。以是禦寇,猶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安得不以招撫為事乎?故凡南、贛之用兵,不過文移調遣,以苟免坐視之罰;應名剿捕,聊為招撫之媒。求之實用,斷有不敢。何則?兵力不足,則剿捕未必能克;剿捕不克,則必有失律之咎,則必徵調日繁,督責日至;糾舉論劾者四面而起,往往坐視而至於落職敗名者有之。招撫之策行,則可以安居而無事,可以無調發之勞,可以無戴罪殺賊之責,無地方多事不得遷轉之滯。夫如是,孰不以招撫為得計!是故寧使百姓之荼毒,而不敢出一卒以抗方張之虜;寧使孤兒寡婦之號哭,顛連疾苦之無告,而不敢提一旅以忤及招之賊。蓋招撫之議,其始也,出於不得已;其卒也,遂守以為常策。故曰「招撫之太濫,由於兵力之不足」者,此也。
古之善用兵者,驅市人而使戰,收散亡之卒以抗強虜。今南、贛之兵尚足以及數千,豈盡無可用乎?然而金之不止,鼓之不進;未見敵而亡,不待戰而北。何者?進而效死,無爵賞之勸;退而奔逃,無誅戮之及;則進有必死而退有幸生也,何苦而求必死乎?吳起有云:「法令不明,賞罰不信,雖有百萬,何益於用?凡兵之情,畏我則不畏敵,畏敵則不畏我。」今南、贛之兵,皆「畏敵而不畏我」,欲求其用,安可得乎!故曰「兵力之不足,由於賞罰之不行」者,此也。
今朝廷賞罰之典固未嘗不具,但未申明而舉行耳。古者賞不逾時,罰不後事。過時而賞,與無賞同;後事而罰,與不罰同。況過時而不賞,後事而不罰,其亦何以齊一人心而作興士氣?是雖使韓、白為將,亦不能有所成;況如臣等腐儒小生,才識昧劣,而素不知兵者,亦復何所冀乎?議者以南、贛諸處之賊,連絡數郡,蟠據四省,非奏調狼兵,大舉夾攻,恐不足以掃蕩巢穴;是固一說也。然臣以為狼兵之調,非獨所費不貲,兼其所過殘掠,不下於盜。大兵之興,曠日持久,聲勢彰聞;比及舉事,諸賊渠魁悉已逃遁;所可得者,不過老弱脅從無知之氓。於是乎有橫罹之慘,於是乎有妄殺之弊。班師未幾,而山林之間復已呼嘯成群。此皆往事之已驗者。臣亦近揀南、贛之精銳,得二千有餘,部勒操演,略有可觀。誠使得以大軍誅討之賞罰而行之平時,假臣等以便宜行事,不限以時而惟成功是責,則比於大軍之舉,臣竊以為可省半費而收倍功。臣請以近事證之。臣於本年正月十五日抵贛,卷查兵部所諮申明律例,今後地方但有草賊生發,事情緊急,該管官司即便依律調撥官軍乘機剿捕;應合會捕者,亦就調撥策應;但係軍情,火速差人申奏。敢有遲延隱匿,巡撫巡按三司官即便參問,依律罷職充軍等項發落。雖不係聚眾草賊,但係有名強盜肆行劫掠,賊勢凶惡,或白晝攔截,或明火持杖,不拘人數多少,一面設法緝捕,即時差人申報合幹上司,並具申本部知會處置。如有仍前朦朧隱蔽,不即申報,以致聚眾滋蔓,貽患地方,從重參究,決不輕貸等因,題奉欽依,備行前來。時以前官久缺,未及施行,臣即刊印數千百紙,通行所屬,布告遠近。未及一月,而大小衙門以賊情來報者接踵,亦遂屢有斬獲一二人或五六人七八人者。何者?兵得隨時調用,而官無觀望執肘,則自然無可推托逃避,思效其力。由此言之,律例具存,前此惟不申明而舉行耳。今使賞罰之典悉從而申明之,其獲效亦未必不如是之速也。伏望皇上念盜賊之日熾,哀民生之日蹙;憫地方荼毒之愈甚,痛百姓冤憤之莫伸;特敕兵部俯采下議,特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賊有不滅,臣等亦無以逃其死。夫任不專,權不重,賞罰不行,以至於僨軍敗事,然後選重臣,假以總製之權而往拯之,縱善其後,已無救於其所失矣。
臣才識淺昧,且體弱多病。自度不足以辦此,行從陛下乞骸骨,苟全餘喘於林下。但今方待罪於此,心知其弊,不敢不為陛下盡言。陛下從臣之請,使後來者得效其分寸,收討賊之功,臣亦得以少逭死罪於萬一。緣係申明賞罰以厲人心事理,為此具本請旨。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奉臣批:「據南安府申大庾縣報,正德十二年四月內,被佘賊四百餘人前來打破下南等寨,續被上猶、橫水等賊七百餘徒截路打寨,劫殺居民。又擄南康縣報,佘賊一夥突來龍句保虜劫居民;續被佘賊三百餘徒突來坊民郭加瓊等家,擄捉男婦八十餘口,耕牛一百餘頭。又有佘賊一陣擄劫上長龍鄉耕牛三百餘頭,男婦子女不知其數。又擄上猶縣申,被橫水等村佘賊糾同逃民,四散虜劫人財。續據三門總甲蕭俊報,佘賊與逃民約有數百,在於地名梁灘虜牽人牛。本月十六日,準本縣捕盜主簿利昱牒報,佘賊劫打頭裏、茶坑等處,駐紮未散,已關統兵官縣丞舒富等前去追剿,賊已退回橫水等巢去訖。各申本院,批兵備道議處回報。案照四月初五日據南康府呈同前事,彼時本院見在福建漳州督兵未回,未知前賊向往,行查未報。續據龍南縣稟,廣東浰頭等處強賊池大鬢等三千餘徒,突來攻圍總甲王受寨所,又經會委義官蕭承調兵前去會剿。隨據本縣呈,前賊退去訖等因。又查得先據南康縣申呈上猶賊首謝志珊糾合廣東賊首高快馬,統眾二千餘徒,攻圍南康縣治,殺損官兵。已經議委知府邢句等查勘失事緣由呈報外,續該兵部題諮:『巡撫都御史孫燧會同南贛都御史王守仁,將前項賊犯謝志珊等,量調官軍,設法剿捕,務期盡絕。應該會同兩廣鎮巡官行事,照例約會施行。題奉欽依。』轉行查勘前賊見今有無出沒及曾否集有兵糧,相度機宜,即今可否剿捕。惟復應會兩廣調集軍馬,待時而動,務要查議明白,處置停當,具由呈報。仍督各該地方牢固把截,用心防守,以備不虞等因。隨奉本院案驗,議照前賊連絡三省,盤據千里,必須三省之兵克期並進,庶可成功。但今湖廣已有偏橋苗賊之征,廣東又有府江瑤僮之伐,雖欲約會夾攻,目今已是春深,雨水連綿,草木茂盛,非惟緩不及事,抑且虛糜糧餉。合無一面募兵練武,防守愈嚴,積穀貯糧,軍需大備;告招者撫順其情,暫且招安;肆惡者乘其間隙,量搗其穴。候三省約會停當,然後大舉,庶有備無患,事出萬全。通行呈詳去後,今奉前因,隨會同分守左參議黃宏、守備都指揮同知王泰,查勘得南安府所屬大庾、南康、上猶三縣,除賊巢小者未計,其大者總計三十餘處,有名大賊首有謝志珊、志海、志全、楊積榮、賴文英、藍瑤、陳曰能、蔡積昌、賴文聰、劉通、劉受、蕭居謨、陳尹誠、簡永廣、蔡積慶、蔡西、薛文高、洪祥、徐華、張祥、劉清才、譚曰真、蘇景祥、藍清奇、朱積厚、黃金瑞、藍天鳳、藍文亨、鍾鳴、鍾法官、王行、雷明聰、唐洪、劉元滿,所統賊眾約有八千餘徒,且與湖廣之桂陽、桂東、魚黃、聶水、老虎、神仙、秀才等巢,廣東之樂昌,巢穴相聯盤據,流劫三省,為害多年。贛州之龍南,因與廣東之龍川、浰頭賊巢接境,被賊首池大鬢、大安、大升糾合龍南賊首黃秀魁、賴振祿、鍾萬光、王金巢、鍾萬貴、古興鳳、陳倫、鍾萬璿、杜思碧、孫福榮、黃萬珊、黃秀玨,羅積善、王金、曾子奈、王金奈、王洪、羅鳳璿、黎用璿、黃本瑞、鄭文鉞、陳秀玄、陳珪、劉經、藍斌、黃積秀等,所統賊眾約有五千餘徒,不時越境流劫信豐、龍南、安遠等縣。已經夾攻三次,俱被漏網。所據前賊,佔據居民田土數千萬頃,殺虜人民,尤難數計。攻圍城池,敵殺官兵,焚燒屋廬,奸汙妻女;其為荼毒,有不忍言。神人之所共怒,天討所當必加者也。今聞廣、湖二省用兵將畢,夾攻之舉,亦惟其時,但深山茂林,東奔西竄,兼之本道兵糧寡弱,必須那借京庫折銀三萬餘兩,動調狼兵數千前來協力,約會三省並進夾攻,庶可噍類無遺」等因。又據廣東樂昌縣知縣李增稟稱,本年二月內,有東山賊首高快馬等八百餘徒,在地名櫃頭村行劫。又據乳源縣稟報,賊徒千餘在洲頭街等處打劫,備申照詳。及據湖廣整飭郴桂等處兵備副使陳璧呈稱:「本年二月內,據黃砂保走報,廣東強賊三百餘徒突出攻劫。又據宜章所飛報,樂昌縣山峒苗賊二千餘眾出到九陽等處搜山捉人,未散;又報東西二山首賊發票會集四千餘徒,聲言要出桂陽等處攻城。又報江西長流等峒佘賊六百餘徒,又一起四百餘徒,各出劫掠。及據桂東縣申報,強賊一起七百餘徒,前到本縣殺人祭旗,捉擄男婦,未散。又據桂陽縣報,強賊六百餘徒,聲言要來攻寨等因,各稟報到道。看得前項苗賊四山會集,報到之數將及萬餘。我兵寡弱,防守尚且不足,敵戰將何以支!況郴桂所屬永興等縣,原無城池,防守地方重計,實難為處。伏望軫念荼毒,請軍追捕」等因。又據郴州桂陽縣申:「本縣四面,俱係賊巢。正德三年以來,賊首龔福全等作耗,殺死守備都指揮鄧旻;雖蒙征剿,惡黨猶存。正德七年,兵備衙門計將賊首龔福全招撫,給與冠帶,設為瑤官;賊首高仲仁、李賓、黎穩、梁景聰、扶道全、劉付興、李玉景、陳賓、李聰、曹永通、謝志珊,給與巾衣,設為老人。未及兩月,已出要路劫殺軍民。動輒百千餘徒,號稱高快馬、『遊山虎』、『金錢豹』、『過天星』、『密地蜂』、『總兵』等名目,隨處流劫。正德十一年七月內,龔福全張打旗號,僭稱『廷溪王』,李賓、李穩、梁景聰僭稱『總兵都督將軍』名目,各穿大紅,虜民抬轎,展打涼傘,擺列頭踏響器;其餘瑤賊,俱乘馬匹。千數餘徒,出劫樂昌及江西南康等縣,拒敵官軍。後蒙撫諭,將賊首高仲仁、李賓給與冠帶,重設瑤官。未寧半月,仍前出劫。本年正月十六日,一起八百餘徒出劫樂昌縣,虜捉知縣韓宗堯,劫庫劫獄;又一起七百餘徒,打劫生員譚明浩家;一起六百餘徒,從老虎等峒出劫;一起五百餘徒,從興寧等縣出劫。切思前賊陽從陰背,隨撫隨叛。目今瑤賊萬餘,聚集山峒,聲言要造呂公大車,攻打州縣城池。官民徬徨,呈乞轉達,請調三省官軍來剿」等情,各備申到臣。除備行江西、廣東、湖廣三省該道守巡兵備守備等官嚴督各該府州縣所掌印巡捕巡把隘提備等官,起集兵快人等,加謹防禦,相機截捕去後,查得先因地方盜賊日熾,民被荼毒。竊計兵力寡弱,既不足以防遏賊勢,事權輕撓,復不足以齊一人心。乞要申明賞罰,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庶幾舉動如意,而事功可成。已經具題間,今復據各呈申前因,臣等參看得前項賊徒,惡貫已盈,神怒人怨。譬之疽癱之在人身,若不速加攻治,必至潰肺決腸。
然而攻治之方亦有二說。若陛下假臣等以賞罰重權,使得便宜行事,期於成功,不限以時,則兵眾既練,號令既明,人知激勵,事無掣肘,可以伸縮自由,相機而動;一寨可攻則攻一寨,一巢可撲則撲一巢;量其罪惡之淺深而為撫剿,度其事勢之緩急以為後先。如此亦可以省供饋之費,無徵調之擾;日剪月削,使之漸盡灰滅。此則如昔人撥齒之喻,日漸動搖,齒投而兒不覺者也。然而今此下民之情,莫不欲大舉夾功,以快一朝之忿,蓋其怨恨所激,不復計慮其他。必須南調兩廣之狼達,西調湖湘之土兵,四路並進,一鼓成擒,庶幾數十年之大患可除,千萬人之積怨可雪。然此以兵法「十圍五攻」之例,計賊二萬,須兵十萬,日費千金。殆於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萬家,積粟料財,數月而事始集;刻期舉謀,又數月而兵始交;聲跡彰聞,賊強者設險以拒敵,黠者挾類而深逃,迨於鋒刃所加,不過老弱脅從。且狼兵所過,不減於盜;轉輸之苦,重困於民。近年以來,江西有姚源之役,瘡痍甫起;福建有汀漳之寇,軍旅未旋;府江之師方集於兩廣,偏橋之討未息於湖湘。兼之杼柚已輕,種不入土;而營建所輸,四征未已;誅求之刻,百出方新。若復加以大兵,民將何以堪命?此則一撥去齒而兒亦隨斃者也。夫由前之說,則如臣之昧劣,實懼不足以堪事,必擇能者任之而後可。若大舉夾攻,誠可以分咎而薄責,然臣不敢以身謀而廢國議。惟陛下擇其可否,斷而行之。緣係地方緊急賊情事理,為此具本請旨。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正德十二年二月二十等日,據贛州府龍南縣申總甲王受等呈,蒙差各役領兵與同已招大賊首黃秀璣等前往安遠截捕流賊賴振祿等,行至地名湖江背,不料黃秀璣反招,主令伊弟黃大滿、黃細滿等沿途打搶民財,放火燒毀民人劉必甫等房屋,仍與賊首賴振祿等連謀行劫。本役督率兵快人等前到地名黎坑祭下與賊對敵,當陣殺獲賊首黃秀璣、黃大滿、黃細滿、黃積瑜首級四顆,奪獲黃黑旗二面,殺死賊徒三十餘名。本年四月初九日,又有廣東浰頭老賊首池大鬢串同反招賊首黃秀魁、陳秀顯等,糾眾四百餘徒,打劫千長何甫等家。本役又率兵夫至地名陳坑水,與賊交鋒,殺獲首從賊人陳秀顯等一十二顆,奪獲紅旗一面,大小黃牛五頭;餘賊歸巢去訖。及據南安府申,據大庾縣隘長張德報稱,湖廣桂陽縣魚黃峒佘賊首唐飛劍、總兵嚴宗清、千總賴必等糾眾劫虜,當起兵夫追至界首南流拗,與賊對敵,殺獲唐飛劍、嚴宗清首級二顆。及南安縣申,準縣丞舒富關餘賊三百餘人出劫,當有保長王萬湖等帶領鄉兵擒捕,殺獲賊級一顆,生擒賊二名,奪回被虜人口三名口,奪獲黃牛二頭,各解報到道,審驗明白」等因。又據廣東按察司分巡嶺南道僉事黃昭呈:「韶州府乳源縣知縣沈淵申稱,本年二月十八日,有東山瑤賊首高快馬等眾,突來城外並附近鄉村打劫,欲行攻陷南城。當即起集鄉兵及打手民壯固守城池及相機與敵,射傷賊徒三名,各賊退在北城外紮營、隨調深峒等處土兵協力,奮勇與賊交鋒,射傷賊徒二十餘名,射死賊徒一十六名,奪回被虜人口三十二名口。又據捕盜老人梁真等殺獲賊級二顆,生擒賊徒一名。及據樂昌縣知縣李增申,強賊六百餘徒出劫,當集打手兵壯前去截捕,到地名雲門寺與賊交鋒,斬獲賊級二十四顆,生擒賊徒二名,奪獲馬七匹。又據曲江縣瑤總盤宗興等擒獲賊徒一名,奪獲馬一匹。各呈解到道,審驗是實」等因。並據潮州府揭陽縣申:「流賊劫長樂、海豐等縣黃義官等家,隨調兵快,行至地名長門徑,與賊對敵,擒獲賊徒張宏福、王木四等一十六名,俘獲賊婦二口。」及據惠州府申:「準捕盜通判徐璣牒稱,流賊一夥約有八十餘徒,圍劫新地屯徐百戶等家,當督兵快打手追殺至地名馬駿逕,擒獲賊徒杜棟等四名,殺獲賊級一顆;又督總甲鄭全等在地名葵頭障擒獲賊徒張仔等一十二名;及千長彭伯璿等率兵擒獲賊徒黃貴等一十五名,殺獲賊級一顆,俘獲賊婦一口。又有總甲黃廷珠追獲賊徒雷進保等八名。俱解赴嶺東道審驗」等因。及據湖廣郴桂等處兵備副使陳璧、守備指揮同知李璋各呈,廣東苗賊一千餘徒出劫興寧等處,當起郴州殺手,令閑住千戶孔世傑等管領,追襲至地名大田橋遇賊,當陣擒斬首從賊人龐廣等三十二名顆,奪獲贓仗四十七件,馬騾五匹,奪回被虜人口二百五十名口;並據老人劉宣等捕獲賊徒雷克怒等六名,俘獲婦女三口。申報到道,審驗明白。各備由呈申開報到臣。
先為巡撫地方事,節該欽奉敕:「命爾巡撫江西南安、贛州、福建汀州、漳州、廣東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廣郴州地方,但有賊盜生發,即便設法剿捕。欽此。」欽遵。已經備行道守巡、兵備、守備等官,嚴督府、衙、所、州、縣掌印、捕盜等官,集起父子鄉兵及顧募打手、殺手、弩手人等,各於賊行要路去處加謹防禦,遇有盜兵出殺,就便相機截捕,獲功呈報,以靖地方。今據各呈,除行各該兵備等官將斬獲賊級閱驗明白,發仰梟首、生擒賊犯問招回報;俘獲賊屬並牛馬贓物俱變賣價銀入官,與器械俱貯庫;被虜人口給親完聚;獲功人員照例量行給賞外,緣係擒獲功次事理,為此具本題知。
據福建按察司兵備僉事胡璉呈:「奉本院批,據漳州府呈:「準知府鍾湘關據南靖縣儒學生員張浩然等連名呈稱,南靖縣治僻在一隅,相離盧溪、平和、長樂等處地裏遙遠,政教不及,小民罔知法度,不時劫掠鄉村,肆無忌憚,釀成大禍。今日動三軍之眾,合二省之威,雖曰殲厥渠魁,掃除黨類,此特一時之計,未為久遠之規。乞於河頭、中營處添設縣治,引帶汀、潮,侯襟清、寧。人煙輳集,道路適均;政教既敷,盜賊自息。考之近日,龍嚴添設漳平而寇盜以靖,上杭添設永定而地方以寧,此皆明驗。今若添設縣治,可以永保無虞等情。又據南靖縣義民鄉老曾敦立、林大俊等呈稱,河頭地方北與戶溪流恩山崗接境,西南與平和象湖山接境,而平和等鄉又與廣東饒平縣大傘、箭灌等鄉接境,皆係窮險賊巢。兩省居民,相距所屬縣治各有五日之程,名雖分設都圖,實則不聞政教。往往相誘出劫,一呼數千,所過荼毒,有不忍言。正德二年,雖蒙統兵剿捕,未曾設有縣治;不過數月,遺黨復興。今蒙調兵剿撫,雖少寧息,誠恐漏網之徒復踵前弊,呈乞添設縣治,以控製賊巢;建立學校,以移風易俗;庶得久安長治等因。蒙漳南道督同本職,與南靖縣知縣施祥帶領耆民曾敦立等,並山人洪欽順等,親詣河頭地方,踏得大洋陂背山面水,地勢寬平,周圍量度可六百餘丈,西接廣東饒平,北聯三團盧溪,堪以建設縣治。合將南靖縣清寧、新安等裏,漳浦縣二三等都,分割管攝,隨地糧差。及看得廬溪枋頭阪地勢頗雄,宜立巡檢司以為防禦,就將小溪巡檢司移建,仍量加編弓兵,點選鄉夫,協同巡邏。遇有盜賊,隨即撲捕。再三審據通都民人合詞,執稱南靖地方極臨邊境,盜賊易生,上策莫如設縣。況今奏凱之後,軍餉錢糧尚有餘剩,各人亦願鑿山采石,挑土築城,砍伐樹木,燒造磚瓦,數月之內,工可告成。為照南靖縣相離盧溪等處委的窎遠,難以提防管束,今欲於河頭添設縣治,枋頭阪移設巡檢司,外足以控製饒平鄰境,內足以壓服盧溪諸巢;又且民皆樂從,不煩官府督責,誠亦一勞永逸,事頗相應。具呈到道,呈乞照詳』等因。奉批:『看得開建縣治,控製兩省瑤寨,以奠數邑民居,實亦一勞永逸之圖。但未經查勘奏請,仍仰該道會同始議各官,再行該府拘集父老子弟及地方新舊居民,審度事體,斟酌利害。如果遠近無不稱便,軍民又皆樂從,事已舉興,勢難中輟。即便具由呈來,以憑奏請定奪。仍一面俯順民情,相度地勢,就於建縣地內預行區畫街衢井巷,務要均適端方,可以永久無弊;聽從願從新舊人民,各先佔地建屋,任便居住;其縣治、學校、倉場及一應該設衙門,姑且規留空址,待奏準命下之日,以次建立;仍一面通行鎮巡等衙門公同會議。此係設縣安民、地方重事,各官務要計處周悉,經畫審當,毋得苟且雷同,致貽後悔。批呈作急勘報,等因。依蒙拘集坊郭父老及河頭新舊居民再三詢訪,各交口稱便。有地者願歸官丈量,以建城池;有山者願聽上砍伐,以助木石;有人力者又皆忻然相聚,挑築土基,業已垂成。惟恐上議中止,下情難遂」等情,具呈到臣。
為照建立縣治,固係禦盜安民之長策,但當大兵之後繼以重役,竊恐民或不堪。臣時督兵其地,親行訪詢父老,輒諮道路,眾口一詞,莫不舉首願望,仰心樂從;旦夕皇皇,惟恐或阻。臣隨遣人私視其地,官府未有教令,先已伐木畚土,雜然並作,裹糧趨事,相望於道。究其所以,皆緣數邑之民積苦盜賊;設縣控御之議,父老相沿已久,人心冀望甚渴,皆以為必須如此,而後百年之盜可散,數邑之民可安,故其樂事勸工,不令而速。臣觀河頭形勢,實係兩省賊寨咽喉。今象湖、可塘、大傘、箭灌諸巢雖已破蕩,而遺孽殘黨,亦寧無有逃遁山谷者?舊因縣治不立,征剿之後,浸復歸據舊巢。亂亂相承,皆原於此。今誠於其地開設縣治,正所謂撫其背而扼其喉,盜將不解自散,行且化為善良。不然,不過年餘,必將復起。其時再舉兩省之兵,又糜數萬之費,圖之,已無及矣。臣竊以為開縣治於河頭,以控製群巢,於勢為便。雖使民甚不欲,猶將強而從之,況其祝望欣超若此,亦何憚而不為!至於移巡司於枋頭阪,亦於事勢有不容已。蓋河頭者,諸巢之咽喉;枋頭者,河頭之唇齒;勢必相須。兼其事體已有成規,不過遷移之勞,所費無幾。臣等皆已經畫區處,大略已備,不過數月,可無督促而成。民之所未敢擅為者,惟縣治學校,須命下之日乃舉行耳。伏願陛下俯念一方荼毒之久,深惟百姓永遠之圖,下臣等所議於該部,采而行之。設縣之後,有不如議,臣無所逃其責。今新撫之民,群聚淤河頭者二千有餘,皆待此以息其反側。若失今不圖,眾心一散,不可以復合;事機一去,不可以復追。後有噬臍之悔,徒使臣等得以為辭,然已無救於事矣。緣係添設縣治永保地方事理,為此具本請旨。
據江西按察司整飭兵備帶管分巡嶺北道副使楊璋呈:「奉巡撫江西右副都御史孫燧案驗,準兵部諮:『行移各該巡撫官員,今歲俱免赴京議事,各要在彼修舉職業。若有重大軍務,應議事件,益於政體,便於軍民者,明白條陳,聽會官計議奏請』等因,已經行仰所屬查訪去後,隨據吉安、臨江、袁州等府,萬安、泰和、清江、宜春等縣商民彭拱、劉常、郭閏、彭秀連名狀告:『正德六年,蒙上司明文行令贛州府起立抽分鹽廠,告示商民,但有販到閩、廣鹽課,由南雄府曾經折梅亭納過勸借銀兩,止在贛州府發賣者,免其抽稅;願裝至袁、臨、吉三府賣者,每十引抽一引。閩鹽自汀州過會昌羊角水,廣鹽自黃田江、九渡水來者,未經折梅亭,在贛州府發賣,每十引抽一引;願裝至袁、臨、吉三府發賣,每十引又抽一引。疏通四年,官商兩便。正德九年十月內,又蒙贛州府告示,該奉勘合開稱,廣鹽止許南、贛二府發賣,其袁、臨、吉不係舊例行鹽地方,不許越境。以致數年廣鹽禁絕,準鹽因怯河道逆流,灘石險阻,止於省城三府。居民受其高價之苦,客商阻塞買賣之源。乞賜俯念吉、臨等府與贛州地里相連,自昔至今惟食廣鹽,一向未經禁革。況廣鹽許於南、贛二府發賣,原亦不係洪武舊制,乃是正統年間為建言民情事,奉總督兩廣衙門奏行新例。如蒙將廣鹽查照南、贛事例,照舊疏通下流發賣,萬民幸甚,等因。又據贛州府抽分廠委官照磨汪德進呈:『近奉勘合禁止廣鹽、止許南、贛發賣,不許下流。但贛州、吉安地理相連,水路不過一日之程。今年夏驟雨泛漲,雖有橋船阻隔,水勢洶惡,衝斷橋索,以致奸商計乘水勢,聚積百船,執持凶器,用強越過。後雖拿獲數起,問罪不過十之一二。又有投托勢要官豪,夾帶下流發賣者;又有挑擔馱載,從興國、贛縣、南康等處小路越過發賣者。其弊多端,不禁則違事例,禁止則勢所難行,呈乞議處』等因。卷查正德六年奉總製江西等處地方軍務左都御史陳金批:『據江西布政司呈,準本司右布政使任漢諮稱,查得江西十三府俱係兩淮行鹽地方,湖西、嶺北二道灘石險惡,淮鹽因而不到。商人往往越境私販廣鹽,射利肥己。先蒙總督衙門奏準廣鹽許行南、贛二府發賣,仰令南雄照引追米納價,類解梧州軍門,官商兩便,軍餉充足。當時止是奏行南、贛,不會開載袁、鹽、吉三府。分無遵照敕諭,便宜處置,暫許廣鹽得下袁、鹽、吉三府地方發賣,立廠盤製,以助軍餉。及據江西按察司兵備副使王秩亦呈前事。隨該三司布政等官劉杲等議得委果於事有益,於法無礙,呈詳,批,允前來,遵照立廠,照例抽稅』外,正德九年十月內,準戶部諮,該巡撫都御史周南題,該本部覆議,內開廣東鹽課,仍照正德三年題奉欽依事理。有引官鹽,許於南、贛二府發賣,不許再行抽稅。袁、臨、吉不係舊例行鹽地方,不許到彼。如有犯者,不分有引無引,俱照律例問罪沒官。又經行仰禁革去後,今據前因,隨查得正德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設立抽分廠起,至正德九年五月終止,共抽過稅銀四萬八百四十餘兩。陸續奉撫鎮衙門,明文支發三省夾攻大帽山等處賞功軍餉,並犒勞過狼兵官軍士兵口糧,並取赴饒州征剿姚源軍前應用,及起造抽分廠廳浮橋,修理城池,買穀上倉,預備賑濟,及遵巡撫軍門批申,借支贛州衛官軍月糧等項,支過稅銀三萬八千二百九十餘兩。由此觀之,則地方糧餉之用,歲費不貲而仰給於商稅獨重。前項商稅所入,諸貨雖有,而取足於鹽利獨多。及查得近為緊急賊情事,該兵部題奉欽依,轉行議處停當,具由呈報。該本道會同分守守備衙門議得賊首謝志珊有名大寨三十餘處,擁眾數萬,盤據三省,窮凶極惡,神怒人怨。已經呈詳轉達奏聞,動調三省官兵會剿去後,及議得本省動調官兵以三萬為率,半年為期,糧餉等費,約用數萬。查得贛州府庫收貯前項稅銀,除支用外,止餘二千九百餘兩。又是節催起解赴部之數,續收銀兩止有一千六百餘兩。但恐不日命下,克期進剿,軍行糧食,所當預處。及查得廣東所奏前項鹽法,準行南、贛二府販賣,果係一時權宜,不係洪武年間舊例,合無查照先年總制都御史陳金便宜事例,一面行令前商,許於袁、臨、吉三府販賣,所收銀兩,少為助給;一面別行議處,以備軍餉。庶使有備無患,不致臨期缺乏。候事少寧,另行具題禁止。庶袁、臨、吉三府無乏鹽之苦,南、贛二府軍門得軍餉之利,而關津把截去處免阻隔意外之變,誠為一舉而三得矣,等因。已經備由呈奉巡撫都御史孫燧批:『看得所議鹽稅,既不重累商人,抑且有裨軍餉,輿情允協,事體頗宜。但其至贛州府十取其一,吉、臨等府十而取二,似乎過重。仰行再加詳議,斟酌適中回報。』依奉訪得商民販鹽,下至三府發賣者,倍取其利,即許越境販賣,乃其心悅誠服,並無稅重之辭。又經呈詳,奉批:『看得所議鹽稅事情,商賈疏通,軍餉有賴,一舉兩得,合遵照欽奉敕諭便宜處置事理,仰行各道並該府縣遵奉。仍禁革奸徒,不許乘機作弊,因而瞞官射利,擾害地方。』具由繳申,今照本院撫臨,理合再行呈請照詳」等因。據呈到臣,看得贛、南二府,閩、廣喉襟,盜賊淵藪。即今具題夾攻,不日且將命下;糧餉之費,委果缺乏;計無所措,必須仰給他省。但聞廣東以府江之師,庫藏漸竭;湖廣以偏橋之討,稱貸既多;亦皆自給不贍,恐無羨餘可推。若不請發內帑,未免重科貧民。然內帑以營建方新,力或不逮;貧民則窮困已極,勢難復徵。及照前項鹽稅,商人既已心服,公私又皆兩便,庶亦所謂不加賦而財足,不擾民而事辦。臣除遵照敕諭,徑自區畫事理,批行該道,暫且照議施行。候地方平定之日,將抽過稅銀、支用過數目,另行具奏。抽分事宜,照例仍舊停止外,緣係地方事理,為此具本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