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間詩學 (四庫全書本)/卷首
田間詩學 卷首 |
欽定四庫全書
田間詩學卷首
桐城錢澄之撰
詩總論
〈六藝論曰詩者歌風諭之聲也自書契之興樸略尚質面稱不為諂目諫不為謗君臣之接如朋友然在於懇誠而已斯道稍衰奸偽以生上下相犯及其制禮尊君卑臣於是箴諫者希情志不通故作詩者以誦其美而譏其過 疏云益稷稱舜云上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是舜誡羣臣使之用詩則用詩規諫舜時已然 按唐虞之詩非由情志不通直對面歌詩以相戒朂臯陶與舜相荅為歌即是詩也虞舜所言雖是舜之命夔而舜承于堯明堯已用詩矣 陳傅良云春秋之衰以禮廢秦之亡以詩廢嘗觀之詩刑政之苛賦役之重天子諸侯朝廷之嚴而后妃夫婦衽席之祕聖人為詩而使天下匹夫匹婦之微皆得以言其上宜若啟天下輕君之心然亟諫而不悟顯戮而不戾相與攜持去之而不忍是故湯武之興其民急而不敢去周之衰其民哀而不敢離葢其抑鬱之氣舒而無聊之意不蓄也嗚呼詩不敢作天下怨極矣卒不能勝共起亡秦秦亡而後快於是始有匹夫匹婦存亡天下之權嗚呼春秋之衰以禮廢秦之亡以詩廢吾固知公卿大夫之禍速而小民之禍遲而大而詩者正所以維持君臣之道其功用深矣 司馬遷云古者詩三千餘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厲之缺始于衽席故闗雎以為風始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三百五篇孔子皆歌之以求合於韶武雅頌之音禮樂自此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 班固云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也〉
〈愚按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此萬世言詩之始明詩之即以為樂也周禮大師敎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以六徳為之本以六律為之音則詩之為詩不于辭句而于音律明矣序曰動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詩非聲音之道烏足以感動乎謝良佐云詩猶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則不然愚謂歌曲之能感動人者亦聲音為之也古之詩音為主而辭以叶之今琴之有音無字者多矣皆謂之琴曲後之人從其音而協以辭即其辭而暢以理然不欲毫髪有戾于音夫詩亦猶是也孔子歌三百五篇以合于雅頌是篇篇可而歌也秦火以後詩獨存諸諷誦亦以音存也是故風之有十五國雅之有大小與頌之為頌皆各以其音非後世章句之儒所得以義理分别也孔子曰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先王以六經垂敎惟詩禮樂之用最切詩禮樂雖分三者其用則一他日詔伯魚以學詩學禮而樂即寓其中矣又曰小子何莫學夫詩則禮樂皆寓其中矣孔子之敎弟子彈琴咏歌造次不輟故晏子譏其繁歌皷舞以聚徒也 記曰誦詩三百歌詩三百詩三百舞詩三百是三百篇不獨可歌亦備乎舞之音節矣 序曰情𤼵于聲聲成文謂之音疏云原夫作樂之始樂冩人音人音有小大髙下之殊樂器有宫商角徵羽之異依人音而制樂托樂器以冩音是樂本效人非人效樂但樂曲既定規模以成後人作詩模凖舊法此聲成文謂之音也據樂初之時則人能成文始入于樂據制樂之後則人之作詩先須成樂之文乃成為音音能冩情情皆可見聽音而知治亂觀樂而識盛衰故神瞽有以知其趣 樂記曰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註云方猶文章也樂之器彈宫則衆宫應然不足為樂是以變之使雜也左傳曰若琴瑟専壹誰能聴之即聲必須雜之義矣故曰聲成文謂之音則聲與音自别樂記註雜比曰音單出曰聲記又云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則以聲變乃成音音和乃成樂耳 按初作樂者准詩而為聲聲既成形須依聲而作詩故後之作詩者皆主應於樂文也故曰主文而譎諫所謂主文者謂合于宫商相應之文而依違譎諌不直言君之過失故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也 郝氏曰聲與詩異序曰在心為志𤼵言為詩此聲與詩之辨也夫子謂鄭聲淫非鄭詩淫也記曰鄭音好濫淫志衞音促數繁志宋音燕女溺志齊音傲辟驕志若謂鄭音即鄭詩衞音即衞詩齊音即齊詩十五國風未有宋詩也所謂燕女溺志是何詩與以聲罪詩誤矣樂記子貢問于師乙曰賜聞聲歌各有宜敢問賜宜何歌師乙謂寛而静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静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静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㫁者宜歌齊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識之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識之葢謂以商齊之聲歌風雅頌之詩聲與詩自别鄭氏疑商齊與風雅頌竝列為歌則是以齊為齊風商為商頌矣彼謂商為五帝之聲齊為三代之聲者何以稱焉按齊即營丘本少昊時爽鳩氏所居之地商者契始封之地今商州也至相土始遷于商丘夾漈鄭氏曰自后夔以來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八音六律為之羽翼耳聖人編詩為燕享祀之時用以歌而非用以説義也漢初去三代未逺大樂氏以聲歌肄業往往三百篇瞽史之徒例能歌也迨義理之説日勝而聲歌之學日微東漢之末禮樂蕭然曹孟徳平劉表得漢雅樂郎杜夔夔老乆不肄習所得于三百篇者惟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四篇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左延年所得惟鹿鳴一篇毎正旦大會東廂雅樂常作者是也議者謂古者歌鹿鳴必歌四牡皇華三詩同節故曰工歌鹿鳴之三而用南陔白華華黍三笙以賛之然後首尾相承節奏有屬今得一詩而如此用可乎至晉世鹿鳴一篇又無傳矣自鹿鳴一篇絶後世不復聞詩矣 馬氏曰詩之被于歌也以為燕享賓客祭祀鬼神之用但求之三百五篇惟周頌三十一篇商頌五篇為祭祀之詩小雅鹿鳴以下彤弓以上諸篇為燕享之詩至于周南以下十五國風小雅自六月而下大雅自文王而下以至魯頌之四篇序者以為美刺之辭但能言其文義之所主而不能明其聲樂之所用矣左傳所載列國諸侯大夫聘享賦詩大率斷章取義非曰此燕必合賦此詩也獨儀禮所載鄉飲酒禮燕禮工歌間歌合樂之節及穆叔所言天子享元侯與兩君相見之禮則専有其詩然考其歌詩合樂之意葢有不可曉者夫闗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之詩也何預于鄉宴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詩也何預于射而射禮用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也何預于燕飲而天子享元侯用之文王大明綿文王興周之詩也何與于交鄰而兩君相見歌之晉荀偃曰歌詩必類如儀禮及穆叔所言則類者少不類者多〉
〈愚按此數詩必其音樂之節奏有協于諸所行之禮文而不論其辭義也〉
〈射禮天子以騶虞諸侯以貍首大夫以采蘋士以采蘩為節今詩無貍首諸侯僭而去之孔子録詩不得也儀禮鄉飲酒工歌鹿鳴四牡皇華謂之升歌三終笙入堂下磬南北面立樂南陔白華華黍謂之笙入三終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謂之間歌三終乃合樂周南闗睢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則合樂三終也工告于樂正曰正樂備陳氏樂書曰工歌則琴瑟以詠而已笙不與焉笙入則衆笙而已間歌不與焉間歌則歌吹間作未至于合樂也合樂則工歌笙入間歌並作而樂于是備矣 按笙以笙吹詩間歌者謂堂上堂下一歌一吹更迭而作也宋寧宗時姜夔進大樂議其議登歌當與奏樂相合歌者登歌徹歌是也奏者金奏下管是也古之樂或奏以金或吹以管或吹以笙不必皆歌詩周有九夏鐘鼓奏之所謂奏以金也大祭祀登歌既畢下管象武管者簫篪蓫之屬象武皆詩而吹其聲所謂吹以管也周六笙歌自南陔皆有聲而無詩笙師掌之以供祭享所謂吹以笙也凡祭升歌清廟徹而歌雍一大祀惟兩歌詩宋神宗朝楊傑言大樂之失一曰歌不永言謂八音律吕皆以人聲為度今歌者或詠一言而濫及數律或〉
〈章句已闋而樂音未終所謂歌不永言也請節其煩聲以一聲歌一言〉
〈愚按唐開元鄉飲酒禮其樂有鹿鳴四牡皇華魚麗南有嘉魚南山有臺闗雎葛覃卷耳鵲巢采蘩采蘋十二篇之目其聲不得聞矣宋時有趙彦肅者傳此十二詩譜毎句之中字皆叶以律吕云即開元遺聲朱子疑古樂有唱有歎唱者𤼵歌句也歎者繼其聲也詩詞之外應更有叠字散聲以歎𤼵其趣漢晉之間舊曲既失其傳則其詞雖存而世莫能補為此故也若但如此譜直以一聲叶一字則古詩篇篇可歌無復樂崩之歎矣又其以清聲為調似非古法趙又以鹿鳴六詩為黄鐘清宫自註云俗呼正宫闗雎六詩為無射清商自註云俗呼越調按正宫則宫聲七調中之一調越調則商聲七調中之一調也豈十二詩専用宫商二調邪凡樂無五音即不成聲猶聲髙下不備即不成歌陳樂書曰樂有歌歌有曲曲有調樂府之以清商名者調法之名也方藥地謂詩三百篇皆樂也正調即雅樂也樂不過髙下疾徐錯綜而合節奏為調法耳十五字七調五音三者不能違也較今俗樂側調低二字為正調即雅矣七調即宫商角徵羽變宫變徵也十五字即吹家所謂五凡工又上一四六勾合之十字而四字一字上字凡字五字各有髙下二音共為十五字也簫笛去合四勾用七字吹者每一調則閉兩字琴有七宫商角徵羽少宫少商是也以二聲相合命之曰仙翁以和其調皆七而用五耳〉
二南論
〈二南皆為文王之徳周召二公施行之周公為政于國中而召公宣布于諸侯徳化大成于内而南方諸侯之國莫不從化是也朱子謂其得之國中者雜以南國之詩而謂之周南言自天子之國而被于諸侯不但國中而已也其得之南國者則直謂之召南言自方伯之國被于南方而不敢以繫于天子也先儒以周南為文王聖人之化召南為先公賢人之化其説鑿矣 周公封魯召公封燕皆元子世之其次子世守采地在王宫春秋時所稱周公召公是也僖九年公㑹宰孔周公于葵丘文五年召伯來會葬是春秋時周召也平王以西都賜秦則春秋時周公召公别于東都受采存周召之本名又非復岐周之周召矣 嚴氏謂文王之國東北近紂都西北近犬戎故化獨南行也 郝氏曰周岐豐也岐今岐山縣豐今鄠縣周家王業始造之地文王以聖徳治岐豐化行梁荆梁荆在岐豐東南故曰南不言北者紂都在北文王三分有二正東南之間也 六州者雍梁荆豫徐其屬紂者惟冀青兖耳〉
〈愚按吕氏春秋紂命文王稱西伯賜之千里之地葢令千里之地聽文王節制管子所謂賜我先君履猶後世所謂州牧也是三分有二正朔猶殷特文王之教令賞罰得以行耳又云文王不敢受為民請去炮烙之刑史記云獻洛西之地即此是也是洛以西皆屬文王皆紂所賜彼自有國君而以文王為方伯也 周召二十五篇惟甘棠與何彼穠矣二篇是後王時作武王定天下始封太公為齊侯令周召為二伯今何彼篇有齊侯之子而甘棠篇有召伯之稱皆非文王為西伯時事也郝敬以二南言南者指政教所及皆周有天下後追誦其事令世世師文王也愚觀二南皆文王時之詩惟此二篇後人所作其一為召伯而作其一古者王姬下降必有同姓諸侯主之此當是成王之時王女下降召伯主之也故後之録詩者併以系之召南説詳二詩解中先儒謂天子歌周南諸侯歌召南按儀禮鄉飲酒合樂周南則闗雎葛覃卷耳召南則鵲巢采蘩采蘋未聞二南之所用有不同也燕禮亦然且射禮天子以騶虞為節乃獨取諸召南何邪二南于君皆稱公侯又足驗文王未嘗受命稱王矣 鼔鐘之詩曰鼓瑟鼔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謂以籥奏二雅二南也若文王世子有所謂胥鼓南季札觀樂有舞象箾南籥者疑南之為樂古矣未必即二南也而二南之詩其音節必協于古之南籥故因以南名邪〉
十五國風論
〈考十五國風其次第先後相傳各有不同周召邶鄘衞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周大師樂歌之次第吳季札所聞者是也周召邶鄘衞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此毛氏詩詁訓傳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衞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王此鄭𤣥詩譜之次第也周樂次第在孔子未刪詩之前鄭𤣥詩譜特以己意次其先後先儒相傳一依毛傳為正 疏云周召風之正經固當居首自衞以下十有餘國編比先後舊無定説若以先後為序則齊哀先于衞頃鄭武後于檜國而衞在齊先檜處鄭後是不由世之先後也若以國地為序則鄭小于齊魏狹于晉而齊後于鄭魏先于唐是不由國之大小也若以采得為次則雞鳴之作逺在緇衣之前鄭國之風必處檜詩之後何得後作先采先作後采是不由采得為先後也〉
〈先君子敬修先生嘗謂即國風之次第可以觀周室之世變焉二南王業之始基也而次以邶鄘衞衞紂都也方文王化行南國聲教獨阻于紂都故風俗之淫亂至妹邦而極雖以康叔武公之徳教而不能變次諸二南之後使其風相形而益著也以見被文王之化者其風如彼不被文王之化者其風有如此衞風之後即次以王王猶衞之續乎幽王以襃姒亡周紂以妲己滅殷妹土驪山千古一轍黍離之詩何以異于麥秀之歌哉葢周之東遷去亡無幾矣隨平王以東遷者鄭也且以厲宣之親諸國莫親于鄭故次以鄭自東遷以後天下不知有周久矣賴齊桓晉文主盟中國諸侯知尊王室奉為共主者數百年王者不作天下何可無霸主哉故次齊次晉魏之先于唐猶邶鄘之先于衞序諸先者明其為所併也秦雖不能爭盟上國然其君實足以霸且晉之有晉秦之功也故次以秦至于陳靈公不道見殺于夏徵舒中國無討之者使楚子入問其罪卒以縣陳問鼎之心自此啟矣録陳風者不第傷人倫之道絶抑亦傷中國之無霸主也季子聴歌詩自檜以下無譏焉微之也然而檜之卒章有顧瞻周道之悲曹之卒章有念彼周京之歎録詩者葢惓惓不忘乎西京也且以平王東遷于王城敬王又東遷于成周成周者狄泉即曹詩所謂下泉也周自此益東王氣盡矣于是復溯王業之始而終以豳風豳風者周公述后稷公劉之化以戒成王後人又取周公所作與凡為周公而作之詩皆係之豳以為周之太平由公致之也殆不勝今昔之感矣〉
〈愚按先王盛時凡列國之風諸侯采之以貢于天子天子受之列于樂官而于其中施賞罰焉自東遷以後巡狩述職之典不行諸侯不貢詩太史不陳詩久矣然吾觀變風之作大抵皆春秋時事周太師類能歌之意必桓文主盟率諸侯共尊周室修復故事惟時天子雖不巡狩采風諸侯猶時貢其風謠以存述職之遺意不然春秋列國之詩何猶領諸周之樂官而播諸列國大夫之口邪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謂不能如先王時因詩以行黜陟之典耳于是孔子作春秋用褒貶以代賞罰嗚呼詩以霸主而存春秋因霸主而作齊桓晉文之功曷可誣哉〉
〈鄭云孔子録夷王懿王時詩訖于陳靈公謂之變風變雅按本紀云懿王立王室遂衰衰自懿王始公羊傳稱齊哀公烹乎周受紀侯之譖也衞世家云貞伯卒子頃侯立頃侯厚賂夷王王命為衛侯由夷王始是夷王身失禮也變風之作齊衞為先皆當懿王夷王之世 程大昌曰南雅頌樂詩也若邶至豳十三國者詩皆可采而聲不入樂則直以徒詩著之本土春秋戰國以來諸侯卿大夫士賦詩道志者凡詩雜取無擇至考其入樂則自邶至豳無一詩在數享之用鹿鳴鄉飲酒之笙由庚鵲巢射之奏騶虞采蘋諸如此類未有或出南雅頌之外者然後知南雅頌為樂詩而諸國之為徒詩也〉
〈愚按大戴投壺篇云凡雅二十八篇其八篇可歌鹿鳴貍首鵲巢采蘩采蘋伐檀白駒騶虞也曹魏時得漢雅樂郎杜夔能歌文王鹿鳴騶虞伐檀四篇據所載鹿鳴白駒為小雅餘皆二南南雅或可通稱伐檀非魏風邪何以亦列于雅樂邪則謂十三國之詩不可入樂謬矣左傳吳季札請觀周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併及于十三國而季札聞之即能辨其國風無有異也古樂以人聲為主而律以和之豈有可歌而不可入樂者乎朱子引舊説二南為正風所以用之閨門鄉黨邦國而化天下也十三國為變風則亦領在樂官以時存肄備觀省而垂鑒戒耳孔子歌三百篇以合于雅頌之音漢初瞽史之徒類能歌三百篇若以十三國詩不入樂章則瞽史肄習之何為乎吾意南雅頌皆王朝國中之音神人所共習者此十三國之風土既殊聲音各異故雖備諸樂官而不用之燕享祀也凡歌一國之詩者意必各從其一方之聲如今之唱南曲必操吳音唱北曲必作北調不然季札何以聆其聲而知其國也孔子謂鄭聲淫葢惡其聲之好濫淫志易以溺人耳豈以其詩哉十三國之外其風不載者何也按譜曰陳列國之詩者將以知其缺失省方設教為黜陟時徐及吳楚僭稱〉
〈王號不承天子之風棄其詩夷狄之也其餘江黄六蓼之屬既驅陷于彼俗又亦小國猶邾滕紀莒之等夷其詩蔑而不得列于此宋魯亦無風何也曰有而不録也宋為王者之後周以為客魯以周公之功亦以客禮待之凡巡狩述職不陳其風示無貶黜客之義也故夫子録其頌 凡詩皆可入樂而以南雅頌十數篇為燕享祀樂章者葢周公制作時所定也禮樂既定後有作者無縁増入至于瞽史未嘗不肄習之不然何由領諸樂官季札得以盡觀耶詩有正變之分亦由是也今所謂變風變雅其詩皆周公未及見者凡周公時詩皆為正也獨是豳詩本周公所作或周人頌公之詩而亦儕于十三國謂之變風何耶他詩或公嫌于自伐不入雅頌被之樂章可矣若七月篇述祖徳以戒成王其體居然大雅而以為風且以為變風因先儒序詩列諸十三國之後遂相承以為變風謬矣或又以為聲不入樂周禮籥章中春晝擊土鼓龡豳詩以逆暑中秋迎寒亦如之則邠詩之入樂古矣周禮又以祈年龡邠雅蜡祭龡邠頌當即此一篇八章中取其音體各近者分别用之而今以甫田等詩為豳雅良耜等詩為豳頌恐未必然〉
二雅論
〈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吳季札來聘請觀周樂歌大雅小雅是雅有大小已見于夫子未刪正之前矣何楷云雅者樂器也周禮笙師職云舂牘應雅以教祴樂祴夏之樂先王所以示戒也舂牘應雅四者所以節之也 陳云雅者法度之器所以正樂者也賓出以雅欲其醉不失正也工舞以雅欲其訊疾不失正也按賓出以雅用祴夏以示戒則工舞以雅可知 子夏曰雅者正也程子曰雅者正言其事張子厚云雅之體直言之比興差少無隠諷譎諫之巧而朱子則以為正雅之歌也大雅十八篇小雅十六篇為正經其用于樂國君以小雅天子以大雅然而饗賓或上取宴或下就何者天子享元侯歌肆夏合文王諸侯歌文王合鹿鳴諸侯于鄰國之君與天子于諸侯同天子諸侯宴羣臣及聘問之賓皆歌鹿鳴合鄉樂合周南闗雎等詩也觀其次第以歌以合則大雅之尊于小雅審矣 劉公瑾云凡上下通用之樂止是小雅二南無歌大雅者足見大樂為天子之樂與小雅殊也 疏曰詩體既異樂音亦殊國風之音各從水土之氣述其本國之歌而作之雅頌之音則王者徧覽天下之志總合四方之風而制之樂記所謂制雅頌之聲以道之是其事也〉
〈愚按孔子刪詩正樂雅頌各得其所則雅頌之中其音微有不合于雅者頌者皆在所刪已〉
〈朱子云小雅施之君臣之間大雅惟人君可歌馮時可云小雅天子逮下之詩大雅天子述祖之詩蘇轍云小雅言政事之得失大雅言道徳之存亡而蘇軾言季札觀周樂以為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言者狹而不迫也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辭之廣狹非取其事之小大也嚴粲云雅之小大特以體之不同耳葢優柔委曲意在言外風之體也明白正大直言其事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為雅之大雜乎風之體者為雅之小離騷出于國風言多比興意亦微婉世以風騷竝稱謂其體之同也太史公稱離騷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言離騷兼國風小雅而不言兼大雅見小雅與風騷相類而大雅不可與風騷並言也郝敬曰小雅大雅皆王朝之詩小雅多言政事而兼風大雅多言君徳而兼頌故小雅之聲飄姚和動風之類也大雅之聲莊嚴典則頌之類也〉
〈愚按序云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不知常武之興師何以大于六月巻阿之求賢何以大于鹿鳴乎嚴粲謂小雅雜乎風大雅純乎雅則小雅之天保六月車攻吉日等詩非純乎雅者耶大雅之棫樸旱麓靈臺鳬鷖等詩非雜乎風者耶蘇子瞻謂大雅之變作于大臣召穆公衞武公之類是也小雅之變作于羣臣家父孟子之類是也然大雅雲漢之詩作于仍叔非周大夫乎小雅何人斯之詩作于蘇公非周卿士乎程大昌云南雅頌樂名也若今樂曲之在某宫者也均之為雅音類既同又自别為大小則聲度必有豐殺亷肉亦如十二律然既有大吕又有小吕也陸深云嘗見古器物銘識有筦曰小雅筦有鍾曰頌鍾乃知詩之篇名各以聲音為類而所被之器亦有不同也此數説彷彿近之吾嘗觀魏文侯問于子夏曰吾端冕而聴古樂則惟恐卧聴鄭衞之音則不知倦漢武帝時河間獻王獻雅樂下太樂官常存肄之嵗時以備數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廟皆非雅聲至哀帝時始罷鄭聲用雅樂魏武帝平荆州獲杜夔為雅樂郎而柴玉左延年之徒妙善鄭聲被寵惟夔好古存正然雅音卒以不傳隋開皇時樂工造曲為一時之妙多習鄭聲萬寳常所為獨歸于雅正不為時人所好唐貞觀開元之時所用者皆教坊俗樂太常工人常肄習之其不可教者乃習雅樂然後知孔子所謂惡鄭聲恐其亂雅樂者非鄭詩也鄭聲即梁恵王所為世俗之樂猶云新聲也凡聲之足以悦耳而惑人心志者皆鄭聲也唐時不能習俗樂者乃習雅樂杜夔之不能與柴玉左延年爭寵而萬寳常不為時人所好則雅音不如鄭音之悦耳審矣隋有法曲其音清而近雅煬帝厭其聲淡則雅之為音可知今之樂由古之樂也吾意小雅者雅音而微通乎俗聞之者猶足以感動故曰近于風也大雅則其音益淡其體益莊時俗皆不足以聽之故曰近于頌樂記曰清廟之瑟朱而疏越一唱而三歎有遺音矣近于頌則大雅之不悦耳較小雅尤甚又可知矣故小雅以用之燕禮鄉飲酒禮所以通人情而合歡也大雅則直用之饗祀以致敬也是二雅固有一定之音體王政既衰變雅繼作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皆由音體有大小也變者亦播之于樂或無算之爵所用或隨事類而歌又其詩在制禮之後其樂不常用耳〉
三頌論
〈序曰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 按此惟周頌耳其商魯之祀則異乎是商頌雖是祭祀之歌祭其先王之廟述其生時之功正是死後頌徳非以成功告神其體異周頌也魯頌主詠僖公功徳纔如變風之美者耳又與商頌異也 班固曰成康殁而頌聲寢王澤竭而詩不作葢成王太平之後其美不異于前故頌聲止也陳靈公淫亂之極其惡不復可言故變風息也 歐陽修曰古詩之作有天下焉有一國焉有神明焉觀天下而成者人不得而私也體一國而成者衆不得而違也會神明而成者物不得而欺也不私焉雅著矣不違焉風一矣不欺焉頌明矣 朱子疑魯不應有頌石莊曰列國凡有宗廟必有宗廟之詩詩必皆以頌為名不特魯有之也魯之異于列國者升歌清廟下管象舞耳凡太史陳風采民間之歌謠而已諸侯自詠歎其祖功宗徳于民風無涉故天子不得而見然則列國之頌何其絶不一出曰逸詩多矣安知無雅頌雜乎其間王制曰天子賜諸侯樂則以柷將之賜伯子男樂則以鼗將之樂記曰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徳者也徳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此賜之天子者也不則自為之者也若駉駜泮閟魯也他國可以類已〉
〈愚按周成王以禮樂賜魯伯禽使祀周公魯于是乎有頌當時升歌即清廟之什諸篇而徹祭即雍詩也明堂位所云魯大嘗禘升歌清廟下管象舞是也其後魯遂用之羣廟至僖公之世去周公已久宗廟所歌者皆天子之樂章自覺其僭故季孫行父請于周命史克作之以示不僭之義 成王賜伯禽以天子之禮樂祀周公魯于是有頌以為廟樂其後自作詩以美其君亦謂之頌至季孫行父始請命天子頌僖公能繼伯禽之烈天子命史克作為四詩使聲于其廟體近國風亦有辨也以其出自天子賜也故夫子存之而他頌盡削孔子云吾自衞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此據正樂而言謂某禮當奏某樂某樂之章或取之小雅或取之大雅某樂之章當取之頌使各得其所耳 鄭樵曰三代既没漢魏以來始則風雅不分次則雅頌無别次則頌亡如鼔吹曲相合歌雜風與雅合而用之是謂風雅不分然皆享燕之樂享則上兼用下樂燕則下得用上樂風雅之音雖異燕享之用則通是風雅猶可通歌也古者雅用于人頌用于神漢武帝立樂府采詩雖不辨風雅至于郊祀房中之章未嘗用于人事以明神人不可以同事也及明帝定四品有曰雅頌樂辟雍享射用之是雅頌無别也且清廟祀文王執競祀武王莫非頌聲曹魏凖鹿鳴作於赫篇以祀武帝凖騶虞作巍巍篇以祀文帝凖文王作洋洋篇以祀明帝三廟純用風雅此頌之所以亡也頌亡則樂亡矣〉
〈愚按古者享賓或上取燕或下就天子饗元侯歌肆夏合文王是以雅合頌也諸侯歌文王合鹿鳴是以小雅合大雅也天子諸侯燕羣臣及聘問之賓皆歌鹿鳴合鄉樂合周南闗雎也是以南合小雅也是饗燕之禮南雅合用頌亦可用之于享特雅未嘗有用之于祀者耳〉
古序考
〈漢興有魯齊燕三家之學皆列諸學宫司馬遷曰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於燕則韓太傅班固云魯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生燕韓生皆為之傳又云齊燕魯或取春秋采雜説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齊詩魏代已亡魯詩亡於西晉韓詩雖存無傳之者今所傳惟外傳十卷耳魯詩出於浮丘伯浮丘伯荀卿門人也齊燕不知所從受而韓氏之學自謂不如易深最後毛公詩出稱得傳於子夏不與三家同以授毛萇然其本亦出荀卿云 毛公者魯人名亨作訓詁傳以授趙國毛萇時人以亨為大毛公萇為小毛公傳至東海衞宏字敬仲從九江謝曼卿受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今傳於世鄭康成氏遵暢毛旨特為之箋又申明毛義以難三家三家遂廢鄭又著有詩譜按太史年表自共和始歴宣幽平王而得春秋次第以立譜焉欲知源流清濁之所處則循其上下而省之欲知風化芳臭氣澤之所及則傍行而觀之葢詩之大綱也自後言詩者不越毛鄭為宗 按本紀夷王已上多不記在位之年厲王三十四年王益嚴又三年王出奔於彘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宣王即位四十六年崩子幽王立十一年為犬戎所殺平王東遷立四十九年當魯隠公之元年計共和元年距春秋之初一百十九年故鄭謂夷厲已上嵗數不明據太史年表自共和始歴宣幽平而得春秋次第以斯立譜 鄭樵謂漢興四家之詩毛詩與齊魯二家皆未有序惟韓詩以序傳於世韓詩得序而益明漢儒多宗之如司馬遷雄范之徒皆以二南作於周衰之時此韓學也毛詩至衞宏為之序鄭𤣥為之註而毛序之學盛行又非韓所敢望也或謂大序作於子夏小序作於毛公此説非也序有鄭註而無鄭箋其不作於子夏明矣毛公於詩第為之傳其不作序又明矣又謂大序作於聖人小序作於衛宏謂小序作於衛宏是也謂大序作於聖人非也命篇大字葢傳於當時采詩太師之所題而題下之序則衛宏從謝曼卿受師説而為之也宏序作於東漢故漢世文字未有引詩序者惟黄初四年有曹共公逺君子近小人之語葢魏後於漢而宏之序至是而始行也 程大昌云古序之與大序今混并無别然有可考者凡詩𤼵序兩語如闗雎后妃之徳也世人謂之小序者古序也兩語以外續而申之世謂大序者宏語也今其續序之指事喻意凡左傳國語所嘗登載則深切著明歴歴如見苟二書之所不言而古詩又無明證則第能附和詩詞順暢其意未有一語能指言其人其事也此以見序之作凡親生作詩之世目擊賦詩之事自可以審定不疑也范謂續序之為宏作真實録矣 馬端臨曰詩書之序先儒多疑之至朱文公備論其得失而於詩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愚以書序可廢詩序不可廢就詩序論之雅頌之序可廢而十五國風之序不可廢何也書直陳其事而已序者令深得經意不過𤼵明其已言之事而已詩則異於書矣然雅頌之作其辭易知其意易明至風之為體比興之事多於叙述風諭之意浮於指斥葢有反覆詠歎聫章累句而無一言及作之之意者序乃一言以蔽之曰為某事也苟非其傳授之有源探索之無舛則孰能臆料當時指意之所歸以示千載乎芣苢之序以婦人樂有子為后妃之美也其詩語不過形容采掇芣苢之情狀而已黍離之序以為閔周室宫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過慨歎禾黍之苗穂而已此詩之不言所作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叔于田二詩序以為刺鄭莊公也詩則鄭人愛叔段之辭耳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為刺晉昭公也詩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之序其事以諷初不言刺之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舍序以求之則四詩非子雲美新之賦則袁宏九錫之文耳鴇羽陟岵之詩見於變風序以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采薇之詩見於正雅序以為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深味四詩之旨其歎行役之勞苦序饑渴之情狀憂孝養之不遂悼歸休之無期辭無異也此詩之詞同意異而賴序以明者也文公又謂夫子於鄭衛葢絶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存其詞於詩以為戒左傳言季札來聘請觀周樂而所歌者邶鄘衛鄭皆在焉則諸詩固雅樂矣使其為里巷狹邪所用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能歌之乎列國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其不倫者亦來譏誚如鄭伯有賦鶉之奔奔楚令尹子圍賦大明及穆叔不拜肆夏甯武子不拜彤弓之類是也鄭伯如晉子辰賦將仲子鄭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鄭六卿餞韓宣子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蹇裳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籜兮此六詩皆文公所斥以為淫奔之作也然皆見善於叔向趙武韓起乃知鄭衛之詩未嘗不施之燕享而六詩之旨意當如序者之説不當如文公之説也 郝氏曰按各序首一句為各詩根柢下文皆申明首句之意先儒謂首序作自子夏餘皆毛公増補夫古人有詩即有題或國史標註或掌故記識曽經聖人刪正決非苟作而毛公𤼵明微顯詳略亦曲盡矣或謂毛公有大小非出一手其父子兄弟轉相𤼵明故傳與序間有不合大抵箋不如傳傳不如序毛公補序又不如序首一語讀詩惟當以序首為宗記曰詩言志故古序即是詩人之志詩辭明顯則序不及但道詩所未言後人所不知者故序不可廢也 又曰二南雅頌所載文武諸詩皆作於王業既成之後故序以文事為文王詩武事為武王詩非謂其詩即作於其時也朱子據詩中有文武成康字輒以生前稱諡為疑他凡詠其事者謂即作於其時凡美刺代言者謂即其人自作固矣朱子又専以史傳質序序自與史傳合然序古而史傳後出如曹風三百赤芾序謂刺共公是也朱謂序附會左傳晉文公數曹乘軒三百之事此左傳牽詩屬辭耳豈真曹有三百大夫之多乎季札觀魯樂先孔子刪詩五十有九年而傳所述皆因三百篇次第今不謂左傳附會詩而反謂序附會左傳豈不倒見耶〉
〈愚按各篇小序皆載在篇首之下而關雎篇首所載者鄭氏與朱子皆稱為大序惟分段各異今特録於左〉關雎后妃之徳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邦國焉〈鄭𤣥以小序止此自此以下為大序子夏所作〉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𤼵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𤼵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故變風𤼵乎情止乎禮義𤼵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大雅焉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朱子謂自詩者志之所之也至此為大序〉然則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雎之義也〈郝氏云鄭𤣥以詩三百本事為小序謂子夏與毛公合作葢首句本古序不詳作者姓氏相傳子夏受詩遂疑為子夏作是未可知也下為毛公申説古序則是矣又謂自風風也以下至關雎之義為大序亦子夏作非也毛公序説多游衍旁通而關雎首三百故於此總論全經大旨末仍歸關雎本屬一篇而朱子割取詩者志之所之以下至詩之至也别為大序今依古本合之皆毛公作各篇古序惟首一句耳愚按極詆小序者夾漈鄭氏也極推小序者鄱陽馬氏也先鄱陽而推者廬陵也後夾漈而詆者紫陽也若二南列國非據小序何以知作詩之指至其牽合無據往往有之不可廢亦不可盡宗也所謂序者篇首語也傳者每篇之句解也古皆謂之傳箋者鄭𤣥作也孔穎達謂貫長卿傳之於前鄭康成箋之於後疑别有傳焉疏者本劉焯劉之舊文而孔穎達為之刪増者也〉
附朱子辨説
〈詩序之作説者不同或以為孔子或以為子夏或以為國史皆無明文可攷惟後漢書儒林傳以為衞宏作毛詩序今傳於世則序乃宏作明矣然鄭氏又以為諸序本自合為一編毛公始分以寘諸篇之首則是毛公之前其傳已久宏特増廣而潤色之耳故近世諸儒多以序之首句為毛公所分而其下推説云云者為後人所益理或有之但今攷其首句為已有不得詩人之本意而肆為妄説者矣況沿襲云云之誤哉然計其初猶必自謂出於臆度之私非經本文故且自為一編别附經後又以尚有齊魯韓氏之説竝傳於世故讀者亦有以知其出於後人之手不盡信也及至毛公引以入經乃不綴篇後而起冠篇端不為注文而直作經字不為疑辭而遂為決辭其後三家之傳又絶而毛説孤行則其牴牾之迹無復可見故此序者遂若詩人先所命題而詩文反為因序以作於是讀者轉相尊信無敢擬議至於有所不通則必為之委曲遷就穿鑿而附合之寧使經之本文繚綟破碎不成文理而終不忍明以小序為出於漢儒也愚之病此久矣然猶以其所從來也逺其間容或真有傳授證驗而不可廢者故既頗采以附傳中而復并為一編以還其舊因以論其得失云愚按朱子序辨以序非孔子子夏之作而出於漢儒蘇子由亦云詩序若誠出於聖人則序若是詳矣聖人刪詩取三百五篇今其亡者六焉亡詩之序未嘗詳也是序之為漢儒所作審矣然吾觀序之首句其所從來者古毛公因是以作傳而衞宏受之乃増益其説以足成序文而朱子謂首句已有不得詩之本意者亦刻論也大抵漢去古猶近學者皆有師承逓傳而失實者容有之然未若後人之無所稟受而一以己意推測得則偶合失則全為妄説矣若鄭夾漈之於國風大半目以淫奔者是已故吾寧右漢也〉
田間詩學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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