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問

甲乙問
作者：魏禧　清

本作品收錄於《魏叔子文集》

〈丁已暮春，獨居廬陵山中，門人遣奴獻酒，夜飲盡一杯則醉，不反而寐，夢甲乙造語，紛綸可聽，鷄鳴覺寤，追書所折衷，作《甲乙問》。〉

甲問於乙曰：「國之季衰，或始造事，順風而呼召，鄉縣蠭起，白徒乞活，廬兒產子，頭如蓬葆，埀組而握符者，排户錯趾，于稽其數，紛若牛馬之毛，巧歷勾股不能算計，何以賔接俾式於禮義？」乙對曰：「今夫漉金者棄沙，選玉者遺石，金玉所貴於沙石者，沙石多而金玉少也；官貴於士庶人者，士庶人多而官少也。是故君一而已，卿踰君，大夫踰卿，士踰大夫，庶人亡算數，政敎不行，科令不具，比户可封，則幾無民矣，其何有之有？」甲曰：「世衰政亂，僞僭公行，自立名字，無有所根蒂，侵愁州縣，禽獼百姓，或轉授取，蔓牽藤引，延緣山谷，充澗塞路，秋落其實，孳息萌芽，春夏長養，枝節馮生，無有紀極，吾固得而薙火之矣。夫起事者從民望，救敗者市民心，罰不可行，賞又不足，則以官爲市。赤文之篆，桑版之署，咸出上賜。父以爲妻也者，子何不以爲母？姑以爲妾也者，婦何不爲少姑？」乙曰：「不然。古者小國之卿，當大國之大夫，時有隆替，道有汚隆，禮之常經也。遭其變而又無權，則羊頭爛胃皆得據侯都尉以臨士，士之好修潔己者，積上而下視，細曾不若𫊫蝨。」甲日：「不然，君一而已。夫以爲君，委裘遺腹，一旅一成，咸命曰君。夫以爲君，則不得不以爲相；以爲相，則不得不以爲卿、大夫、郎、使、守、令，以爲小危且亂者，則是福州之景炎、磁州之祥興不當帝，而文天祥、陸秀夫、張世傑不可爲將相也。」甲乙辭十反靡所止伏，乃相與問於丙。丙曰：「甲乙者言皆是也。雖然，吾請主斷，一曰力，次曰德，次曰望，次曰資。人無皆賢，無皆不省，宣力王事，不苟名爵，或成或敗，志在立功。天下密然無事，吾將敬而禮之，况於危亂，故一曰力。無勞於國，德稱其官，其在鄉黨，吾將敬而禮之，况於朝廷，故次曰德。先進魁壘，舊有名字，望譽所歸，爲民之旗鵠。世家大宦，或身科名，官之墼也，是皆有故，不同苟得，故又次曰望、曰資。舍不在此四者，廼或與時遷徙，自反初服，或更通他籍，皆𢷤勿許，賔接之禮，消息於時。」于是甲乙喟然太息，辭伏而退。

附評

蕭孟昉曰：狀物酷刻，而持義平允，鬱然流光，此兩漢、魏、晉之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