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兄子世傑文

祭兄子世傑文
作者：魏禧　清

本作品收錄於《魏叔子文集》

維戊午二月朔有五日，勺庭叔父禧謹以巵酒酧於諸子世傑之靈，哭而言曰：嗚呼痛哉！吾爲文以哭汝父，卽爲文以哭汝，能不痛心而腸斷耶？汝于諸子中長而才。吾兄弟且老，方倚望汝提挈諸弟，不墮吾祖父之敎；而今遽死，又死于吾兄㐫變二十日之內。汝雖庸愚，不勝其哀，况其才耶？四叔遣魏引來報吾兄之變。來書皆云汝哭父痛，含殮時抽佩刀自刎者再，爲人所持，今疾危將不起。吾昏裂中不及細思，但稽首呼天，願以我命延汝。葢我年迫衰暮，處世不長，又無婚嫁之累，何如留汝壯年，率諸弟持門户，少慰吾兄于地下乎？痛定之後，展轉思忖：吾嫂初喪，汝每哭則淚滴地下，直坐立處，土皆成泥，毀瘠之狀，吾兄深以爲憂。今汝于父更當何如？危疾之言，其聊以試我耶？自念歸途遙遠，水陸三千里，不易得至，故且抑情自欺，不敢細詰來者，夢夢昏昏，遂逾一月。及抵甘竹，族人脱口相告，而吾始痛哭汝矣！抵山下而吾兄與汝兩棺儼然，然則汝之死其信矣。痛哉！痛哉！天旣加吾兄以凶禍，又復殀折於汝。天乎！天乎！吾祖父何罪？汝父子何辜而一旦併命也？吾沿途以來，願以身賖汝死，豈知聞兄訃時，汝死已四十二日耶？鳴呼！國不幸然後有忠臣，家不幸然後有孝子。汝學行粗立，今又以死孝成名，追隨吾兄，爲神爲靈，汝當不以死爲恨，其如吾叔季何！如汝之少妻穉子何！如吾祖父何！吾展轉思忖：其眞以汝之孝爲恨也！吾年五十有五，相見吾兄與汝者知不幾時。獨吾兄弟三人，山居之日，形影不離，春秋佳晨，講論談笑，窮日夜不休。汝每出入隨侍，又日同諸生就列請業。悲夫！悲夫！春日明和，勺庭之桃花矣，池柳颺矣，春草萋萋而生矣，諸生班列旅進旅退矣，獨不見汝。吾時時如睹汝形，如聞汝聲，而汝果何在也？吾無子，汝與傚事我如父，汝尤周篤，又每能執義以匡我。汝幼常同汝嬸寢處，甚愛汝，汝亦事之如母。汝嬸長病，我好游，恃汝以晨昏，而今亦無望矣！嬸哭汝，至今未已也！聞汝病彌留，諄諄以不見我爲恨。哀哉，吾眞不見汝也矣！汝詩文吾已爲刻竟，今用陳汝靈几。鳴呼！有文不朽，有子不死，獨吾之恨，終吾生而未有窮也！鳴呼，痛哉！

附評

甘徤齋曰：疑其死，則願以我命延汝，願以身賒汝死；信其死，則時時如覩汝形，如聞汝聲。其所以得此于叔父者，便是興士之不死處矣。

丘邦士曰：只在死生違離處，觸緒紛出，不及一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