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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篁墩文集 全覽1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篁墩文集       别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篁墩文集九十三巻明程敏政撰敏政字克勤休寧人年十餘歳以神童召對試瑞雪詩及經義各一篇詔讀書翰林院官給廩饌成化丙戌以一甲二名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官至禮部右侍郎𢎞治十二年主㑹試為給事中華㫤劾罷卒贈禮部尚書事蹟具明史文苑傳所輯明文衡新安文獻志諸書已别著録敏政學問淹通著作具有根柢非游談無根者可比特其才高負氣俯視一切故議論或不免偏駁如奏考正祀典𣣔黜鄭康成祀於其鄉論五行欲以竈易行之類於義皆為未允又新安黄墩為晉新安太守黄積所居子孫世宅於此故以黄為名自羅願新cq=598安志朱子文集所載皆同敏政乃稱黄本篁字因黄巢而改遂復稱篁墩為之作記且以自號其說杜撰無稽亦蹈大言欺世之習其他徵引故事徃徃恃其賅貫不加詳核因而舛誤者尚多集中詩至數千篇亦率易居多頗乏警策然眀之中葉士大夫侈談性命其病日流於空疎敏政獨以博學雄才高視濶步其考證精當者亦多有可取要為一時之冠冕未可盡以繁蕪廢也敏政别有篁墩文粹二十五巻為其族子曽所編類已多所刪削此則其自訂之全集云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篁墩文集原序
  文之見于世者惟經與史經主道史主事載道之文易書詩春秋禮樂備矣書與春秋雖亦紀事而道固存焉及其漸晦則孟子擴之又晦則韓子發之久而愈晦則周程張朱諸子大闡明之自是而後殆無所復事乎作者紀事之文自左傳遷史班漢書之後惟司馬通鑑歐陽五代史若朱子綱目則取諸春秋亦以寓道而非徒事也道無窮而事亦無窮故作者亦時有之若序論䇿義之屬皆經之餘而碑表銘誌傳狀之屬皆史之餘也二者分殊而體異蓋惟韓歐能兼之吾朱子則集其大成故雖未嘗極力于史之餘者而觀其所論議則可知已歴代以來忽于考據者多失之䟽略而不該于用淺于造詣者多失之支離汗漫而無所歸紛紛籍籍以就于澌盡泯㓕之地無怪乎其然也吾友篁墩程先生資禀靈異少時一目數行下英宗朝以竒童被薦入翰林觀中秘書用經學及第讀誦常至夜分遂能淹貫羣籍下上其論議訂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為學之次第乆而益有所見而于朱子之說尤深考覈自以為得我師焉賾探隱索註釋經傳旁引曲證而才與力又足以達之雖皆出于經史之餘而宏博偉麗成一家言質諸今日殆絶無而僅有者也顧中遭忌嫉晚罹竒禍經濟之用不能盡白于世其所自見不過進講經幄及于儲宫校正綱目預修續編之類而已若全梓所刻巻帙所録家蔵而人誦自都邑以徧于天下貽之後世則雖巧詆深嫉亦惡能使之無傳哉功名富貴固士之所不道予獨慨先生年不及下壽雖所謂文亦未竟其所欲為者耳先生之文有篁墩諸稿共百有餘巻没之七年為正德丙寅其門人輩摘而刻于徽州名曰篁墩文粹論者以為未盡其選越明年丁邜知府何君歆暨休寧知縣張九逵王鍇徴于其子錦衣千户壎得全稿焉將并鋟諸梓以示來者而壎請序于予予與先生同舉京闈且同官甚久偉其為文悼其不大用以沒故為天下道而因以附吾私云先生所輯有道一編心經附註詠史詩程氏宗譜貽範集篁墩録新安文獻志休寧縣志共百餘巻别行于世皇明文衡瀛賢奏對録宋逸民録又百餘巻蔵于家不在集中是歲三月旣望光禄大夫柱國少師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知制誥同知經筵事國史總裁長沙李東陽序









  篁墩文集原序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一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講
  大學
  大學
  大學是古者帝王教人的所在即如今國子監便是這一本書是孔子遺留下的専記古者帝王教人之法故名大學
  大學之道
  古者人生八嵗上至王公下至庶人之子弟都入小學教他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到十五嵗自天子之長子衆子公卿大夫元士之嫡子與凡民之俊秀都入大學教他修已治人之道如下文所説便是
  在明明徳
  明是教人用工明徳是天所賦於人之徳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本自虛靈不昧如明鏡一般但氣禀有昏濁又喫物欲蔽了則有時而昏如明鏡被塵埃遮了一般人湏要力學用工重新明了自家明徳如明鏡去了塵埃一般方好所以大學第一件要明明徳
  在親民
  這一箇親字宋儒程子説當作新字舊夲錯寫了民是天下之人天下之人也都有這明徳但為氣禀所拘物欲所蔽昏了若既自明其明徳又當推以及人使天下之人除去舊染之汚也都自明其明徳所以大學第二件要新民
  在止於至善
  止是住在箇處所不遷動的意思至善乃事理當然之極凡人行事極好處便是至善若既能明明徳又能新民這两件又不可茍且便了湏是都造到至善所在所謂至善必湏一團天理之公無一毫人欲之私方是所以大學第三件要止於至善這已上三件是大學一書之綱領
  知止而后有定
  止是所當止之地即指上文至善説定是志有定向人若能知道至善所在方才志有定向如射箭的知道正鵠一般
  定而后能静
  静是心不妄動既志有定向方才心裏有主張不肯妄動
  静而后能安
  安是所處而安既心不妄動方才隨所處而安無有不自得處
  安而后能慮
  慮是處事精詳既所處而安方才處事精詳不肯粗畧
  慮而后能得
  得是得其所止既處事精詳方才能止於那至善所在
  身脩而后家齊
  身是一家的根本人能脩治自已的身件件正當無一些差錯那一家的人為父子兄弟夫婦長㓜的便㸔著様子都去學好家無有不齊的
  家齊而后國治
  家又是一國的根本家既齊了那一國的人便㸔這一家的樣子也都去學好國無有不治的
  國治而后天下平
  國又是天下的根本國既治了那天下的人便㸔這一國的様子也都去學好天下無有不平的自物格而后知至以下七句是大學八條目的功効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爲本
  天子是指人君人君代天理物便如天的兒子一般庶人是指百姓每這至於兩箇字包著諸侯卿大夫士在裏面壹是觧作一切言上自人君下數到百姓每貴賤雖有不同一切要以脩身做箇根本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本是指身末是指家國天下否是不然的意思人的一身既不能脩便是根本上亂了却要使家齊國治天下平决不可得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所厚是指一家所薄是指國與天下未之有是説無此理一家有骨肉之親國與天下羣臣百姓多是䟽逺的人自然較薄些若一家骨肉分上既待的薄了却望他去優禮臣下愛養百姓必定無此理自天子以至于庶人與這一節是説八條目中修身齊家兩件最為𦂳要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這兩句詩出在詩經商頌𤣥鳥篇邦畿是京畿地方止字解作居字詩言京畿地方周圍有千里之廣乃百姓每所居止的去處引此以見凢百事物都有箇至善當止的意思
  詩云緡蠻黄鳥止于丘隅
  這兩句詩出在詩經小雅緡蠻篇緡蠻是鳥聲丘隅是山髙樹多的去處詩言緡蠻之聲的黄鳥這等微物都知道做巢居止在那山髙樹多去處
  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
  子是孔子孔子讀這緡蠻兩句詩説黄鳥微物尚能知道尋箇好處做巢居止人爲萬物之靈豈可反不如這禽鳥知所當止乎引此以見大凡人不可不知箇止至善的意思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
  誠意是學者自修頭一件事毋解做禁止自欺是自家欺謾不肯著實曽子解經文説誠其意者這一句只是要人於心上發動時便著實爲善著實去惡常常禁止那自家欺謾的意思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
  謙字解做快字足字凡惡惡如惡那惡臭一般著實怕染些惡在身上好善要如好那好色一般著實要得那善在身上這等自家心裏方才快足
  故君子必愼其獨也
  獨是指自家心裏説好善惡惡著實與不著實只是自家心裏曉得别人不曉得所以君子的人於這等去處必要謹愼不可一毫放肆
  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
  閒居是沒人㸔見處小人在那没人㸔見處爲惡無一様不做出来
  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
  厭然是皇恐要躱藏的模様小人在背地裏幹了那不善的事及至見君子的人不覺皇恐躱藏要遮掩惡處顯出他那善來
  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
  視觧做㸔字小人的模様人都㸔出來便如㸔見他肚裏肝肺一般這等小人枉費了這一段詐心有甚麽益處
  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愼其獨也
  中是心裏外是外面這獨字即是閒居沒人看見處曾子説這等小人心裏著實為惡自然露將出來所以君子的人以此為戒雖是沒人㸔見處愈加謹愼不敢一毫放肆
  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
  諺是俗語曽子引俗語説那溺愛的人偏不明他兒子雖有不肖處也不知道只是説好
  莫知其苖之碩
  苖是田苖碩是茂盛的意思俗語又説那貪得的人偏不足他那田苖雖是長得茂盛了也不知道只説不大長盛
  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
  這一句是總結上文之意言身不脩不可以齊家葢身是一家的根本一身既壊家裏諸事都做不成了
  右傳之八章釋脩身齊家
  右是前面説大學傳的第八章是解釋經文中脩身齊家的意思
  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未有學養子而后嫁者也
  康誥是周書篇名赤子是初生的子曽子引周書説人君保愛百姓當如保愛初生的子一般又解説道那初生的子飢便思乳寒便思衣只不㑹説話那為母的把至誠心去求他雖是有些不著那赤子的意也不逺了不曾有人學了養子的法才去嫁人的可見慈母愛子的心是出于自然所以那赤子雖不㑹説話以誠心求之也得其意何况百姓每㑹説話的若反不得其意只是不曽把誠心去求他
  一家仁一國興仁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孝順父母盡了仁的道理則一國的人㸔著様子自然孝順父母而興於仁
  一家讓一國興讓
  人能使一家之中都敬事兄長盡了讓的道理則一國的人㸔著様子自然敬事兄長而興於讓
  一人貪戾一國作亂
  一人指君説若為人君的不仁不讓只要貪財所行違背于道理則一國的人不肯心服便生出禍亂來
  其機如此
  一國的人仁讓本於一家一國的人作亂本於一人其機括所係如此
  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
  所以古人説道一句言語説的不好便壊無數的事一箇人行得好便能安定一國
  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
  堯舜是古時兩位聖君尭舜在當時倡帥天下以仁愛的道理因此那百姓每都依從著他也興於仁愛
  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
  桀紂是古時兩箇無道之君桀紂在當時倡帥天下以暴虐的事務因此那百姓每也都依從着他以暴虐相尚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
  人君施號令於天下要百姓每都為善自家却不好善這便是所令反其所好天下百姓豈肯信從他
  是故君子有諸已而后求諸人
  有諸已是有善於己君子之人要教百姓每為善須要自家先有這善行如自家能孝父母敬兄長方可責人去盡孝弟事
  無諸已而后非諸人
  無諸已是無惡於已君子之人要禁百姓每為惡湏要自家先沒有這惡行如自家没有不孝不弟的事方可去正那不孝不弟的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人若自家身上藏著不善却要教别人為善自家藏著惡却要禁别人為惡這便是不恕不恕的人曉喻百姓每能遵守號令决無此理
  故治國在齊其家
  這一句是總結上文説要整理那一國的百姓必先要整齊這一家的人可見齊家是治國的根本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
  詩是詩經小雅南山有䑓篇樂是懽喜的意思只是助語詞曽子引詩説可喜可樂在上位的君子便是百姓每的父親母親一般
  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
  好是喜好惡是憎惡曽子解詩説百姓每心裏所喜好的是飽煖安樂君子之人都順著他的心常恐奪其所好百姓每心裏所憎惡的是飢寒勞苦君子之人也都順著他的心不肯把可惡的事加與他
  此之謂民之父母
  君子之人於那當好的當惡的都順著人心如此是愛百姓每如愛自家兒子一般所以百姓毎愛他亦如愛自家的父母一般以此見得為人上者不可徇私情好惡拂逆了下頭的人心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康誥是周書篇名命是天命曽子引康誥説只有天命去就無常全㸔人君所行如何又解書説人君若賤貨貴徳所行都是好事則人心歸向便得了天命若貪貨敗徳所行都是不好的事則人心離叛便失了天命這一節是言上文引文王詩的意思
  楚書曰楚國無以爲寳惟善以爲寶
  楚書是楚國史官所記的書楚書説晉大夫趙簡子曽問楚大夫王孫圉説你楚國的寶物如何王孫圉對他我楚國不以金玉為寶只是賢臣便當做寶
  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
  舅犯是晉文公的母舅晉文公做公子時出亡在外其後他父獻公薨逝了秦穆公勸他歸國舅犯教文公對説出亡在外的人無可以爲寳只以愛親為寳若不能孝思其親且去争國圖利便不是了這兩節申明不外本而内末的意思
  秦誓曰若有一个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
  秦誓也是周書篇名一个是挺然獨立的意思斷斷是誠一的模様技是材能休休是易直好善的意思秦誓説如有一个挺然獨立的大臣爲人誠一也無别様材能只是他心裏易直好善無比的有度量容得人
  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
  彦聖是有美徳的人不啻猶言不但若大臣見那人有材能的便像他自家有這材能一般見那人有美徳的心裏著實喜好不但像口裏稱道他這等實是他度量寛洪能容那有材有徳的人
  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
  利是利益若任用了這好賢樂善的人必能保我子孫常享富貴保我百姓常安生業如此庶㡬有益於國家
  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
  媢疾是妬忌若大臣見那人是有才能的專一妬忌憎嫌他見那人是有美徳的便與他不合阻隔他使他到不得君上的跟前這等實是他度量窄狹不能容那有才有徳的人
  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殆是危殆若用了這嫉賢妬能的人必不能保安我的子孫與我的百姓國家豈不危殆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
  放流是發去逺方便像而今流罪一般迸是斥逐的意思曽子又説只有仁者之人曉得這嫉賢妬能的人最為國家大害深惡痛絶他務要發去逺方斥逐到外夷地面去不容在中國恐怕貽害於人
  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
  曽子又引孔子這兩句言語説只為仁者之人至公無私所以他愛的惡的都得其正如斥逐那妨賢病國的小人便是能惡人小人去了君子進用百姓才得安樂便是能愛人
  中庸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
  舜是古時聖君知是人的見識孔子説舜是箇有大見識的聖人非常人可及
  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
  邇言是淺近的説話惡是説得不好的善是説得好的舜雖是聖人他心裏常喜懽咨問人人的言語雖是淺近也喜懽去審察不肯輕忽説得不好的便掩匿了説得好的便播揚於衆以此人都喜把那善言告與他
  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
  兩端是衆論不同之極致如小大厚薄之類人的説話雖是好了其中却有兩端不同處舜又把這兩端的説話自家酌量㸔那箇合乎中道然後取用他
  其斯以爲舜乎
  這一句結上文説這等取衆人的見識合為自己的見識若非大舜聖人誰能如此
  右第六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六篇書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
  罟是網擭是機檻陷阱是坑坎這三様都是人設下揜取禽獸的辟是迴避孔子説人人都自家説我有見識其實常不知不覺陷在禍機裏面也不知道便如禽獸被人趕逐在網裏機檻裏坑裏全不知道逥避一般豈是有見識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
  擇是揀擇的意思期月是一箇月孔子又説人人都自家説我有見識曉得揀擇尋究那大中至正日用常行的道理却不知這道理既曉得了須要守著行若行時不能持守得一月之久便與那不曉得的一般豈是有見識這一段是將那知禍而不知避的人比那能擇而不能守的人都不得爲知
  右第七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七篇書
  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
  均是平治的意思孔子説天下國家人情不齊最是難整理的若資質明敏的人他立起紀綱定起法度來使人人遵守奉行天下國家便也可以平治了故曰天下國家可均也
  爵禄可辭也
  爵是官爵禄是俸禄爵禄最是人難捨的若資質亷潔的人見上頭人待得他禮貌不誠或是言不聽計不用便飄然去了不愛他官爵也不受他俸禄故曰爵禄可辭也
  白刃可蹈也
  白刄是鋒利的刀劍最是人難犯的若資質勇敢的人他或遇著國家有些危急骨肉有些患難便捨了身命向前去救䕶就在刀劍上過也不肯躱了故曰白刃可蹈也
  中庸不可能也
  中庸是日用常行恰好的道理若凡事都處得停停當當無一些過處也無些不及處便呌做中庸看著雖是容易其實非積學工夫到那極處無有一毫人欲一團都是天理的人如何做得蓋三者看著難其實易中庸看著易其實難故曰中庸不可能也
  右第九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九篇書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
  孝是孝順父母孔子説帝舜他是箇大孝的人與尋常人孝順不同下靣説的五件便是他大孝的事
  徳為聖人
  大凢人誰不要有賢子惟帝舜他有聖人的徳性無所不通天下人都不如他豈不是大孝
  尊為天子
  大凢人誰不要有貴子惟帝舜他以聖徳受天命帝堯傳位與他爲天下君豈不是大孝
  富有四海之内
  大凢人誰不要有子致富惟帝舜他有天下了自西自東自南自北四海之内都做臣妾都来貢獻他豈不是大孝
  宗廟饗之
  大凢人誰不要祖宗光顯惟帝舜他用天子禮樂立了七廟四時祭饗又把祖父来配饗天地豈不是大孝
  子孫保之
  大凡人誰不要子孫長久惟帝舜他恩徳在人深了不止在當時子孫做諸侯後来夏商周三代也都封他子孫把賔客来待他如虞思陳胡公之屬守著祭祀綿綿不絶豈不是大孝
  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其字是指先王孔子説人君身之所踐履的是先王之位行的禮數是先王之禮奏的音樂是先王之樂一行一動都依著不敢有所更改祖宗是先王尊敬的也尊敬他不敢有所怠慢子孫臣庶是先王親愛的也親愛他不敢有所憎惡先王雖已死奉之恰如生時一般先王雖已亡奉之恰如存時一般人君事其先王這等様繼志述事可謂極其孝矣
  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郊是祭天社是祭地宗廟之大祭謂之禘四時秋祭謂之嘗孔子又説郊社的禮所以祭昊天上帝及后土報其生物成物之功宗廟四時的禮所以祭祖宗盡報本追逺之意人君這等祭天地祭祖宗其中有許多禮數又有許多義理若全曉得這禮義那治國家的道理即此而在如㸔自家的手掌一般這等易見葢幽明無二理都只在仁孝誠敬上故曰治國其如示諸掌乎
  右第十九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十九篇書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
  哀公是魯國之君方策是古時的史書其人指當時君臣説昔魯哀公問為政之道於孔子孔子對他説比先周文王武王所行的政事至今一件件都在方䇿上明白可見若有那比先的君臣這政事便都舉行若無那比先的君臣這政事便都息滅了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蘆也
  敏字解做速字蒲蘆即蒲葦最是易生之物孔子又説以人立政如以地種樹其成甚速然政之易舉只像那蒲葦一般朝種夕生其成尤速這一段是説人存政舉之易如此
  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
  人是賢臣身指君身道是人所共由的道理仁是人心之全徳孔子又説人君為政惟在得賢臣能用了賢臣則政事無有不舉的故曰為政在人取用賢臣又當把自家身子来做箇凖則能脩其身則所取用的都是賢人不誤認小人為君子故曰取人以身若要脩身又當以道為本能於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這五件道理盡了身豈有不脩的故曰脩身以道若要脩道又當以仁為要能使一心之中全是天理無一些人欲道豈有不脩的故曰修道以仁
  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義者宜也尊賢為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
  人指人身説人有了這身子具此生理便自然有箇惻怛慈愛的意思這便是仁之性故曰仁者人也仁的道理必先親愛至親故以親親為大宜是事理各有箇當然處人具此生理靈於萬物自然能分别那事理的當然處這便是義之性故曰義者宜也義的道理必先尊敬賢人故以尊賢為大親親中間又有不同如在父母當孝敬在宗族當和睦自有箇隆殺尊賢中間也有不同有當尊做師傅的有當把做朋友的自有箇等級這隆殺等級乃是人禀得禮之性生發出來故曰禮所生也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這一句本在後面因傳寫差了重在這裏
  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承上文説為政全在得人取人的凖則又在君身故曰君子不可以不脩身脩身必須以仁道為要仁莫先於愛親故曰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人若常與賢人在一處則親親的道理越講究得明白若與那不肖的在一處必至辱其身害及於親故曰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親親有隆殺尊賢有等級都是自然天理若不知這天理豈能辨人的賢否故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
  這一段以下是説九經的事齊明是齊潔自家的心思盛服是整肅自家的衣冠非禮不動是不肯做不合禮的事人君常能齊明以一其内盛服以肅其外凡事都依著禮法行這便是脩身的道理
  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
  讒是顛倒是非的小人色是美色貨是財利徳指賢人君子説人君常能斥退小人不使讒謗得行踈逺美色不使政事妨悞輕賤財利不使百姓傷害只是貴重賢人君子這便是勸賢的道理
  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
  位是爵位禄是俸禄人若常能體念宗室不問踈戚都與髙爵使他貴與厚禄使他富心裏好的與他同好心裏惡的與他同惡這便是勸親親的道理
  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
  官盛任使謂官屬衆多足以備使令葢大臣不當親細事人君常優禮他使凡事只總箇大綱其餘庶務自有屬官分頭整辦這便是勸大臣的道理
  忠信重禄所以勸士也
  忠信是待之誠重禄是養之厚人君於羣臣若相待不誠則心志不相孚俸禄不厚則不足以飬其父母妻子若待之既誠養之又厚這便是勸士的道理
  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
  九經即前面修身以下九件事一即是誠孔子説人君治天下國家有這九件經常的事行這九經又本乎一誠葢誠則實不誠則虛若有九經的名無九經的實便都是虛文如何能治天下國家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
  凡事指前面達道達徳九經説豫是素定的意思凡達道逹徳九經這許多事若平日都把一箇誠為主講的明行的熟遇著事到靣前便做將去無有不成立的若無箇素定臨時旋去安排倉卒茍且豈不壊事
  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跲比如人走路跌倒一般困是窘束的意思疚是病大凡言語有箇素定開口時便句句著實無有跌蹉處故曰言前定則不跲事務有箇素定當行時便件件處置了不被他窘束故曰事前定則不困孝弟忠信之行若涵養有素則所行都在禮法中自無疵病可指故曰行前定則不疚萬事萬物之理若都曽理㑹過事至物来雖千變萬化也只管應答酬酢去了故曰道前定則不窮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獲乎上是得君的意思大凢在下位的人要行其志須是得在上的人信任方才可行若在上的不信任他雖有才幹要施為人也不聴從他故曰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
  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
  人要在上的人信任他又不在阿諛取容上自有箇道理只㸔朋友分上如何若平日立心行已沒有好名頭朋友每都不稱道他在上的人如何得知故曰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
  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
  人要得朋友每相信又不在便佞茍合上也自有箇道理只㸔父母分上如何若平日不孝順父母不喜懽便是大節上欠了朋友必然見疑故曰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
  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
  人要得父母喜懽又不在阿意曲從上也自有箇道理只㸔誠身如何若囬頭自家身上所存所行全不著實外面做了孝順的事内却沒有孝順的心如何得父母喜懽故曰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
  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人要自家做箇表裏如一至誠的人又非是一時間可以襲取強為的也自有箇道理只㸔明善如何若不能格物致知上用功著實曉得那天理至善所在他好善惡惡處都不免内欺心外欺人了如何做得表裏如一至誠的人故曰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此因前面誠字説下來誠是真實無有虛妄天道只是一箇實理如寒暑晝夜百千萬年常是如此生出人物來百千萬様各得其性並無一些差繆可見天理自然真實無妄故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是用力要真實無妄人的正性也只是一箇實理但氣質有偏往往被私慾壊了須是用力求到那真實無妄處不要有些虛假這是人為的道理當如此故曰誠之者人之道也
  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
  真實無妄的人他原禀的氣質好徳性渾然都是天理不消勉強自然中節不消思索自然曉得一件件都從容合著道理這便是聖人自是真實無妄也與天道一般
  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擇善是事理中揀擇那善處固執是堅固把捉的意思未至於聖人的必須辨别天下的事那箇是善那箇是不善務要中間揀擇那善的出來既知道了又堅固把捉著這道理行不為私慾所奪這是未能真實無妄而求其如此即是人道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博是廣博人於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都當要理㑹過若有一件不知道便欠闕了故曰博學之學既博了心裏不能無疑須要去問人問人時必須仔細不要粗畧務使那師傅朋友每都得盡情講論方可解那疑惑故曰審問之既問了人又須自家去思索思索時必須反求諸心不要泛濫也不要穿鑿方才見得道理精故曰慎思之思索既是有得遇著事務到根前是的不是的一分一毫都據理去㫁他務使明白故曰明辨之學問思辨這四件於道理上著實知得透徹不可只做一塲説話須要見諸行事著實用力做將去務要到箇至處不可半上落下故曰篤行之這五件是擇善固執的條目學聖賢須從這五件做工夫要理天下也須從這五件做工夫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
  誠是天地人物公共的實理如天有此實理方成此天地有此實理方成此地人有此實理君臣方成得君臣父子方成得父子物有此實理草木鳥獸方成得草木鳥獸若有一毫虛假安排造作便不成了故曰誠者自成也道是實理見於日用事物之間的實理雖是物之所以自成然見於日用事物間則在人當自行如君臣有義之理為君臣的當自行此義父子有親之理為父子的當自行此親夫婦長㓜朋友有序别信之理為夫婦長㓜朋友的當自行此序别信故曰而道自道也
  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
  天地人物其成必有箇起頭其壊必有箇窮盡徹首徹尾都是這實理所為蓋有這物便有這實理無這實理便無這物了故曰誠者物之終始然在天無有不實的理在人却有不實的心如君之仁臣之敬有一些不實便無這仁敬父之慈子之孝有一些不實便無這慈孝故曰不誠無物所以君子人重在這一箇誠字上要以實心為貴
  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人能盡得這一段實理不止成就自家一已做箇好人天下人都同此心同有此理教養起來都自然有箇成就推到極處便天地可位萬物可育故曰誠者非自成已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已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人能成已則所存都是實理無一毫私偽豈不是仁又自然因物成就各得其宜豈不是知然仁知二者非是從外面來的即是人所禀天性中固有之徳也非是判然二物只是仁為體知是用若存於中的無有不仁發於外的便無有不知故曰性之徳也合外内之道也仁知兼全由體達用則事不論難的易的隨時措置自然都合道理事至物來豈有不停當處所以説故時措之宜也
  右第二十五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二十五篇書子思推明人道的意思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
  仲尼是孔夫子的字祖述憲章上律下襲都是效法的意思子思説夫子能體這中庸的道理如堯舜二帝其道已至極處夫子逺宗他所行之道文武二王其法最為詳備夫子近守他所制之法上而天時有春夏秋冬夫子能法他自然之運如論語中説夫子遇着不時之物不食遇着迅雷風烈必變又如他一生仕止乆速各當其可便是他律天時處下而水土有東西南北夫子能因他一定之理如禮記中説夫子在魯地上便穿縫掖的衣在宋地上便戴章甫的冠又如他一生用舎行藏所遇而安便是他襲水土處
  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
  辟是比喻載如船載之載幬是帳幔之類錯是交迭的意思代是輪流的意思天如箇帳幔覆盖著萬物故曰覆幬地如箇舟船収載著萬物故曰持載子思説夫子能盡中庸之道其徳之廣博深厚便如地之収載萬物一般徳之髙大光明便如天之覆蓋萬物一般寒往則暑來暑往則寒來四時交迭往來不息故曰錯行日升則月沉月升則日沉晝夜輪流照耀不已故曰代明子思又説夫子之徳博厚髙明都極其悠逺長久便如四時交迭往來一般又如日月輪流照耀一般
  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川流大徳敦化
  四時日月流行處即是道子思又説天覆地載之間元化運行凡諸般物類不問洪纎髙下飛潜動植生的自生長的自長都各不相妨故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春生夏長秋収冬藏只管循環將去日明乎晝月明乎夜也只管循環將去都各不相亂故曰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徳如説小節即是不相害不相悖處大徳如説全體即是並育並行處子思又説天地之道就他小節上㸔萬物都各止其所生生不息如川中的水一般千支萬𣲖只管流得去無有停住故曰小徳川流天地之道就他全體上㸔萬物雖是散殊都是這元化做根本惟其根本敦厚盛大所以發出來無有窮盡故曰大徳敦化
  此天地之所以爲大也
  子思又總結這一句説天地之道極其至大如此可見夫子能盡有其小徳大徳正與天地一般
  右第三十章
  前面説的這一段是中庸第三十篇書子思就聖人上推明天道的意思












  篁墩文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講
  論語
  子路第十三
  這是論語第十三篇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
  子路一日問為政之道孔子告他説凡民之行要當以身先之如欲民愛親敬長必先自家躬行孝弟凡民之事要當以身勞之如欲民豐衣足食必先勤勤的勸課農桑蓋能先之則民不令而行能勞之則民雖勤不怨
  請益曰無倦
  益是増益子路喜於有為意謂為政之道不止於此又請増益其説孔子説只把先之勞之兩件去深思力行不肯倦怠了便是為政之道不必更求他説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宰是家臣之長仲弓為魯大夫季氏宰一日也問為政之道孔子告他説為政當先要委任屬官使各有職掌然後考他成功則已不勞而事畢舉故曰先有司凡人有過失大者於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懲治若些小過誤寛宥他則刑不濫而人心悦故曰赦小過至於有賢徳才能的人又當舉用他能舉賢才則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故曰舉賢才
  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仲弓又問説安得盡知一時的賢才舉用他孔子説但舉爾所知的賢才爾不知的賢才别人却知道各自去舉用他豈肯棄了蓋薦賢舉能是為政之先務若妬賢嫉能如何成得治道此章雖為季氏宰而言然治天下之道亦不過此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衛君是衛國之君蒯輒子路一日問孔子説衛君欲等候夫子出來為政夫子所行把那一件事為首
  子曰必也正名乎
  名是名分君臣父子乃名分之大者孔子説我若為衞國之政必先要正名分當是時靈公之子蒯聵欲殺其母得罪於父逃出去了蒯輒是蒯聵之子又據國以拒父皆無父之人不當為君夫子必將上告天子下請方伯立靈公次子郢為君庶幾名分得正蓋名分既正諸事方可舉行然夫子正名雖為衞君而言其實為政之道皆當以此為首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是迂闊子路説蒯輒已立了十二年若夫子為政以此為先太迂闊了何必正名分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野是鄙俗子路姓仲名由孔子責子路説鄙俗哉仲由之為人凡君子人遇他所不知的事便闕而不言豈可輕率妄對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孔子又説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這等名分不正了自然開口有礙於理如何説得去既説不去却要做君臣父子的事業自然掣肘人都不服如何做得成
  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禮只是一箇序樂只是一箇和若君臣父子間有名無實便於道理上都錯亂無序乖戾不和既無序而不和其所行的政事必然顛倒本是小人當罪的却不罪他本是君子不當罪的却去罪他這等刑罰顛倒教人如何趨避將見下民戰戰兢兢無容身之地都從這名分不正上來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
  茍謂茍且孔子又説君子之人於有名的事便詞嚴義正好開口説於可説的事便循名責實好下手行所以君子之人自家説話不可茍且有一事茍且則名不正言不順無一事不茍且了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
  稼是種五榖老農是種田的老者圃是種蔬菜老圃是種菜的老者樊遲一日請學種五榖之事孔子説我不如那老農之人曉得樊遲又請學種蔬菜之事孔子説我不如那老圃之人曉得樊遲逰聖人之門不學禮義却要去學這兩件事其志卑陋故孔子説吾不如老農老圃以拒之
  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
  小人是細民須是樊遲的名樊遲既問了出外面去孔子怕樊遲不曉得拒他的意思反去求學於老農老圃越差得逺了故又呼其名以小人哉警之
  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
  上是指在上有位的人禮義信這三者是大人之事孔子説在上的人若能好禮使上下大小都有箇定分則下面百姓誰敢不恭敬
  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
  在上的人若能好義使所行的政事件件都合宜則下面百姓誰敢不畏服
  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
  在上的人若能好信但發言行事都誠實無一些虛假則下面百姓誰敢不以誠實應在上的人
  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襁是織縷為之以約小兒於背者孔子又説在上的人果然好禮好義好信能盡大人之事如此則四方的百姓聞風慕義襁負其子都來歸服種田納税不可勝用又何必自為耕稼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詩是詩經篇數有三百之多孔子以詩經裏面多說人情物理其言詞又委曲和平因説若有人讀了詩經三百篇宜乎能居官為政今却全不通達民情世務若奉命出使四方宜乎能言今却全不㑹措辭轉靠人替他應對這等雖讀了許多經書有何用處盖窮經必先明理明理方能適用若不能明理不過記問之學故曰雖多亦奚以為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孔子説在上的人若持身端正所存所行的無有偏私這等便不待發號施令下人自然不敢違犯若持身不端正所存所行的多是偏私這等雖耳提面命下人也不服從蓋人之一身乃家國天下之本不能正已焉能正人有天下國家者不可不謹於此
  子謂衞公子荆善居室
  公子荆是衞大夫室是房屋茍是聊且粗畧將就的意思孔子一日説衞大夫公子荆他善於治所居的房屋
  始有曰茍合矣
  初起房屋時只説道將就収拾而已
  少有曰茍完矣
  其後房屋漸漸的做起來只説道將就了當而已
  富有曰茍美矣
  及至房屋做得整齊大好了也只説道將就完美而已公子荆於居室之間不以欲速盡美累其心可謂賢大夫故孔子稱善如此後世妄興土木之工勞民傷財可不以此為戒
  子適衛冉有僕子曰庶矣哉
  適是往僕是御車庶是衆多的意思孔子一日往衛國去弟子冉有為孔子御車而行孔子見衛國的人民衆多嘆息説庶矣哉衛國之民也
  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加是増益的意思冉有説百姓每既如此衆多了然衆多之外復何所増益孔子説百姓每既衆多了當制田里薄稅歛使他富足無飢寒之患方好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冉有又説百姓每既富足了然富足之外復何所増益孔子説百姓毎既富足了當立學校明禮義教訓他使人都明於人倫復其性善方好蓋庻而不富則民生不遂富而不教則又近於禽獸故孔子以答冉有之問然雖一時之言其實可為萬世帝王的師法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期月謂周一嵗之月孔子説若時君真箇有能任我為政的我只消一年之間興利除害把一國的紀綱先立起來故曰期月而已可也可是僅可還有未盡的意思若使為政到三年之久便財足兵強教行民服一國之治道可以大備故曰三年有成葢聖人嘆道不行於當時故其言如此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善人是志仁無惡的人孔子説善人相繼為邦國之政至於百年這等積功之久亦必能化殘暴之人使他不敢為惡百姓毎既不敢為惡可以不用重刑故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這一句盖是古語孔子稱之故曰誠哉是言也可見古人説的不虛若能依著行必能有這等治效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王謂聖人受命而興者三十年為一世仁謂徳澤孔子説若有聖人受天命為天下之君必以仁義教養天下之人積而至於三十年之久然後天下之人無一箇不被其徳澤故曰必世而後仁考之於古惟周文王武王至成王康王的時節才足以當之降自漢唐皆不能及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
  定公是魯君幾是期必的意思魯定公一日問孔子説人若説一句好言語出來便能興起邦國有此理乎孔子答他説人一言之間如何便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
  人之言是當時人有此言意謂為人君若有道則國治無道則國亂是為君之難也為人臣若盡忠則能致君不忠則必悮國是為臣不易也
  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
  孔子既引時人之言因説為人君的若是知道為君之難必然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不敢有一毫放肆庻能保守君位㸔來為君難這一句言語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乎
  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定公又問孔子説人若説一句不好的言語出來便至於亡國有此理乎孔子也答他説人一言之間如何便這等敢必其效
  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
  予是人君自稱之詞孔子引時人之言説我做人君别無可樂獨有我的言語説出來臣下都不許違背了這便是我的樂處
  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㡬乎一言而喪邦乎
  孔子因説人君的言語説出來若是順天理合人心無有不善臣下都依著行不敢違背他豈不是好事若人君的言語説出來不順天理不合人心這等不善也要臣下都依著行不許違背他則忠言不入於耳君日驕臣日諂未有不亡其國者然則時人這一句言語豈不可以必期於喪邦乎孔子此言雖告定公其實可為萬世人君之大戒不可輕忽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説逺者來
  葉公是楚葉縣尹僣稱公一日問孔子説如何是為政之道孔子告他説為政者能與民興利除害不做失人心的事則近處百姓被其恩澤自然喜悦逺處的百姓聞其風聲都相率來歸這便是為政之道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
  莒父是地名宰即是如今知縣子夏為莒父宰一日也問孔子説如何是為政之道
  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
  速是急速小利是小小的便宜孔子告子夏説事之久速自有箇次序為政者當順其自然不可去急急的求效事之大小自有分量亦當順其自然不可計小小的便宜
  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
  孔子又説為政者要急急求效便急遽無序反行不將去故曰欲速則不達計小小的便宜便所就者小所失者大故曰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聖人之言雖救子夏之失然天下後世皆可以為法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物自來而取之曰攘葉公一日對孔子説我鄉里中有一箇直道行已的人他父親見人家走將羊來就竊取了他做兒子不肯隠諱出來證做他父親為盜
  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孔子説我鄉里中也有直道行已的人比這箇人不同他做父親的若兒子有過失便替兒子隱諱不忍對人説做兒子的若父親有過失便替父親隱諱也不忍對人説這等人雖是不求直自有箇直的道理在其中蓋順理為直父子相隱乃天理人情之至若葉公所論乃是傷恩害義的事如何得為直故孔子正之
  樊遲問仁
  仁者本心之徳樊遲一日問孔子如何能全本心之徳
  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恭就容貌上説是敬之見於外者敬就行事上説是恭之主於内者忠是盡己之謂孔子告樊遲説閒居静處之時此心雖無作為常使容貌恭肅不敢怠慢則仁便在居處上了應事接物之際此心必加省察常使執事敬謹不敢輕忽則仁便在執事上了至於與人交接之時常是盡心竭力無少欺詐則仁便在與人上了
  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之是往夷狄是外國言能常常如此雖往夷狄之國這㳟敬忠三者也不可須臾違棄了這等固守不失則本心之徳無有不全而仁道得矣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
  民有四等曰士農工商士為四民中第一等人所以子貢問孔子説如何方可謂之士
  子曰行已有耻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
  孔子告子貢説自家所行若有不善便羞耻不肯去為奉君命出使於四方乂能專對不辱了人君的命令此其志既能有所不為其才又足以有為這等便無負於士之名矣
  曰敢問其次
  子貢又問孔子説為士者既有次等人敢問又次一等的人是如何
  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士矣信是誠實果是果决硜硜是小石之堅確者小人言其識量淺狹孔子答他説發一句言必於誠實行一件事必於果决譬如小石塊硜硜然堅確不可轉移這等識量淺狹之人其本末皆無足觀然亦不害其為自守可以為又次一等之士若再下一等便是市井人不可以為士矣kao
  曰今之從政者何如
  今之從政者指當時魯三家大夫之類子貢又問孔子説為士者既有兩三等人若如今做官從政的人其髙下又何如
  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筭也
  噫是心不平之聲斗是量米的筲是竹編了盛東西的都是小器物譬如鄙細的小人一般筭是數也孔子因子貢屢問屢下因嘆息告他説如今做官從政的人局量褊淺䂓模狹隘都是斗筲小器之輩何足數他子貢之意盖欲為皎皎之行有聞於人故孔子專以篤實自得之事警之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
  中行是無過不及中道上行的人狂狷是過與不及的人狂者志極髙而行不掩如説得十分只行得五七分狷者知未及而守有餘如曉得一分只管守定這一分孔子嘆説不得中道而行的人來教他若是可教以進於道者其惟狂狷之人乎
  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進取是進而有為於善不為是不作非禮之事孔子説狂者雖是行不掩言他却有進而為之之志狷者雖是知不及守他却㫁無非禮之為若因其志節激厲裁抑他皆可以進於中道不似那小亷曲謹的人只管怕事雖不為惡亦不足與為善這等人便教他也無益故孔子有取於狂狷者如此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是無乖戾之心同是有阿比的意思孔子説君子的心術公正專一尚義凡與人相交必同寅協恭無乖戾之心然事當持正處又不能不與人辯論故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的心術私邪專一尚利凡與人相交便巧言令色有阿比之意然到不得利處必至於争競故曰小人同而不和聖人發明君子小人情狀如此葢欲人以君子自勉以小人為戒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善人是資質良善的人即是就戎是兵孔子説善人為政必教人以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至於七年之久人都知道親其上死其長方可使他就兵戎之事
  子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
  以是用孔子又説為人上者須先教導下人使他知道親上死長之義及行陣擊刺之法然後使他征戰可責其成功若用平日不曽教習的人使他征戰是自棄其民於死地必有敗亡之禍古者寓兵於農㸔聖人這兩段説話兵豈可以輕用
  憲問第十四
  這是論語第十四篇先儒以為孔門弟子原憲所記故摘篇首憲問二字名篇
  憲問耻
  憲即是原憲耻是羞耻原憲一日問孔子如何是可耻之事
  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耻也
  糓是做官的俸禄孔子告他説人若遇國家有道之時人君修徳言聴計行却不能建白有為於時只管喫俸禄遇國家無道之時人君不修徳言不聽計不行却不能引退獨善其身也只管喫俸禄這等尸位素餐都是可耻的事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
  這也是原憲問克是好勝伐是自矜怨是忿恨欲是貪欲仁是本心之徳原憲問孔子説人的病痛有四等或好求勝於人常忌人髙是他或自矜誇其能常恐人不知他或有不平處不肯安命只管怨天尤人或有不足處不肯守分只要貪圖茍得這四等事都能制之使不得行可以為仁乎
  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孔子告他説克伐怨欲這四者制之不行但可以為難能之事若謂之仁則非我所知也蓋仁則天理渾然自無四者之累若但制而不行則是病根還在豈可便謂之仁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
  危是髙峻遜是卑順孔子説君子遇國家有道之時當髙峻其言髙峻其行不可委靡這等非是矯激蓋守道不阿理當如此若遇國家無道之時君子所行不可改變也當髙峻只是所言則有時卑下謙恭而不敢盡這等非是阿諛蓋保身避禍理當如此人君治天下使人皆不敢盡言則蔽塞言路天下何由得治
  子路問成人
  成人猶言全人子路問孔子説如何可以為全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
  臧武仲公綽卞莊子都是魯大夫文是文飾孔子説人若有臧武仲的明知足以窮理孟公綽的亷潔足以養心卞莊子的勇决足以力行冉求的材藝足以泛應既兼了四子之長又加文飾節之以禮使中正而無偏倚和之以樂使和樂而無駁雜這等材全徳備亦可以為全人矣謂之亦可者僅可之詞是還未到全人至極處蓋就子路所可及者而語之若論全人至極處非聖人不足以當此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曰字還是孔子説授命謂不愛其生把命與人的意思久要是舊約孔子又説今時所謂全人者何必務要兼四子之長又要文之以禮樂只是遇見財之來便思量合於義不合於義不肯茍取遇見君父有危難便捨了身命去救不肯偷生若與朋友有舊約不肯忘了平生所許的言語務要踐言有這等忠厚之實雖其材知禮樂有所未備也可以為全人之次這又因子路之所能者而告之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
  蘧伯玉是衞大夫孔子居衞國時嘗在他家住後囬魯故伯玉使人來問候孔子
  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
  這之字指使者與之坐是敬其主以及其使夫子指蘧伯玉孔子見伯玉使者來與他同坐問他説蘧伯玉每日在家何所作為
  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
  寡是少無心失理曰過使者對孔子説我蘧夫子每日别無所為但欲行事少免於過失而猶未能如此而已
  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使者既出去了孔子見他説的言語雖自謙下越見他主人的好處故再言使乎以重美之言此人真得為使之體考之蘧伯玉是衞之賢臣同時又有箇彌子瑕是衞之佞臣孔子到衞國不在彌子瑕家住只在蘧伯玉家住此可見君子以類相從後之人君欲知逺臣近臣之賢否只㸔他所主之家亦可見矣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位是職位孔子説大凢人居其位則當任其事若居山林的人無有職位不可預謀朝廷事若居士之職不可預謀大夫之事若妄有干預便是不安分了聖人戒人守己要當如此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這一句本是周易艮卦象辭曽子嘗稱之位是身所處之地大凡君子所思之事不出其所居之位如為君當思量盡君道為臣當思量盡臣道為子當思量孝父母為弟當思量敬兄長素貧賤當思量所以處貧賤素患難當思量所以處患難這便是思不出其位若為君却思要下侵臣職為臣却思要上攬威權為人子不思孝其親而思孝他人之親為人弟不思敬其兄而思敬他人之兄素貧賤不能守分却思要茍圖富貴素患難不能順命却思要僥倖茍免這便是思出其位了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過其行
  耻是不敢盡之意過是欲有餘之詞孔子説君子之人要言行相顧出言最易君子常耻其言之昜放所以本行得十分且只把七分來説這便是耻其言力行最難君子常恐其行之不逮所以説著七分却勇往行過十分去這便是過其行蓋言行是君子立身之要聖賢拳拳戒勉學者無非欲其謹言行而不可相違的意思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志士是有志之士仁人是成徳之人害是傷壊的意思孔子説有志之士成徳之人他遇見理上當死豈肯僥倖求茍活於世以傷壊了本心之全徳只看當死而死見得分明時便不愛殺身以成全一箇心徳而已蓋死生是常事當求無愧於心無愧於心便是仁所以為臣子者遇君父有難便當盡忠於君父為人上者遇社稷有難便當委身於社稷若忍耻偷生不如死之為安故曰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子曰臧文仲其竊位者與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臧文仲桞下惠都是魯國人竊位言其才不稱位有愧於心如盜得而隂據之也孔子説魯大夫臧文仲他為政於魯雖居大夫之位其心有愧恰似偷盜職位的一般蓋因他明知桞下惠是箇有徳的賢人不肯舉薦他並立於魯國之朝這等蔽賢便是他竊位實事孔子譏之所以深警後世為人臣者當以薦賢為務蔽賢為戒
  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逺怨矣
  躬自厚是責己之厚怨是怨惡孔子説人若遇著自家有過失時便痛自咎責不肯輕恕遇着人有過失時便去規正却不肯責之太嚴這等厚於責己則身益修薄於責人則人昜從所以人自然不怨惡他故曰則逺怨矣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如之何是人遇有事思量説這事當如何處置又説如之何是再思量説這事當如何處置末如之何是無可奈何孔子説人若遇著有事時當要熟思審處若不説如之何如之何便是不能熟思而審處之必然率意妄行這等人雖我也無奈他何蓋率意妄行之人不顧是非利害雖聖人與居也不能救正他故孔子深致其嘆如此
  子曰羣居終日言不及義好行小慧難矣哉
  小慧是私智孔子説人若與衆人居處盡一日之間所説的言語都不及些義理所行的事務都只是些私智這等便放僻邪侈之心都長起來行險僥倖之機都慣熟了要去入徳而免於患害豈不難哉
  子曰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
  惡是憎惡好是喜好孔子説人於好惡上不可輕昜如有一箇人衆人都憎惡他便不可與衆同惡恐這人是箇特立獨行的人必須審察他著實有可惡處然後惡之如有一箇人衆人都喜好他便不可與衆同好恐這人是箇同流合汚的人必須審察他著實有可好處然後好之如此則好惡皆得其正矣
  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
  過是無心失理之謂孔子説人非生知不能無過過而能改便可入於善若只因循不改則此過遂成不可謂之無心了故曰是謂過矣
  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思是思慮益是長益孔子説我曽盡一日不去喫飯也曽終一夜不得安寢這等勞心焦思以求此道然徒費精神終無所長益不如勉強學問乃有自得之效孔子言此非以思為無益以思而不學則無益耳
  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禄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
  謀是圖謀餒是飢餒孔子説君子人所圖謀者在乎道不在乎食葢道是理之體諸身而在内的故君子常用心於此食是禄之得於官而在外的故君子不用心於此君子雖不用心去謀食然自有得禄之理如農夫耕田本為謀食或遇水旱田禾不収則不期飢餒飢餒自在其中君子為學本為謀道若學業既成為上所用則不期禄食禄食自在其中雖是如此然君子之所以為學其心却只憂不得乎道初非以為憂貧之故方去為學以求禄也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知是我知之受是彼所受孔子説觀人之法如君子為人於小事或有未能所以小處不足以知他然其材徳足以任重却能當大事故曰可大受小人為人雖氣量淺狹當不得大事然於小事却也有一長可取故可以小處知他為人君者能以此觀人於君子取其大而不論其小節於小人取其小而不付以大事則用之各當其才事無不治而天下安矣
  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
  周任是古之良史陳是布列是位相是無目的人必有箇人賛相他故謂之相孔子呼冉有之名説古時有良史周任他嘗説人臣事君當陳布己之才力方可就其職位若己之才力不能稱其職位便當止而不仕不可貪戀葢人君有賴於臣下輔相辟如無目之人行動都靠賛相的人若是遇著危險處不夾持他行遇著顛踣時不扶起他來這等却何用那賛相之人正似國家有事將要危險顛踣而臣下不能左右匡輔以濟其危拯其顛這等也何用那輔相大臣孔子此言蓋深責冉有季路既不能諫止季氏又不能奉身而退
  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
  孔子説天下有道之時禮樂征伐之權都出於天子臣下不敢專擅故政不在大夫
  天下有道則庻人不議
  天下有道之時朝廷之上無有失政則庻人百姓自然無有非議蓋其心悦誠服不是箝其口使不敢言此章聖人通論天下之勢為人君者所當致意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
  孔子説與朋友相交有益於己的有三等有損於己的也有三等
  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
  正直之人心無回䕶若與他為友遇著有過便言語規諫諒實之人見理分明持守堅固若與他為友便以誠相與不肯阿從多聞之人學問該博若與他為友便能開發己之聰明多識前言往行這三等人都是有益於己的
  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便辟之人舉止習熟足恭若與他為友但習於威儀而不直善柔之人每事阿順和同若與他為友便工於媚悦而不諒便佞之人巧辨給㨗若與他為友便習於口語而無見聞之實這三等人都是有損於己的夫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徳者而其損益如此不可不謹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
  畏是畏惮孔子説君子之人心中常有三件畏憚的事
  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
  天命是天所賦之正理大人是有徳有位的大人聖人之言是簡册所載聖人的言語孔子説君子人知天賦正理於人順之則吉逆之則凶便自然戒謹恐懼不敢少有一毫背逆之事大人能全盡得這天理君子於大人便自然尊禮敬重不敢少有一毫輕慢之心聖人言語是天理之所寓君子於聖人的言語便自然莊誦佩服不敢少有一毫違背之失此三畏乃君子修身成己之要務
  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狎是狎慢侮是玩侮孔子説無徳的小人不知天命是所賦之正理其心㝠頑而無所忌不知天命當畏則於有徳有位的大人必狎慢之而無尊嚴之心於聖人的言語必玩侮之而無佩服之意蓋小人不務修身成已故全然不知畏憚如此聖人言此所以警人當以君子為法以小人為戒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
  孔子説人之氣質不同而性本善若氣質生得清明純粹於凡義理不待習學自然知道都了然於胸中這是上一等人所謂聖人也
  學而知之者次也
  若氣質雖生得清明純粹猶有些未到處於凡義理必待習學而知也了然於胸中這是次一等人所謂大賢也
  困而學之又其次也
  困是有所不通若氣質生得昏濁偏駁於凡義理上多窒塞不通却能發憤為學以求其通也能進於知之之地這又是次一等人所謂賢人也
  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若氣質生得十分昏濁偏駁却又自暴自棄不肯發憤為學終於懵然無所知識此則凡民之下愚者聖人説人大約有此四等若以人主論之上一等是堯舜次一等是湯武又次一等是太甲成王最下一等是桀紂此可見君子學之為貴學則可以為聖為賢不學則安於下愚而已此聖人勉人務學之意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
  邦君是列國諸侯妻是齊言與夫齊體夫是扶言能扶成君徳列國諸侯之妻諸侯自家稱呼他謂之夫人
  夫人自稱曰小童
  小是㓜小童是童稚夫人自稱於諸侯之前曰小童自家謙詞如㓜小之童稚也
  邦人稱之曰君夫人
  諸侯國中臣民稱呼諸侯之妻曰君夫人妻必從夫故繫之君也
  稱諸異邦曰寡小君
  異邦是他國寡是寡徳本國人對他國人稱其諸侯夫人謙詞曰寡小君諸侯為國君故夫人為小君
  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他國人稱其邦君之妻也謂之君夫人此章或古語或聖人常言今不可攷然大意謂夫婦人倫之始若嫡妾不明則倫理乖繆身不修家不齊何以治人故正其名分如此
  篁墩文集巻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三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講
  尚書
  王庸作書以誥曰以台正於四方台恐徳弗類兹故弗言
  庸是用台是我弗類是不相似史臣記髙宗因羣臣諫他不言用是作書以告羣臣叙他不言之故説以我為君表正四方四方人都看我所行任大責重我常恐君徳不能勾與前人相似以此上不敢輕易發言
  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
  賚是賜與良弼是賢相史臣又記髙宗説我嘗恭敬淵黙以思量治天下的道理一日睡夢中夢見上帝賜與我一箇賢相將要替我發言髙宗夢傅説以後世觀之恰似無此事然至誠可以動天地感鬼神髙宗求賢圖治之心純一不二與天無間故夣寐之間果得賢相葢天人感通之理有如此者非偶然也
  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說築傅巖之野惟肖審是仔細想度的意思象是象貌旁求是遣人去四面尋訪築是居住傅巖是地名肖是似史臣説髙宗既夣見上帝賜與他箇賢相於是仔細度那夣中所見的象貌使畫工畫了遣人以圖形去天下四面尋訪他尋到虞虢之間傅巖的去處有一人名説與夣中所見的象貌相似
  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
  髙宗既得了傅説與他説話見他果是聖人於是就立他為宰相又毎日召在左右常常親近他資以為學既立為相又在左右葢使之位冢宰兼師保的職事髙宗得非常之才即授以非常之位不惟相之而又師之髙宗亦可謂非常之主矣
  啓乃心沃朕心
  啟是開啟乃指傅説沃是以水灌溉的意思史臣記髙宗命傅説説成君徳必先要格君心格心之道非可外求惟開啓汝之心而無所隠用以灌溉我之心使我如土壌之焦受時雨之潤方才厭飫
  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瞑眩是藥性烈瘳是病愈跣是跣足髙宗又命傅説説我若有失徳處汝當苦口相諌如那藥性不烈則人之病一時難愈我若有妄行處汝當極力扶持如那跣足行的不去看地則其足必至傷蹶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廸我髙后以康兆民
  匡是正救率是依循乃辟是髙宗自謂髙后指成湯髙宗又命傅説説汝當與百僚公同一心以正救我使我依著商先哲王的君徳趕上髙后成湯的治迹以安天下的百姓髙宗雖專任傅説為相然必望與百僚同心匡輔誠以君徳進退係羣臣賢否若君子少小人多則傅説雖賢亦無以獨成正君之功髙宗命相之詞真可以為萬世法
  王若曰嗚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啓土
  羣后是衆諸侯先王是后稷武王追尊之故稱先王下面太王王季文王也都是追尊之詞史臣記武王嗟嘆告衆諸侯説惟我周家先王后稷在唐虞時有教民稼穡的大功始受封建為諸侯開國于有邰之地
  公劉克篤前烈
  公劉是后稷曽孫篤是厚自后稷傳到曽孫公劉又能培養篤厚以繼前王后稷的功業
  至于太王肇基王迹
  太王是公劉九世孫古公亶父肇是始自公劉傳至于太王能行仁政因避狄人之亂自邠徙居于岐邠人感慕從之者如歸市葢太王始得民心以基立興王之迹
  王季其勤王家
  王季是太王子王季又能勤勞于國家政事不敢自怠自逸
  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
  文王是武王父故稱文考誕是大膺是受方夏即是天下武王又説傳至于我文考文王能成就前人的功勲大受上天之命以撫安三分有二之天下葢武王歴陳先世積功累仁諭告諸侯以見伐商之事皆天命人心所歸非得已也
  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
  受是紂名烝民是百姓逋逃是有罪在逃的人萃是聚武王誓師説如今商王紂全無君道天生物類以資人用紂則暴恣殄絶全不知道愛惜百姓是邦本紂則酷害戕虐全不知道撫養四方有罪在逃之人本當用刑明正其罪紂反與他做主都隱留在京都這等様人如潜魚聚於深淵如走獸聚於林藪一般豈不亂政壊事
  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祇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
  予小子是武王自稱仁人是太公周公召公之徒略是謀率是從武王又説我小子既得了太公周公召公這等仁賢之臣故不敢不敬順昊天上帝之命去伐紂以遏絶其壊亂天下之謀所以内則華夏中國外則蠻貊四夷無不率從于我周家夫以紂無道又好與羣小共處武王有道又能用賢聖之士此商所以亡周所以興也
  恭天成命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𤣥黄昭我周王
  成命是黜商之定命其士女是説商民篚是筐篚竹器史臣記武王説敬奉上天黜商之定命故我以西伯率諸侯東征于商以安商之民商之民怨紂之惡喜周之來都以筐篚竹器盛着𤣥色黄色的幣帛相迎説以明我周王有天地之徳
  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
  大邑周如言大周國葢人心所在即天命所在今商之民所以喜周之来者葢上天美意鼓舞振動商民之心是以商民歸附於我大國周家如此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㑹于牧野罔有敵于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
  昧爽是天將明未明之時旅是軍旅牧野是地名北是奔北杵是兵器之類史臣記武王説甲子之日天將明未明之時商紂率領他的軍旅十分衆多如樹林一般與武王㑹于牧野之地商紂的軍旅雖多無一箇肯向前與武王之兵對敵但見紂前面的軍徒皆倒囬兵戈反攻他後面自家的人奔北蹂踐自相屠戮人血如水之流雖兵器之類棄在地下的也漂得起来葢紂無道積怨於人故人都離心離徳一旦至此
  一戎衣天下大定
  戎衣是兵甲武王伐紂只是要救民于塗炭故一披兵甲不待血刄天下自然都安定了
  乃反商政政由舊
  乃是繼事之詞武王既得天下便汲汲改紂所行暴虐之政凡事只依商家先王所行寛仁之政葢創業之君知所先務如此
  釋箕子囚
  箕是國名子是封爵箕子以諸侯為紂太師因紂無道盡忠諫争為紂所囚武王既誅紂即釋放了箕子待以賔禮
  封比干墓
  比干是人名為紂少師因紂無道也盡忠諌争為紂所殺武王既誅紂即封表比干的墳墓以勸忠義
  式商容閭
  式是車前横木有所敬則俯而慿之閭是族居里門商容本商之賢人紂不能用武王既誅紂過商容之門不肯坐車起身来慿著車中横木待過了商容之門才坐以示加敬之意
  散鹿臺之財
  紂嘗暴歛百姓的財物都聚在鹿臺去處武王既誅紂還都分散與百姓
  發鉅橋之粟
  紂嘗横徴百姓的米糧都積在鉅橋去處武王既誅紂就都發將出去賑濟飢民
  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悦服
  賚是施予武王除殘去暴顯忠遂良賑窮周乏這等大㤙澤施於天下所以天下無一人不心悦誠服要他做主史臣備記於此以見人君當以紂為戒以武王為法
  洪範
  洪是大範是法這一篇本號洛書出于大禹聖人其後箕子又推衍増益而成以其所言乃人君治天下之大法故取洪範二字名篇
  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
  十有三祀是十有三年商謂之祀周謂之年訪是就而問之史臣記武王十有三年訪道于箕子不稱周家年號却稱商家年號以見箕子不肯臣事于周只為天下後世大計故傳道于武王不稱箕子朝王却稱王訪箕子以見武王能遂箕子之志不敢待以臣禮只為天下後世大計故求道於箕子
  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我不知其彛倫攸叙
  乃言是難詞重其問也隂是黙隲是定相是輔相協是保合彛是常倫是理即天人之常理武王嘆息呼箕子而不名請問説上天於㝠㝠之中黙有以安定下民與之氣以成形賦之理以為性輔相保合其居止使無一不得其所為人君的代天子民須要曉得天人之常理其隂隲相協所以然處是如何次第使明而不紊庶可以承上天惠民的意思今我任君師之責不知此常理之所以叙者何如也按十有三祀即武王伐紂之年諸事未遑首先釋箕子之囚以師禮事之其知君道如此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彛倫攸斁
  這乃字也是難詞重其答也鯀是大禹之父陻是塞汨是亂陳是布列五行是金木水火土畀是與疇是類九疇即下文初一以下那九數斁是敗壊的意思箕子因武王之問説治天下之大法莫要于九疇其原出于天我聞得在古昔之時大禹之父名鯀受帝舜命治洪水不能順水之性䟽導他只把土去塞其下流水失其道泛濫為害由是火不得燥以存金不得土以生木不能敷榮土不可耕種五行都亂了不能順布萬物失宜民生不遂昊天上帝震怒不以治天下之大法九疇與鯀當此時獸蹄烏跡之道交于中國洪範九疇不作天人之常理晦而不明頽敗不振故曰彛倫攸斁
  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殛是拘囚困苦錫是賜鯀因治水無功帝舜拘囚困苦他在羽山死了鯀雖殛死却得大禹聖人為子繼嗣鯀治水的官職登用起来禹能順水之性䟽導將去由是水得其道不為中國之害天遣神龜出于洛河之中背列九數以錫大禹禹因數推理以理配數遂立天下之大法以成九類當此時地平天成洪範九疇既作天人之常理粲然不紊可舉而行故曰彛倫攸叙
  三八政
  八政是大禹所第之疇箕子將推衍這一疇之義故先提三八政這一句總其綱
  一曰食
  食是五榖之食人君為政莫先于養民故勸農薄税歛使足食若民食不足則人救死不暇何暇治禮義故食居第一
  二曰貨
  貨是金帛器物諸般財貨民食既足必須通商賈貿易有無以資民用民用若不足則天下何以得富庻故貨居第二
  三曰祀
  祀是祭祀民既足食又足用了不可不知報本之道於是制祭祀之禮通於上下以廣愛敬使不忘本故祀居第三
  四曰司空
  司空是掌土的官民非安居無以養生事死於是立司空之官以奠民居使聚廬託處各得其所故司空居第四
  五曰司徒
  司徒是掌教的官民既安居不可無教以成其性於是立司徒之官以學校禮義導民之善故司徒居第五
  六曰司冦
  司冦是掌刑的官民若有不循禮教的必為奸慝於是立司冦之官以刑罰禁令懲民之惡故司冦居第六這六件都是治内的事
  七曰賔
  賔是賔禮諸侯逺人若諸侯逺人来朝貢的當以賔禮接待他不可失了四方人心故賔居第七
  八曰師
  師是師旅若諸侯逺人不恭臣職的當用六師征討以除殘去暴故師居第八這兩件是治外的事食者民命之所關故最先兵非聖王所得已故最後
  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
  猷是謀慮為是設施守是操守汝是指武王箕子説人君有盛徳至善與臣民作標凖由是下人從化不能無淺深遲速之不同如百姓之中有謀慮的有設施的有操守的這様人是有可見之徳者汝當記念著他遇可用則用不要忘了
  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
  協是合罹是陷咎是惡如百姓之中有未合于善却也不陷于惡這様人是中人的資質進之則可與為善棄之則流於惡人君當容受而作養之不要拒絶他作養成時一般可用念之受之是随其才而輕重以成就他的意思
  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康是安和的意思曰予攸好徳是人以好徳自任福是爵禄如百姓之中見於外有安和的顔色發于中有好徳的言語這等樂善之誠見于容貌詞氣之間其中之所養可知矣汝於是則賜之以爵禄這様人既中有所養又得人君知而用之必益加勉勵造于至善而以聖君為標凖矣故曰時人斯其惟皇之極
  無虐㷀獨而畏髙明
  㷀獨是庻民中最微弱的髙明是有官的人最尊顯的箕子説皇極之君當一視同仁庶民中最微弱的不可因其㣲弱便凌虐他遇著有善處也當勸勉有官的人最尊顯的不可因其尊顯便嚴憚他遇著有不善處也當懲戒葢㷀獨者有所勸則無淫朋髙明者有所儆則無比徳皇極之君造就臣民如此
  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人是有官的人能是才智羞是進也有官的人或有才智或有設施人君當訓飭奬勸使他因其所已能勉其所未至務要進於至善之地則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各盡心所事以圖治功而邦國無不昌盛矣
  凡厥正人既富方糓
  正人是在官之人富是禄之也糓是善在官的人若非廪禄則無以養亷人君于在官之人必先賜與廩禄使他足用然後可以責他為善故曰既富方糓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
  偏是不中陂是不平作好作惡是作意有所好惡偏陂好惡是人之私意生於心上的王之義王之道王之路這三者是皇極之所由行箕子説人君既建極於上下人都知感化由是心上所存無敢有不中的也無敢有不平的只遵依著王之正義上行好所當好無敢作意去有所好只遵依著王之中道上行惡所當惡無敢作意去有所惡只遵依著王之大路上行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
  黨是不公反是倍常側是不正偏黨反側是人之私意見於行事的蕩蕩是廣逺平平是平易正直是不偏邪這三者是皇極正大之體箕子又説人於行事上無有不中的也無有不公的自然合於王道廣逺的體段無有不公的也無有不中的自然合於王道平易的體段無有倍常的也無有不正的自然合於王道不偏邪的體段自無以下十箇無字是禁止之詞戒之以私而懲創其邪思也自王之義以下六箇王字是指皇極之君訓之以極而感發其善性也
  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㑹是㑹合歸是歸宿下人從君之化能遵義遵道遵路以㑹合於人君所建之有極如行者赴家食者求飽一般能蕩蕩平平正直以歸宿於人君所建之有極如行者到家食者得飽一般這有極兩箇有字是説此極乃君民同有之善非人有之而已獨無也此一段協韻成章乃詩之體葢皇極之君欲下人反覆歌詠而求自得之使人欲消熄天理流行的意思
  曰皇極之敷言是彛是訓于帝其訓
  曰是起語詞敷言是指上文無偏無陂以下敷衍皇極的説話彛是常也帝指天而言人君把皇極的道理反覆推衍為説以教人是乃天下之常理是乃天下之大訓非君之訓實天之訓葢理之本原出於天若所言純乎一理便是天的言語一般此賛敷言之語妙如此
  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
  訓是訓戒行是躬行光是天子道徳之光華天子與庻民之禀性本都一般但天子禀性純粹庶民的禀性美惡不齊故與天子道徳之光華自然相逺若庻民於皇極之君反覆推衍的説話以為訓戒而不敢忽以之躬行而不敢怠他身上所有的道徳也自然光輝發越與天子的禀性相去不逺了故曰以近天子之光
  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曰是庶民稱賛之詞父母是親之之意王是尊之之意庶民感戴皇極之君教導他成人極其稱贊説天子真是恩育我民的父母真是君長我民的帝王若人君不能建極以化民則是有其位無其徳庶民豈肯親之尊之故人君不可不究心于皇極之學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辟是君福是爵賞威是刑罰威福乃上之所以御下者玉食是尚膳珍羞的食用乃下之所以奉上者箕子衍三徳之疇説惟人君可用爵賞惟人君可用刑罰惟人君可享珍羞的食用人臣不可擅用爵賞擅用刑罰擅用珍羞的食用謂之惟辟戒其權不可下移謂之無有戒其臣不可上僣
  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僣忒
  頗是不平僻是不公僣是踰忒是過若人臣僣了君上之權擅用爵賞擅用刑罰擅享珍羞的食用則大夫必然有患害于其家諸侯必然有凶禍于其國以下有官的人互相倣效都行都習於不正不平不公又以下庶民也互相倣效都踰禮過分不守法度天下必然亂了葢甚言權移于下臣僣其上人君不能操縱予奪以行三徳為皇極之用其患必至于此
  曰休徴
  休是休美箕子衍庶徴之疇説在天為金木水火土五行在人為貌言視聴思五事若人君能修五事則休美徴驗各以類應下文因詳其目
  曰肅時雨若
  若是順人君能貌恭作肅則徳潤其身便自然有滋養的意思故上天當雨而雨無有不順應的
  曰乂時暘若
  人君能言從作乂則號令順理便自然有開明的意思故上天當暘而暘也無有不順應的
  曰哲時燠若
  人君能視明作哲則昭融於外便自然有和暖的意思故上天當燠而燠也無有不順應的
  曰謀時寒若
  人君能聴聰作謀則退藏於宻便自然有凝結的意思故上天當寒而寒也無有不順應的
  曰聖時風若
  人君能思睿作聖則明通公溥便自然有爽快的意思故上天當風而風也無有不順應的人君於休徴五事當交修並進一事得則餘事皆得休徴無不應矣若説某事得須有某休徴來應則膠固不通了
  曰咎徴
  咎是災咎若人君不能修五事則災咎徴驗各以類應下文因詳其目
  曰狂恒雨若
  狂是妄恒是常人君不能貌恭作肅則轉而為狂妄行動無節至於流蕩故上帝常常的不當雨而雨順其狂而應之
  曰僣恒暘若
  僣是差人君不能言從作乂則轉而為僣差政事差繆至于凌亢故上天常常的不當暘而晹也順其僣而應之
  曰豫恒燠若
  豫是怠人君不能視明作哲轉而為豫凡事緩怠至於不収故上天常常的不當燠而燠也順其豫而應之
  曰急恒寒若
  急是迫人君不能聴聰作謀則轉而為急迫促凛慄至於可畏故上天常常的不當寒而寒也順其急而應之
  曰𫎇恒風若
  𫎇是昧人君不能思睿作聖則轉而為𫎇昧心㝠思無所不到故上天常常的不當風而風也順其𫎇而應之人君於咎徴五事當併力致儆一事失則餘事皆失咎徴無不應矣若説某事失必須有某件咎徴來應也膠固不通了
  九五福
  五福與下文六極是大禹所第之疇箕子將推衍這一疇之義故先提其綱各詳其目
  一曰夀
  夀是年齒髙人有夀然後能享諸福故夀居五福之首
  二曰富
  富是有廪禄人有夀了又須有廪禄以養其生故富居五福之次
  三曰康寜
  康是身上康健寧是心上寧息人若有夀又富了必身常康健心常寧息無患難之苦然後為福故康寕居五福之三
  四曰攸好徳
  徳是享福之本人若夀富康寧又須所好樂者在於道徳居仁由義為君子之歸故攸好徳居五福之四
  五曰考終命
  考是成也人雖夀富康寧攸好徳都有了又須死得其正命以成其終方是享有全福故考終命居五福之終
  六極
  六極與五福相反
  一曰凶短折
  凶是不得其死短折是横夭人之禍莫大於此故凶短折居六極之首葢凶與夀相反短折與考終命相反
  二曰疾
  疾是疾病人若有疾病則身不安故疾居六極之次
  三曰憂
  憂是憂戚人若有憂戚則心不寧故憂居六極之三葢疾憂這兩者與康寧相反
  四曰貧
  貧是貧窮人若貧窮則日用不足必有飢寒之累故貧居六極之四葢貧與富相反
  五曰惡
  惡是剛之過人若過于剛則為自暴之小人必非享福之器故惡居六極之五
  六曰弱
  弱是柔之過人若過于柔則為自棄之小人豈能自求多福故弱居六極之終葢惡弱這兩者與攸好徳相反五福六極在人君則由於極之建不建在民人則由於訓之行不行然又必人君有道能建極于上則天下同歸于五福若人君無道不能建極于上則天下都堕于六極所以堯舜之民皆仁夀桀紂之民皆鄙夭為人君者所當注意
  王乃昭徳之致于異姓之邦無替厥服
  昭解做示徳之致是説天下所貢方物皆王者謹徳所致替是廢服是行召公告武王説王者因天下来貢服食器用的方物以此昭示其謹徳所致而分賜與異姓諸侯之國使他感激勉勵不敢廢其職分所當行之事如以肅慎氏所貢的楛矢分賜與帝舜子孫陳侯可見
  分寳玉于伯叔之國時庸展親
  王者於方物中有寳玉之貴者則分賜與同姓諸侯之國使他感激勉勵常加審視而益厚其親親之義如以夏后氏所寳的璜玉分賜與成王叔父周公可見
  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諸侯既得分賜之物説這是王者謹徳所致都不敢輕易把做物㸔只把徳来看待其物若王者不把服食器用為貴而以珍竒玩好為事適足以昭其無徳既不當受其獻亦難以賜與人了
  徳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
  召公説人君謹徳不可不極其至若謹徳到那極盛處則動容周旋都中禮節自然無有狎慢輕侮人的心了若徳有未至則驕矜乘之必然有狎慢輕侮人的心如在位的君子經營國事十分勞心正當知重他人君却狎慢輕侮待之不以禮君子便見幾而作髙蹈逺引求退去了這等安能得人盡心以為國家在下的小人趨事赴工十分勞力正當優恤他人君却狎慢輕侮使之不以禮小人雖微賤懼怕朝廷勉強効力豈無嗟怨之心這等安能得他盡力以報國家
  不役耳目百度惟貞
  貞是正也人君若能以一心為主使百體從令則耳不為淫聲所使而非禮勿聴目不為滛色所使而非禮勿視日用常行之間百為之度無不得其正矣若耳目為主心反聴其所使則物欲交蔽日用常行之間百為之度何由得正
  玩人喪徳玩物喪志
  玩是戯玩徳是己之所得志是心之所之人君若狎侮君子小人便是玩人以驕滅敬豈不喪失了己徳若從于耳目之好便是玩物以慾勝剛豈不喪失了己志
  志以道寧言以道接
  道是所當由之理人君於己之志以道理安處之則不至于妄發雖有玩好之物豈能動得於人之言以道理酬應之則不至于妄受雖有獻諂之言豈肯聴他葢存乎中所以應乎外制乎外所以養其中古昔聖賢傳授心法如此召公因諫旅獒而極論之為人君者所當注意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夙是早或猶言萬一矜是矜持八尺為一仞簣是盛土之器召公嘆息説人君謹徳的功夫一日之間從早至夜不可一息懈怠萬一有些懈怠這謹徳的功夫便間㫁了細行小節尤當矜持謹守若視為泛常不肯矜持謹守終必有累全體之徳比如為山一般積累到九仭髙功夫只欠一簣之土豈不可惜召公意思説武王受獒雖是細行小節也恐為全徳之累
  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召公又説誠能行得此一篇告戒的言語謹徳功夫自無間㫁澤及天下生民安家樂業受無窮之福周之子孫世世為君而王業可久矣武王聖人西旅貢獒初未嘗受召公尚且拳拳告戒如此可見古昔聖君不以細行而不謹大臣不以小過而不諌後世所宜深思而加念也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
  這以下是史臣記周公在成王時事管叔名鮮是武王弟周公兄羣弟是蔡叔名度霍叔名處此時方監紂子武庚于殷之故都流言是無根之言如水之流自彼而至此也孺子指成王有商之君兄死弟立者多武王崩成王㓜周公權攝國政商人已自疑了又管叔是周公之兄尤所窺伺故武庚管叔造為無根之言流布於國中説如今周公將不利于孺子成王意要簒奪其位葢以危懼成王動揺周公也史臣言管叔及羣弟而不言武庚所以深著骨肉相殘之罪
  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
  辟讀如退避之避周公聴得流言知道上下疑懼心裏不安乃告太公召公説我若不退避待罪則于義有所未盡死後也無詞以告我先王于地下周公此言豈自為一身利害之計亦盡其忠誠而已
  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
  罪人指管蔡初流言之起成王雖疑周公然無實跡可按及周公負謗待罪避居國之東方以待成王審察到兩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之人乃是管蔡曰罪人者史臣所記曰斯得者遲遲之詞也小人陷害君子葢一時不能自明可為世戒
  于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誚是誚譲切責之意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十分之疑方解得四五分其後周公乃作詩以上貽成王題其名曰鴟鴞鴟鴞是惡鳥以其破巢取卵比武庚之敗管蔡及王室以深著王業艱難不忍毁壊的意思成王得這詩所疑雖未全解却也未敢切責周公謂之未敢者悔過之根本也
  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㧞邦人大恐
  這一年秋裏田禾十分豐熟但未曽収穫一日上天忽然雷電大作加以暴風田禾都吹倒了大樹木也㧞起来一國之人震驚不寧葢周公忠誠動天如此














  篁墩文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四     明 程敏政 撰青宫直講
  尚書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
  王是武王孟是長孟侯是説諸侯之長封是康叔的名謂之小子者親愛之詞
  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
  明徳是務要尊崇徳性慎罰是務要不用刑罰武王命康叔説惟爾大顯考文王著實能明其徳把五常之理尊崇明備無一毫人欲之私使民自然觀感歸於徳化又著實能慎其罰把五等之刑審察得精明允當使民自然畏懼不敢輕犯不消更用刑罰文王造成周家基業只是能明徳慎罰這兩件事
  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
  鰥寡是窮民庸是用祗是敬威是刑武王又説窮民是人所易忽的文王則不敢易侮那窮民發政施仁必先要使他得所百姓中有才能當用的人或棄而不用文王則能用其所當用有道徳當敬的人或輕視他文王則能敬其所當敬有姦惡當刑的人或不能制文王則能刑其所當刑文王既有仁民之政而又用能敬賢討罪都出于至公無一毫喜怒之私所以盛徳光輝發越顯著于下民不可掩故曰顯民
  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冐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叙乃寡兄勗肆汝小子封在兹東土
  一二邦是説隣國怙是怙恃冐是覆冐殪是滅戎是大武王又告康叔説文王盛徳既已光輝發越顯著于下民以此始能創造我區夏三分天下有其二及我隣國也以漸修治起来如虞芮之君便来質成汝墳之境都能遵化至於屬西伯所管的地方都怙恃文王如父覆冐文王如天明徳昭升聞于昊天上帝昊天上帝深用嘉美乃大命文王滅了大殷大受天命使萬邦萬民各得其理莫不時叙無一人失所爾寡徳之兄亦勉力不怠以此方才成得王業王業既成故爾小子封得享爵為東方諸侯勝殷誅紂乃武王之事此稱文王者武王謙詞不敢自以為功也
  汝丕逺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訓别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𢎞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廢在王命
  宅心是處心知訓是知所以訓民天是理之所從出者即人之心徳武王又告康叔説爾當大思逺念商家伊尹傅説那一軰老成的人處心只在義理上知道所以訓成下民的道理又當别去訪求聞知古先堯舜大禹聖哲帝王所行用以安保生民爾若多識前言往行到那真積力久處便能恢廓𢎞大此心中本然之天理若是則心廣體胖動無違禮足以光裕爾之一身見之政事則無施不可自然不廢墜了在上的君命此以下是告康叔明徳之事
  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
  恫是痛瘝是病武王嘆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説為人上者當與民同休戚若民有不安便如疾痛在爾身上一般爾於臨民豈可不敬且天命不常治則興亂則亡雖甚可畏懼然其所輔佑必是誠實的好人下民之情好惡不一雖大槩可見然小民之心撫恤他的便相愛戴暴虐他的便如㓂讎尤為難保汝今往之國所以治民者亦無他術惟竭盡爾心力不肯自安於富貴毎日憂勤惕勵不敢喜好諸般暇逸豫樂之事以妨廢了政務便是爾治民處
  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
  惠是順懋是勉武王又告康叔説我嘗聴得古人説下民嗟怨不在大也不在小惟㸔上人之所行道理上順與不順徳行上勉與不勉耳若所行能順于道理能勉于徳行則下民愛戴不暇豈有嗟怨之心此古人格言宜乎武王舉以告康叔凡為人上者所宜深念也
  人有小罪非𤯝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
  𤯝是無意誤犯終是有意故犯式是用武王告康叔説如人有小罪不是無意誤犯乃是有意故犯要做出這亂常不法的事来其用意如此這等人所犯的罪雖小却是姦惡可怒爾不可不殺他以示懲戒此則帝舜刑故無小的意思
  乃有大罪非終乃惟𤯝灾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灾是不幸適是偶如人有大罪不是有意故犯乃是無意誤犯出於不幸偶爾如此既當官自家聲説盡輸其情不敢隠匿這等人所犯的罪雖大却是愚昧可憐爾不可殺他當從寛以示矜恤此則帝舜宥故無大的意思武王這兩段是設為死罪之大小以明其情之輕重謂之有小罪有大罪是説衆罪中間有這等不同的不是説凡怙終小罪皆可殺凡𤯝灾大罪皆可赦也
  王曰嗚呼封有叙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
  有叙是刑罰有次序明是明其罰服是服其民勑是戒勑武王嘆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説刑罰之輕重大小都有箇一定的次序次序紊亂則民心不服爾於是當大明刑罰的次序使無一毫私蔽畏服下民的心志使無一人寃枉將見下民皆相戒勑而勉于和順不敢乖戾以犯有司之法矣
  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咎是惡乂是治民既交相戒勑而勉于和順則當因之以去其惡如要醫去自身的疾痛一般若能以去疾之心去民之惡將見下民洗心滌慮都棄去了平日的咎惡而不為矣又當因之以保其善如要保䕶自家的赤子一般若能以保赤子之心保民之善將見下民享徳樂利都相安于治化之中而無一人之不善矣武王不以明刑為貴而以斯民向善棄惡為心卒致刑措之美於此可見
  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彛蔽時忱丕則敏徳用康乃心顧乃徳逺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蔽是㫁則是法武王又嘆息呼康叔的名告他説為國之道不可不敬爾不要做致怨于民之事不要用非善之謀亂常之法只㫁以此心之誠而無所矯偽大取法於古人之汲汲於修徳者用以安定爾之心不至于厭常喜異省顧爾之徳不至于忽近忘逺𢎞逺爾之謀不至于貪目前之利忘後日之患寛裕不迫行其所無事以待民之自安這等則爾徳既純我必不以汝為有瑕疵而棄絶之乃得長保其國矣武王欲康叔不用罰而用徳故告戒之言又如此
  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髙乃聴用康乂民
  肆字未詳爾雅書裏解作今字命是天命服命是服受於王的誥命武王嘆息呼康叔説今爾小子封立為諸侯享此衞國惟天命不于常最是難保若所行的善便得天命所行的不善便失了天命爾當以此念念在心莫使我所封爾的爵土自家殄絶而不能享明爾今日所受於王的誥命不可忽忘尊爾今日所聞於我的言語不可卑忽用以安治爾一國的百姓
  王若曰往哉封勿替敬典聴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替是廢典是常法武王於篇終又呼康叔的名説爾往之國不可廢了所敬之常法聴受我所命爾的言語而服行之方能常有此殷民而世世享其國矣按康誥這一篇武王命康叔拳拳于文王明徳慎刑之家法始終以敬哉敬典為言誠以敬者修身化民之本盖非獨諸侯當然為人君者尤不可不致意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
  殷先哲王是成湯迪畏是畏之而見於行也天顯是天之明命成王是成其君徳畏相是敬畏輔相棐是輔崇是尚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説我聞古人之言惟説在昔殷先哲王成湯能迪畏上天之明命與小民之難保不徒心裏畏懼至于行事亦無不畏懼惟其畏天命畏小民所以見于處己則常其徳而不變見于用人則秉其智而不惑成湯之垂統如此故傳世自太甲而至帝乙中間賢聖之君六七作雖時代不同然皆能成就君徳敬畏輔相未聞有一縱酒敗徳簡賢棄禮之君當時御事之臣亦皆盡忠輔翼而有責難之恭未嘗敢有一人自暇自逸者暇逸且不敢况説道他敢崇尚飲酒惟其君臣皆不崇尚飲酒此商之所以興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衞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庶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祇辟
  外服指王畿之外侯甸男衞是四等諸侯邦伯是諸侯之長内服指王畿之内百僚是御事之僚屬庶尹是衆官之正亞是次大夫服是奔走服事之人宗工是尊官百姓是國中之民里居是在鄉之民武王説有商盛王之時不止那御事之臣不敢崇尚飲酒及王畿之外侯甸男衛四等諸侯與其長伯及王畿之内御事之僚屬公卿大夫衆官正與次大夫與奔走服事之人百官之尊者以及國中之民與在鄉之民都不敢沈湎于酒不惟畏懼法度不敢放縱去飲酒他有職事的勉于職事無職事的勉于徳業也無閒暇功夫去飲酒所以然者惟欲上以輔助成就君徳使之昭著而不至昏昧下以助百官諸侯之長使敬其君而不至懈怠當時君臣上下内外無一人不在敬畏之中如此故武王舉以告康叔使法商之所以興也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祇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彛用燕喪威儀民罔不䀌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
  這以下是武王告康叔以商紂酗酒亡國的事後嗣王是指商紂易是改易燕是安䀌是痛傷武王説我又聞得人説在商家當時後嗣紂王無道毎日以酒沈酣其身昏迷于國政凡命令都不能明于下民其所祗敬保䕶的都是結怨于民之事又執繼不肯改易又大肆淫泆作竒技淫巧非常的事用安逸而喪失其威儀如作酒池肉林使男女祼而相逐全不成禮體所以百姓毎無一人不痛傷於心悼其國之將亡而紂方且荒怠越親厚于酒並不思量停止了他力行無度至于如此可謂無道之極矣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
  監是監視武王呼康叔的名説我不是要如此多言所以言湯之興紂之亡這等詳備為何葢為古人有兩句説話大凡人莫以水為監當以人為監若監視於水水不過照見人的面貌美惡而已若監視於人則人之所行得失瞭然可知如今殷人酗酒自速其罪墜失了天命我豈可不以殷人之失為大監戒以撫安斯時乎武王聖人猶以紂為監戒葢甚言酒之不可不謹也
  梓材
  這一篇也是武王告康叔之書因篇中有梓材二字故取以名篇
  王曰封以厥庶民暨厥臣達大家以厥臣達王惟邦君逹是通大家是巨室即卿大夫及都家也武王呼康叔的名告他説諸侯國中必有巨室大家為一國人所信服的然大家勢強其情最不易通若能施仁政以撫安一國之臣民却因其庶民及其羣臣之情以通達于大家則巨室之所慕一國慕之而天下之情無不通矣至于王者位尊其情尤不易通若為諸侯的因其一國臣民之情以通達于王則王之心悦懌而上之情無不通矣諸侯上有天子下有大家能通上下之情而使之無間則諸侯之責盡矣故曰惟邦君王言臣而不言民者率土之濵莫非王臣也
  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斵惟其塗丹雘
  稽是治敷菑是廣去草棘疆是畔畎是通水的渠塗塈是泥飾茨是葢梓材是良木可為器用者艧是采色之名武王告康叔説為國之道便如治田造屋製器一般都有箇成始成終的道理且如治田的先已勤力廣去了草棘不要妨了苖稼還須陳列修治那田之疆畔與通水的渠使足以備旱澇則田可成矣又如起造房屋的先以勤力築起四圍髙下垣墻使有箇基址還須用泥去墁飾用草去苫葢使足以蔽風雨則屋可成矣又如把良木去製器用先以勤力做一箇粗樸又加些巧斵的工夫了還須装飾采色使文質相稱則器可成矣敷菑是喻除惡垣墉是喻立國樸斵是喻制度皆武王已為之事疆畎暨茨丹雘是望康叔以成其終不可變成規而𮥠前功也
  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為夾庶邦享作兄弟方来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庶邦丕享
  先儒蔡氏説這一段以後是臣下進戒於君之詞疑簡脫誤於此先王是文王武王夾是近兄弟是友愛的意思方来是方方而来既是盡后是後王式是用典是舊典集是和輯這一段意思説道今嗣王當説先文王武王盡勤用明徳懐来天下諸侯為夾輔以自近由是庶邦諸侯感戴興起而敬享其上極其友愛之誠如兄弟一般朝覲㑹同方方而来無一處敢怠慢不来的也都倣效著文王武王盡用明徳無一人敢棄徳不用的如今後王亦何必他求只是要用文王武王勤用明徳之舊典以和輯天下諸侯而已果能如此則天下諸侯大享其上無一人敢不敬應者不特庶邦享而已故曰丕享
  太保廼以庶邦冢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
  幣是幣帛諸侯以洛邑成来㑹于洛而獻幣帛以致慶也旅是陳御事本説成王不敢指言但謂之御事如後世稱為職事的意思洛邑既成周公將歸鎬京太保召公廼率列國諸侯自公所出外去取諸侯致慶的幣帛又復入到公所付與周公且言其拜手稽首所以陳王及公之意欲周公聨諸侯的幣帛及召公的說話併逹于王説洛邑已定要誥諭殷民其根本廼自爾御事葢宅洛之急務在化殷民化殷民之大本在于王身此召公納忠之大者若幣帛則不過寓敬君之意耳非若後世專以貨利為事而忘獻忠也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這以下都是召公告成王的説話元子是長子無疆猶言無窮休是美恤是憂召公嘆息説君為天之長子不可改國之大者不易亡商紂為皇天上帝之長子而無道於是上帝震怒改革了他所受這大國殷之天命使他亡㓕了今王繼受殷之天命固有無窮之美然天命不可恃却也有無窮之憂故又嘆息説今王曷其奈何不敬乎葢深言不可不敬也此篇專主敬言敬則與天同徳可以常保天命故召公始末嗟嘆以警悟上心葢元老大臣拳拳忠愛不能自已之至情也
  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迪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
  從子保是從其子而保佑之謂禹傳之子也面是向即對越的意思稽是考若是順格保是格正夏命而保佑之召公説相視古先民有夏若大禹聖人上天固嘗啟迪他能敬徳又從其子啓而保佑之使傳繼國祚大禹聖人對越以考天心敬順無違宜若可為後世子孫倚賴保得無虞然到今時桀為無道已自墜失了天命而亡其國矣如今相視有殷若成湯聖人上天也嘗啟迪他又令其格正夏命而保佑之使他有天下成湯聖人亦對越以考天心敬順無違宜若可為後世子孫倚賴保得無虞今時紂為無道已自墜失了天命而亡其國矣可見天命誠不可恃以為安惟當兢兢業業從事于敬則王業可保也
  今沖子嗣則無遺夀耇曰其稽我古人之徳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沖子猶言童子夀耇是老成之臣凡㓜沖之主於老成之臣尤易踈逺故召公告成王説今王以童子嗣位不可遺棄了老成之臣葢老成之臣聞見深逺能稽考古人之徳業是故不可遺棄他况言其徳盛智明能稽考天意以定謀慮是尤不可遺棄他稽古則於事有所證稽天則於理無所遺不遺棄老成之人乃人君之要務故召公特首言之
  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于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于民碞
  其是期之之詞諴是和後是遲緩的意思碞是險召公嘆息説王雖是㓜小迺皇天上帝之長子其責任則甚大王尚當勉力大能諴和于小民使他都得其所而無怨上之心庶為今日之休美乎小人雖至微然撫我則后虐我則讎其心最碞險可畏王當不敢遲緩于敬徳當囬顧却慮以警畏那小民之碞險纔好不可以其至微而忽之也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于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比是親近介是副貳邁是進進不已的意思召公説殷之臣化紂之惡非若我用之臣習於教令王要先去化那殷家御事之臣須教他親近副貳于我周家御事之臣使其漸染陶成相觀為善以節制他往時驕淫之性日進于善而不已矣這一節是説治人當先服乎臣也
  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所是處所召公又説要化服殷之臣必謹乎君之身王當以敬為處所動静語黙出入起居無往而不居于敬何也葢為君者不可不敬其徳敬是一身之主宰能以敬作所則此心収斂於天理之中而徳成不能以敬作所則此心放縱於人欲之偽而徳𮥠矣敬之一字實君道之至要也
  我不可不監于有夏亦不可不監于有殷
  監是視召公又告成王説我不可不監視于有夏以為𭄿戒亦不可不監視于有殷以為𭄿戒
  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兹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二國是指夏商召公告成王説今王嗣位而受天命我謂亦惟此夏商二國受命之君他中間有能敬徳歴年長乆的有不能敬徳歴年短促的王當勉力繼嗣那能敬徳歴年長的可也况王迺新邑初政服行教化之始豈可不謹其所視效乎
  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
  哲命是説人心所有之明哲乃是天命賦與的召公又嘆息説王初政譬如人家生子一般無不在那初生的時節若初生時習于善則其長大時必歸于善矣這便是自貽其明哲之命人君於初政時若能謹其所視效則其日後必能敬其徳正與此相類但今上天其命王以明哲乎命王以吉凶乎命王以歴年之久乎皆不可知所可知的只看我之初政服行如何爾若初服而能敬徳便是自貽哲命無往不吉享有歴年之久矣
  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宅新邑即上文所謂初服召公告成王説如今居此新定都邑乃是中天下定四海之一初王當乘此機㑹疾速勉于敬徳豈可遲緩悠悠不力况天命未定王當用此徳以祈請上天享國永乆之命盖天命至公惟徳可以動之若後世用淫祀祈禱而不修徳則天反怒矣豈能致享國永久之命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徳王末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拜手稽首是致敬之意讎民指殷之頑民與三監謀叛者百君子是殷之御事庶士諸臣友民是周家友順之民保是保而不失受是受而不拒威命明徳是徳威徳明末是終也召公於篇終又拜手稽首致敬説予小臣敢以洛邑所遷殷之頑民及諸臣與我周家友順之民保受王之徳威徳明不敢有所違拒王終能享用上天之成命以光顯于後世此人臣匡輔之責我不敢以此為勤勞我但知恭敬以奉助祭的幣帛用供王能祈請上天享國永久之命而已葢奉幣之禮臣職所當恭而祈天之實則在王之所自盡也先儒謂召公這一段説話頌而無諂諫而無驕深得告君之體成王亦能聴而行之享國久長後臣宜以為法
  洛誥
  洛邑既定周公遣使告卜于成王史官録之又并記君臣問答及成王命周公留治洛之事故謂之洛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
  這以下是周公授使者告卜之詞拜手稽首是史官記周公遣使之禮復是復命明辟是明君之謂史官記周公遣使告卜于王拜手稽首致敬説王命我去卜都于洛如今定了敢復命于子明辟子明辟是指成王葢周公於成王以親則為兄之子以尊則為君也
  王如弗敢及天基命定命予乃𦙍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
  及猶言與基命是説承天命以作新邑乃成始的意思定命是説洛邑既成乆安長治乃成終的意思𦙍是繼保是太保指召公而言洛邑在鎬京東故謂之東土周公説定都大事王當親往今王迺以㓜沖退託若不敢與知上天成始之基命與成終之定命於是我乃繼太保召公而往大行相度于東土定了都邑其庶幾為王於此地與天下百姓做起初一箇明君周公於成王親之至故期之深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来相宅其作周匹休
  這以下是成王授使者復周公之詞拜手稽首是成王尊異周公而重其禮也匹是配史官記成王遣使復周公時拜手稽首致敬説公以懿親大臣不敢不敬上天之休命来到洛邑相視以定宅都之所為我周家匹休之地葢言卜洛既定則足以配周家休命于無窮也
  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
  這視字與告示的示字同二人是成王説自家與周公貞猶當也成王又説公既經營定了宅都之所遣使者来鎬京且来示我以卜兆之休美常吉非我所能致我與公兩人宜共當之
  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十萬曰億成王又説公既宅洛規模宏逺以我萬億年敬天之休命故又拜手稽首以謝公告卜所教誨的言語葢成王於周公以親則為叔父以尊則為師故始終拜手稽首而重其禮者如此
  厥若彛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往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若是順彛是常周是宗周指鎬京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説今王適洛都其順行常道及撫臨國事當常如我為政之時不要妄作所任使之人只用那見在宗周之官皆我所整齊戒飭者不要參用私人去新都洛邑使君子小人相雜壊了新政這等庶幾使百官知道上面人意向所在各就其官僚明白振作以圖事功之成惇厚博大以成寛裕之俗如此則王之休聞亦永有辭于後世矣
  公曰己汝惟沖子惟終
  周公又告成王説已矣乎周之王業文武為之始汝惟沖㓜之子不可不勉力以圖其終也
  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這以下是説統御諸侯之道百辟是諸侯享是朝享指朝覲貢獻而言多是重的意思儀是禮物是幣帛役是用周公告成王説諸侯朝享于人君他心裏有誠實的有不誠實的人君要知他誠實不誠實不在任智術只在此心常存敬謹無愛憎之私便能曉得那諸侯誠實享上的也曉得那不誠實享上的盖享上重在禮不重在幣帛若禮不足而幣有餘這便謂之不能享上惟不能用志于享上則凡國人皆化之都説道上面人可以幣交不用禮享也若舉國無享上之誠則政事必至于差爽僣侮隳壊王之法度而為叛亂之事矣葢小人以賄賂悦人必簡于禮人君若好賄賂而不責人以禮則忠佞不分賞罰不當天下必有輕視之心故周公戒成王如此欲其以敬存心辨之于早而察之于微也
  汝往敬哉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戾是至周公又告成王説汝往洛邑當臨鎮新都之始其敬之哉自此以後我將退休田野惟講明農事以遂歸老之志汝若於彼洛邑能推恩施惠以和裕其民則四方之人皆感仰愛戴將無逺而不至矣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徳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師
  這以下是史官記成王答周公及留公的説話稱是舉居師是宅其衆也史官記成王答周公之意説公以懿親元老顯明保佑我㓜沖之子又朝夕納誨舉大明徳使我小子發揚文王武王之功烈奉答上天之明命撫䘏四海之人民使皆和而不乖恒而可久以宅此衆庶于洛邑也葢成王將留周公治洛故先叙述其功徳以為自己賴之上不沗于祖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如此
  惟公徳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
  旁是無方所指上下四方而言作是振起的意思穆穆是和敬迓是迎衡是平成王又説惟周公盛徳昭明光著于天地其勤勞施布于四海然公之心猶不敢少有怠忽説道天下已治了方且無往而不振起那穆穆然和敬之徳以迎迓太平之治不迷失了文王武王所勤之教于天下公之徳教既大加于當世又無愧于前人這等了我㓜沖子更何所作為只是早晚間謹毖以主祭祀而已葢成王知周公有退休之志故委重于公以示其所以留之之意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
  則是法則其字指文王説淫是過周公又嘆息説自如今以後繼世之君當取法于文王不可過于侈麗之觀不可過于安逸之樂不可過于遊幸不可過于田獵以萬方之民惟正賦之供正賦之外别無科擾方能盡無逸之實葢觀逸遊田這四件事乃致亂之漸能法文王則財用有節君徳修而進于治不能法文王則横歛無度君徳不修而入于亂周公垂戒後王可謂切矣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
  胥是相惠是順譸張是誑誕幻是變名易實以眩觀者周公又嘆息告成王説我聞得古時人君徳業已盛為人臣的猶且不敢自滿遇人君有些未善處則相與陳謨納諫以訓誡告諭他有些善處則相與調䕶從㬰以保養將順他如此而猶有未善則相與教正規誨以輔成造就他所以人君視聴思慮皆無所蔽塞好惡取予之情自然公明不違悖了理法當時之民見人君這等親近正人聴受忠言無一人敢相與誑誕倡為邪説變名昜實做那幻妄的事以眩惑人主之心故曰民無或胥譸張為幻周公言此以見古人徳業雖盛猶賴臣下匡救况成王以㓜沖之年徳業未盛豈可不親正人聴忠言而所其無逸哉
  此厥不聴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
  此是指上文而言訓是法刑也是法否是不然的意思請神加殃謂之詛以言告神謂之祝周公又告成王説王若於上文所言古人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的事不肯聴信則人皆以人君為法也不肯聴信由是君臣上下相師非度變亂先王的正法無小無大都取而紛更之葢先王正法最便於民最不便於縱侈之君如省刑罰以重民命最便於民人君好殺的却以為不便務要變亂以行殘酷之政薄賦斂以厚民生最便於民人君好貨的却以為不便務要變亂以遂貪侈之志人君這等變亂先王正法百姓毎定是不然其心裏必有違悖怨恨之意若再不然其口裏必詛祝于神明百姓毎心口交怨其國未有不危殆者此乃治亂存亡之機故周公告成王懇切如此
  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
  愆是過周公上文既告成王勉其聞人怨罵當要敬徳反求諸身故此又説殷王中宗髙宗祖甲及我文王本未有過失若聞得小人誣毁他也只以其所誣毁的過失安而受之説這本是我之過他心裏誠實是如此非是隠忍不敢藏怒葢殷三宗及文王之心誠知小人之依故不暇責小人之過且因以察自己身上有未到處故凡怨罵誣毁之言皆所樂聞豈止於隠忍含怒不發而已
  此厥不聴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周公又説成王於上文殷三宗及文王迪哲的事若不肯聴信便是不能敬徳心裏不明人君不明則小人得以誑誕變置虛實在人君面前説小人都心裏怨恨爾毁罵爾人君既不明必然聴信這等幻妄之言豈不壊事故下文極言之
  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
  綽是大叢是聚周公又告成王説王若如上文所言聴信小人誑誕無實的言語果然如是便不能永念為君的道理不能寛大其心反用那誑誕無實的言語羅織疑似亂罰那無罪的殺戮那無辜的天下之人雖受禍不同而怨憤之心則一般都叢聚在人君一身上可不戒哉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于兹
  嗣王是指成王兹是指上文周公於篇終又嘆息説嗣王不可不監視我所陳無逸這一篇書按無逸一篇始言稼穡艱難其中拳拳于棄忠直惑䜛佞壊法度治誹謗盖惟無逸然後能去是病故周公於毎章之首皆以嗚呼發之致咨嗟詠嘆之意欲成王以商三君及文王為法以商紂為戒至是嗟嘆之外更無他語惟以嗣王其監于兹結之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其後成王果能深警於此為周賢君然則無逸這一篇書真萬世人主之龜鑑伏惟殿下留意
  文華大訓
  春秋左傳敬者徳之聚也能敬必有徳
  敬是主一無適之謂此心収斂不敢放肆便是敬左傳載臼季之言説敬便諸般徳行都做得成不敬便諸般徳行都做不成故曰敬者徳之聚也人若能敬以事君必忠能敬以事親必孝能敬以事兄長必順能敬以交朋友必信能敬以應事接物必然百行都好故曰能敬必有徳
  禮記君子無不敬也敬身為大
  身是人的身體禮記引孔子説君子人於天下事無一件不當敬就輕重論之只有敬自己的身體為大自己的身體乃父母所生祖宗所傳豈可輕忽必須明心術之要慎威儀之則衣服有制飲食有節謹言慎行常恐虧體辱親才是能敬故君子以敬身為大
  論語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
  子路一日問孔子説如何是君子人的道理孔子答他説修己以敬葢人能修己使存於中無一毫放肆見於外無一事矯偽表裏純於一敬這便是君子然敬非止可以修一身推而至於齊家治國平天下也都本於一敬
  程子曰誠者天之道敬者人事之本敬則誠誠然後能敬未及誠時却須敬而後能誠主一謂之敬一者謂之誠主則有意在
  誠是真實無妄之謂乃天理之自然如仁則真實是仁義則真實是義更無一毫虛假故曰誠者天之道敬是主一無適之謂人要修為以復天理之自然必須用敬如仁未能到真實無妄處必須從敬上做仁義未能到真實無妄處必須從敬上做義不敬則此心放肆不謹無根本了如何做得去若敬的工夫久久成熟也可到真實無妄地位故曰敬者人事之本敬則誠這一條前一段即中庸誠則明的意思後一段即中庸明則誠的意思誠然後能敬未及誠時却須敬而後能誠人若真實無妄必自然能敬更不消説若未到真實無妄時節必須盡持敬的工夫然後可以至于誠這一條只與前一條意思一般主一謂之敬一者謂之誠主則有意在一是純一不雜乃天理之本體即是誠人未到純一不雜處却須盡主一的工夫謂之主者須常常用一片戒謹的意思若一時不用意便走作不純了故曰主一謂之敬一者謂之誠主則有意在這一條也只與前一條意思一般葢誠乃聖人之事敬乃賢人希聖之事故二程子再三言之學者欲盡希聖的工夫不可不先於敬
  朱子曰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
  朱子説人以一心而應萬事不可無箇主宰根夲敬便是主宰根本人若能収斂此心主一無適使中有一定之守則視聴言動都不敢放肆這敬豈不是一身的主宰外無非僻之干則動静云為都合于禮法這敬豈不是萬事的根本人要學而至于聖人是第一難事其始初成就得入聖人的門户不出此敬到終了成就得造聖人的田地也不出此敬
  為小學者不由乎此固無以涵養本源而謹夫洒掃應對進退之節與夫六藝之數
  此是指敬而言本原是人的心性洒掃是洒水掃地乃古者子弟服事長上的常禮應對是答賔客的言語進退是見人的禮節六藝是禮樂射御書數之文朱子又説人年㓜時入到小學中學小子之學若不從事于敬必不能収他放心涵蓄保養他本然的徳性凡服事長上答應賔客與夫見人的禮節必不能致謹于日用常行之間禮樂射御書數之文必不能聴受師長的教誨所以小學不可不先於敬
  為大學者不由乎此亦無以開發聰明進徳修業而致夫明徳新民之功也
  這此字也指敬而言徳是徳性明徳是明在己的徳性新民是使天下人都明其徳性朱子又説人年長時入到大學中學大人之學若不從事於敬其氣必昏瞶不能啟發自家的聰明資質以窮理致知其志必懈怠不能進益其徳行修治其學業以成已成物這等明徳新民的功效如何可致所以大學亦不可不先於敬小學洒掃應對進退之節便是聖學之始大學明明德於天下便是聖學之終
  太宗文皇帝嘗因學士解縉等進呈大學正心章講義覧之至再諭縉等曰人心誠不可有所好樂一有好樂泥而不返則欲必勝理若心能静虚事來則應事去如明鏡止水自然純是天理
  樂是喜好太宗文皇帝一日因學士解縉等進呈大學書裏面正心一章的講義御覽過兩遍諭解縉等說人之一心著實不可偏有所喜好假如喜好貸財喜好聲色喜好遊幸一有所偏泥在上頭樂而忘反便人欲之私勝了天理之公心如何得正若人之一心不為外物所擾使本體真静湛然虚明凡遇喜怒憂懼的事務到面前便隨感而應當喜的喜當怒的怒當憂的憂當懼的懼事過之後只似那至明之鏡至靜之水但遇人好的照見好醜的照見醜初何嘗容心豈不是自然一團的天理這等心豈有不正
  乂嘗語侍讀學士胡廣等曰為學不可不知易易道妙在變通不失其正古人隨時從道之説最得要領亦在虛心玩之耳
  易是周易古人是指伊川程子要領是衣裳總㑹處太宗文皇帝又嘗一日與侍讀學士胡廣等説人之為學不可不曉得周易周易的道理專為君子謀不為小人謀所以至妙處雖變通無常都不失了正道伊川程子作周易傳序第一句便説隨時變易以從道這一句葢人所遇之時雖變易不同都不可違了這所以然之理最得周易之總㑹如裳之有要衣之有領一般凡一卦一爻中皆不過此意惟在人虛心涵泳玩索而後知之祖宗成憲前靣都是説太祖太宗留心於聖經賢傳親近儒臣乃萬世成法
  書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
  書是書經仲虺之誥篇王是説得天下亡是説失天下仲虺因成湯放桀而有慙徳作誥以釋之又引這一段古語説人君能不自滿假自家主意要人為師從他講學委心聴順這等虛己求益則徳日崇業日廣自有箇得天下之理人君若好髙自大説天下人都不如已這等驕矜侮慢則善日消惡日長自有箇失天下之理
  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若凡事喜懽下問於人則天下之善都歸於已綽然有餘不可勝用故曰好問則裕若止知有己不知有人則所知有限如何濟得大事故曰自用則小按湯之於伊尹先學而後臣即是好問能自得師所以得了天下桀嘗自稱如天之有日日亡乃亡即是自用謂人莫已若所以失了天下
  禮記凡世子春誦夏弦大師詔之瞽宗秋學禮執禮者詔之冬讀書典書者詔之禮在瞽宗書在上庠
  禮記是禮經文王世子篇世子是天子之元子誦是口誦弦是有弦之樂大師是掌樂之官執禮者是掌禮之官典書者是掌書之官詔是教也瞽宗是殷學名上庠是虞學名周有天下兼立三代之學古者教天子之元子當春之時口誦樂章即詩經裏面雅頌之節這都是掌樂之官教他於瞽宗之中所以養其中和性情當秋之時學先王之禮則有掌禮之官教他當冬之時讀先聖先師之書則有掌書之官教他學禮也在瞽宗之中讀書却在上庠之中
  凡祭與養老乞言合語之禮皆小樂正詔之於東序凡祀天神祭地祗享宗廟都謂之祭古者人君簡第一等年髙有徳的人號為三老五更齋戒致敬親自上與飲食以教天下之孝弟這是養老之禮因行飬老之禮就問這老人家求善言之可行者虛已聴教這是乞言之禮凡祭及養老與凡大射等禮當禮畢燕飲之時皆得聚在一處講論先王之法㑹合義理互相告語這是合語之禮這幾様禮其間各有威儀容節為天子之元子皆所當知於是小樂正教他於東序之中小樂正也是掌樂之官東序是大學古者天子之元子春夏秋冬四時進學不肯間㫁了工夫禮樂書史之臣不離了左右所以君徳成而天下治也
  易麗澤兊君子以朋友講習
  這是周易兊卦大象之辭麗是依附川水壅塞處為澤孔子於周易兊卦説兊之為訓是喜悦的意思然其卦畫以一隂進於二陽之上喜見於外其象如澤水能潤萬物萬物喜悅他以重卦論之兩箇兊卦便象兩處澤水依附在一處交相浸潤互有滋益的模様君子人觀這麗澤兊之象當與同門之朋合志之友交相講習若彼此之間論難講明於前體驗習熟於後使心與理相契身與事相安則天下可恱孰大於此正如兩澤之水自相依附互有滋益的一般
  詩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聴之終和且平
  這是詩經小雅伐木篇乃燕朋友故舊之樂伐木是斫伐樹木丁丁是伐木聲嚶嚶是鳥聲之和幽谷是幽深的山谷喬木是髙樹相是觀看伊是彼也詩人説山中人斫伐樹木其聲丁丁然相應遂起興説禽鳥和鳴其聲嚶嚶然從幽深的山谷裏出來飛在髙樹上其和鳴相呼乃是尋求其同類的聲音觀彼禽鳥無知也曉得尋求其同類有此和平之聲况彼人之有知豈可不交求朋友人若能篤於朋友之好徳業相勸過失相規久而不渝可質之神明則徳成於已動静云為神明必聴之相之而終獲乎和順平康之福葢朋友是五倫之一若無朋友便是廢了大倫所存所行乖戾偏黨無人救正必獲罪於天何福之有
  家語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乆而不聞其香即與之cq=599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乆而不聞其臭即與之化矣
  芝蘭是香草鮑魚是腐壊的魚肆是如今買賣鋪孔子家語書裏説若與為善之人相處便如進那芝蘭的房裏初聞見香久了不聞見非是不聞見習熟慣了與之相忘就化於香中不覺了葢與善人相處初問聴他説的都是好話看他行的都是好事便曉得是箇善人恰似不可及若只管相親乆將来薰陶漸染於善不覺也化做善人與他一般了若與不善之人相處便如進那鮑魚的鋪裏初聞見臭久了不聞見非是不聞見習熟慣了與之相忘就化於臭中不覺了葢與不善之人相處初間聴他説的都無好話㸔他行的都無好事也曉得箇不善之人不宜學他若不能踈逺久將来薰陶漸染於不善不覺就化做不善之人與他一般了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與處者焉
  善與不善都各以類相從正如銀硃所収藏的去處必帯些紅油漆所収藏的去處必帯些黑所以君子人必謹慎其所與同處之人如常人便須是親近益友不可親近損友人君便須是親近正人不可親近小人恐被他汚染了
  孟子舜尚見帝帝館甥于貳室亦享舜迭為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帝是帝堯館是館舍古禮妻之父謂之外舅故女之夫亦謂之甥帝堯以女配舜故謂舜為甥貳室是副貳之宫室孟子因門人萬章問朋友之道告他説古者舜上而朝見于帝堯帝堯館舜于副貳之宫中亦就而享舜之食互相做賔主相待可見堯以天子下友舜而不為屈己舜以匹夫上友堯而不為僣分故曰是天子而友匹夫也
  用下敬上謂之貴貴
  用解做以字這上一箇貴字是貴重的意思下一箇貴字是指有位之人孟子又説以在下之人敬事在上之人這是貴重貴人禮當如此
  用上敬下謂之尊賢
  尊是尊禮賢是有徳之人孟子又説以在上之人敬事在下之人這是尊禮賢人禮亦當如此
  貴貴尊賢其義一也
  貴重貴人與尊禮賢人都是理上當得處但時人止知貴人可貴不知賢人可尊故孟子説這二者其義一般不可以有位而輕有徳也





  篁墩文集巻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五      明 程敏政 撰經筵講章
  中庸
  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推明擇善固執其工夫條目有此五件這五箇之字是指那當知當行的事上説子思説擇善之功莫先於學然學之不廣則不能盡曉天下的事物須是把詩書六藝無一件不窮究古今事變無一件不理㑹然後能周知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這便是博學之人的所學既廣了中間豈無疑惑的事須要請問於人然問的不仔細那疑惑的事終不能解須是與師友每再三反覆把那前後不一的事跡彼此不同的識見務要豁然貫通無一些疑惑這便是審問之既問知了那事務終是自外面入来必反而思之有得於心方好然或思之不專至於泛濫或思之太過流於穿鑿便都是不謹慎處須要把學之於己的問之於人的虛心涵泳切己體察務求精熟使心與理為一更無雜亂這便是慎思之既思之有得若遇著事務到根前紛紛擾擾或是或非或真或偽㫁得不明却也是無益須要有箇張主分别是非無使有一毫顛倒剖決真偽無使有一毫差錯如止水明鏡照人妍⿰女𧈧 -- 𡟎舉莫能逃這便是明辨之學問思辨這四件擇善的工夫既做得有分曉若行時節或遲疑不肯盡力却也只作一塲説話過了所以又要加固執的工夫方能實有諸己人若於好事上見的真慮的熟著實用力行將去不肯半上落下也不肯有始無終這便是篤行之先儒説五者廢其一非學也學者果欲由擇善固執以造於聖人至誠之域非積累工夫如此縝宻豈能至哉臣惟中庸這一章乃孔子答魯哀公問政之言前面説治天下國家有九經既以誠身為根本至此又子思推言五者為誠身工夫故在人君尤為切要葢從古聖哲之君亦未嘗無學問之功如孔子於周昜乾卦贊君徳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立言垂訓全與此合曽子傳大學曰致知格物即學問思辨之事曰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即篤行之事故朱子謂致知乃明善之要誠意乃誠身之本聖賢之言前後如一仰惟皇上生知之資本於天賦向道之志協於聖謨然古語云言有盡而道無窮臣愚尤願皇上知行並進始終一誠不事虛文務臻實效將見聖經賢傳上得千古之傳帝徳王功比隆四代之盛天下之望不勝惓惓
  尚書一
  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這是舜典篇史臣記當時天子巡守諸侯朝覲的事廵守是天子巡行諸侯所守的國土朝是諸侯來朝于天子帝舜時定制五年之間天子巡守一遍二月到東方五月到南方八月到西方十有一月到北方巡守囬来後第一年東方諸侯來朝第二年南方諸侯來朝第三年西方諸侯來朝第四年北方諸侯來朝這是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天子巡行那一方先祭告皇天上帝望祭一方山川然後接見諸侯考驗他天時正與不正禮樂制度合與不合若有不同的都改正歸一這是天子巡守的事已在上文説了諸侯來朝時天子使他敷陳為治的道理若敷陳得有理又顯試他功跡如何若果然有功于民天子便賜他車馬衣服旌異他這是諸侯来朝的事故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臣謹按先儒解這一段書説天子諸侯雖有尊卑一往一來禮無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故在帝舜之時逺方諸侯皆得親見以詢治道况在王朝公卿其朝夕謀議于一堂之上心孚意契從可知矣三代聖王體而行之此所以成雍熈泰和之治而非後世之所以能及也洪惟我聖朝立法定制雖不泥古巡守朝覲之禮然在廷之臣㦯不時召對方面之臣毎三嵗來朝而来朝之日政跡卓異者賜衣賜宴以為榮貪懦不立者罷職除名以示戒推虞廷之意為一代之典葢百餘年矣仰惟皇上以聖哲之資嗣祖宗之統廣納羣言而制治保邦之䇿悉得上聞考察庶官而憸邪不職之人不容倖免葢由此而上幾于有虞君臣相與之盛不難矣伏願始終以舜為法登延耆俊不厭于頻綜覈名實不嫌于察則聖徳日進于髙明聖治益臻于美大此宗社萬萬年無疆之慶也臣犬馬之心不勝惓惓顒望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䕫龍帝曰俞往欽哉
  這是尚書舜典篇史臣記帝舜命官典禮的事咨是嗟嘆四岳是官名以一人而掌諸侯四方之事故謂之四岳典解做主字三禮是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祗這三件大禮帝舜問四岳之官説如今羣臣中那一箇能為我主三禮之事僉曰伯夷僉是衆共之詞伯是爵夷是名四岳與在朝小大之臣都説道羣臣之中惟有伯夷這箇人可以主三禮之事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俞解做然字秩宗是典三禮的官名在周為宗伯在後世為禮部太常之職謂之秩宗言其職當叙次百神而以宗廟為主葢百神中其位次或尊或卑其祀典當因當章其禮樂度數可隆可殺都要處得停當方為稱職故帝舜然其言以為舉得伯夷最是乃嗟嘆呼其爵而不名説如今特命爾做秩宗之官又告戒他説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夙夜是早晚寅是敬畏直是無私曲清是潔清帝舜説與神明相交只在一心爾伯夷當一日之間無論早晚常存敬畏以直其内不使有一些私曲則此心自然潔清無一些物欲來汚染這等方可以交于神明伯拜稽首譲于䕫龍稽首是首至地譲是推以與人䕫龍是二臣名伯夷聞帝舜之命恐當不得此任遂拜稽首説這箇職事惟䕫與龍可做請譲與這二人帝曰俞往欽哉帝舜説你譲得也當只是䕫龍這兩箇人雖賢也未能過爾故然其舉不聴其譲復戒勉之説汝伯夷往任是職當要常存敬畏之心不可一毫怠忽故曰往欽哉臣惟朝廷之禮莫重于祭而天地宗廟之祭尤為至重若典禮者非其人何以感格神明致天子仁孝誠敬之意故帝舜不敢輕用一人必訪於羣臣伯夷不敢以寵利為樂必譲于賢者可謂知所重矣然帝舜所命之詞又不過寅直清三箇字若典禮之官因仍茍且而不能敬枉已徇私而不能直昬昧汚濁而不能清這等人神明必然厭惡之豈肯受他祭祀所以帝舜在天子之位五十年郊則天神格廟則人鬼享子孫蕃衍世道隆昌雖其大徳克誠之所致然伯夷相成之力亦豈少哉臣愚伏望皇上以仁孝誠敬為事神之本以恭正㓗清責典禮之官俾乾坤清泰獲大稔于生民祖考来歆集蕃禧于聖體庻幾克臻有虞之盛治而大禮不為虛文矣伏惟聖明留意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這是周書立政篇周公告成王説文王武王能用賢以事天治民的事亦越是繼前之辭前面既説商紂任用非人失了天命故至此把文王武王的事説起三宅指那居常伯常任準人之位者是見做官的人三俊指那有常伯常任凖人之才者是作養待用的人克知是知之真灼見是見之明心是説人的心術周公説三有宅的人平日無一些圖利的心念念只在愛君憂國上若非知之真縱使在三宅之位也不能盡其才文王武王便真真的知道他是可託之人置在左右以心腹相待無一些猜忌三有俊的人他平日也無一些倖進的心本意只要致君澤民况未曽歴練能見他底藴最難文王武王便明明的見得他有可用之才作養在朝以備任用文王武王委任三宅作養三俊非徒聴他言語也非因他外貌都是著實曉得他心術是賢人君子所以説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上帝是上天長伯是管百姓的官長人君所掌的事如惇五典使人不敢亂倫庸五禮使人不敢僣分命有徳討有罪都是奉行天的事人君一身不能獨理必須委任賢才與之共理天下的百姓都是天民寒者要衣飢者要食鰥寡孤獨要得其養都仰賴人君人君一身不能獨治必須委任賢才與之共治若所任不得其人則天道不寜百姓失所文王武王用此三宅三俊的賢才一同敬事上帝由是天職修舉在朝無有誤事的官用此三宅三俊的賢才立做民間長伯由是體統分明在下無有失所的人上帝既有人奉承下民又有所寄託所以説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周公以文王武王之事告成王葢言人君位在天人兩間俯仰無愧全在委任賢才上今王嗣位可不法祖以圖治哉臣考之立政之書歴言禹湯文武皆以求賢為事天治民之本於此特以心之一字為言尤是切要葢君臣上下貴乎同心若君臣離心則情意不浹政出多門以之事天則天心為之不享以之治民則民心為之不服然任用之際又須分别君子小人盖人君與君子同心則治與小人同心則亂如文王武王眞知灼見賢人君子之心傾心委任言動無間由是賢人君子都以文王武王之心為心盡心輔佐不拘形跡以致上得天心下得民心享國至於八百年如夏桀商紂當時豈無賢人君子都不相知心或被踈逺或受刑戮那小人毎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反與之終日相處同心共事彼小人者惟務狎暱以逄其惡以致上失天心下失民心而國随以亡此人君與君子小人同心治亂之明鍳仰惟皇上以睿哲之資嗣祖宗之位時臨經幄聖學愈進於髙明日視正朝聖治愈臻於隆盛天人佑助宗社奠安然臣嘗伏覩太祖髙皇帝御製大誥有君臣同逰之章與文武之事實相符合惟願聖明逺取法於成周近取法於皇祖親近君子屏斥小人廣泰和之風於四海衍無疆之業於萬世微臣螻蟻之誠不勝惓惓
  
  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這是周書立政篇周公說人君任用君子的意思末解做終字惟解做思字成徳之彦是説君子好人又解做治字周公告成王説天下至大百姓至廣人君必須任用君子好人方得治安然任用他必須念念在兹不可斯湏忘了雖開口説一句話道一句言終要思想著君子好人葢君子好人道全徳備上可以正君下可以善俗用之要使他治我所受之民民何以謂之受葢民乃受之於天受之於祖宗非是成王所自有之若人君一話一言之間任用的心少有慢怠君子必然見機而作小人必然乘間而入天下百姓豈得治安周公告成王之意大概如此臣嘗考立政一篇不過説人君任賢治民之道葢生民之休戚繋乎人臣之賢否人臣之賢否繫乎人主之昬明葢人主明於知人曉得孰為君子任之勿貳孰為小人去之勿疑則百姓安而天下治若人主暗於知人以君子為小人反加踈逺以小人為君子反加親信則百姓不安而天下危上文歴言禹湯文武之興桀紂之亡全在任用君子小人上然君子難進而易退民心難得而易失上天之祐與不祐祖宗之享與不享也只在此况成王以㓜冲之年嗣文武之位豈可不加之意乎周公丁寜告戒可謂至矣其後成王果能任用君子始終如一纘成丕緒享國隆長後世稱為守成令主豈偶然哉仰惟我朝列聖親賢愛民之詔布之天下傳之後世載諸寳訓昭如日星伏願皇上萬幾之暇熟復聖言敬守家法親君子逺小人無為空談務求實效使人才収全盛之名四海享太平之福則周之成王有不足言者臣犬馬之誠不勝惓惓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這是周書君陳篇周成王使君陳監殷頑民於下都引周公的言語訓告他要勤謹奉行的意思至治馨香以下四句便是周公的言語馨香是物之精華氣臭黍稷是祭神的品物明徳是人所受於天虛靈不昧的道理成王説凡治功之成到那極處馨香發聞感格神明自有箇不疾不速的妙處彼其祭祀之時昭薦黍稷能致得神明來享這豈是黍稷的馨香所以然處都是明徳的馨香人若無有這明徳便無有那治功縱是黍稷豐潔也不過具文而已神豈享他故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式字解做用字言合於道謂之猷逸豫是偷安的意思成王又説周公這等有道的言語你當用他的去行終日勤謹孜孜在念不可一毫偷安放過了故曰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葢殷之頑民未可刑驅勢迫必須能繼前人之徳庻幾可化他若專靠周公的法度無有周公的徳化如何了得所以先儒蔡氏解言一章說至精至微非深致篤恭之功孰能與於斯亦可謂善於説經者矣臣嘗聞之敬之一字是聖學成始成終之要此章無敢逸豫這一句即是篤敬的工夫葢能篤敬則大本以立徳豈有不明徳明則物我無間治豈有不成治既成了則休聞四逹自然感得神明神明尚且感得何况百姓毎若不能篤敬則放肆妄為徳如何可明徳既不明則縱慾無度治如何可成既無善治則穢徳彰聞神明必然厭惡他神明厭惡則民心可知以此㸔来昬明治亂全在敬與不敬成王雖是訓告君陳要他遵周公之訓無敢逸豫其實非成王能自遵周公之訓盡篤敬之功如何説得到此其後君陳果能化訓殷民成王允為嗣世賢主漢唐以來聖學不明至治罕見上下恬然不知務本敬徳或妄意於滛祀以徼福或專事於非法以求治政化不洽而移咎於民和氣不臻而歸罪於歳比諸成王訓告君陳之意何止霄壤仰惟皇上恭已守成勵精圖治時有訓勅以勵中外之臣宜乎雨暘時若百神效靈然近歳以來水旱未調饑饉相屬是雖天心仁愛之所致臣愚尤願皇上欽恤民隠敬逺鬼神罷不急之務求有道之言上下之間交致其敬則盛徳大業比隆成周漢唐以下不足言矣伏惟聖明留意
  春秋
  九月戊辰諸侯盟于葵丘
  這是春秋記齊桓公合諸侯以申明天子禁令的事九月戊辰在魯僖公九年周襄王元年諸侯是齊與魯宋衞鄭許曹六國之君盟是誓於神明以結約信葵丘是宋地即今河南睢州春秋葵丘之㑹齊桓公主霸周襄王使冢宰周公來賜桓公胙桓公不敢使天子之相受諸侯的約束𠉀宰周公去了乃以九月戊辰㑹六國諸侯誓於神明以結約信這一日陳設祭神的牲都不殺約信之書也盛在匱中但加於牲上其意只要以威信服諸侯以申明天子的禁令其初命説凡有不孝父母的人誅戮之樹立世子不得擅自更易寵妾不可使為妻再命説有賢徳的人尊禮之有才能的人養育之于以表章有徳三命説有年老的人敬重他使安于夀考孤㓜的人慈愛他使遂其生養四方賔客行旅有至其國土的不可忽忘了務優待他使不失所四命説仕者之子孫恐未必皆賢止許世禄不許世官有司衆職當廣求賢才以充其任不可使人兼攝恐至廢事取士必在得人不可濫舉大夫有罪當請命于天子不可擅殺五命説不可曲為隄防壅泉激水以專小利病隣國隣國凶荒告糴以賑飢民不可閉遏不與封建國邑當告于天子不可自專凡此五命之詞皆天子大禁初命三事乃三綱所繫脩身正家之要也再命以後諸事所以尊賢敬臣子民柔逺人懐諸侯制治保邦之法也世至春秋諸侯犯之而不恤桓公獨能申明此禁以約束諸侯翼戴王室且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和好無得互相構怨不待刑牲㰱血而諸侯皆喻其志奉其説而不敢違孔子作春秋特書戊辰諸侯盟于葵丘所以深美之也臣謹按五霸之功莫盛于齊桓齊桓之盟莫盛于葵丘然桓公盟諸侯凡十有三㳄春秋皆不書日惟此特書戊辰葢雖美其盛而亦憂其衰也誠以霸者假仁義以濟其私所欲未遂則勤力勞心不敢自怠所欲既遂則氣驕志滿不復有為論謂桓公葵丘以前如自朔至望之月日有所増葵丘以後如自望至晦之月日有所損由其心有勤怠之殊故其功有盛衰之漸較之王者之治克慎始終大不侔矣降及後世漢唐之君亦往往以勤始而治以怠終而亂皆不能監春秋盛衰之跡而自致于王道者也伏惟皇上味春秋之㫖撫霸功之卑修身正家大綱既舉保邦制治萬目咸張如唐虞大君無怠無荒如商周令主慎終于始足以成純一不已之徳足以保萬世無疆之休臣民至願端在於斯伏乞聖明留意
  綱目一
  詔二千石勸農桑愼選舉順時令理寃獄
  這是通鑑綱目紀漢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命官養民求賢恤刑的事二千石是郡守一嵗的俸禄因以為稱章帝即位之初下詔于天下郡守説農桑是王政之首宜及時勸督百姓男子勤力農畝婦女蠶桑以為衣食不要使他飢寒賢才是致治之本凡選舉之際務要明慎舉進善良君子黜退貪猾小人不可徇私使賢否混雜至于感召和氣洗雪寃枉尤國家重事當春月發生之時宜布徳施惠不可㫁刑獄有重罪的必待秋後或有司羅織鍛鍊使人寃枉無所訴告的必詳審曲直與他辨理不可觀望顛倒以傷和氣宋儒朱子於通鑑綱目大書之所以美章帝之初政可為法于後世者如此臣惟治天下之道誠莫切于養民求賢恤刑這三事稽之於古若虞周之世所以致雍熈泰和之盛亦不過此而章帝詔書實有虞周遺意盖舜立十二師周置九牧畧如漢之郡守所謂二千石者舜與成王所以告命訓迪之詞曰食哉惟時曰阜成兆民即勸農桑的意思曰惇徳允元曰舉能其官即慎選舉的意思曰象刑惟明曰以公滅私即順時令理寃獄的意思雖建初之治不敢上比虞周然章帝之賢亦非後世可及今考其時嘗以上林池籞賦與貧民詔齊國省冰紈方空縠又嘗以春時親耕于定陶以秋時觀稼于河内這等愛民必無横征暴歛竒技淫巧之作議貢舉則先忠孝之人求治效則戒矯飾之吏大臣若第五倫袁安之流以清介之行師表羣臣守令若亷范周紆之徒以循良之政撫安黎庶這等用賢必無賣官鬻爵私謁倖進之風念罪人痛苦則禁治獄之慘酷者惜賢才連坐則除妖惡之禁錮者貴戚奢縱非法命三公糾之以正朝綱禁獄逮繫無辜用人言釋之以弭災異這等慎刑必無深文酷罰偏聴不公之失此章帝所以為東漢賢君號稱長者而朱子特筆大書深予之也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資繼祖宗之統盖嘗惓惓于養民求賢恤刑三事明詔屢下聖澤𢎞敷賑濟之使相望于道途願仕之臣駢肩于朝宁負屈者無分逺邇必勞宣勘之官繫獄者毎遇炎寒必蒙寛恤之例凡此皆上勤宸慮下厚民生宜有治平之功以繼虞周之盛而陋章帝于不足言者宗社生民莫大之幸
  
  魏主考績黜陟百官
  這是通鑑綱目紀魏主考覈百官以示勸懲的事魏主是北魏孝文帝與南齊明帝同時那時不曽混一號為南北朝故綱目書法不稱帝而稱主初孝文帝太和十八年下詔定制毎三年一考百官就行黜陟不待九年其制各令本曹官長考他屬官的功績優劣分為上中下三等其上下又各分為三等六品以下令尚書覆審五品以上帝親與公卿辨論考上上的陞用考下下的罷黜考中等的照舊至是帝親臨朝堂黜陟百官面責各部尚書不能獻可替否進賢退不肖録尚書事拓䟦羽無勤慎之名有阿黨之跡退了不許録尚書事其同僚佐貳官做尚書令僕射左右丞的不能以義相導隨其罪之輕重削了他俸禄少保拓䟦澄以氣志驕傲革了他職任尚書于果以不勤政事也削了他俸禄其餘不能盡職的或降或黜皆數其罪過當面發落他由是謹勤辦事的有所勸勉怠慢誤事的有所懲戒君徳以修國政以舉宋儒朱子於通鑑綱目特書之以見孝文帝能綜核名實得為治之要如此臣惟考績黜陟國家之大典稽諸往古唐虞之世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非是太緩民淳事簡在位的君子多小人少故也成周之時三嵗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其黜陟行于三年非是太急世降俗下賢否相雜恐小人茍容君子淹滯故也三代而下圖治之君誠當以此為準然北魏孝文帝乃以英年臨御萬幾斟酌古制力行之且親操黜陟之柄不察察于人言專責輔相之臣不屑屑于庻位尤得為治之體後世稱為賢君垂在史册况堂堂有天下者當可不加之意乎我聖朝九載黜陟則用唐虞之典三年考覈則用成周之制良法美意行之葢百餘年矣仰惟皇上臨御以來恪守成規日新聖學慮官乆則不免于阿黨政久則不免於𡚁生因三年朝覲之期下考覈加嚴之詔中外之臣凛然向風以君子為榮以小人為耻然庻官稱職本于大臣大臣得人本于君上伏惟聖朝如文王克厥宅心如帝舜任賢勿貳則大臣有亷貪立懦之風庻位有奉公守法之效聖謨益逺聖治益隆匹休于唐虞三代之治而偏安小成如北魏孝文者不足言矣斯世斯民不勝慶幸
  經筵日講
  孟子
  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度譽是名譽毁是非毁孟子説人必是有些善處方纔得人稱譽然稱譽之言未必皆實且如有一等人所行的事只與衆人一般他心裏也不曽度有箇名譽却偶然有一兩件事被人稱賛起来互相傳播都説他好這便是不虞之譽人必有些惡處方纔被人非毁然非毁之言也未必皆實且如有一等人小心畏懼要求全美惟恐有些差失却無故被人非毁説他不好這便是求全之毁夫為善得了好名為惡得了惡名本是常理今乃有出於常理之外的這等去處須是要見得透以在已論來不可僥倖得名便勸喜足了還要勉強為善求稱其名也不可因人有些言語便生憂疑只要自家持守得定事久自明以在人論來不可徒取虛名便輕易進用一箇人也不可信人䜛謗便輕易黜退一箇人須要仔細詢訪着實有可用時用他着實有可退時退他這等便有些虛毁虛譽如何亂得這大公至正的常理這却是孟子言外的意思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
  易是輕易責是怪責孟子説人若輕昜開口發言不當必然遭人怪責既遭怪責以後自不肯輕易開口今有一等人發言時不計是非不顧利害只管輕易開口亂説將去這等人只是一向不曽遭人怪責以此放肆了葢常人之情前面既無懲創則後面不知警省所以如此若君子之言當謹而謹豈待有過失了才不輕易說話孟子這一章必有為而發然亦可以為言語之戒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患是病患孟子説凡與人做師傅的必是學問有餘人来求教不得已而應之乃可如今人却有件病是他心性好髙不待學問充足只管要做人的師傅這等人自家滿足定無有長進處豈不是大病葢上自天子下至庻人皆不可無師但人不可輕以師道自任故孟子警戒學者如此
  樂正子從於子敖之齊樂正子見孟子孟子曰子亦來見我乎曰先生何為出此言也曰子來幾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則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館未定曰子聞之也舍館定然後求見長者乎曰克有罪
  樂正子是孟子弟子子敖是齊大夫王驩的表字之是往先生指孟子昔者是前日館是客舍克是樂正子的名昔孟子在齊國樂正子從著大夫子敖往齊國見孟子孟子意下説子敖是箇小人不當跟著他行已自怪樂正子及樂正子來見孟子遲了孟子姑以此責他説爾也來見我乎樂正子不知怪他何故問説先生如何發這言語孟子又問他説爾來到齊國如今是幾日了樂正子説是前日孟子説既是前日來如何兩日不見我我發這言語豈不宜乎樂正子見孟子怪他又遮飾説我不敢慢先生因是客館未定所以不曽來見孟子又説爾可曽聞得人説直待客館定了方纔求見先生長者乎樂正子聞孟子之説随即省悟自稱其名説道克委實有罪不敢辭矣這一章見孟子教人之嚴而樂正子勇於受責亦自難得比如後世人強辨飾非不肯認錯至於壊事不悔者又樂正子之罪人也
  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餔餟也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餔餟也
  徒解做但字餔是食餟是飲孟子呼樂正子説爾這一遭跟著大夫王子敖來更無别事但只圖些飲食而已我不意你平日學古人之道不知擇所從之人是可與同行的是不可與同行的却專為飲食是何道理葢學古人之道則能審於擇人嚴於處已遇可從之人雖無勢利簞食瓢飲亦所不辭遇不可從之人雖有勢利千駟萬鍾亦不為動子敖本是齊王幸臣孟子平日絶之未嘗與他説話今樂正子乃失身于此人宜孟子正其罪而切責之也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
  這兩箇實字解做結實之實孟子説仁義二者是人性固有的然仁主於愛而愛莫切於事親人能孝順父母便是仁之實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人能事兄長便是義之實這仁義之道其用最廣比如一根樹凡愛民利物都是仁之華采枝葉其本却自愛親一件上推來所以見得愛親便是仁之結實處凡忠君弟長都是義之華采枝葉其本却自敬兄一件上推來所以見得敬兄便是義之結實處人之良心發見惟此二者最為切近精實能於此體認躬行而充廣之則仁義之道不可勝用矣
  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這三箇實字是承上文兩箇實字説這三箇斯二者都指事親從兄說節是品節文是文章生如草木有生意一般惡解做何字孟子既説仁義之實在於事親從兄又説智之實不在於他只於事親從兄這兩件道理知得明白又能固守常常不離去了便是智之實處禮之實只在這兩件為之品節文章使其次第等級秩然不亂威儀文采粲然可觀便是禮之實處樂之實只於這兩件中心悦樂和順從容無所勉強既無勉強這道理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既有生意自然暢茂條達發將出來如何止遏得住既止不住則盛而又盛形於動容見於四體至於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孟子這一章說事親從兄良心眞切天下之道皆原於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後節之宻而樂之深也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將歸已視天下恱而歸已猶草芥也惟舜為然
  已是就帝舜身上説草芥是極微之物孟子說帝舜的孝無人及得葢當其在側㣲之時未登帝位天下之人都仰其盛徳無比的喜悅將要歸服他舜看這天下之人喜悦歸服他只如地上的草芥極微之物一般這等㸔得不希罕為何盖舜的心裏只以順親為重若不得於親而順之雖得天下也不爲重其孝如此所以説惟舜為然以見其不可及也
  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
  得乎親是曲為承順只要得父母心裏喜悦的意思順乎親是惟恐父母有過失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直要所行都合理不相違悖的意思孟子又說帝舜他心裏以為若服事不到不能得父母的心使他喜悦便不可以為人若不能調順父母使他所行都合理無過失便不可以為子葢舜的心事如此謂之人乃對彼而言猶是泛説謂之子則對父母而言其情親義切無以加矣
  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
  瞽瞍是舜的父名底是致豫是恱定是各止其所的意思孟子又説帝舜的道理已盡到至極處故瞽瞍雖至頑這時節都致到和恱的去處這便是底豫只因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為人子的知天下無有不可事的親都倣效舜之所為無有不孝為父的也都底豫無有不慈這便是化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為父的慈為子的孝子孝父慈各止其所無有不安其位的這便是定舜之孝至於如此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所以喚做大孝盖處人倫之常者易處人倫之變者難舜處人倫之變而能盡其孝故孟子舉之以為萬世法
  離婁章句下
  這是孟子離婁篇後一半因簡帙重大分作章句下篇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
  諸馮負夏鳴條都是地名岐周是岐山下周舊邑畢郢也是地名孟子說虞舜生在諸馮遷居在負夏沒在鳴條都是東方夷服之地是舜乃東夷之人也周文王生在岐周沒在畢郢大抵是西方夷服之地是文王乃西夷之人也
  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歳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符節是玉做成篆刻文字從中分開彼此各藏一半有事則左右相合把做信記揆是度孟子又説舜與文王地土相去有千餘里之逺世代相先後有千餘年之久然舜為天子文王為方伯得志行道於中國以及於天下則與符節相合一般無有差錯是聖人之生先後逺近之不同揆度將來其所存所行的道理則一而已非孟子深知二聖之心豈能形容至此哉
  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渉也
  子産是鄭大夫公孫僑輿是車溱洧是二水名惠是私恩小利周之十一月即夏之九月周之十二月即夏之十月三代時改易正朔是如此徒是徒歩杠是方橋梁也是橋昔子産為鄭大夫聽㫁一國的政事他因見溱洧二水無有橋梁人往來不便終日把他所乘的車載往來的人濟過這溱洧二水孟子說這子産這箇人所行只是私恩小利不知為政之道盖為政則有公平正大之體綱紀法度之施自然使人得所不在這些小惠利上且先王之政毎到歳十一月農功已畢又將寒凍時節於是將各處可通歩行人往来的方橋都做成了到十二月又將各處可通車輛往來的大橋也都做成了這等則民都便於往來自不患於徒渉何必區區以所乘的車來濟人縱濟得一時一兩處豈能周遍故孟子以此為言盖修治橋梁道路亦王政之一事也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辟是辟除孟子因說子産乘輿濟人的事至此又推說君子若能行先王之政公平溥徧使百姓毎飽暖安樂都受恩惠則出行之時雖辟除了行路的人使他躱避也是上下之體所當然不為過分况國中之水當渉者多不止於溱洧兩處豈能一一都把自家所乘的車濟他故為政的人若行私恩小惠箇箇人都要喜恱他則人多日少以有數之日供無窮之人如何勾得用這一章是說為政當以大徳不當以小惠的意思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㓂讐
  視是看待的意思國人猶言路人芥是草芥孟子告齊宣王説人君㸔待臣下如手足則臣下㸔待人君如腹心手足腹心相待一體恩義之至也人君㸔待臣下如犬馬則臣下㸔待人君如路人盖犬馬雖是輕賤猶有豢養之恩路人則亦無怨無徳而已人君㸔待臣下如土芥則臣下㸔待人君如冦讐盖土芥則踐踏之而已斬艾之而已而賤惡之太甚故所報亦有甚焉孟子這一章因齊宣王待遇臣下恩禮衰薄至於昔日所進用的人一旦不知所往其於羣臣亦謂邈然無敬故孟子極言報施之道如此然忠臣孝子常加厚於君父㫁不以此自處也
  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
  君是諸侯國君服是服制齊宣王疑孟子説君臣報施之道太甚故問他説在古禮凡人臣於舊時服事過的國君有齊衰三月之服是如何様的方可為他行這服制
  曰諫行言聴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収其田里此謂之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
  膏澤是惠澤導是引導疆是境田是田禄里是里居孟子答齊宣王説人臣平日有諫諍於君君能容受而行之有善言陳奏君能鍳納而聽之有志於為民君能使他展布使惠澤下及于百姓這等以道事君中間或偶有不合之故去往别國留之不得則人君遣人引導他出境防其剽掠使不失所又遣人先去他所往的國中稱道説這是箇賢臣可用既去之後又拳拳望他歸國到三年之久不歸然後収了他舊時所得的田禄里居若國君㸔待臣下如此一不忍他路上失所二不忍他到别國無有禄食三不忍便収了他田里這謂之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人臣的雖在别國念其舊恩不敢忘故制服以報之也
  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此之謂冦讐㓂讐何服之有
  極是窮困的意思孟子又對齊宣王說如今為臣的諫諍於君君怒而不行有善言陳奏君拒而不聽雖有意為民又不得展布使惠澤不及于百姓中間或有不得已之故去往别國人君不肯悔悟反加捕捉又窮困之於其所往之國使不要用他其去國之日就便収其田禄里居全不念他平日效勞這等相待只似㓂讐一般恩義既絶何有報服之理大抵戰國之時為諸侯國君的多不以禮遇其臣故孟子之言如此然孟子他日去齊三宿出書曰庻幾改之予日望之其待君之意甚厚未嘗有悻悻之心則為人臣的又當以孟子之事為法







  篁墩文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六     明 程敏政 撰經筵講章
  尚書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又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
  時則有若言當時有如此之人太甲太戊祖乙武丁都是商之賢君保衡是官名保取其安衡取其平即指伊尹周公呼召公説我聞得在昔商家先王成湯既受天命為天子時則有如伊尹以聖臣輔聖君治化之隆與天無間故曰格于皇天在成湯之孫太甲時則有如伊尹居保衡之官以聖臣輔賢君天下都賴之以安平故曰保衡在太甲之孫太戊時則有如伊尹之子伊陟與臣扈兩箇人以賢臣輔賢君其致治之盛能得昊天上帝之心故曰格于上帝又有如巫咸者也能輔君為治功在王室故曰乂王家在太戊之孫祖乙時則有如巫賢巫賢乃巫咸之子在髙宗武丁時則有如甘盤即髙宗之師盖商之諸君能創業於前守成於後多是這六箇大臣輔佐之力
  率惟兹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率是循陟字解做升字指先王説所是次所周公又説商家伊尹至甘盤六箇大臣能率循這輔君致治之道有陳力就列之功用能保治得商家朝廷尊安四方無虞故商家大禮尊其先王之既往者以盛大之徳配于昊天上帝而享國歴年之久至於六百年之多
  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佑是助稱是舉事如征伐㑹同之類周公承上文説天意在商家純一不雜佑助其天命所以生賢衆多使有商國家充實而無乏才之患在内則百官著姓與王臣之㣲者莫不秉持其徳無偏私之蔽明致其恤有憂國之心在外小臣與藩屏國家侯服甸服之臣况皆奔走趨事惟此之故惟稱舉其明徳用以匡治其君俾無過舉故其君或有征伐㑹同之事于四方令行禁止如龜之卜如蓍之筮天下之人知其出于至公無有不敬信的周公言此以見天眷人君莫大於生賢人君圖治莫先於用賢的意思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
  平是坦然無私格是通徹無間汝是指召公亂字也解做治字周公呼召公說上天福善禍淫其心至公豈肯私壽於人若有坦然無私通格于天的人天必壽他如伊尹至甘盤這六箇大臣能盡平格之實故能保治商家享國長久到商紂嗣天子之位輔以奸惡乃遽遭滅亡之天威為何盖因不能用賢臣輔佐以格于天天豈肯私壽他今召公當勉為我周家永久之慮留佐成王則可以保有鞏固之天命其治效亦明著於我周新立之國而召公一身也有光顯了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徳其集天命于厥躬
  割是災害申是重勸是勉寜王是指武王以其有安天下之功故曰寜周公又呼召公説在前時皇天上帝因紂無道降災害與商家使他失了天下申重勸勉我武王之聖徳集天命于武王之身使有天下為天子謂之勸者非天有言語告人只是㝠㝠之中佑助啓迪使武王之徳日新又新也
  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
  虢叔是文王之弟封于虢閎散泰南宫是人的姓天宜生顛括是人的名周公又說文王庶幾能修治調和我周家所有的中夏地方使三分有二之國無有廢缺的政事無有乖戾的風俗也非是文王一人之力亦惟有如虢叔有如閎夭有如散宜生有如泰顛有如南宫括這五箇大臣輔佐他如此
  又曰無能往來兹迪彛教文王蔑徳降于國人
  蔑是無周公又反前意說若虢叔毎這五箇大臣不能為文王往來奔走於此勉盡職業開導啓迪其秉彛之常教則文王也無徳澤降及于國人甚言君不可無臣也
  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冐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迪知這一箇迪字是踐履的意思迪見這一箇迪字是開導意思周公復正言文王有這五箇大臣亦是天意在文王純一不雜佑助他故生這等秉持明徳之臣踐履工夫到至處著實曉得上天威命商紂有必亡之理以此同心協力務在昭顯文王開導啓迪使文王之徳如日之著見于上如天之覆冐于下而升聞于皇天上帝惟是之故遂能受有商之天命這一節見文王雖是聖人亦不可無賢臣之助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冐丕單稱徳
  四人是閎天散宜生泰顛南宫括此時虢叔已不在了劉字解做殺字單是盡周公又說武王時惟有閎夭毎這四箇大臣庻幾能使武王蹈有天禄後來又與武王大奉上天之威命去伐紂盡殺其殘暴抗敵之人有了天下這四箇大臣又同心輔佐昭顯武王使其徳覆冐於天下天下之大盡都稱頌武王的聖徳這一節見武王雖是聖君亦不可無賢臣之助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往暨汝奭共濟
  小子是周公自謙之稱浮水曰㳺周公又說如今在我小子旦承文王武王的基業懼不能濟事比如要浮過那大川水去不知津渡所在一箇人豈能得濟kao我去與爾召公期於共濟方可觀此則周公留召公要共成王業其意可謂切矣
  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収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
  小子指成王周公是成王的叔父故稱成王做小子誕無我責這一句先儒説疑有缺文収罔不及這一句先儒説未詳其義耉造是老成人周公又説成王㓜沖雖已即位與未即位同正要賢臣相與輔佐他若召公求去則耉老成人之徳不下降于民我於那瑞世之鳴鳯也不得聞其聲了况敢説道進此而有能感格于天乎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于兹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肆是大兹指上文猷是謀後人是文武的後人即指成王周公嘆息說召公大宜監視我上文所告的言語我文王武王受天之命固有無窮的休美然其積累締造之功也大是艱難豈可不竭力保守今告召公爾當謀所以自處寛裕之道展布四體使君徳開明不要心中狹隘只管求去我不欲後王迷惑而失為君之道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天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䘏
  前人指武王民極是下民的凖則偶字解做配字周公與召公曽同受武王顧命故周公告他説武王敷布他腹心盡以命汝召公使居三公之位要爾做一箇下民的凖則其告命之詞説道汝召公當精白一心勉輔嗣王如農夫偶畊的一般不可缺了一人又當以心相信如馭車的一般幷力一心以乘載這天命又當追念我文王之舊徳與我周家大受無窮之憂責如民生休戚天命去留都是可憂處武王所以命汝召公如此豈可以求去乎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于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
  保是太保召公所居之官大否是大亂周公又說召公如今告汝以我的誠意遂呼他官名説太保君奭所願汝能敬以我所言監視于商紂之喪亡大亂可不大念我天威之可畏周公説天威而必曰我天威盖天命在人君的心上不在外面周家雖已受了天命若嗣君無賢臣輔導此心少有放肆則天喪又將移于周了豈不大可畏乎周公之言忠愛懇切如此
  予不允惟若兹告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是二人天休滋至惟是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讓後人于丕時
  襄是成戡是勝周公告召公説我豈是不取信于人却如此告汝我只說周家王業之成在我與汝二人汝聞我之言有契合于心也説是在我與汝二人但上天休命源源而來任大責重惟是我二人恐不能勝汝當能自敬其徳明揚我周邦才俊之人布列庻位以盡大臣之職業以答滋至之天休他日在汝要推讓後人于國家大盛之時我不阻爾如今却不可求去
  嗚呼篤棐時二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
  棐是輔周公又嘆息説同心協力篤實以輔佐嗣君只是我二人我用能至于今日這等休美盛大周公平日未嘗自有其功此特為留召公而言盖叙其所已然也
  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冐海隅出日罔不率俾俾是從周公告召公説我雖能致得今日這等休美盛大然未可自足我當與汝共成文王的功業不可怠忽務要使嗣君之徳如天一般大覆冐于海隅日出之地凡四逺之民無一人不率從臣服于我周家方可此盖勉其所未至也
  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誥予惟用閔于天越民
  惠是順閔是憂周公又説召公我豈不順于理却如此反覆多言告汝我只為憂天命難于保終及斯民無所倚賴所以拳拳的留爾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兹往敬用治
  民徳是説民心之嚮順處若也是順的意思周公又嘆息説召公你是箇歴練老成的人惟爾知民心之嚮順也都能於其初不敢遺怨上頭人只是當思其終則民心之難保處最是可畏汝其祗順我所告你的言語往敬以治其所當為之事不可怠忽此盖召公已肯留了周公𩛙遣他就職之詞臣謹案君奭這一篇是周公留召公的書盖人君嗣位之初全在老成人輔佐若輔佐得人則君徳可成太平可致若輔佐不得人則君徳難成治道無望當成王之時老成人無出召公之右者故周公因其告老再三留他其後召公感周公之言既相成王又相康王遂致刑措之美君臣同休可謂盛矣伏惟聖明留意
  蔡仲之命
  蔡是國名仲是蔡叔之子命是誥命此篇所記是封蔡仲為諸侯誥命之詞
  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隣以車七乘降霍叔于庻人三年不齒百工是百官管叔是周公之兄蔡叔霍叔是周公之弟武王崩時成王尚㓜周公居天官冢宰之位統正百官當是時管叔蔡叔霍叔三箇人監紂之子武庚于商之舊都以主少國疑流出那無根之言倡為叛亂說周公有不利于成王的心到後來事都明了於是致辟管叔於商致辟是將管叔明正其罪誅戮于商之舊都囚蔡叔于郭隣以車七乘是將蔡叔幽囚去那中國之外郭隣地方拘繫他出入却還把那七乘之車隨從他降霍叔于庻人三年不齒是將霍叔來削爵為民三年之後改過自新方才齒録他復其原爵管叔蔡叔霍叔三箇人雖是周公弟兄其所行得罪于宗社故周公不得不處治他因其罪之大小定為刑之輕重皆天討所加不敢以私恩廢公義也
  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庸是常卿士是諸侯之官周公佐成王食邑于畿内畿内諸侯當有兩箇卿士周公既囚蔡叔于郭隣見蔡叔之子蔡仲能常敬徳用以為已之卿士蔡叔既沒周公請命成王使他之國于蔡襲封為諸侯盖蔡叔有罪則囚之不以弟而私蔡仲既賢則封之不以父而棄於此見周公大聖人之心真與天地一般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于東土往即乃封敬哉
  胡是蔡仲的名猷是道蔡在成周之東故謂之東土成王呼蔡仲之名説惟爾小子胡率循爾祖文王之明徳改易爾父蔡叔之悖行能謹慎其所行之道故我命汝為諸侯于東方如今去就汝所封之國當敬之哉敬哉是勉勵他不可放失其本心也
  爾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迹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率乃祖文王之彛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前人指蔡叔愆是罪過成王告蔡仲說爾父蔡叔以不忠不孝得罪于王室爾蔡仲當要掩盖爾父的罪過掩盖他罪過惟在于忠君惟在于孝親這忠孝二事爾蔡仲當卓然勇往進歩從自家身上做起須能勤力於敬徳的工夫不敢有一時懈怠用以垂法于爾後世子孫方好然所以垂法處又不在他求只在率循爾祖文王之常教不要似爾父蔡叔違背了君上之命這兩句即是申說上文率徳改行的意思
  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爾其戒哉
  成王告蔡仲説皇天上帝他於人無甚麽私親只是有徳的人便輔佐他使其常享爵位故曰皇天無私惟徳是輔下民的心他於人也無有甚麽定向只是有恩惠及民的懐服他欲其常作民主故曰民心無常惟惠之懐善是好事如敬天法祖親賢愛民這等好事雖有萬端不同無一件不是當做的若有一於此皆足以致治使國泰民安故曰為善不同同歸于治惡是不好的事如貪財好色拒諫虐民這等不好的事也有萬端不同無一件是當做的若有一於此皆足以致亂使民怨國危故曰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爾蔡仲做諸侯有民人社稷之寄可不以治亂為儆哉
  愼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
  惟字解做思字困是困苦窮是困之極處成王又告蔡仲説人情多是始勤終怠汝今之國凡行事當要謹其初思其終若能思其終憂勤惕勵不敢怠忽其終必不至于困苦若不能思其終茍且放肆不知儆戒其終必至于困苦到極處
  懋乃攸績睦乃四隣以蕃王室以和兄弟康濟小民懋是勉勵兄弟是同姓諸侯成王又告蔡仲説勉勵爾所建立的功績不要怠慢誤事親睦爾四隣之侯國不要輕易生釁用以藩屏王室防禦外侮用以和協爾同姓的諸侯與同休戚康濟在下的小民務要安其生業極其危難這五件事乃諸侯職之所當盡者故成王畫一以告蔡仲
  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
  率是率循中是人心上道理無過不及處舊章是先王成法側言是一偏之言厥度是説自身上所守的法度成王又告蔡仲説汝當率循着心上的道理行不要有太過不及處不要妄作聰明逞一已之私智紊亂了先王的成法詳審爾目之所視耳之所聽不要惑于一偏之言納其讒謟改變了自身所守的法度若不妄作聰明又不聽一偏之言使喜怒好惡都出于大中至正之道則予一人以爾蔡仲為可嘉矣嘉是褒美的意思
  王曰小子胡汝往哉無荒棄朕命
  成王又嘆息呼蔡仲之名説小子胡汝往之國當用心整理國事不要荒廢棄墜了我所命爾的言語臣謹按蔡仲之命這一篇雖是成王告諸侯之辭然多與伊尹告太甲之言相類伊尹說皇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懐懐于有仁與此篇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説話一般伊尹説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與此篇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語亦相似伊尹説慎終如始又説君罔以辨言亂舊政與此篇慎厥初惟厥終及無作聰明亂舊章罔以側言改厥度尤為相同大抵國家治亂安危之機不過敬天法祖親賢愛民及慎終如始這一段道理伏惟聖明味成王之言以為新政之助天下幸甚
  多方
  成王即政奄國與淮夷再行反叛成王親征滅了他囬到京都作此以告四國及天下因篇中有多方二字故取以名篇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于宗周
  奄是國名即今山東曲阜縣之奄至鄉宗周指鎬京王者定都的去處為天下所宗故謂之宗周成王即政之明年夏五月丁亥日王親征滅了奄國自奄國班師囬來至于鎬京諸侯來朝王乃告諭他故先叙其事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
  猷是發語辭四國是指管叔蔡叔霍叔及紂子殷侯四國而言尹解做正字周公傳成王之命說告諭爾管叔霍殷四國之民因以曉諭天下的人惟爾殷侯所管的正經百姓爾等反叛不常罪當誅戮我今大降恩赦宥爾之命爾等不可不知既云周公曰又云王若曰以明周公是傳王命不是專擅自家命他周公之命誥終于此篇故發這一箇例以見在前大誥諸篇凡稱王曰者都是傳成王之命
  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
  洪是大圖是謀永是久逺寅是敬畏成王說爾奄國之人大起私意要圖謀上天之命自取滅亡不肯作乆逺之計存敬畏之心以保守爾祖先的祭祀盖奄國之叛雖是以興復商家為名然紂之亡周之興天命已定不可妄干故成王首以天命為言乃一篇之綱領
  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于帝之廸乃爾攸聞
  夏是指桀而言誕是大慼是憂成王又説惟皇上帝降到災異以譴告于夏桀桀全不知戒懼反大肆逸豫以為樂口中不肯說一句憂民之言况敢望其有憂民之實勸是勉勵迪是開導桀既不能憂民乃大肆意于淫亂昏迷凡視聽動息不能於一日之間少加勉勵于上帝所以開導啟迪斯人者况敢望其能乆于惠迪而不違於是天理幾滅天命遂去凡此都是爾殷民所親聞的成王言此以見桀之失天命以不能憂民順天之故况紂罪浮於桀而失天命爾殷民豈可再三不靖以違天意
  厥圖帝之命不克開于民之麗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于内亂不克靈承于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
  麗解做依字謂民所依以生如田土衣食之類甲是始靈是善舒是寛裕的意思叨是貪叨懫是忿懫劓割是戕害的意思成王說夏桀矯誣上天圖謀猜度上帝之命自分未必亡國以此不能開下民衣食之原使民飽暖却於民所依賴以為生的都抑塞遏絶住了如横征暴斂奪盡民利乃猶大降威虐于民嚴刑峻罰以殘民生以増亂于有夏之國成王又説桀這等慢天虐民䆒其所因始于内嬖有施之女蠱惑其心喪敗其家家既不齊將何以治國故不能善承受天下的衆庻不能大進于敬大加寛裕之澤于民成王又説桀既不寛裕于民却又於有夏之民數内取那貪叨聚歛忿懫酷刑的人日加欽崇而尊用之以戕害于有夏之國使民不勝其苦這一節是説夏桀慢天虐民縱惡長姦失了天命的實事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刑殄有夏顯是明顯休是休美成王説上天之意只是要為天下求一箇有徳的人與民做主桀既不能為民之主天乃大降那明顯休美之命于成湯使他為民之主致刑伐以殄滅了有夏之國謂之求謂之降不是天真去求一箇人降一紙書只是天下無主勢必歸于有道之君有道之君也辭避不得恰似天有意去求有意降下的一般故曰天求之天降之也
  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于多享畀是與純是大義民是賢人君子成王又說惟上天所以不與桀者甚大盖因他無道故喪其身亡其國雖以爾天下之賢人君子不為不衆也不能使其長乆多享其國以至於滅亡言桀雖有賢人君子而不能用也
  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為大不克開
  保享是安享開是開導成王説惟夏桀之平日敬信的許多人都不是賢人君子都是些貪饕聚斂忿懫酷刑的人同惡相濟大不能明以安享其民乃相與虐害其民使民無所措手足至於凡百所為無一路可通故曰大不克開如做農工的便害他農工做商賈的便害他商賈政暴民窮所以速其亡也
  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
  簡是簡擇成王又説乃惟成湯能使爾天下之人簡擇而歸之以代夏桀為生民之主盖桀無道失了民心故民背之湯有道能得民心故民歸之也
  愼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
  刑是儀刑以他為法則的意思成王又説君道在依於仁成湯能盡君道謹慎其所依者乃以仁道勸勉于上故其民都心恱誠服以成湯為法則用能以仁道勸勉于下孟子說君仁莫不仁即是此意
  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愼罰亦克用勸
  帝乙是商之後王成王又説自成湯傳到帝乙雖歴世不同無不知道明其已徳不敢昏昧謹其成罰不敢輕忽故亦能用以勸勉其民使民都能向善去惡盖明徳慎罰便是慎厥麗明徳是仁之本愼罰是仁之政
  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
  要解做結字謂結斷囚之罪犯盖已之徳不過明之而已至於刑罰有當刑的有當宥的故成王又説商家先王凡結斷囚之罪犯於其中或誅殺那罪多的不敢輕減了他使民曉然知道惡之當逺也能用以為勸勉或解放那無罪的不敢寃抑了他使民懽然知道善之可恃也能用以為勸勉盖刑所當刑宥所當宥皆所謂仁之政也
  今至于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爾辟指紂而言成王又説商先哲王世傳家法積累維持得天下相安如此今一旦到爾君維乃不能以爾全盛之天下坐享天命以至於滅亡誠為可憫然天命至公今紂之亡既與桀之亡一般則周之興也與湯之興一般爾殷反側不已之心亦可以自反矣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
  誥即如後世詔書一般庸解做用字釋解做去字周公嘆息傳成王之命説如今以詔書告諭爾四方之人知道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夏之國也非是上天用意要去了有商之國只是夏桀商紂無道自取滅亡不干天事這一節先言嗚呼後言王若曰是周公先嘆息而後宣布成王之命乃史臣變例以明周公不曽稱王之意所以謹君臣萬世之大防也
  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
  爾辟指紂而言淫是淫泆屑是瑣屑成王説乃惟爾君商紂倚恃爾四方之富庶全盛不知戒懼大肆淫泆非為圖謀猜度上天之命以為未必亡國其瑣屑的言語至於矯誣上天之惑衆則商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見非天庸釋有殷之意
  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有夏指桀而言集與積善積惡之積一般意思享是享國有邦指商而言間是代的意思成王乃惟夏桀凡所圖為其國之政事都是無道的所為故不能積而至于享國乃積而至于亡國所以上天降是喪亂使有商湯王代之而有天下則夏之亡真是自取此以見非天庸釋有夏之意
  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商後王也是指紂説逸是安逸蠲是潔烝是進成王又説乃惟爾商後王紂不能居安思危以逸居逸却淫湎無度凡所圖為其國之政事都是穢惡昏濁不清潔的怠惰茍且不長進的所以上天降是喪亂于有商此盖隠然説周家當代商之意所以折殷民反側之心也
  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
  聖是通明之稱狂是庸愚之稱子孫是説商先王之子孫即指紂而言成王説惟通明之人其資質雖美茍自恃其通明而不加念慮則天命之性日就彫喪反做箇昏愚的人了若昏愚之人其資質雖陋茍自耻其昏愚而能加念慮則天命之性忽然復明便做箇通明的人了紂雖昏愚也有可以遷善改過之理故上天未忍遽絶之猶五年之乆須待他寛暇他望其遷善改過大為生民之主然紂終不能警悟凡所為的都是穢行無可念者所道的都是惡言無可聽者此所以必亡也盖人心易危難安道心難明易昧一念之差雖未至于狂若積漸放肆將去那做狂人的根基便從此起一念之善雖未至于聖若積漸擴充將去那做聖人的根基便從此起周公拳拳告戒之言眞萬世人主之龜鑑
  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
  開是開發顧是眷顧成王又説紂之穢行惡言既無可念可聽者上天於是求民主于四方之人大警動商紂以災異譴告之威示有所驅除以開發那可受眷顧之命的人惟爾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顧之命以為民主故下文歴叙文王武王受天眷命的事
  惟我周王靈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教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
  典是主式是用克堪用徳是能勝用徳之任即仁以為已任的意思教是訓誘成王説上天因紂無道求民主于天下天下之人無可以當之者惟我周文王武王以仁政得民心善承受天下衆庶能勝此用徳之任可以主典神天之祀上天惟用隂誘其衷使我文王武王之徳政用臻于休美簡擇于衆人之中而畀付以商家所受之眷命使代于天子以尹正爾四方之諸侯此可見天之眷顧於文王武王不偶然處
  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
  成王又説今我曷敢多言以告汝我只是要大降恩赦宥爾管蔡霍殷四國的民命盖舉其宥過之恩所以責其遷善之實也
  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熙天之命忱是誠實裕是寛裕夾是夾輔之夾介是賔介之介畋也是畊種的意思惠是順熈是廣也成王説爾四國之民懐疑不安故反側不已爾等何不以誠實寛裕之道通之于爾多方乎爾等何不夾輔介助治我周王之大事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如爾等叛亂不知天命若據法定罪當瀦爾宅舍為洿池収爾等田産入官府才是我今都寛宥了爾還得住爾宅舎畊爾田産爾等何不洗心滌慮順附我王室以廣上天之新命乎這三節是責殷民以其所當為之事
  爾乃迪屢不静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于正
  宅是安的意思屑是輕屑播是播棄不典是不法成王又説爾四國之民其所行屢屢的不肯安静自取滅亡爾等之心將未知所以自愛其身乎况商紂無道天之所廢爾等乃不能大安於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興爾等乃輕屑播棄其天命而不信乎天命已定不可妄干爾等乃自為不法之事圖為興復要見信于正人君子以為當然乎這四節是責殷民以其所不當為之事
  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寧乃惟爾自速辜
  戰是戰兢恐怕的意思要是要結詳斷意思殛是誅戮康寧是安静辜是罪也成王説爾四國之民我惟時用好言語教誨告諭爾等我惟時心裏戰兢恐怕虧爾又要結詳斷爾的罪犯開釋寛宥爾等爾等却不肯體我之意只管反側不安至于第二遍又至于第三遍了若自今爾等有不能聽用我降宥爾命各安其生還狃於叛亂反覆不了我當大用刑罰誅戮爾等到那誅戮的時節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徳不肯安静乃是爾等自家做出那凶逆的事以速其罪耳這一節是申説上文迪屢不静之意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
  猷是發語詞監是監治殷民的官監治之官受命分管地方有君道存焉故他所管的也謂之臣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謂之祀成王嘆息説告諭爾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今爾等遷徙在洛邑奔走効勞臣服於我所命的監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是五年了
  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
  周官多以胥以伯以正為名臬解做事字成至又説爾殷多士及有受官職於洛邑共治遷民的若胥伯小大衆多之正與我所命的監治之官相處已久爾等宜相體悉無或反側偷惰不能趨事務要竭力盡職庶無負我告教之意
  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
  和是和順睦也是和的意思成王説心不安静則身不和順爾殷多士自己身上有做的不和順處如所言或戾於理所行或乖於義爾當勉勵於和順身不和順則家不和睦爾殷多士一家之中有不和睦處如父子不能慈孝兄弟不能友愛爾當勉勵於和睦若身既和順家又和睦便是身修家齊大本正了由是爾所治的新邑之人都觀感興起懽然有恩以相愛粲然有文以相接一邑之中能使百姓昭明如此便是國治之効爾等可謂能勤謹於所事而不負其所職矣
  爾尚不忌于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閲于乃邑謀介忌是畏穆穆是和敬貌閲是簡閱推擇謀是圖介是助成王又說殷之頑民其叛亂之凶徳最是可畏爾多士如今要庶幾不畏他凶徳亦則以穆穆和敬之容端處其位以臨之使他瞻仰觀法潜消其悍逆悖戾之氣又要能簡閱推擇于爾邑中之賢人君子以圖其助則殷之頑民且將革心向化有何可畏成王誘掖有殷多士之善以化服有殷頑民之惡其轉移感動之機可謂㣲矣
  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
  畀是畀與矜是矜憫介是佑助的意思迪是啓迪簡是簡㧞服解做事字大僚是大臣成王説爾殷多士能聽我上文所教的言語則自是居於洛邑庶幾可以保有家業得永逺着力治耕爾之田土若本分生理不復思亂上天亦將畀與爾使獲安其生矜憫爾使不陷於罪我周家亦將大加佑助成爾之徳大加賞賚彰爾之善啓迪簡㧞在朝廷之上使爾列于庶位庶幾勉爾之事若果能盡心以輔我周家雖進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難至矣這一節是以爵賞勸勵殷民之意
  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
  享是奉承的意思逸是放逸頗是頗僻逺是違逺多方二字先儒説當作多士探是取也成王告諭將終又嘆息説有殷多士爾若不能互相勸勉信我所命的言語爾等也只是無識心不能奉其君上爾若不能奉君上則凡洛邑之民都倣效説道君上不必奉他㸔來爾等只是要放逸偷安只是箇頗僻不正敢如此大違了君上之命若究其所由只是爾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罰搆害於身不干上面人事這與下一節是以刑罰懲戒殷民之意
  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
  逖解做逺字成王説爾殷多士若大違了君上之命不肯信服我當奉行上天之威罰使爾父母兄弟妻子播遷蕩柝隔逺爾之鄉土那時節雖欲安爾居力爾田豈可再得
  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
  成王又説我豈是要如此多言我只是敬告爾以上文勸勉之命而已
  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
  時惟爾初是與之更始的意思周公又傳王命告多方説爾前日叛亂之罪我都不提了如今與爾更始爾若不能敬謹以歸於和順還要乖違倡亂便是爾自取誅戮赦爾不成了爾於那時切莫以我為怨這一節上文稱王曰到此稱又曰乃史臣形容周公惓惓斯民有餘不盡之意臣謹按多方以上至大誥八篇大畧以殷人之心不服周而作盖當紂之虐天下人如在湯火中一般所以見武王之徳歸附如流不暇念殷之先王及天下粗定人自湯火中出來即緬想成湯以下七王之徳如父母一般紛然四起不肯服周雖以武王周公兩箇聖人相繼撫之也一時不能止他盖成湯聖人創業於前太甲每六位賢王守成於後其深仁厚澤六七百年所以天下人終忘不了到西漢時君之徳比之於殷如把石頭比美玉相似然王莽公孫述之徒終不能使人忘漢故光武皇帝中興之勢如建那瓶中之水一般容易何况殷先王之徳人如何忘得他若周家當時無有周公則亦危殆矣然則深仁厚澤固結民心如成湯太甲之君真後世人主所當師法伏惟聖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七     明 程敏政 撰經筵日講
  尚書
  立政
  立是建立政是政事這一篇書是周公戒成王任用賢才之道大意説人君建立政事當要任用賢才又當擇任大臣大臣既賢他所舉用的都是賢才而政無不立矣故以立政二字名篇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兹知恤鮮哉
  嗣天子是指成王常伯常任凖人這三様官是天子大臣伯解做長字因他有常徳而居百官之長與天子牧養萬民故喚做常伯即後世宰相三公便是任是職任因他有常徳而任公卿之職與天子分理國事故喚做常任即後世六卿便是凖解做平字因他能持天下之平而無有私曲與天子奉行法度故喚做凖人即後世三法司便是綴衣虎賁這兩様官是天子親近之臣綴衣是掌衣服器用的虎賁是掌弓矢車馬的即後世内各府衙門便是親近之臣不止此只舉這兩様則其餘都在裏面休是美恤是憂鮮是少史臣記周公告戒成王之意説拜手稽首敢敬告嗣天子如今爾年長臨政以王天下不比往時了用敢率羣臣皆進戒于王曰在王之左右若常伯常任凖人這三様官任大責重得其人天下便可以治不得其人天下便至于亂然進見有時若綴衣虎賁這各様官朝夕在人君左近最親宻若遇著正人君心便習於正遇著邪人君心便習於邪尤為𦂳要於是周公又歎息説美哉這幾様好官當要委用賢才不可㕘以小人只是為人君的能知道是立政常憂不得其人者何其少也按此一段既舉周公率羣臣以告于王又舉周公致歎詞以警于王盖周公為成王首相故史臣記其拳拳獻忠之意如此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
  迪解做行字大競是大强籲是招呼迪知是蹈知而非茍知忱恂是篤信而非輕信九徳即臯陶告禹所謂寛而栗以至强而毅者教是教誨周公又告成王説在古之人能迪行這立政之道以不得人為憂者惟有夏之君當王室大强之時知道賢俊乃天之所生以遺國家者於是招呼賢俊布列庶位使他共治天事如惇典庸禮命徳討罪皆得其人以為尊事皇天上帝之實當是時非惟有夏之君能以求賢為心那為大臣的也以進賢為務迪知篤信于九徳之行凡人有九徳之行者既知之明信之篤乃敢進告納誨于其君說拜手稽首后矣言致敬以尊其為君之名也如何説致敬以尊其為君之名盖人君之名至尊無對然非徒尊也必能任用賢才建立政事方可以稱其君之名耳
  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凖兹惟后矣謀面用丕訓徳則乃宅人兹乃三宅無義民
  宅是居而安之之謂或才徳弗稱或委任不當皆不可謂之宅事即上文常任之官牧即上文常伯之官凖即上文凖人之官謀面是計較人的面貌丕訓是大順義民是指賢人君子説周公又告成王説要稱為君之賢當盡用賢之道若使那有九徳之行的人居常任之官以分畫國事居常伯之官以牧養萬民居凖人之官以平天下的刑獄能用賢如此然後可謂之人君故曰兹惟后矣若不能迪知忱恂于九徳之行徒見那人生的長大豐偉便以為有力量厚貌深情便以為有抱負這等便只是計較人的面貌用以為大順於徳者乃使之當三宅之人而任用之如此則三宅之官豈復有賢人君子既不能任用賢才建立政事又何以為人君
  桀徳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徳罔後
  罔後是無後周公又告成王説有夏之君傳至夏桀無道但逞其惡徳而不知以得賢為憂乃不肯做那往昔先王任用三宅的好事其所任用的惟是那暴亂凶徳之人助他為虐是以天命去人心離至於䘮亡而無後大抵夏之先王能用賢才則興到夏桀不能用賢才則亡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夏之先王為法以夏桀為戒
  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
  亦越是繼前之詞陟是升丕釐是大治耿是光明上帝明命如惇典庸禮命徳討罪之類三宅是在朝見做常伯常任凖人之官的人三俊是有常伯常任準人之才作養在朝以待任用的人周公告成王説夏桀不能用賢圖治已不足言了及到商家成湯由諸侯七十里小國而升為天子能大修治那上天惇典庸禮命徳討罪的政事使昭著于天下如日月在中天一般故曰陟丕釐上帝之耿命然成湯又不敢任一己之見在當時用那三等做大官的人著實能就這常伯常任凖人之位而無有曠職所稱那三等有才俊的人着實能就這常伯常任凖人之徳而無有虚名故曰乃用三有宅克即宅三有俊克即俊
  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恊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徳
  嚴是敬畏的意思惟是思式是法商邑指王畿而言周公又告成王説成湯於這三宅三俊之人知道是天生賢才不敢輕易驅使他故心裏常常的敬畏思量那箇為人公道當管刑賞的事又大取法乎賢者於那文行兼備的使他增廣我的學問忠直敢言的使他匡救我的過失成湯這存心所以能盡這三宅三俊之用使那見做大官的得以効他的職作養待用得以顯他的才賢智奮庸登於至治故其在商邑近處則用能使王畿之間化行俗美恊和于其所都之邑其在四方逺處則用能使天下之大無不觀感興起取法於其所著見之明徳盖商邑用恊則治效極其純四方丕式則治效極其大非成湯能任用賢才以為事天之實其治效豈能至此
  嗚呼其在受徳睯惟羞刑暴徳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習逸徳之人同于厥政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
  睯是强暴羞進也有崇尚之意庶習是備諸衆醜之人伻解做使字奄是盡甸是井牧什伍之法周公嘆息告成王説其在商紂之為徳最是强暴所以他只與那崇尚刑戮以凶暴為徳的諸侯共治其國家而民無不被其殘害又只與那備諸衆醜以放逸為徳的臣下共治其朝政而政無不底于廢壊以此皇天上帝敬致其罰滅了他乃使我周家有此中夏之地用商家所受之天命盡治天下之人井牧其地以供賦税什伍其民以供力役故曰奄甸萬姓盖商之成湯能用賢才則治到商紂不能用賢才則亂周公之意盖欲成王以成湯為法以商紂為戒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克知是知之真灼見是見之明長與伯都是撫治百姓之官古時不當重内輕外諸侯入輔天子朝臣出為諸侯只是常事周公告成王説商紂不能用賢圖治也不足言了及到我周家文王武王於用人之際便真真的知道那三宅的心是可託之人也明明的見得那三俊的心是可用之才這等真知灼見非徒聽他言語也非因他外貌只是君臣之間終日接見情親義洽自然曉得他心之所存如此故文王武王以這三宅三俊之人敬事皇天上帝則天職修舉而上有所承天心無有不順的以這三宅三俊之人立做民間長伯則體統分明而下有所寄民生無有不遂的故曰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盖人君立天人之兩間能俯仰無愧者不過用賢圖治而已
  立政任人凖夫牧作三事
  任人即是常任與天子分任庶政的官凖夫即是凖人與天子持平守法的官牧即是常伯與天子牧養萬民的官三事即三宅以職言故曰事周公告成王説文王武王在位時要建立政事以圖治功故把任人凖夫牧設立做三等大職事委任他
  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
  這幾様是侍御之官虎賁是掌天子射御的綴衣是掌天子服器的趣馬是掌御馬的小尹是小官之長左右攜僕是天子左右擕持僕御之人百司如内司服司尊彞之屬庶尹如内府太府之屬凡在内之官不止此其餘的都包在百司裏面然周公單提出虎賁這幾様官來説為何盖因他是天子扈衛親近之臣朝夕在左右若用非其人則被其引誘䘮敗君徳所繫非小至於庶府雖是冗賤小官却也一般食天禄治天事也不可輕易便與人做使名器太濫也
  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
  這幾様是都邑之官大都小伯是大都之伯小都之伯互文以見義也藝人是卜祝巫匠執技以事上者表臣是外臣這百司言外臣以見上文百司是指内臣而言如外臣有外府外司服内臣則有内府内司服之類太史是史官尹伯是有司之長如庖人内饔主王之飲食而膳夫為之長鐘師磬師各主一樂而太師司樂為之長凡在外之官不止此其餘都包在百司裏面周公單提出藝人這幾様官來説為何盖大都小伯雖不繫百司之數然分治郊圻之地與其餘的官不同藝人恐怕他作為竒技淫巧及左道亂政以蕩人主之心太史以奉諱惡所以公天下後世之是非凡人主一言一動都要記在書上以為後王之勸戒尹伯所以見大小相維體統所繫不可僣越故周公歴數文王武王設立許多官職却總結一句説庶常吉士言在文武之廷都是有恒心常徳的吉人君子一箇小人不敢倖進
  司徒司馬司空亞旅
  這幾様是諸侯之官古者諸侯之國不敢上同王朝止設三卿以治國事司徒主邦教司馬主邦政司空主邦土亞是卿之貳旅是卿之屬諸侯的官屬尚多周公只舉這幾様以其名位通於天子故歴陳之以見文王武王之時凡諸侯之官無不得人也
  夷微盧烝三亳阪尹
  這幾様是王朝之臣往監于諸侯四夷者夷是總名微在巴蜀盧在西北是兩處蠻夷地名亳是商之舊都分做三處故曰三亳烝阪二字先儒未詳凡險阻之地不以封建諸侯而使王官治之㕘錯於五服之間謂之尹然王官所治非止一處周公特舉其重者以見文王武王之時凡王官之監於諸侯四夷者無不得人也按此一段説上自王朝内而都邑外而諸侯逺而夷狄無不得人以為官使豈文王武王一人之聰明所能周知盖文王武王只是親自簡任三宅大臣既得其人他自去薦舉賢才布列庶位所以内外逺近大小之臣無不得人如此可謂盛矣為人君者最當注意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克厥宅心是能其三宅之心常事即常任司牧即常伯不言凖人者略之也以解做用字周公告成王説文王惟能其三宅之心故知之至信之篤盖文王的心便是三宅的心脗合交契無一些猜忌故曰文王惟克厥宅心文王有知人之明如此故能設立這常任常伯之官委用那能俊有徳之人俊徳謂之能以見俊便是著實第一等有才徳人徳便是著實第一等有行的人故曰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徳若人君用人未用時不曾慎選已用了却猜忌他這等豈能做出光明俊偉的事業此文王之所以為聖人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
  庶言是一應號令庶獄是一應刑獄庶慎是一應禁戒儲備如兵車錢穀之類有司之牧夫是所司典守之官訓是訓勑用是用命違是不用命周公告成王説文王在位時既得賢才而委任之故凡事只總大綱不屑屑去兼理那一應號令一應刑獄一應的禁戒儲備文王雖不屑屑的下侵衆職他那責成於所司典守之官不肯放過時加訓勑那用命與不用命者掌庶言之官能使號令嚴明掌刑獄之官能使刑清訟簡掌庶慎之官能使國之禁戒儲備無一件不齊整便是能用命者文王則訓勑以勉勵之故其事可以不問自理若于號令刑獄禁戒儲備有不如法的便是不能用命者文王則訓勑以懲戒之故其事可以不言自治故曰是訓用違盖文王勞於求才逸於用賢如此
  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兹
  周公又説這一應刑獄一應的禁戒儲備文王不惟不肯兼理臣下的事乃至不敢與知其事所以然者只是信任賢臣之専故如此上文説庶言此不及者號令出於人君雖不屑屑去親理亦不容不知也若并號令不知則臣下或有竊弄威權之漸非所以為文王矣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徳率惟謀從容徳以並受此丕丕基
  率是循敉功是安天下之功義徳是有撥亂反正之才者容徳是有休休樂善之量者皆成徳之人也周公告成王説文王能任賢圖治及到武王能率循文王安天下之功又於文王所用有撥亂反正之才的人用之而不敢替率循文王安天下之謀又於文王所用有休休樂善之量的人從之而不敢違意如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宫括之類所以輔成王業者文王用於前武王任於後父作子述用能同享此莫大之基故曰以並受此丕丕基
  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
  孺子指成王我字也指成王見君臣一體的意思若是順謂心之所安也亂字解做治字周公既述文王武王做成大基業傳與子孫遂歎息告成王説孺子今既為王矣繼自今日以後王當要建立政務這立事常任之官凖人守法之官牧夫常伯之官王須是能明知其心之所安是如何若明知其心之所安是箇能順天理的正人君子必無有欺罔的事王當推心大加委任使他展布四體以為治故曰丕乃俾亂
  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
  相是相助間是讒間周公告成王説王既明知三宅之官是正人君子委任他當使那常伯之官相助左右王所受於天於祖宗之民務要庶民都得其所使那凖人之官常任之官調和均齊之一應王刑獄一應禁戒儲備務要刑獄都得其平禁戒儲備都一一如法這等委任了又不可使小人讒間他盖君子易疎小人易親小人見君子有些寵遇便生妬忌見君子有些名望便生謗毁故周公以此戒之
  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末是終惟是思彦是美士周公又説委任君子不可不専縱一話一言之間王則終思那成徳之美士用他來治王所受於天於祖宗之民不可斯須忘了若一話一言之間少有此不在那君子分上則小人必乗間而入矣
  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
  旦是周公的名徽言是美言文子文孫指成王説成王是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如何謂之文當成王之時法度昭彰禮樂明著守成上文故謂之文誤是失誤正如周官宫正酒正之正指當職者為言周公歎息告成王説予旦所聞於人凡禹湯文武委任賢才之事無非至美之言已都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日以後王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當要體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衆職自家失誤了一應刑獄一應禁戒儲備凡一應刑獄只責那管庶獄之人使治其事一應禁戒儲備只責那管庶慎之人使治其事故曰惟正是乂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兹乃俾乂
  由如説紬絲繹是窮其端緒言任賢者必詢事考言而後可以盡其才如治絲者必紬繹之而後可以窮其端緒也周公告成王説自古帝王及有商之人君以至我周之文王要建立政務其所以用這立事牧夫凖人三宅之官只是能得賢才以居其職能紬繹用之而盡其才盖能宅其才以安其職則小人不得以備員尸位又能繹其才以盡其用則君子都得以竭誠効忠此其所以能使之治天下之事而治道無不成也
  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于徳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
  憸人是憸利小人其詐足以飾非其言足以拒諫他心裏喜時便稱桀紂為堯舜不喜時便誣伯夷為盜跖故周公告成王説自古國家無有建立政務却用這等憸利小人者憸利小人所存所行都不順于徳是以他人沒有光顯在世間王當自今日以後凡建立政務切不可用這等憸利小人盖小人陰類用之則降其國于晦昧此周公所以戒成王也
  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吉士是吉人君子其道足以正君其徳足以服衆其所存只要推賢讓能其所行惟恐傷人害物故周公告成王説王當要用這等吉人君子使他勉力以輔相我國家盖君子陽類用之則升其國於明昌此周公所以勉成王也
  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周公又説今主為武王之文子文王之文孫以幼冲即王位矣當體文王武王所行不要下侵臣職自家失誤了一應刑獄這一應刑獄只責那所司典守之官使他整理周公初間説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三件事中間説其勿誤于庶獄庶慎兩件事到此只説庶獄一件事盖獄乃民命所繫若不敢輕用則為仁徳之君可以比隆堯舜輕用則為暴虐之主與桀紂一般故周公獨舉之以告成王使知刑獄之可畏如此
  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
  詰解做治字戎是戎服兵是兵器陟是升禹迹是説大禹當時所疆理九州之地陟禹之迹言能過之也方是四方海表是説四海之外周公告成王説一應刑獄王固當致謹至於兵又是刑之大者王須是能以祖宗創業艱難為心當治平無事之時修治其戎服兵器武習武備不要廢弛俾徳威逺播還過於大禹所疆理九州之地四方流布無往不通而徧於天下至於四海之外九夷八蠻無有不仰服其徳威之盛這等才好或者疑周公此言啟後王好大喜功之患先儒説周公累告成王惟恐一刑之誤况六師萬衆之命豈肯輕舉妄動盖治兵之戒正所以推廣勿誤庶獄之㫖非後世導其君以窮兵黷武者比也
  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揚武王之大烈
  覲解做見字顯揚的意思耿光指徳而言大烈指功而言周公既以治兵之戒告成王到此又説王果能使武備修舉内而中國外而夷狄無不畏服這等便可以顯耀文王至明之徳便可以振揚武王莫大之功可謂能繼志述事無媿于前人矣
  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後王指周家後世子孫説常人是常徳之人周公又歎息説繼自今凡我周家後王建立政務須是能用常徳之人不可用憸利小人盖君子小人用舍治亂所繫故周公不獨告成王又告周家後世子孫俾為家法後世而不替也
  周公若曰太史司㓂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蘇是國公是爵名忿生以諸侯為司㓂太史是史官列是條列即今所謂律例周公上文以庶獄之戒告成王故於此又以敬獄之事告史官使他并冩在史書以為後人之法説司㓂蘇公忿生他為掌刑之官小大之獄莫不由知而蘇公用能敬其所由之獄不敢怠忽培植民命以延長我周家國命於悠久若如今掌刑之官能於是取為法式而有敬慎之心以其所㫁舊事之條列用其不輕不重而合乎中道者以為罰則刑之所加重不至於暴刻輕不至於寛縱矣按周公將告老歸洛故作立政這一篇書以告成王大㮣説王政莫先於用人用人莫先於大臣大臣得人則百官皆得其人治道無有不成者中間説夏商及周家興廢之故拳拳於進君子退小人尤致謹於兵刑大事無非欲成王以先君文武為法以夏商後王為戒忠愛之至雖千載之下可以想見伏惟聖明留意
  周官
  這一篇書是成王訓迪周家百官言語史官録之故以周官二字名篇
  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
  侯甸是侯服甸服并男采衛及畿内為六服獨言侯甸是舉近以該逺的意思弗庭是不直謂諸侯之叛逆王命侵削下民者羣辟是諸侯之君史官將叙成王訓迪百官故先説惟周王撫臨萬國巡狩于侯服甸服諸處以察其政治又四面征討諸侯之不直者以正其罪惡用以綏輯安定天下之兆民由是六服之地諸侯之君無敢不承奉周王之明徳威命故巡侯甸則徳之所施者博征弗庭則威之所制者廣此萬民所以綏懐諸侯所以承服也
  歸于宗周董正治官
  宗周指鎬京而言董解做督字史官又説成王既已巡狩征伐安兆民服諸侯有外攘之功矣故又嚴内治之修於是歸于鎬京督正在朝治事之百官以為端本澄源之計盖督之使他各盡所職不敢怠慢正之使他各有所司不敢侵越這以上都是史官記事之詞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
  猷解做道字史官述成王訓迪百官之意説若古昔大有道之世聖帝明王曉得治有失則亂故其圖為治道常於未亂之前用功曉得邦無道則危故其保固邦家常於未危之前用功其所以用功又無别法只是任賢使能思患而預防之故能得長治久安若政已亂國已危而後圖之豈能濟事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
  百揆是在朝大臣四岳是總領四方岳之官州牧是一州之牧侯伯是諸侯之長盖侯伯各統于其州之牧州牧各率其方之諸侯統于四岳四岳以下都統于百揆成王説唐堯虞舜之時稽考古制建立大小庶官只是一百多員内有百揆四岳之官總在朝之治外有州牧侯伯之官總四方之治内外相承體統不紊故在當時禮樂刑政工虞教養一切庶政都順理適宜而無乖錯之事天下萬國小大臣民都安居樂業而無失所之人故曰庶政惟和萬國咸寧
  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成王又説到夏商二代世變事繁觀其會通制其繁簡其建立大小庶官比唐虞之時只加一倍多也能使天下治安比于唐虞之盛故曰亦克用乂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立政指上文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而言成王既説唐虞之時建官只有一百多員夏商之時建官只多得一倍天下一般治了所以自古若堯舜禹湯這等明哲的君王建立政事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不惟其官之多惟在得人而已盖得賢才而任用之官雖少一人可兼數事若所用的是不才之人官雖多只好喫俸禄濟得甚事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
  予小子是成王自家謙詞祗是敬逮是及若是順成王説予小子敬勤于徳兢兢業業不敢怠忽早夜間常恐有所不及惟仰前代若唐虞夏商所以建官立政良法美意我將於是順着他的道理訓教啟迪百官使百官各盡所職助成化理盖修徳是任官之本若人君自家不肯修徳雖終日訓迪百官人也不信服孔子説為政在人取人以身正是此意
  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官不必備惟其人
  立如説初立然三公之官非始於此立為周家定制則始於此太是尊無以加之詞師是天子所師法傅是傅相天下保是保安天子公取至公無私之義因以為官名道是天人之理經是經綸燮理是和調成王説如今定立太師太傅太保這三様官為三公不敢勞以職務専與人主講論闡明天人的道理以立天下之大本推此道理以經綸邦國使教化行政事舉萬民萬物都得其所推此道理以和調陰陽使三光全寒暑平四時五行都順其序這便是三公的職事三公之官不必求其備員須是天下第一等道全徳備可為王者師然後委任他若無這等人則寧闕其位不可濫授非人也
  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𢎞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少是位次于尊之詞孤解做特字言其非三公之屬且取獨立無朋之義因以為官名貳是佐貳𢎞是𢎞大化是道化寅亮是敬明的意思予一人是人君自稱成王又説定立少師少傅少保這三様官為三孤佐貳三公三公既已論道經邦講明大本三孤則𢎞大擴充其經邦之治化務使天下無一些違理犯法傷人害物的政事三公既已燮理陰陽調和元氣三孤則致敬詳明于天地之運行務使天下無有一些星變地震兵革水旱的災異用以輔弼人君匡正其過失成就其徳業便是三孤的職事然三公説官不必備惟其人三孤説弼予一人乃互文見義非三公無輔弼之任三孤可以不擇人也三公三孤同一輔弼之任都要得非常之才不比庶官職事可以照例除授也
  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冡是大宰是治言其任大責重兼五官之事故謂之冢宰成王説定立冢宰為天官卿使他職掌邦國的治道在内則統領百官在外則均平四海凡百官的職事或大或小或司禮樂或掌兵刑冢宰務要管攝使體統相承有綱有紀賢者進不肖者退斯内治無不修凡四海的風土或剛或柔或重厚或浮薄冢宰務要調和使做官的都得其人民之寒者與他衣饑者與他食不順者教他使復其性斯外治無不舉所以説統百官均四海後世若吏部尚書即是此官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司是主徒是衆取其官主民衆故謂之司徒擾是調習安養的意思成王又説定立司徒為地官卿使他執掌邦國的教化敷布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典常之教以調習安養天下之兆民如不忠不孝無禮無義的務要教導使他都順理不敢犯法所以説敷五典擾兆民後世若户部尚書即是此官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宗是宗廟凡祭祀以宗廟為主伯是長言春官為四時之長故謂之宗伯成王又説定立宗伯為春官卿使他職掌邦國的典禮専治天神地祇人鬼之事與吉凶軍賔嘉之五禮和其上下尊卑等列盖凡壇坎昭穆都有箇上下尊卑之序聘享射御都有箇上下尊卑之節不可差失若有些差失則僣亂謟妄鬼神也不享垂争凌犯民志也不定安得而和所以説治神人和上下周家制度禮樂合為一官和盖指樂而言後世若禮部尚書即是此官
  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馬是軍政最要𦂳的以其主軍馬之事故謂之司馬政是以征伐正人之不正乃王政之大者成王又説定立司馬為夏官卿使他職掌邦國的軍政統御天子的六軍凡天下有干正之人則舉兵征伐以平治邦國使强不得凌弱衆不得暴寡人人皆得其平所以説統六師平邦國後世若兵部尙書即是此官
  司㓂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㓂是㓂賊禁是法禁以其主㓂賊之事故謂之司冦成王又説定立司㓂為秋官卿使他職掌邦國的法禁使民不犯若有犯了法禁的則推詰究問那姦詐慝惡之徒務要得其真情刑戮那强暴作亂之人使犯者知懼盖姦慝隐而難知暴亂顯而易見所以説詰姦慝刑暴亂後世若刑部尚書即是此官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空是空土盖古時人穿土穴而居之以其主民安居故謂之司空成王又説定立司空為冬官卿使他職掌邦國得空土以居處四民使士農工商都得其所順天時以興地利如春耕夏耘秋收冬蔵之類若失其時則地有遺利四民便都缺用了所以説居四民時地利後世若工部尚書即是此官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六卿各自有屬官每一卿屬官六十員通共三百六十員阜解做厚字成王又説冡宰既已職掌邦治為第一然治道莫先於教化故司徒第二教化莫先於禮樂故宗伯第三教化既施而猶有不守禮法者大則加之以兵小則加之以刑都出於不得已故司馬第四司㓂第五暴亂既去而後民得安居故司空第六六卿既已分職各自率領他官屬以倡率九州之牧自内而逹之於外使政治明教化洽由是阜厚民生化行俗美天下無有饑寒愁苦垂争凌犯之人故曰阜成兆民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五服即是侯甸男采衛五等諸侯成王又説如今定制每到六年上五等諸侯一次來朝會于京師述其所職又到六年上王乃以春夏秋冬巡狩于四方稽考制度于方岳看他國中制度凡禮樂刑政與朝廷所頒行的合與不合諸侯就各朝于方岳東巡狩則東方諸侯朝于岱宗南巡狩則南方諸侯朝于南岳之類每巡狩到那一方詢察諸侯的賢否大明黜陟之典如稽考他制度其中有不敬的則削其地有不孝的則黜其爵有功徳于民的則加地進陟當賞而賞使天下之人都有所勸當罰而罰使天下之人都有所警故曰大明黜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
  令是教令如後世條例榜文之類反是沮逆的意思成王上文既説建官的體統到此遂歎息呼大小庶官一同告他説凡我一切有官守的君子爾當欽敬爾所司的職事謹慎爾所發的教令凡教令所發須筭計要必然可行不要輕率把不可行的事發出來却至於沮逆行不將去後雖有可行的事人也都不信了爾若能以天下的公道滅一已之私情則教令所發百姓每自然都敬信懐服所謂令出惟行弗惟反只是教他謹言不是教他遂非也
  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蓄疑敗謀怠忽荒政
  學古是學前代之法制是裁度迷是錯繆典常是當代之法蓄是積蓄成王説爾大小庶官須是要習學前代古人之成法然後可以進用做官到謀議政事時却把平日所學古人之成法用他來裁度斟酌則一切度政必有條理不至於錯繆其前代之法又有宜于古而不宜于今的爾之為政須以當代之典常做一箇師法盖周家典常都是文武周公之所講畫至精至備只好遵行不可以喋喋利口逞其才智更改紛亂爾之官守凡有疑當據理㫁其可否若積疑在心而不㫁必反敗其謀為雖有好事也不成了又須要勤謹若怠惰而不勤忽畧而不謹必荒廢其政事如何能舉其官
  不學牆面莅事惟煩
  莅解做治字煩是煩擾成王上文已歴言做官的弊病故此勉其為學説人不肯為學恰如面對著土牆立地眼無所見若使他居官治政遇著事來心無所主也不知那件是那件非舉措之間不勝其煩擾矣盖人若能學則通古今明義理處得事事停當雖萬變而不勞所以人不可無學問之功也
  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功是事功業是職業成王既總戒庶官至此又説如今申戒爾在朝的卿士爾等要事功崇髙惟當立志若柔懦而不立志則事功所成者卑下豈能得崇髙爾等要職業廣大惟當勤力若怠惰而不勤力則職業所就者狹小豈能得廣大有此二者又須臨事能剛果决㫁乃無後日之艱患若猶豫固滯而不能果㫁則志與勤都虛用了工夫何益於事這兩句是申説上文怠忽荒政蓄疑敗謀的意思
  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恭儉惟徳無載爾偽作徳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驕是驕傲侈是奢侈恭是恭謹儉是節儉載解做事字休是休美成王説爾卿士凡居顯位者本不期至于驕傲只是人不知檢束便驕傲自至享禄食者本不期至于奢侈只是人不知撙節便奢侈自至故居顯位當知所以恭謹享禄食當知所以節儉然恭謹節儉豈可以聲音笑貌為之當着實有得於心以成已之徳不可從事於矯偽若果能把恭儉做實徳直道而行表裏如一則此心安逸而日著其美若只要做矯偽之事巧詐百端揜䕶不暇則此心勞苦而日著其拙成王以此戒卿士可謂理到之言矣
  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
  寵是寵榮危是危辱成王説人臣享髙爵厚禄的雖是寵榮然居此寵榮之地便思量有危辱之禍盖寵辱二者長相倚伏當無所不致其敬畏庶可保守若不知所敬畏驕侈放肆必入于危辱可畏之中誠不可不懼後世患失之徒與思危相似然患失者以寵利為樂思危者以寵利為憂所存大不同也
  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厖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
  賢是有徳者能是有才者厖是雜亂稱也是舉的意思成王説爾卿士若肯推人之賢讓人之能而無蔽賢害能之事則大小庶官自然倣傚相和而不争賢者有所勸不肖者可以警若不能如此使庶官不和互相妬忌則朝廷的政事必至於雜亂不可振舉爾等所舉之人能修其職便是爾之所能若所舉非其人便是爾不勝其任盖古時大臣以人事君其責如此
  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三事即立政所謂三事大臣亂解做治字斁解做厭字成王於篇末歎息説上自三事大臣下至大夫小臣我如今申戒勑爾等當要敬謹爾所有的官職不可怠忽整治爾所司的政事不可廢弛用以佑助爾君永逺康濟天下之兆民庶幾萬邦之廣親附愛戴而無厭斁我周之心矣臣謹按先儒説周官是成王親政之書盖成王受周公之教已成故於親政之初訓廸百官凡三公三孤六卿百執事無不正其官守加以訓詞其言居官涖政之道無一語不精當所以當時百官奉行天下大治真可為後世之法伏乞聖明留意
  君陳
  君陳是當時大臣的名周公遷殷頑民于下都親自監治他周公既沒成王命君陳替周公監治史録其䇿命之詞故以君陳二字名篇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東郊敬哉
  令是善尹是治東郊指下都而言盖下都在王城之東故謂之東郊成王發命呼君陳之名説惟爾有令善之徳孝順父母能盡為子的道理恭敬長上能盡卑幼的道理惟爾能孝順父母友愛兄弟這等徳行行之於一家若移這道理去做官必能施設那所任的政事上思盡忠於君下思𠅤澤於民與治家事一般我如今命爾往治東郊下都之民爾當敬謹不可怠忽盖殷民難化皆因他不知天理民彞之故所以成王不用威猛剛克之臣而用孝恭孝友之君陳可謂得為治之本矣
  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懐其徳往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
  師是教誨保是安養率是循懋是勉成王説昔者周公在下都有師之尊有保之親所以教養萬民無所不至以此萬民都懐念他的恩徳至今不忘爾君陳去替周公監治殷民不必他求只當慎守你的職事不可廢弛了周公的舊政率循當行的常道不可更變了周公的成法爾若能勉力申明周公之遺訓而光大之則下都之民無有不翕然聽順咸歸於治化者故曰惟民其又
  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這四句是周公之言馨香是説治道之精華處神明是説神聰明而不可欺明徳是説人所得于天的仁義禮智虛靈不昧之徳成王告君陳説我聞得周公有言治化美盛到那極處自有馨香感格于神明至於黍稷本是馨香之物然所以感格神明却不在黍稷馨香必是人有明徳馨香乃可以感格神明人若無有明徳黍稷雖是馨香神明也不來感格盖至治是明徳之效明徳是至治之本同一馨香非有二也
  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式是用猷是道成王既舉周公之言遂告君陳説爾尚當用此周公所述道理之訓詞惟日自强孜孜不息加篤敬之功無敢縱肆於安逸豫樂之地則庶幾前人之徳而殷民可以感化矣
  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
  凡人是庸凡之人聖人是道全徳備之人成王告君陳説那世上一等凡庸之人不曾見聖人的時節他心裏也曉得切切向慕只不能勾得見的一般及至他親見了聖人却又志氣昏惰視為泛常不能依著聖人的所行這等人空自去向慕聖人有始無終有甚麽濟事爾君陳當以這等人為警戒盖周公是箇真聖人爾君陳已親見了他如今居周公之位治周公之民豈可不依他所行且爾君陳譬如風一般爾管下的百姓譬如草一般爾若能依著周公所行去治民則民之從化便如草之從風上行下效㨗於影響甚言徳化之速如此
  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廢是革除的意思師是衆虞是度成王又告君陳説凡圖謀其政事無大無小當無一不致其難不要把做容易去做如中間有弊當革有利當興的又不可偏執已見須要出入反覆與衆人商度若衆論皆同則又當紬繹而深思之然後行將出去才好盖師虞是合乎人之同則繹㫁於已之獨孟子説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即庶言同則繹的意思
  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
  嘉是美好的意思嘉謀是所言切于事嘉猷是所言合于道事與道非有二致各舉其甚者言之故謂之嘉謀嘉猷成王説爾君陳比前在朝時凡有好言語切于事的或有好言語合于道的便入來面見告爾君于内説這等好事都當舉行却又能將順于外説這等嘉謀這等嘉猷行將出來有利於國家都是我君之盛徳非臣下所能預此盖君陳所已行者故成王舉以稱之
  嗚呼人臣咸若時惟良顯哉
  良是説人臣的徳顯是説人臣的名成王又歎息説使為人臣的都似君陳爾這等所行歸美於君不肯揚已之善豈不是箇有徳的良臣其名豈不可顯先儒説成王於此為失言盖欲其臣善則稱君乃人臣的細行不足道且人君既有這等臣那阿謟小人窺見了必漸漸的進用到人君有過失時却誰敢來諫諍豈不誤了大事昔禹聞善言則拜成湯改過不吝這兩箇聖人定不肯説這等言語此成王所以不及也
  王曰君陳爾惟𢎞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寬而有制從容以和
  𢎞是闡揚的意思丕訓是大訓作威是凌虐下人的意思成王呼君陳之名説爾在下都繼周公之後若只以謹畏保守為志便不及前人了爾當要奮發作興闡揚周公所遺之大訓使廣被于民才好假如勢位是爾所有的不可依恃這勢位凌虐在下之人法制是爾當用的不可倚靠這法制以行刻削之政御衆固貴乎寬若只管寬將去則至於放縱必寬中有箇節制使踈而不漏行事固貴乎和若只管和將去則至於流蕩必從容以和恊於物使適乎中道不墮於一偏且君陳是箇賢臣豈肯依勢作威倚法以削然喜怒予奪有一毫私意不是公道其流或至於此故成王預戒之
  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辟是罪辟宥是赦宥成王告君陳説凡下都之殷民有犯罪在於刑法未經决㫁的雖我説要當罪若是那箇人其實無罪爾當執法説不當罪雖我説要赦他若是那箇人其實有罪爾當執法説不當赦凡當罪當赦不要曲從人君一時喜怒只當權其輕重務使合乎中道則有罪的不至於倖免無罪的不至於濫及盖上一段是戒君陳不要徇一已之私這一段是戒君陳不要徇人君之私上下之間悉從公道則殷民無有不心服者矣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
  弗若是不順的意思成王告君陳説若殷民之中有不肯順從於爾之政令或不能變化于爾之訓教這等人不可一槩罪他須要斟酌其中罪得一箇人可以懲戒止息了後來的不敢犯罪然後罪之庶幾刑期無刑之意
  狃于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
  狃是習慣姦是在内為惡的宄是在外為惡的細解做小字成王又説若是習慣去做姦宄之事敢於為惡而不悛與夫毁敗綱常壊亂風俗這三様事若人有犯了的雖是小罪也不可赦宥他所以絶為惡之源也
  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
  頑是愚頑成王告君陳説爾不要忿怒疾惡那愚頑不聽訓化的人便棄了他若是從容不廹漸漸的把禮義開導則無不可化之人矣也不要求全責備于一人之身若是取其所長棄其所短則無不可用之人矣
  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
  忍是含忍濟是成就的意思容是包容成王又告君陳説為人上的必有所含忍則其為事乃有所成而無敗然此猶不免有堅制力蓄的意思若是度量能有所包容則其徳乃造於廣大而不可量矣盖小不忍則亂大謀能忍以濟事固好但其所得猶淺若容以成徳如天地之量無所不包則其所得者深矣這一節是申言無忿疾于頑的意思
  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簡是簡别修是説人之職業進是進用良是説人之行義成王又告君陳説殷民雖染紂之惡然已薰陶於周公之化其職業有能修的有不能修的爾當簡别那能修其職業的出來也簡别那不能修其職業的出來不要使他混為一途則人人都相勸於立功矣既簡别了然後選於其中進用其能自修而至於賢良者以倡率其不能自修而未至於賢良者使他知所媿慕則人人都相勉于興行矣這一節是申言無求備於一夫的意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從厥攸好
  遷是改變違是不肯從的意思成王又説惟庶民之生其本然之性無不淳厚只是因為外物所引誘遂把那淳厚改變做了澆薄然淳厚既可改變做澆薄則澆薄豈不可改變做淳厚只是斯民他不肯從上面人的命令只肯從其所喜好的假如上面人自家澆薄却出令教下面人淳厚雖嚴刑峻罰人也不從若上面人常好淳厚下面人便都感化興起也好淳厚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故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
  爾克敬典在徳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于永世
  典是典常升是進的意思大猷是大道予一人是人君自稱成王告君陳説爾能敬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常道以為在已之徳而躬行于上則是自家能謹其所好矣民之從化㨗於桴鼓將見時俗無有不改變其澆薄而信能進之于大道這等化行俗美惟予一人享受諸福無有危亂之虞豈不是爾君陳能成其美爾終有令名傳頌永久而不朽矣臣謹按君陳這一篇書始以敬哉一言終以敬典在徳一言盖徳是化民之本敬又是徳之本古聖賢相傳帝王之心學不出此故成王以君陳令徳孝恭而委任之訓戒之亦不出此其進徳典學之功真可謂守成之賢主矣伏惟聖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八     明 程敏政 撰經筵講章
  中庸一
  故為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
  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魯哀公問政的説話政是人君治國平天下的政事人是賢臣孔子説人君脩政立事只在用賢臣且如三公三孤得其人則能調元賛化弼成君徳六卿得其人則能使禮樂刑政紀綱法度件件脩舉若不得其人如何望治所以説為政在人身是指君身説天下的人才識趣不同有存心守正的有随時求進的全看人君所好如何人君若好聲色貨利便有佞倖聚斂的人進用若人君自家大公至正則所用的必正人君子所以説取人以身脩是脩為道是道理人君一身舉動必須都從道理上行若稍有放肆則貌言視聽之間便有不公不正處身如何得脩仁是指心説人君一心若能常存天理不使有一毫私意間隔便是仁心既仁了所行自然都合道理所以説脩身以道脩道以仁然道與仁不是兩件道是總説該行的事仁是指那用功親切處子思於前章歴引大舜文武周公的事了又引此段以見孔子若得位時其為政舉措也與大舜文武周公一般臣觀此章大旨要𦂳在脩道以仁一句盖仁是本心之全徳心乃致治之大本若心徳全了以之脩身以之用人以之為政無所處不當若心徳上不曾用功則是大本虧了一身所行便多失道羣臣之中豈能辨得孰為君子孰為小人天下之事豈能見得孰為當行孰為當止這都繫於人君一心正如禹湯文武之君能全這心徳所用的便有伯益伊尹太公周召一班賢臣相佐以道政無不舉故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如桀紂幽厲之君不能全這心徳所用的便是觸龍飛㢘衛巫皇父一班邪臣相助為虐政日以衰故曰三代之失天下也以不仁降及漢唐宋時中間或有賢主然心學不明又無格心之訓故其徳之所就雖不至桀紂幽厲之暴亦豈能如禹湯文武之仁脩諸身者純駁相半所用的人賢否相㕘所行的事治亂相雜考其所終皆不足論先儒周子有見於是嘗曰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方纔就本原上説出與此章意合仰惟皇上受列聖之心法得三代之正傳仁心仁聞布於四海尤願深體聖賢之言監歴代得失之故使皇極茂建於上君子願立於朝治效逺超於古宗社幸甚生民幸甚
  
  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魯哀公問政的説話大意以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這五倫必有知仁勇三徳然後能行故曰天下之逹道五所以行之者三逹是通共的意思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夫婦有别兄弟有叙朋友相交有信這五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共行的道理如大路一般故喚做逹道若一人行得一人行不得古人行得今人行不得便不是逹道了所以説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逹道也知是説人的見識仁是説人心天理勇是説人敢做人於五倫上若沒見識如何曉得這道理雖是曉得了若不以天理為心如何能行若不敢做也行不到那去處這三件乃天下古今人所同得的道理故喚做逹徳若一箇人有一箇人無古人得此理今人不得此理便不是逹徳了所以説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逹徳也一字解做誠字即真實的心這三逹徳雖是人心所同得的若行時節不肯著實三心二意半上落下便是不誠人若不誠那原有的知也昏昧不明了原有的仁也被私欲間㫁了原有的勇也懦弱不能振起了故曰所以行之者一也孔子平日論政多指一事説惟此章答哀公之問極言治道如此為人上者最當注意臣觀從古以來治天下國家的必以明倫為本為何盖王道之所以别於邪術與夫人類之所以異惟在於此唐虞三代聖帝明王都能實有這三徳故皇極建於上五教敷於下天下百姓每也都感化知道孝弟忠信共享太平降及後世為人上的全徳者少有以愚弄臣民為智而溺於權詐的有以諂事佛老為仁而流於姑息的有以輕動大兵連興大獄為勇而果於强暴的故在當時上下離心親踈失序天下百姓也都倣傚成風悖理亂倫靡所不至降及晚季世變極矣洪惟我太祖髙皇帝仁明勇智受命於天汛掃羣盜肇立人紀列聖相繼率由典常宣宗章皇帝又御製五倫書嘉𠅤天下英宗睿皇帝聖性髙明於五倫大節上躬行心得度越前古親總萬幾延接臣下君臣之契最深追崇太母纂述先猷父子之親益篤放幽閉之宗室以廣昆弟之仁全恩禮於兩宫以盡夫婦之義優待元老召起逸民思得賔友之臣以輔文明之治天下臣民仰皇極之敷錫順帝則於不知者二十餘年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資嗣祖宗之統凡事有闗於五倫三徳者固已常垂聖慮思成治功臣愚尤願加意孔子之言近以先帝為法務臻實行無事虚文則唐虞三代之治可以立致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
  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引孔子答魯哀公問政的説話斯三者指上文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三句説乃是求入三逹徳的工夫所以二字是指道理説人若知道嗜好學問不肯間㫁去講明道理又知道力行好事不肯徇私以累心徳又知道自家不如人為可耻不肯懦弱務要勉力進脩如此三事便知道這一身雖小可以參天地於那是非美惡上須要分曉於那視聽言動間須要檢束於那事理當行當止處須要剛果這等呵身豈有不脩的故曰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既知脩身的道理便知人與已同禀天地之氣同具天地之理若有一箇不得其所的便當體念他使之得其所有一箇不曉道理的便當訓誨他使之復其性故曰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既知治人的道理便知一家的人與那一國人一般一國的人與那一家人一般天下的人與那一國人一般務使舉世的人都得安生樂業無一箇失所的都能好善惡惡無一箇抝性的故曰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臣謹按先儒説中庸此章可以當一部大學盖大學論齊家治國平天下本於脩身脩身又從格物致知上來此章六箇知字便是致知的意思三近之中以好學為首便是格物的意思盖人心之靈都有箇知覺天下之事都有箇道理若於道理上不能真知便於那當行的事或畏縮不肯去行不當行的事或鹵莽只管去行自家一身尚不可治何况他人一人尚不可治何况一家一國以至天下若能好學真知得這道理久久成熟自家一身全了知仁勇三徳將見視中國如一人視天下如一家都不難了考之三代盛時天子之元子初入大學便把這箇道理教他以培養根本所以後王皆享國長久多至七八百年降及後世學政不脩人君多不知務此故孔子以大學授之曾子曾子授之子思觀此章後所引之言其惓惓為世道慮深矣仰惟皇上徳本生知聖由天縱親視國學以禮先師常御經筵以熈舊學於中庸大學之書固已知之明而見諸行矣伏願成之以勇始終無倦使皇極之化行於四海至治之澤被於萬世三代享國有不足言者臣犬馬之誠不勝顒望伏惟聖明留意
  孟子
  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
  這是孟子盡心篇説仁知之理至大至博所行却有箇切要處知者是有知識的人當務是當行的事孟子説有知識的人心體光明於天下之事固無不知若所行不論緩急先後都一齊做去亦何以為知必須將要𦂳的事先著力去行𦂳要的事既行其餘逐旋整理則事無有不治而其知也大矣所以説知者無不知也當務之為急仁者是有仁徳的人賢是賢人君子孟子説有仁徳的人存心廣大於天下之人固無不愛若不分别賢愚善否都一例相看亦何以為仁必須親信賢人君子而委任之賢人君子既用下人自然得所則恩無有不洽而其仁也博矣所以説仁者無不愛也急親賢之為務孟子既説仁知之理又把堯舜所行來証説有知識的人莫如堯舜堯舜於天下之事非件件去理會他如厯象治水齊七政詢四門都是先把𦂳要的事行若件件去親自理會則精神有所不逮豈得謂之知又説有仁徳的人莫如堯舜堯舜於天下之人非箇箇去撫摩他如訪問四岳大臣舉用八元八愷都先是親信賢人君子使之分理若箇箇去親自撫摩則事勢有所不周豈得謂之仁所以説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臣謹按孟子此章推明仁知之理皆本於孔門論語之言論語説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可謂知矣此則曰當務之為急謂之當則必有箇不當處盖人君所當務者人事所不當務者淫祀若専務淫祀則惑於鬼神而於人道當行的事反不暇為這便是不知如敬天勤民乃當務之大者誠知天心之喜怒不測淫祀不可以享天惟務謹身脩徳以盡敬天的實事則上帝感格災變不生民生之休戚不常淫祀不足以福民惟務省事節用以盡勤民的實事則下民愛戴禍亂不作這便是人君之大知論語説舜有天下選於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此則曰急親賢之為務謂之親則必有箇當疎處盖人君所當親者賢臣所當疎者小人若親近小人則蔽其聰明雖有仁民愛物的心也無所施這便是不仁如任相隆儒乃親賢之大者誠知夫君徳之成否在儒臣將那賢者置之左右則異端之流自疎由是所聞的皆嘉言而仁之道愈明天下之安危在大臣將那賢者委以心腹則邪佞之人自疎由是所行的皆善政而仁之用愈廣這便是人君之至仁然當務之為急親賢之為務急之一字貫於仁知二者之間則又見夫當務之外皆可緩的事在乎舉此措之耳親賢之外皆可緩的人在乎推恩及之耳孟子垂訓後世之意何其至哉仰惟皇上居堯舜之位崇仁知之徳致謹於云為之際加察於用舍之間使敬天勤民所務者無不急之事任相隆儒所親者無不賢之人則治隆俗美上比唐虞臣等不勝顒望之至
  尚書一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這是尚書堯典篇史臣紀帝堯放勲的實事克是能俊徳是大徳史臣説帝堯聖人能明自家所得于天的大徳無一些昏昧其徳之大與天一般故曰克明俊徳親是愛九族是髙祖至𤣥孫之親舉近以該逺五服異姓之親也在裏面史臣又説帝堯既能明了自家的大徳又推此徳以親愛九族之人使長幼都順其序親疎各得其所九族之人自然和睦無有一箇垂争的故曰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是均章是顯百姓是畿内之民昭即是明之至史臣又説帝堯既使九族之人都相親睦了又推此徳以均明畿内的百姓畿内百姓每都感化興起自明其所有之徳無有一箇昏昧的故曰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是和之極萬邦是天下諸侯之國黎民是黑髮之民於是嘆美詞雍也是和的意思史臣又説帝堯既使畿内的百姓都能自明其徳了又推此徳以協和天下諸侯之國那天下的黎民都變惡為善雍雍和順無一人之不化無一俗之不美有莫知所以為之者史臣必加以於之一字見帝堯有此大徳能致天下之人於春風和氣中其神化之妙有難以形容者故曰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盖深嘆美之也先儒朱子説這一節言堯推其徳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即是放勲之實臣觀帝王之徳有全體有大用方可以言治從古聖人全此徳者莫盛於帝堯故孔子刪書把堯典做頭一篇論帝王之徳亦無出於這一段盖克明俊徳即是全體九族既睦百姓昭明黎民於變時雍即是大用自帝堯以後如大舜禹湯文武之為君都能備此全體大用之徳故其治效咸臻雍熈泰和之盛良有以也洪惟皇上徳養春宫帝王之學講之有素故嗣登大寳以來隆大孝於兩宫均教養於宗室賤貨貴徳與正抑邪凡天下之所欲者以次舉行所惡者多罷去所謂親九族而平章百姓協和萬邦者端已兆於斯矣伏願始終以堯為法恒加不息之功俾徳之已明者新而又新澤之已敷者日甚一日則全體大用之學不専於堯而復見於今日臣民何幸躬逢其盛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䘮祭惇信明義崇徳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這是周書武成篇史臣記武王政治之本末爵是封爵土是國土武王於克商之後定封爵為公侯伯子男列做五等定國土則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分做三等故説道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賢是人之有徳的能是人之有才的武王建立治官惟用有徳之人不肖的不用他分職任事惟用有才之人無才的不用他故説道建官惟賢位事惟能五教是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五常之教食以養生䘮以送死祭以追逺武王於這五教三事皆慎重之不敢輕忽所以立人紀厚風俗感發斯人的良心維持天下的教化故説道重民五教惟食䘮祭理之實有者便是信事之合宜處便是義武王於凡事上務要篤守這信字使天下之人不趨於詐又務要顯明這義字使天下之人不徇於利徳是有徳能正君善俗的功是有勞能治民禦侮的武王於有徳者尊之以官使人知道尚賢於有勞者報之以賞使人知道勸忠故説道惇信明義崇徳報功垂是垂衣拱是拱手武王既分封有法官使有要五教脩三事舉信義立官賞行諸般政事都盡了於此之際復何所作為惟垂衣拱手而天下自然化行俗美故説垂拱而天下治臣觀有周史官叙武王政治之本末如此然考之孔子稱道帝舜也以無為而治恭己南面為言乃知前聖後聖所以措天下於至治者無二道也顧人知帝舜之恭己武王之垂拱為可法而不知所以致恭己垂拱之治者豈偶然哉盖帝舜繼堯之後即齊七政去四㐫命九官十二牧敷言試功以察治官明目逹聰以决壅蔽其制治憂勤可謂至矣功成理定而後無所為故人但見其恭已南面而己若武王垂拱則又在克商之後其制治憂勤如前所云殆有甚焉豈真無所作為者哉後世人主不知聖人先憂勤而後佚樂往往以無為藉口恣耳目之所娯窮心志之所欲髙枕肆志委政非人以至於召變速戾可為世鑒者矣仰惟皇上以聖哲之資嗣祖宗之統勵精圖治於兹六年重天工而汰冗官拯弊俗而申教化屢下恤民之詔大新述職之規法先王之憲典則惇信明義之愈嚴録太祖之舊勲則崇徳報功之益厚誠有志於帝舜武王之治矣然邇年以來民嵗之豐歉人才之邪正俗尚之厚薄政令之弛張猶不能不有勤於聖慮也伏望皇上日新聖學以清治原恒納忠言以匡治道慎爵賞勿容於叨冐用賢能勿間於憸讒革澆浮而忠厚以勵士風憫旱蝗而節儉以蘇民困不遑暇豫惟日孜孜逺希武王上法帝舜始不免於有作終可致於無為本一人之憂勤普萬方於佚樂則恭已垂拱之治不在虞周而在聖明矣天下臣民不勝慶幸
  
  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這是周書君奭篇説文王得臣以受天命的事迪知之迪是踐履的意思迪見之迪是開導的意思殷是商家後來改的國號當周成王時召公告老周公再三留他説朝廷不可無老成人比先商家有伊尹每六箇老成賢臣輔佐商之先王上天因此専一佑助商家多生與他賢才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無一件不合天理文王之時也有虢叔每五箇老成賢臣輔佐上天因此也専一佑助文王多生與他賢才便如助佑商家一般凡百官及王臣之微者也都能秉持其徳所行的也無一件不合天理踐履工夫又都到至處著實曉得上天威命商紂有必亡之勢文王有必興之理盡心竭力只要光顯文王文王固是有聖徳這賢臣猶恐文王有未到處左右前後開導啟迪他務使文王之徳著見于上光明如日一般四方無一處不在他照臨之中覆冒于下廣大如天一般四方無一物不在他福蔭之中因此文王之徳升聞于天昊天上帝知他是箇有聖徳之人將殷家原受的命改了付與文王然文王當時止為諸侯至武王方纔得天下如何説文王受有殷命盖當時人心己歸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文王所用的老成人後來又輔佐武王伐紂武王不過繼承文王的功業而已夫以商之先王能用老成人則天命歸之人心向之紂之不用老成人則天命不歸人心不向文王能用老成人則天命轉來歸他人心轉來向他今日召公正當念創業守成之難相與輔佐後王豈可因禄位盛滿難居只要明哲保身而決於求退哉臣觀君奭一篇周公之意大槩以任用老成為主盖老成之人秉心至公知道賢才是得天命人心之本朝廷之上常恐無人賛助有賢臣求退便苦苦留他務要同心協力有賢臣求進便汲汲薦他務要各盡其才人君若用這等人天下自然太平國祚自然久逺那新進浮薄之人秉心不公不識天命興亡人心向背朝廷之上惟恐不得自専有賢臣求退豈止不肯留他還要擠排有賢臣求進豈止不肯薦他還要沮抑人君若用這等人天下如何得治國祚如何得安周公拳拳要留召公意盖如此設使當時召公果於求去周公不肯勉留則成王之時分陜之寄誰可以任康王之初託孤之命誰可以當後世守成之君必以成康為首實皆召公輔相之力周公勉留之功然則人君之治天下任用老成是第一件事伏惟皇上以睿聖之資膺天眷命嗣守祖宗之業不肯輕棄老成之人尚於此篇反覆留意則周之成康不得専美於前宗社生民不勝大慶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乂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這是尚書周官篇史臣記成王總命六卿及定為朝覲巡守的事六卿是冢宰司徒宗伯司馬司㓂司空屬是六卿的屬官周時每卿有屬官六十九牧是九州之長因是職専養民故謂之牧成王説冡宰掌國家政治統率百官均平四海司徒掌國家教化敷五常之教馴治兆民宗伯掌國家禮典治神人以和上下尊卑等列司馬掌國家兵政統御六軍平天下禍亂司㓂掌國家禁令窮詰奸慝鋤治强暴司空掌國家空土以居士農工商順天時興地利六卿守其職掌毋相侵越仍統率其所屬官加勸勉奬其勤作其怠自内而逹之於外那有九牧的都有所觀法興起勸課農桑均平差役使百姓每衣食充足養生䘮死無憾因其富庶申明教化使百姓每興於禮譲不肯犯法所以説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五服是王畿外侯甸男采衛五等諸侯之國五等諸侯各服其事於天子故謂之服制度是朝廷頒降的禮樂法度天子諸侯雖有尊卑一往一來禮無不答故每六年五服諸侯一次來朝京師各述其職又六年諸侯再朝通十二年天子乃巡守於諸侯所守之地考其國中制度如厯書上所定嵗時月日有差則恊而正之律度量衡不同則審而同之民間所行吉㐫軍賔嘉之禮不一則修明之以正其風俗一年之間二月至東岳泰山則東方諸侯來朝五月至南岳衡山則南方諸侯來朝八月至西岳華山十一月至北岳恒山則西方北方諸侯來朝來朝之際考其政績有勤政安民的或進以爵或增以地有怠職殃民的或奪其爵或削其地所以説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臣觀自古以來典章法度至周大備而周官一書本之有虞命九官十二牧及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之制尤為可法秦漢唐宋以來乃設宰相之官六卿反為所屬又有藩鎮之將州郡不過受成末流之弊至於尾大不掉患深難除欲國無危豈可得乎仰惟太祖髙皇帝平定天下之後斟酌虞周二代之制内罷宰相設六部以准六卿外革藩鎮設十三布政司以准十二牧凡内外之臣九年通考視其殿最外臣三年一朝覲大行黜陟之典内外相承體統不紊貽謀保治之具誠足以行之萬世而無弊矣伏惟皇上以上智之資當守成之責宵旰憂勤講求治道思欲使四海之民咸有阜成之效臣愚以為皇祖之訓具在良法美意舉而措之其要則在大明黜陟一語而已然明不徒明而謂之大明以見賞罰當出於至公豈若後世之以察為明者哉必如舜之明四目而不専任一己之見逹四聰而不偏聽一人之言夫然後公論以伸國是有定進一人而千萬人勸罰一人而千萬人懼政治何患於不隆教化何患於不洽並美虞周增光祖宗誠有在於今日矣臣等犬馬之誠不勝拳拳
  
  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這是周書畢命篇康王命畢公治洛保釐殷民的意思淑是為善的人慝是為惡的人癉解做病字昔周康王命畢公説道殷之頑民已能感化依著教訓也不消用刑了如今去治洛只在勸戒上若衆人之中有一箇為善的人旌異他起來使人知道勸於為善有一箇為惡的人揀擇將出來使人知道戒於為惡且如那十分孝順父母的便旌表他門閭説這箇是孝子之家這等光顯那為善的人以疵病那為惡的人使那善人的風節聲名挺然樹立起來不止當時人曉得後世人也都曉得長逺與人做箇様子這便是旌善的事若有那不孝不弟之人他不依官長的教條不守朝廷的法度便斥遣他另在一邊去住井里疆界不得與善人之家相混使他知道畏懼這為惡之禍仰慕那為善之福這便是别惡的事故曰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圻字與王畿的字一般康王既命畢公區别所部的閭里以革殷民舊俗就教化整齊王畿的地方以消殷民反側説道邦圻千里比先周cq=600公召公經營的時節疆域逺近經界差等固已規畫有定制了還當申明約束不要廢弛封域四塞比先周公君陳保釐的時節山川險隘城池髙深固己防守有定所了還當戒嚴儆飭不要怠忽况根本之地太平日久法制易隳人心易玩若能時時去修緝常常去巡視庶幾王畿尊嚴有備無患將見自西自東自南自北都環視内向震服威徳安家樂業共享太平故曰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臣常因是而論之自古聖帝明王未嘗不以勸善懲惡修内攘外為急務然四者中間又自有箇本末先後不可不察盖勸善在懲惡之先修内是攘外之本若失了舉措則治無由成况王畿所在尤當以寬厚鎮静為要若是不從寬厚専用刑罰不是鎮静妄起兵戎則人心危疑非求治之道矣周之君臣有見於此故其所以懲惡者不過殊厥井疆所以禦侮者不過慎固封守因此殷民終於革非周家長得享國實其君臣忠厚之化保釐之功致得如此後世若秦隋之際往往嚴刑峻罰以虐内地窮兵黷武以事外夷遂至危亡史有明戒至於漢唐宋盛時能知以周為法的或僅至於小康不知以周為法的亦多至於不治考其首末皆不足言仰惟我太祖髙皇帝立法定制以來列聖嗣統恪守成規皇上丕承愈篤前烈盖天下享忠厚之化保釐之功亦已久矣伏望皇上於勸善懲惡之制益審先後之宜於修内攘外之功益嚴本末之序奬賢能慎刑罰勸善即所以懲惡謹邊備恤民隐修内即所以攘外善善長而惡惡短朝廷正而天下治皇上之心即有周聖王之心今日之治即有周泰和之治宗社幸甚四海幸甚
  春秋一
  荆人來聘
  這是魯莊公二十三年的事乃楚交中國之始諸侯互相往來通好謂之聘荆是地名即今荆州乃楚受封之國考楚之先世本有功於周家受封子爵當周之衰僣號稱王傲慢不恭孔子作春秋尊王擯楚故貶他不書楚止書荆待之為夷狄之國又考春秋凡諸侯聘問于鄰國必先書其國號其所遣使臣或書名或書字或書官今楚子使人來聘問于魯春秋止書荆人來聘雖不以列國待之却進而稱人何以進之盖聘問乃列國諸侯往來之禮楚以南蠻之國知魯為周公之後人望之國首先遣使來通聘問聖人樂與人為善故其書法如此臣觀春秋一書最謹内外之辨凡中國而變於荆蠻者叛則懲其不恪而威之以刑來則嘉其慕義而接之以禮故邇人安逺人服聖人之心實與天地之心一般然荆蠻之心則每假禮以行其詐且如楚子當未聘魯之前四五年來嘗破蔡而虜其君入其國橫行淮漢浸及中原一旦遣使來聘于魯其心豈真重魯哉殆欲逞其逺交近攻之術爾當既聘魯之後以為其心誠知慕王化以交望國則宜畏義歛兵不敢萌犯順之舉可也曾未幾何而有伐鄭之師窺覘之謀益不能掩所幸莊公不顧一聘之私而會齊宋以攘之誠足與申内鄰外楚之義矣故聖人雖進楚之聘尤善魯之救鄭夫以中國而變於荆蠻春秋尚謹之如此况純於荆蠻者乎由是觀之中國之於荆蠻固不可以無待之之誠尤不可無備之之䇿稽之楚事槩可見焉伏惟皇上念孔子作經之㫖嚴邊陲固慎之防雖廟算有餘益當延攬羣䇿雖中國無事益當整飭六軍將見來格有苖徳侔虞舜薄伐玁狁功邁宣王四民享安居樂業之天一代際雍熈泰和之治臣犬馬之心不勝拳拳
  
  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
  這是春秋魯僖公四年記齊桓公伐楚的事屈完是楚大夫師是軍旅住劄的去處召陵是地名楚之先受封子爵本周異姓諸侯世至春秋僣王貪暴比於化外中國諸侯無敢與之抗者齊桓公既相管仲乃以是年親會魯僖公暨宋陳衛鄭許曹八國諸侯之兵將討楚罪以蔡國本文王子孫反黨於楚先以竒兵侵蔡蔡人四散敗走遂以兵伐楚楚子使人問齊所以來伐之故管仲對説我先君太公受周天子命得専征伐爾楚國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又昭王南巡不還所以來問爾罪楚人對説包茅不貢是楚之罪昭王不還君其問諸水濵桓公以楚不服進兵次于陘於是楚子使其大夫屈完來盟于軍中桓公遂還次召陵大陳諸侯之兵與屈完説諸侯從齊非是為我乃尋我先君太公之好今楚能與我同好何如屈完對説此我楚君所願桓公又説以此諸侯之衆與戰何戰不服以此諸侯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又對説君若以徳懐諸侯誰敢不服若以力制之則我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雖衆無所用之於是桓公禮屈完俾與諸侯盟于召陵而退孔子作春秋書曰楚屈完來盟于師楚大夫至此始書其名氏而曰來盟嘉楚之能服義也又曰盟于召陵序桓公攘楚之功也於此見齊兵雖强桓公能以律用之而不暴楚人已服桓公能以禮下之而不驕庶幾王者之師故春秋之盟於斯為盛臣嘗因是考之桓公所以讋楚之强而不敢肆於中國者大抵皆管仲之功盖管仲相齊必先養民而使之富强訓兵而使之知義待其可動然後佐桓公率諸侯正楚之罪而伐之果能使楚君臣震懼請盟之不暇桓公乃退舍而許其成不肯黷兵血刄以輕用民命如此孔子所謂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豈非桓公相管仲修内攘外之明效歟惜乎管仲不知聖賢大學之道其相桓公僅能攘楚而正其不貢之罪終不能使桓公不擅天子征伐之權為罪之魁故孔子又譏其器之小而曾西鄙其功烈之卑也然較之漢唐以來有相其君而虚内攻外以不恤人之家國者則又管仲之罪人矣伏惟皇上聖學髙明廟謨宏逺味孔子作春秋之㫖念外攘因内治之修愛養黔黎振揚威武則九土歸心樂盛世熈熈之化萬邦稽首仰皇明赫赫之威天下臣民不勝慶幸
  通鑑綱目一
  以張釋之為廷尉
  這是通鑑綱目紀漢文帝命刑官得人的事張釋之是文帝之臣廷尉是理刑之官所掌的事即是如今三法司事古時法制簡略止設廷尉一官専一理刑初張釋之為謁者僕射官隨侍文帝幸上林苑文帝問上林尉所養的禽獸如何尉不能對有嗇夫小官替上林尉答應甚詳文帝喜他有口才命釋之傳㫖陞為上林令釋之不肯因問帝説髙祖時大臣有周勃張相如這兩箇是何如人文帝説是有徳行的長者釋之説他兩人每奏事時全似不會説話的一般何曽效嗇夫這等喋喋利口且秦用刀筆吏務刻薄逞口辨専求人罪過無惻隐之實以致人君全不聞自己的過惡遂受亡國之禍如今又以利口陞官臣恐天下倣效成風不可不慎文帝以釋之説的是寝㫖不行命釋之為公車令又拜中大夫遂進拜廷尉使平天下的刑獄一日文帝過中渭橋有一人橋下走驚了文帝所乗的馬捕送廷尉問釋之奏犯駕者當罰贖文帝怒不從欲重其罪釋之説法須要合天下之公不可太過也不可不及廷尉之官専持天下之平若不當重的擬他重罪是用法不信於民若用法不信以喜怒為重輕則民將無所措手足如何使得文帝思其言良久乃喜從其奏後又有賊偷了髙祖廟中玉環釋之奏當死罪文帝又大怒説賊偷了先帝廟中之器吾欲誅他一族今爾所奏止誅一人非吾所以敬宗廟之意釋之免冠謝罪説朝廷法度止當如此今偷了宗廟之器便誅一族假如愚民取長陵一抔土又把何等法去罪他文帝怒解也從其所奏盖釋之為廷尉惟知朝廷之法當合公道不隨人主的喜怒故天下號無寃民可謂能盡刑官之職矣宋儒朱子特於綱目通鑑大舉其綱備書其事一以見文帝能任用忠厚之人為漢令主一以見釋之能輔成寬仁之治為漢良臣故其書法褒美如此臣謹按刑者輔治之具帝王不得已而用之然其用實皆出於天討有罪亦非帝王所得私者考之於書虞舜命臯陶則云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武王用蘇公則周公稱其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二君能委任得人故下服民心上合天道虞周之治有雍熈泰和之盛良以此耳洪惟我朝太祖髙皇帝以仁易暴而有天下既於大明律定一代之制通人法兼用之宜又於皇明祖訓禁法外之刑為祈天永命之本誠可以垂諸萬世而不易者仰惟皇上嗣統以來並示恩威恪遵成憲寬恤之詔不以疎逺而或遺放殛之刑不以僥倖而獲免罷貪殘之選雪正直之誣不必張釋之詳讞而有文帝之寬仁不必張釋之廷諍而有文帝之明見民心恱服朝政清明固有非前代可及者矣尤願皇上念民命之重戒司刑之官刑一人也必體上天好生之心議一刑也必合天下至公之論繼虞周君臣致治之美而陋文帝庶幾刑措之風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詔議貢舉法
  這是通鑑綱目紀漢孝章皇帝詔百官計議薦舉人才的事在元和元年夏六月當此時上書陳言的人多説各處郡國薦舉人才都不考他功行優劣所以在任的官都懈怠不謹所理的事多廢弛不振於是孝章皇帝乃下詔百官會議時廷臣韋彪上書説國家以簡用賢才為務賢才當以孝行為首故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且人的才行少能兼備孔子有言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人才難得從古己然彼忠孝之人持心重厚嚴酷之人持心刻薄人君任官當揀擇有才有行的人不可専用勲舊子弟然其要尤在選任二千石的官凡郡守之類嵗食禄二千石的皆得薦舉人才若二千石的官得其人則他所薦舉的無不得其人矣韋彪又上書説天下的政務機要全在尚書之職近者缺人多於郎官内擢用雖能曉習法律長於應對然不過以小聰明為事多無真才實徳昔文帝聽張釋之言不用嗇夫利口小人而深念周勃重厚少文有社稷之功宜以為法孝章皇帝覽韋彪之言悉嘉納之宋儒朱子於通鑑特書詔議貢舉法于綱詳著韋彪之言于目以見章帝能納善以求才為重可謂知為治之本矣臣惟自古人君莫不由於用賢才而致治亦莫不由於用非才而致亂若唐虞三代盛時則有一輩致治之臣専一引薦君子以匡不逮若三代以後衰世則有一輩致亂之臣専一引薦小人以固寵禄盖人才之賢否繫國家之治亂考之經訓鑒戒昭然若漢章帝下明詔以祛薦舉之弊聞讜言而得薦舉之要一時願治之君亦可謂難得矣然臣嘗反覆韋彪之言其説有三一則欲薦舉人才先徳行而後才智一則欲郡守稱職以清薦舉之流於外一則欲尚書得人以正薦舉之本於内此三説者真是名言盖非獨可行於一時雖萬世可也伏惟皇上鑒帝王圖治之難體祖宗傳緒之重用人之際或博採公論或簡在帝心舉錯一行士風丕變倘有取於章帝納善求才之事三復其説議貢舉之法杜倖進之門務求才行兼備之人以成内外無疆之治則唐虞三代之盛在今日矣伏乞聖明留意


  篁墩文集巻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九      明 程敏政 撰
  制䇿
  皇帝制曰朕惟古昔帝王之為治也其道亦多端矣然而有綱焉有目焉必大綱正而萬目舉可也若唐虞之治大綱固無不正矣不知萬目亦盡舉歟三代之隆其法寖備宜乎大綱正而萬目舉也可歴指其實而言歟説者謂漢大綱正唐萬目舉宋大綱亦正萬目未盡舉不知未正者何綱未舉者何目與已正已舉之綱目可得而悉言歟我祖宗之為治也大綱無不正萬目無不舉固無異於古昔帝王之治矣亦可得而詳言歟朕嗣承大統夙夜惓惓惟欲正大綱而舉萬目使人倫明於上風俗厚於下百姓富庶而無失所之憂四夷賔服而無梗化之患薄海内外熈然泰和可以增光祖宗可以匹休帝王果何行而可必有其要諸士子學以待用其於古今治道講之熟矣請明著於篇毋泛毋畧朕將親覽焉
  臣對臣聞中庸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盖一者誠也以之脩身則可以正天下之大綱以之為治則可以舉天下之萬目堯舜之所以帝禹湯文武之所以王者純乎此而已大哉誠乎原於天性於人亘萬古而不息放四海而皆凖人倫舍是則無自而明風俗舍是則無自而厚養民舍是則無所恃而臻於富庶御夷舍是則無所恃而致其咸賔盖天下之理雖衆求其操之約制之廣莫有過於誠之一言者其可視為迂濶不急之談而别求新竒可喜之論哉伏惟皇帝陛下嗣大歴服以來嵗一週矣賤貨貴徳思存此誠而不雜制治保邦思守此誠而不踰内焉聖母太后日夕化導之切外焉執政大臣左右輔弼之勤所以登三邁五光前裕後者殆基於此矣然猶體道謙沖不自滿假念太祖創業之艱難列聖守成之不易首進臣等於廷詢以治道欲以匹休往聖增光祖宗其圖治之心可為健矣然竊思之開茂科䇿多士祖宗以來相承既久未知今日陛下之意姑以遵累朝之舊典備他日之故事而已邪抑真欲周詢衆論愽盡羣情以冀萬分之助也臣誠愚昧不知所出然幼學壯行之志得於聖經賢傳之間者敢不精白一心傾竭底藴以稱淵衷塞明詔臣聞治天下有本焉大綱是也有末焉萬目是也大綱不正則治道有未純萬目不舉則治法有未備然大綱之或正或否萬目之或舉或遺則係於人君此心之誠何如耳臣嘗觀於唐虞之際欽明文思允執厥中濬哲文明允迪厥徳堯舜之徳同一誠也故惇叙九族藹然公族之親釐降二女肅然閨門之禮内承頑父秉䕫䕫之誠外撫傲弟盡烝烝之乂其大綱之正如泰山磐石之根固其勢尊安而不可揺也於是乎近有百揆四岳丞弼於内逺有州牧侯伯承宣於外命羲和以典厯象而敬天勤民之事舉命夷䕫以典禮樂而化民成俗之道明庶政咸熈府事允治則萬目亦無有不舉者焉臣嘗觀於三代之時惟日孜孜大徳是懋小心翼翼細行亦矜禹湯文武同一誠也故彞倫攸叙文命敷于四海人紀肇脩帝命式于九圍后妃有闗雎窈窕之徳公族有麟趾信厚之風其大綱之正如長河大川之源深其流演迤而不可窮也於是乎有典則以貽子孫而鈞石之度無不具制官刑以警有位而風愆之戒為甚嚴六典八法之制無一不備五禮六樂之法無一不周則萬目亦無有不舉者焉盖二帝三王之徳純乎誠故能正大綱舉萬目致雍熈泰和之治卓乎非後世之所能及矣漢之髙帝䘮義帝則君臣之義明尊太公則父子之倫正封同姓以連城非私也所以惇周親祀孔子以大牢非過也所以崇聖道其大綱之正亦可美也然制禮頗襲於秦而用之朝廷者乃綿蕞之儀作樂不稽於古而奏之郊廟者乃趙代之謳定律令而八刑紏民之法隳申軍法而九伐正邦之意泯建官無制太尉御史位乃參於三公養民無法閭右强宗田或連夫阡陌是以世代相承徳化不純而萬目未舉也其所以未舉者未究夫誠之用而雜於霸耳唐之太宗定府兵之制而農無養兵之費立世業之法而下無兼并之患以租庸任民則農有定業以職事任官則官無虚名其萬目之舉亦可嘉也然脅父以起兵則君臣之義暌廹父以傳位則父子之道缺蹀血宫門則兄弟之情薄麀聚後庭則夫婦之倫亂慕和戎之利嫁貴主於⿺辶段 -- 遐方是伉儷非偶也舍天子之尊稱可汗於萬國是名號不正也是以子孫相繼慚徳為多而大綱未正也其所以未正者未悉夫誠之本而雜於利耳宋祖開基仁義立國遵慈訓而不違金匱之盟可見其孝愛晉王而卒授神器之重可見其友家法之正而宫闈之醜未聞也傳授最明而廹奪之禍無有也洞開諸門悟君心之當正盖有契乎正心之學偶讀二典嘆法網之太宻盖有得乎敬刑之㫖然宋之大綱若無愧於三代而法制反有歉於漢唐以詩賦記誦求士無學校養成之法以科名資歴叙位無官司課試之方選宿衛則不能變五代姑息羈縻之俗教宗室則無以合先王親踈隆殺之宜國用病於空虚兵威患於不振其萬目未盡舉者豈非以其徒事靡文而未得夫誠之説乎雖然漢宋大綱雖云正矣然因寵而啟人彘之禍因争而有廢后之失亦烏能深究夫誠之本而大綱豈盡正邪唐之萬目雖云舉矣然禮樂議而不能興封建講而不能行亦烏能真悉夫誠之用而萬目豈盡舉邪是則漢之雜王以霸唐之居夏用夷宋之文浮於實其君徳僅止於小成治效不逮於隆古者豈有他哉誠與偽之間耳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勇智之資克配成湯寬仁之度逺過漢祖取土宇於羣盗攘敓之際復人紀於一統耆定之初追帝先世則武王尊親之孝也封建諸王則帝堯睦族之仁也立學校以明人倫正祀典以絶誣妄后妃不得與政戚畹不得秉權其大綱正矣置屯設守則内外相承列爵建官則體統不紊律令有定條而人易於遵守田賦有定制而民便於轉輸朝覲會同之禮粲粲乎成周之大典黜陟考課之法鑿鑿乎隆古之𢎞規其萬目舉矣然考夫聖徳之所臻治效之所極真有合乎二帝三王立誠逹本之㫖故能正大綱而舉萬目若是其盛且久也繼是以來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之茂衍洪圖宣宗章皇帝英宗睿皇帝之丕承駿烈所以超漢唐軼有宋而追踪於唐虞三代者一皆守我太祖髙皇帝之家法而莫敢違焉仰惟陛下即位之初隆大孝於兩宫篤至仁於九族御經筵以緝熈聖學親政務以延攬英才誠有志於大綱正萬目舉矣且儒道所以明人倫也陛下幸太學以重儒道則人倫宜無不明教化所以厚風俗也陛下建皇極以敦教化則風俗宜無不厚親耕籍田而下寬租之令頻發内帑而施賑貸之恩宜乎百姓富庶無失所之憂也講武練卒屢有戒嚴之詔出師命將務收奏凱之功宜乎四夷賔服無梗化之患也然而人倫尚未盡明風俗尚未盡厚生民猶有啼饑號寒之苦四夷猶有乗機犯順之虞者豈陛下之誠有未盡歟臣請為陛下言之人倫之不明由學政之廢弛也今雖有董學之官而食廪縻禄坐待他遷雖有司教之職而倖進茍就無復自振以致為士者視合汙為常情詆好脩為要譽天下茫然不知儒道之可遵陛下誠能使方行端言之士任興學之責遴選國學之生以清其本嚴考郡縣之貢以塞其流大掃夙昔之因仍明示天下之趨向則人將知耻好義而人倫豈有不明者哉風俗之不厚由士習之不正也且苞苴往來者進用而無書抵政府者或至於擯斥左右先容者登庸而同巷不求見者或至於罷歸以致士夫之間正色自持者見踈諛言取悦者得志天下靡然不知名節之可重陛下誠能使正直剛明之人首銓曹之任精揀候銓之庸人勿持姑息嚴察外任之不職勿事模稜杜僥倖之門重奔競之罰則人將歛華就實而風俗焉有不厚者哉民不可以不安而安之則係於守令也今之守令非國學因仍之徒即銓曹陸沉之士跡其平時不遂之心而肆其今日可為之勢以巧取民財為良圖以期會簿書為能事如是而求百姓無失所之憂未之有也臣願陛下復十科薦士之法勿専其柄於銓曹舉八柄馭臣之制勿限其職於資格著循良之勣者特褒犯貪汙之罪者連坐將見守令皆賢才而百姓不難於富庶矣夷不可以不攘而攘之則係於將帥也今之將帥非勲戚之家即蔭襲之子以科斂侵牟為職業以蒐閲訓練為忌諱閒居則夤縁以進事敗則世禄猶存如是而望四夷無梗化之虞未之有也臣願陛下儒生可將即授之兵柄而勿以儒生拘行伍可用即任以閫寄而勿以行伍限有功即賞不以疎逺而或遺有罪則黜不以親貴而倖免將見將臣皆良士而四夷不難於賔服矣然此數者惟視陛下此心之誠何如耳然欲求心之誠非力於帝王之學不可夫格物致知所以明此誠也誠意正心所以體此誠也淫聲美色足以蕩此誠臣願陛下斥聲色而不邇瓊宫瑶臺足以移此誠臣願陛下罷土木而勿營馳騁弋獵迷此誠之鴆毒也臣願陛下戒游田珍禽竒獸害此誠之稂莠也臣願陛下謹好尚忠鯁之言陛下勿以逆心而拒之所以保此誠也謟諛之説陛下勿以順志而從之恐其間此誠也熟之於講授之間嚴之於對越之頃養之於虚静之中存之於紛擾之際以是而脩身以是而為治大綱奚患其不正萬目奚患其不舉由是增光祖宗匹休前聖海㝢内外春風泰和而重華之徳丕承之功不在舜武而在陛下矣陛下之䇿臣者臣既條陳於上然臣於終篇復有獻焉欲陛下正心以立天下之大本使此誠堅於内獨斷以收天下之大權使此誠著於外兩者兼盡内外交脩而大綱之正萬目之舉皆不能外陛下意向之所如矣古之人君其於此心或不自正則必有異端之徒進其前而誘之者故大學謂心正然後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而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則四方逺近莫敢不一於正臣願陛下敬以直内念此心之不可放而操之使由學問思辨而篤於行則視聽言動莫非天理而外欲不能奪矣古之人君其於此權或不自收則必有近習之臣睨其旁而竊之者故洪範謂惟辟作福作威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臣願陛下義以方外念此權之不可移而收之使由形著動變而底於化則慶賞刑罰一出至公而邪氣不能干矣夫如是則大綱自正萬目自舉聖徳之體全聖智之用周彼端居𤣥黙以求所謂正心侵官自用以求所謂獨㫁者其何足以與於斯是則誠之一字固聖徳之始終而正心獨㫁二者尤聖治之切要盖敬義夾持直上逹天徳自此而天徳則誠矣此臣所以繁其詞而不殺為陛下極言之雖然孟子謂不誠未有能動者而程子謂一有不誠則九者皆虚文則夫欲求天下之治以正大綱而舉萬目者舍是將何所致其力哉臣學不足以稽古才不足以應變然所言必本於道不敢肆為淺近之説所陳必切於事不敢過為矯激之談惟陛下留聽而採納焉幸甚臣謹對













  篁墩文集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     明 程敏政 撰奏議 表 䇿問
  奏乞省親
  左春坊左諭徳臣程敏政謹奏為陳情乞恩省親事臣原籍直𨽻徽州府休寧縣人直𨽻瀋陽中屯衛官籍由進士除授翰林院編修歴陞前職竊思有父信原任南京兵部尚書兼大理寺卿并母林氏俱在原籍居住臣自授官到今一十三年一向為因纂修史書經筵進講并隨侍東宫殿下講讀不敢言私又無在外公差得以便道回還省視不意今年七月初六日有弟敏行在家侍養因身故臣父母俱年六十之上忽遭此變必難堪處為此披瀝衷情仰瀆天聽伏望皇上憫臣哀懇容臣給假回還少盡父子兄弟之義省慰畢日依限前來供職以圖補報則臣舉家生死無任感戴聖恩之至具本親賫謹具奏聞伏候敕㫖成化十四年十月十八日左春坊左諭徳臣程敏政本月二十日該通政司官於奉天門奏奉聖㫖准他去給與脚力著上𦂳來該衙門知道欽此
  奏乞終制
  守制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臣程敏政奏為乞恩終制事𢎞治十年五月二十四日有臣本府官奉巡撫官劄付該吏部咨開内閣大臣因纂修書籍奏准起復臣為副總裁官催臣起程者臣聞命驚惕不遑即時望闕謝恩訖伏念臣自前嵗有母之䘮荷𫎇皇上諭祭賜葬給驛還鄉天地之恩無階上報况兹纂修書籍正臣職業但臣服制未闋哀疚之中莫由自効伏望皇上矜憫許臣終制前來供職總裁之副非臣敢當分館所修願竭駑鈍臣無任隕越待罪之至具本専令家人親賫具奏聞伏候敕㫖
  奏考正祀典
  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臣程敏政謹奏為考正祀典事臣聞古聖王之治天下必以祀典為重所以崇徳報功而垂世教淑人心也故有功徳於一時者一時祀之更代則己有功徳於一方者一方祀之踰境則己然猶欲以勸一時範一方而不敢輕議焉况先師孔子有功徳於天下於萬世天下祀之萬世祀之則其廟庭之間侑食之人豈可茍焉而己必得文與行兼名與實副有功於聖門而無疵於公議者庶足以稱崇徳報功之意若侑食者非其人則豈惟先師臨之神不顧歆將使典模範者莫知所教為弟子者莫知所學世教不明人心不淑通于天下而施及後世其為闗繫豈特一時一方之可比哉邇者言官欲出文廟從祀諸賢之有罪者詔禮部集議臣愚亦在預議之列疑其所言尚有未盡而議者相持憚于改作臣考之於書揆之於心不敢妄為異同謹畫一條陳上瀆聖覽伏乞皇上丕顯文謨主張斯道仍下禮部通行集議采而行之一洗前代相習之陋永為百世可遵之典使世教有興起之益人心得趨向之公其於治道未為無補謹具奏聞一唐貞觀二十一年始以左丘明等二十二人從祀孔子廟庭盖當是時聖學不明議者無識拘於舊注疏謂釋奠先師如詩有毛公禮有髙堂生書有伏生之類遂以専門訓詁之學為得聖道之傳而并及馬融等行之至今誠不可不考其行之得失與義之可否而釐正於大明有道之世也臣考歴代正史馬融初應鄧隲之召為秘書歴官南郡太守以貪濁免官髠徙朔方自刺不殊又不拘儒者之節前授生徒後列女樂為梁冀草奏殺忠臣李固作西第頌以美冀為正直所羞即是觀之則衆醜備於一身五經為之掃地後世乃以其空言目為經師使侑坐於孔子之庭臣不知其何説也劉向初以獻賦進喜誦神仙方術嘗上言黃金可成鑄作不驗下吏當死其兄陽城侯救之獲免所著洪範五行傳最為舛駮使箕子經世之微言流為陰陽術家之小技賈逵以獻頌為郎不修小節専一附會圖䜟以致貴顯盖左道亂政之人也王弼與何晏倡為清談所注易専祖老莊而范𡩋追究晉室之亂以為王何之罪深于桀紂何休則止有春秋訓詁一書黜周王魯又注風角等書班之於孝經論語盖異端邪説之流也戴聖為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法懼何武劾之而自免後為博士毁武於朝及子賔客為盜繫獄而武平心决之得不死則又造謝不慙先儒謂聖禮家之宗而身為贓吏子為賊徒可為世鑒王肅在魏以女適司馬昭當是時昭簒魏之勢已成肅為世臣封蘭陵侯官至中領軍乃坐觀成敗及毌丘儉文欽起兵討賊肅又為司馬師畫䇿以濟其惡若好人佞己乃其過之小者杜預所著亦止有左氏經傳集解其大節益無可稱如守㐮陽則數饋遺洛中貴要紿人曰懼其為害耳非以求益也伐呉之際因斫癭之譏盡殺江陵之人以吏則不㢘以將則不義凡此諸人其於名教得罪非小而議者謂能守其遺經轉相授受以待後之學者不為無功臣竊以為不然夫守其遺經若左丘明公羊髙穀梁赤之於春秋伏勝孔安國之於書毛萇之於詩髙堂生之於儀禮后蒼之於禮記杜子春之於周禮可以當之盖秦火之後惟易以卜筮僅存而餘經非此九人則幾乎熄矣此其功之不可泯者以之從祀可也若融等又不過訓詁此九人所傳者耳况其書行於唐故唐姑以備經師之數祀之今當理學大明之後易用程朱詩用朱子書用蔡氏春秋用胡氏又何取於漢魏以來駮而不正之人使安享天下之祀哉夫所以祀之者非徒使學者誦其詩讀其書亦將識其人而使之尚友也臣恐學者習其訓詁之文於身心未必有補而考其奸諂淫邪貪墨怪妄之迹將自甘於效尤之地曰先賢亦若此哉其禍儒害道將有不可勝言者矣至於鄭衆盧植鄭𤣥服䖍范寗五人雖若無過然其所行亦未能以窺聖門所著亦未能以發聖學若五人者得預從祀則漢唐以來當預者尚多臣愚乞將戴聖劉向賈逵馬融何休王肅王弼杜預八人禠爵罷祀鄭衆盧植鄭𤣥服䖍范寗五人各祀於其鄉后蒼在漢初説禮數萬言號后氏曲臺記戴聖等皆受其業盖今禮記之書非后氏則不復傳於世矣乞加封爵與左丘明等一體從祀則偽儒免欺世之名賢者受専門之祀而情文兩得矣
  一孔子弟子見於家語自顔回而下七十六人家語之書出於孔氏當得其實而司馬遷史記所載多公伯寮秦冉顔何三人文翁成都廟壁所畫又多蘧瑗林放申棖三人先儒謂後人以所見增益殆未可據臣考宋邢昺論語注疏申棖孔子弟子在家語作申續史記作申黨其實一人也今廟庭從祀申棖封文登侯在東廡申黨封淄川侯在西廡重複無稽一至於此且公伯寮愬子路以沮孔子乃聖門之蟊螣而孔子稱瑗為夫子决非及門之士林放雖嘗問禮然家語史記邢昺注疏朱子集注俱不載諸弟子之列秦冉顔何疑亦為字畫相近之誤如申棖申黨者但不可考耳臣愚以為申棖申黨位號宜存其一公伯寮秦冉顔何蘧瑗林放五人既不載於家語七十子之數宜罷其祀若瑗放二人不可無祀則乞祀瑗於衛祀放於魯或附祭於本處鄉賢祠仍其舊爵以見優崇賢者之意亦庶乎其名實相符而不舛於禮也
  一洪武二十九年行人司司副楊砥建議請黜揚雄進董仲舒太祖髙皇帝嘉納其言而行之主張斯道以淑人心可謂大矣然荀况揚雄實相伯仲而况以性為惡以禮為偽以子思孟子為亂天下以子張子夏子游為賤儒故程子有荀卿過多揚雄過少之説今言者欲并黜况之祀宜也然臣竊以為漢儒莫若董仲舒唐儒莫若韓愈而尚有可議者一人文中子王通是也通之言行先儒之論己多大約以為僣經而不得比于董韓云爾臣請㫁之以程朱之説程子曰王通隱徳君子也論其粹處殆非荀揚所及若續經之類皆非其作然則程子豈私於通哉正因其言之粹者而知其非僣經之人耳朱子曰文中子論治體處髙似仲舒而本領不及爽似仲舒而純不及又曰韓子原道諸篇若非通所及者然終不免文士之習利逹之求若覽觀古今之變措諸事業恐未若通之精到懇惻而有條理也至於河汾師道之立出於魏晉佛老之餘迨今人以為盛則通固豪傑之士也今董韓並列從祀而通不預疑為闕典臣又按宋儒自周子以下九人同列從祀而尚有可議者一人安定胡瑗是也瑗之言行先儒之論已詳大約以為少述著而不得比於濂洛云爾臣亦請㫁之以程朱之説程子看詳學制曰宜建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徳之士如胡瑗張載邵雍使學者得以矜式朱子小學書亦備載瑗事以為百世之法臣以為自秦漢以來師道之立未有過瑗者矧程子於瑗之生也欲致其與張邵並居於尊賢之堂其沒也乃不得與張邵並侑於宣聖之廟其為闕典甚矣况宋端平二年議增十賢從祀以瑗為首若以謂瑗無著述之功則元之許衡亦無著述但其身教之懿與瑗相望誠有不可偏廢者臣考之禮有道有徳于教于學者死則為樂祖祭于瞽宗鄉先生歿則祭于社若通瑗兩人之師道百世如新得加封爵使與衡同列祀于學宫最得禮意
  一自唐宋以來以顔子曾子子思孟子配享坐堂上而顔子之父顔無繇曾子之父曾㸃子思之父孔鯉皆坐廡下臣考之禮子雖齊聖不先父食而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也夫孔子之所以為教與諸弟子之所以為學者不過明此而己今乃使子坐於上父坐於下豈禮也哉若以為此乃論傳道之功則自古及今未有外人倫而言道者縱出於後世之尊崇非諸賢之本意臣恐諸賢於㝠㝠之中必有不安於心而不敢享非禮之祀者臣考之元至順三年嘗封顔無繇為杞國公謚文裕孟子之父孟孫氏亦嘗封邾國公臣愚乞下有司於各處廟學如鄉賢祠之制别立一祠中祀啟聖王以杞國公顔無繇萊蕪侯曾㸃泗水侯孔鯉邾國公孟孫氏配享庶不失以禮尊奉聖賢之意臣又竊觀聖學失傳千五百年至程朱出而後孟氏之統始續則程朱之先亦不可缺况程子之父大中大夫封永年伯程珦首識濂溪周子於属掾之中薦以自代而又使二子從游朱子之父韋齋先生追謚獻靖公朱松臨沒之時以朱子託其友籍溪胡氏而得程氏之學珦以不附王安石新法退居於洛松以不附秦檜和議奉祠於閩其歴官行已俱有稱述臣愚乞將永年伯程珦獻靖公朱松從祀啟聖王使學者知道學之傳有開必先明倫之義不為虚文矣𢎞治元年八月初三日奉聖㫖這本禮部照例會官議欽此
  龜山先生從祀議
  翰林院為崇祀典以重道學事該禮部手本開送國子監博士楊廷用奏前事要將宋儒龜山楊時定議從祀孔子廟庭查得成化元年淛江紹興府知府彭誼亦要將楊時從祀及福建將樂縣嵗貢生員何昇亦奏前事内稱宋儒朱熹張栻元儒許衡呉澄俱以有功聖門得預從祀而楊時獨不得預近年南京國子監祭酒謝鐸亦以為言可見後學之心皆有未安已經行移翰林院議擬定奪外合仍照例用手本行請本院查照議擬徑自具奏等因謹按諸儒從祀於孔門者非有功於斯道不可然道非後學所易知也要必取證於大儒之説斯可以合人心之公竊考程氏遺書及朱子伊洛淵源録所載龜山楊氏行狀墓誌等文俱稱其造養深逺踐履純固温然無疾言遽色與明道程子相似方其學成而歸程子目送之曰吾道南矣然則是道也豈易言哉自兩程子嗣孔孟不傳之統及門之士得以道見許者龜山一人而己盖龜山一傳為豫章羅氏再傳為延平李氏以授朱子號為正宗文定胡氏親承指授而春秋之傳作南軒張氏上泝淵源而太極之義闡心學所漸悉本伊洛使天下之人曉然知虚寂之非道訓詁之非學詞華之非藝則龜山傳道之功不可誣矣崇宣之世京黼柄國躋王安石於配享位次孟子而頒其新經以取士士尊安石為聖人不復知有孔子誦新經為聖言不復知有古訓僣聖叛經凡數十年龜山入朝首請黜其配享不令厠宣聖之廟庭廢其新經不令蠧學者之心術又請罷綱運以收人心斥和議以張國勢竄權臣以正邦憲培主徳以崇治本竑議讜言雖不盡用然使天下之人知邪説之當息詖行之當距淫辭之當放則龜山衛道之功亦不可掩或有疑其出處之際而少其著述之功則亦有可言者朱子謂龜山之出惟胡文定公之言最公曰當時若聽用决須救得一半而文定亦曰蔡氏焉能凂之然則以出處見疑者未考之過也龜山值洛學黨禁之餘指示學者以大本所在體驗之功轉相授受而朱子得聞其指訣則見於何鎬之書朱子於理一分殊之論稱其年髙徳盛而所見益精則見於西銘之䟦要之無龜山則無朱子而龜山之道非知徳者殆未可輕議然則以著述見少者亦未考之過也又按元史至正二十一年因杭州路照磨胡瑜建言已將龜山與延平李氏文定胡氏九峯蔡氏西山真氏俱加封爵列從祀以世變不及徧行天下此殆近於禮所謂有其舉之莫敢廢者然則親講於龜山若文定私淑於龜山若朱張咸在侑食而近私淑於朱子若蔡真逺私淑於朱子若許呉亦在侑食獨其師有傳道衛道之功可以繼往開來抑邪與正者反不預焉揆之人心誠為闕典考大儒之定論㕘前代之故實伸弟子從師之義慰後學向道之心以龜山躋於從祀宜合公言謹議
  擬武成王廟配享名將議
  臣竊觀先王制禮五而軍處其一置卿六而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不聞别有所謂將帥與六卿鈞禮者盖當其時田以井授士有専業兵之出於農者非孝弟力田之人則庠序教養之士也將之見於用者非里閭族黨之師則公卿大夫之選也文事武備實相為用豈有二道哉自周之衰諸侯暴橫井田既廢兵農遂分著書者以權詐相矜謀國者以首功相尚所謂名將者大抵多從衡捭闔之徒或盜賊裔戎之傑而先王之軍禮師制蕩然盡矣唐之中世詔立武成王廟以尊禮太公取歴代之號名將者而侑食焉比於孔子宋元因之則既己失文武一道之義至其所取者又皆秦漢以來匹夫之勇一時之功比類觀之猥雜殊甚雖嘗一再更定而狃於世所習稱之人卒無以致去取之當也夫太公奮鷹揚之勇以誅紂陳丹書之訓以戒君所謂經天緯地之文戡定禍亂之武實兼有之誠聖王之上佐三代之仁人與周公召公相為伯仲者也顧其侑食一堂之上者乃如彼其猥雜尚父有靈其耻與之相處也審矣齋居暇日盡取歴代史傳考其人之出處别加訂定其大意則取其身兼將相才具文武内行淳備經術通明識君臣之義逹去就之理有翊運佐王之勲有匡時賛治之略有足兵裕國之能有危身徇主之節有靖亂復辟之功有綏逺攘外之績者共得若干人雖其所行未能盡合聖軌上比孔庭然亦足以範櫜鞬之士當俎豆之選凡秦漢以來沾沾以舞智為竒悻悻以闘力為勇乗時徼利不耻不忠生事取功不畏不義者悉加刋削庶幾為學者有以知親上死長之義為邦者可以施勝殘去殺之教先王之軍禮可復大司馬之職任可舉而仁義之將節制之師亦庶乎可以復見於盛世矣
  代衍聖公謝修闕里廟庭表
  孔子六十一代孫襲封衍聖公臣孔𢎞泰等荷𫎇先帝以闕里廟庭嵗久傾圯特命有司重加修葺近告工完謹奉表稱謝者臣𢎞泰等誠懽誠忭頓首上言伏以文教誕敷離照普臨於海宇儒宗大慶鼎新復見於宫牆成千載之偉觀匪一家之私幸光覃魯國典邁前王兹盖伏遇皇帝陛下體備中和志兼謨烈乾綱獨運闢四門以廣忠言渙號孔揚奉兩宫以隆孝治登延耆俊屏斥異端講耤田之禮以厚民生却貢獻之私而恢邦計加崇釋奠重師表百王之功常御法筵究刪述六經之㫖當廟宇落成之日應治元初紀之期載念先皇舉斯盛典屢勤大吏督彼羣工出官帑以佐經營發役人以充輸作禮庭中起視昔有加寢殿相髙於文斯稱像設儼衣冠之肅嵗時增俎豆之輝文星逺應乎壁奎化雨再沾於洙泗總賴乾坤之力致兹輪奐之休臣爵與上公身叨主祀孔林無恙企聞詩聞禮之風闕里有嚴愧肯構肯堂之業侍虞庠而觀盛舉已被鴻恩瞻嵩岳以祝蕃釐載申微悃伏願配乎天配乎地慶無疆之治於一人作之君作之師享有道之長於萬世臣等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稱謝以聞
  謝賜鮮果
  臣敏政等謹題今日早伏𫎇皇上遣内臣黃昇頒賜臣等鮮果五品臣等猥以末學叨侍經筵曾無啟沃之功乃獲光榮之賜珍品遥分於紫禁菲才深愧於素餐頓首拜受之餘無任感激之至𢎞治元年五月二十九日
  應天府鄉試䇿問
  一
  問古聖王必有謨訓以範來裔俾世守之故嗣君有道延祚無疆不可尚已漢唐之治雜霸雜夷而宋之治亦文浮於實雖間有典章之存去古逺矣仰惟我太祖髙皇帝以武功定海内以文徳開太平其所以貽謀垂憲者有皇明祖訓以著一代家法有諸司職掌以昭一代治典有大明集禮以備一代儀文有大明律以定一代刑制育才則有卧碑之條教民則有榜文之布恤軍士則有條例之頒嚴釋老則有清教之録其慮周其説詳盖自身而家而國而天下實與古聖王相傳心學之大要不約而同也嘗竊以為聖子神孫舉而措之可以興至治名臣碩輔遵而行之可以成駿功有不待更張而外求者矧諸士子出於南畿誦服聖訓固宜其習且審也其節目次第良法美意願悉陳之以為我皇上繼志述事之一助焉
  
  問願治之君輔治之臣必以敬天勤民為首務三代而上無容議矣漢唐宋以來或不俟災變常畏上天之鑒臨或不待嵗㐫先議貧民之賑貸或四方災異郡未及上而輒以聞或諸路水旱無論巨細而悉以奏此皆能防患於未然者或因大水有減樂府省苑馬諸美事或因嵗荒有决疑獄制常平諸惠政或力主捕蝗之令而民不至大饑或周盡救荒之䇿而民多所全活此皆能弭患於己然者其君臣同徳之詳協恭之效可得聞乎山頽孛見天意何如其可回而乃以天變為不足畏然勵精圖治之君方授之柄而不疑何也夏霜秋螟民生何如其可遂而乃以湯旱為桀之餘然雄才大略之主方甘其諛而不悟何也若是者其君臣之間當孰任其責乎我朝列聖奉天子民思所以得萬國之懽心繼三代之聖軌者誠非漢唐宋可及也邇者有修徳弭災之詔聞于庭有振窮周乏之使屬于道然議臣建白未足以當聖心有司奉行未足以宣聖澤兹欲使天意復而民困蘇以副皇上願治之意必有説焉諸士子尚極陳之以觀明體適用之學
  
  問經史之㣲詞奥義至程朱出而後千百年之疑誤柝之訂之無餘藴矣然天下之理有開必先固亦有生於程朱之前其精識卓見逈出一時豈理根於人心者自不容泯乎如追復彖象之舊使不離附經後存古之義大矣而在魏甘露初有舉之以問太學者表章學庸之書使不雜置記中闡道之功深矣而在宋天聖間有筆之以賜進士者權之一字漢以來儒者所不識也然唐人嘗見於易鎮之疏敬之一言秦以下學者所未聞也然魏人嘗著於法象之篇談命者泥術數而莫知窮理之原相貞元者乃有造命之説求治者急功利而莫知格君之本相元和者乃有正心之對尊孟子性善之論曰此大功也然六條之奏出於後周挈逝者如斯之言曰此絶學也然勵志之詩聞於西晉推蜀繼漢所以正司馬氏也顧有以之著漢晉春秋者矣黜周存唐所以擿歐陽子也顧有以之改呉兢國史者矣凡此皆天下至理所在不容易視之也將其人偶見於此而餘不足論乎或程朱之説反出於此乎否也諸士子博學而反諸約以待問者久矣願悉其人以對kao
  
  問世之治亂常繫君子小人之進退而人君所患常在君子小人之難知盖大奸似忠大詐似信茍無灼見之明則或以君子為小人以小人為君子者衆矣此知人所以自古為難也昔四國流言人皆以為疑而金縢之啟卒彰於天威辨言亂政人皆以為賢而兩觀之誅莫逃於聖鑒使非天與聖人則二人之邪正終莫能辨矣乃若冲年嗣位之君宜其懵於此然能破上書者之詐而稱大將軍之忠至於左右皆驚何其明也果敢聰明之主宜不為人所欺然舉世皆知其相之奸而獨信任之以為朕殊不覺何其蔽也嗚呼人君孰不欲有治無亂進君子退小人然而往往如彼者豈不以知人為難無道以燭之邪欽惟我皇上清明在躬宵旰圖治於執政之臣任之未嘗不専而於懐欺之徒去之未嘗不决盖逺法堯舜之明而漢以下不足言矣兹欲使所進皆君子而在下無遺賢所逺必小人而在位無留慝以永保國家太平之治是必有道也諸君子學古入官於前代治亂之迹講之熟矣其為我明著其説將以獻於上焉
  
  問一代之興必有佐命世臣與國咸休自殷周以來則已然矣顧其子孫不能無中㣲之日則為人上者必振之以昭先烈示後勸若漢髙帝功臣罷侯者至宣帝而後復之光武功臣失爵者至安帝而後續之汪濊之恩忠厚之澤見於史者可考也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建萬世不㧞之業雖出於天命然佐命有功之臣疑亦萬世不可忘者考諸當時不特分茅錫爵𫝊之子孫或陪葬孝陵或配享太廟或褒其忠勲於祀典報功之禮逺過前代而其子孫在今日有禄食者盖己無幾試以其大者言之有才本王佐可方漢之留侯者有勇冠諸軍可比唐之鄂公者有從起帝鄉撫定八州有功無過者有貴為帝甥常將偏師有勝無敗者有收方氏而靖海上者有縳明昇而下全蜀者有以禦偽呉前後伏節於淛東者有以拒偽漢前後死忠於江漢者有手殪伏賊而彌肘腋之變者有佯為諜書而收敵愾之功者有以幃幄翼衛之勞兄弟封公者有以方面専征之績兄弟封侯者其大功元勲校諸平時封拜何但霄壌哉然陪葬之一抔尚存配享之祔位不撤祀典之廟貌如生顧使其傳泯焉如此疑非所以昭先烈示後勸豈有司未嘗舉兩漢故事以請而至於斯乎如有以興滅繼絶之説言之於上亦庶幾可以慰髙廟在天之靈而報功盛典嫓美殷周矣諸士子生長南服必能記其運籌决勝之方與其攻城略地斬將搴旗之勇請詳著於篇以助有司之册府勲庸者
  考教職䇿問
  一
  問先儒謂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然則讀其書而不知其説可乎論語之書傳者别有齊論一篇何以不存孟子之書説者謂又有外書四篇何以不傳論語盖孔門衆弟子所録或者謂成於曾子有子之門人其説孰得孟子盖亦其所自著或者謂出於公孫丑萬章之徒其説孰是治大學在論孟先讀中庸在論孟後學者工夫固不可躐而進歟孔子之言皆自然孟子之言皆事實聖賢詞氣將不可强而同歟後世之於二書也有起刀筆而知論語用為佐治之本者其所見雖懿或未能究其大全而通之邪有為大儒而不知孟子至為疑孟之書者其所見雖偏固未能掩其衆美而議之耶諸士子將來有師儒之責其教人宜莫有先於二書者矣請著於篇
  
  聖人之道中焉止矣而學之者雖大賢亦不能無弊也自河洛之學行而考亭實嗣其傳然在當時與考亭並出者有湖南之學有金華之學又有臨川之學永嘉之學今折衷以考亭之言則謂湖南之學失之過髙金華之學失之不及所謂失者何所指歟謂臨川之學偏於持守永嘉之學偏於事功所謂偏者何所見歟觀考亭之書所以箴其失藥其偏者屢矣而卒未能使之適中何歟豈尊其師説而弗變歟抑拘於氣質而不可以加進歟茍問之弗審辨之弗明則大繆起於毫釐而望底於大中之域難矣諸士子將出其學以教人其悉以對
  
  邇嵗河决張秋水溢姑蘇上勤聖衷累遣詔使盖凡有一言一䇿可取者舉得自見而况農田水利之説亦學者所當究心者耶夫黃河之水自汴趨淮以入海而黃陵岡乃河流東下之喉襟説者謂此岡廢而不築故有今日之决然乎姑蘇之水由太湖下松江以入海而白茅港乃三呉泄水之尾閭説者謂此港淤而不浚故有今日之患是乎黃陵岡茍未就緒則青滄之境徒駭馬頰諸處皆河之故委禹貢所謂九道者若聽其北徙而導之勢順而功易第不審於東南漕計可無礙乎否也白茅港既未即功則三呉之間劉家港鹽鐵塘諸處皆江之故委禹貢所謂三江既入者若隨其所在而浚之力分而利博第不審於逺近民田可無損乎否也夫修築之功鉅而國用方匱䟽浚之役勞而民食孔艱兹欲使功成而下不擾患除而民不饑何施而可諸士子將有教人之責計必取法安定而究心於此者請悉言之
  私試䇿問
  世之論士以為年少則浮薄年邁則老成故上之人於士卒待其遲暮而後用之然考諸傳記有年二十四中興漢室為雲臺之冠者有年二十四從定江東成赤壁之功者有年二十八定䇿隆中雖闗張宿將皆安為之愧服者有年三十五侍謀軍國雖李郭元勲皆陰受其建畫者有年二十九當建安之末為參軍筭無遺䇿有年三十當建中之初為内相克濟多難有年三十一而捫虱談當世之務者有年三十二而建節負滅敵之志者有年三十一以學士本兵卒之舉澶淵之役有年三十三以侍郎出督遂能平苖劉之亂或年三十二為參謀卒之拜御史人為之膽落者或年三十六位樞府卒之任招討賊為之膽寒者凡若此皆所謂少年未更事之人也將上之人誤用之而偶中乎則考其平生皆綽有定見非僥倖嘗試者之為也如上之人必待其年邁而後用之乎則尚論其人而退計其事必有後時失機之悔豈古人所以惜老成者亦必自其少壯而用之使其更事愈多閲世愈熟雖衰老而不忍釋之乎抑少壯之時置之散地直待其遲暮昏眊而後乃用之則史之所書又不誣如此諸士子幼學久矣亦必有壯行之志雖用舍存乎人然所以自處者亦不可不豫定也請悉著之
  會試䇿問
  一
  問古昔帝王創業垂統必有謨訓傳之家邦我太祖髙皇帝立法定制製為祖訓以遺東宫親王又命編輯前代善惡為昭鑒録以賜諸王盖重根本蕃枝葉為億萬載隆長之計其視法術之賜詩書之教帝範之作開元之訓仁孝之詩戒子之篇以至承華之有略元良之有述萬萬不侔矣是書雖蔵在祕府而見諸聖政之記儒臣所叙述者天下固已傳之諸士子亦嘗習聞而與知乎聞而知之請述聖祖之鴻猷大㫖以為天下告則於明天子端本睦親之治不為無補也
  
  問天下之治存乎紀綱而成乎風俗斯二者果相須耶亦各自為用而不能相通耶且二者之名起於何時二者之義何所於取漢唐宋之所以為紀綱者何如所以為風俗者何如其安危治亂可考而知也言紀綱者莫切於韓昌黎朱晦菴彼論議之士或以賞罰或以官爵或以法度或以井田其為説孰要乎言風俗者莫切於賈誼陸䞇彼循行之典或詔公卿大夫或令二千石或遣諫官博士或大中大夫其為法孰善乎國朝統御之初紀綱振肅風俗齊一逺過前代然嵗久勢殊未免有偏而不起之處兹號令詳悉條格具備而救偏補敝返朴還淳之效猶或未臻不知古之人不賞而勸不罰而治不令而行不教而聽何以能然也有志於世道者寧可黙焉而已乎
  
  問學者於前賢之所造詣非問之審辨之明則無所據以得師而為歸宿之地矣試舉其大者言之有講道於西與程子相望而興者或謂其似伯夷有載道而南得程子相傳之的者或謂其似展季有致力於存心養性専師孟子者或疑其出於禅有從事於小學大學私淑朱子者或疑其出於老夫此四公皆所謂豪傑之士曠世而見者其造道之地乃不一如此後學亦徒因古人之成説謂其爾然真知其似伯夷似展季疑於禅疑於老者果何在耶請極論之以觀平日之所嘗究心者
  
  問政有名有實名與實應則治成故忠信誠慤可以結民虚偽誣罔不可以為化昔人有是言矣自省成考課之法弊在漢或綜核名實而計簿欺謾户口增偽或責課公卿而屯田警備失實者多在唐或鋭意治功而邊鎮交兵器械幾盡在宋或躬親庶政裁抑僥倖而用刑行政審官納諫之實猶有議焉彼皆願治之君而名實之不相應如此然則將聽其所為而終莫能正邪抑别有其道也今天下之政名存而實弊者不可縷數必欲使上下惇信内外孚感終始貞固復古道於數千載之上不可謂不難矣試與諸士子圖之
  
  問民為邦本而兵所以為國禦侮有天下者庸可不加之意乎我太祖髙皇帝御極惠民養兵度越前古其在當時民安於供賦而樂兵堅於捍衛而嬉可謂盛矣承平既久民之版籍猶昔也然轉徙者未能招來山澤所藏或有他虞將何以處之兵之尺伍猶昔也然逃亡者莫可究詰戰守所繫恒有隐憂將何以拯之列聖以來增有司以撫民其惠亦周矣何版籍之卒難於復也責憲臣以清軍其法亦嚴矣何尺伍之卒難於充也豈均輸太重不能懇減有假託以為利者乎抑公作頻繁不能加恤有並縁以自殖者乎江南之民雖若稍裕然課辦多矣設有歉嵗孰為之繼三邊之兵雖若素整然役戍疲矣脱有警報孰任其責此皆宵旰之慮當路者所欲聞也如欲使民復而内以實兵足而外以固必有道焉諸士子宜悉所藴以對






  篁墩文集巻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一    明 程敏政 撰考 論 説 辨
  詩考
  按孔子刪書凡百篇刪詩凡三百五篇皆遭秦火而絶漢興罷挾書之律經生學士乃敢掇拾於煨燼之餘料理於記誦之末而書之所出者非一時所得者非一手參互考定為五十九篇亡者幾半而識者尚不能無真偽之别今古文之疑也詩也者與書同禍漢初傳者有齊魯韓毛四家而三百五篇完整如舊其蔵之何所授之何人此固已不能不啟人之疑矣三家亡而毛氏獨行子朱子從而為之集傳其深闢小序之非有功於學者甚大而愚者讀之猶有所不能領解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劉歆傳云文帝時詩始萌芽皆諸子傳説至武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推此意也則知今詩乃出於漢儒之所綴輯而非孔子刪定之舊本矣詩之名始見於虞書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大抵古詩皆樂也詩雖有風雅頌之分而皆主於樂亦猶易雖有辭變象之别而皆主於占也古者胄子之教過庭之訓皆於詩乎得之所謂養其良知良能者也而今之詩乃取夫狎邪淫蕩之詞襍乎清廟生民之列言之汙齒頰書之穢簡牘師何以授之於徒父何以詔之於子而况聖經賢傳之㫖本以為治性養心之具曰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也曰口不道惡言耳不聽淫聲也其嚴如此詩也者心之聲而發乎性情者也孔子刪而定之放其鄭聲以為萬世之常經顧乃有取於斯則其所刪者為何詩而其所放者又何聲哉或曰古者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故美惡不嫌於兼取也是大不然陳詩觀風不過曰某地之詩其可傳者若干如二南之類則其風之美可知也某地之詩其可以示戒者若干如刺淫之類則其風之襍可知也至於某地之詩無可采者則其風之惡亦不言而喻矣豈必以其狎邪淫蕩之詞而盡陳之哉且詩者求治之一端耳其他之可以觀民風者固多也施于政麗于刑而見于官府之文法者何限謂參之詩可也而必求之詩可乎亦恐先王不如是之迂也大槩小序不當以淫者自作之詞為刺淫故朱子辭而闢之然刺淫二字則實古者講師授受之言得之孔門而不可誣者何哉漢儒徒見三百五篇之目散軼不存則遂取孔子所刪所放之餘一切凑合以足其數而小序者不察亦一切以其得於師者槩之曰刺淫此其所由失也朱子闢之是也然集傳則又以孔子鄭聲淫之一語為主凡鄭風之中小序以為懼讒思賢刺廢學而閔無臣者皆舉而歸之淫則亦未免於矯枉過直者矣夫諸詩既無指名又無證佐茍以善心逆之則淫可以為雅以不善之心逆之則雅可以為淫漢儒故有以二南為刺詩者矣説詩者豈可棄其已然之疑信者而以臆見懸斷之哉由是觀之刺淫之詩乃孔子之所必存者也淫者自作之詩則孔子之所必刪者也古今人情不大相逺而理之在人心者無古今也如有以狎邪淫蕩之辭與伊川擊壌之集朱子感興之詩俱收而並録之日與學者講肄而誦習之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其不以為侮聖言者幾希又日以之敷陳演説於講幃經幄之前曰此將以示勸也彼將以示儆也則下流於不敬而蹈誨淫之轍上以為故常而啟效尤之心其賊經而害教有不可勝言者矣或曰春秋亦孔子之筆而所載者多簒弑淫亂之蹟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垂法立戒云爾詩之所存亦此意也是尤不然詩之與史其體截然不同也故稱孔子者於春秋曰修修則有褒貶之義焉其法不容於不備也於詩曰刪刪則有放鄭聲之義焉其法不容於不嚴也集傳云深絶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辭於詩以為戒愚以謂詩之與樂無二道也茍易詩之一字以為史則垂法立戒之義兼舉而益明矣或曰胄子之教過庭之訓太史之陳亦取其善者耳其不善者則姑置之以示戒而不以教不以訓不以陳也如此則直詩耳亦何煩於聖人之刪而謂之經哉其不然矣詩之為教盖無出温柔敦厚思無邪之兩言茍去淫者自作之辭而存刺淫之作則其説可通也不然求其説而不得不失之過則失之不及而聖人刪詩放鄭聲之意終不白於後世矣朱子學孔者也以為此經實出聖人之所刪定故深闢小序之非少袪學者之蔽而豈逆漢儒之欺哉漢儒亂大學矣而朱子訂其章句漢儒亂周易矣而朱子訂其經傳漢儒壊禮與樂而朱子編三禮不究其義集詩傳僅止於此是漢儒之幸而後學之不幸也噫取狎邪淫蕩之辭垂之萬世而為經其罪大且久矣今故重加决擿别為此編雖極僣踰不敢逃避者非立異也無當於心而不敢以自欺也亦果於非漢儒而篤於尊聖經云爾
  老氏論
  釋老二氏同禍天下而人不知老氏之罪甚於釋者不知老氏之本也世之知老氏者有二焉以其有禱晴雨役鬼神驅魍魎與夫齋醮符水之説則謂之正一之教以其有長生久視之説則謂之全真之教是二者皆非老氏之本也予考之周禮太祝掌事鬼神曰禬禜以除㐫荒禱水旱司巫掌羣巫之政令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是禱晴雨之説也方相氏帥百𨽻而時儺以索室毆疫大䘮以戈擊壙之四隅毆方良是役鬼神之説也壺涿氏掌除水虫以象骨午貫牡橭而沉之則其神死淵為陵神謂龍罔象之屬庭氏掌射天鳥若神也則以太陰之弓與枉矢射之是驅魍魎之説也小祝掌禳禱以祈福祥逺辠疾而素問亦曰往古之醫祝由而已是齋醮符水之説也凡是四者在前古之時多掌於官府降及後世官失其職而老氏之徒竊取之非老氏之本也河圖洛書見於火候之説先天後天之圖亦出於此至陳邵兩賢始表章之遂為萬世理學之正宗而參同契一書至勤朱蔡師生為之注釋盖古者士窮無以自見而獨善其身者之所為也老氏之徒竊取之非老氏之本也然則老氏之本何在曰先儒則有成説矣而人莫之知也權詐者老氏之本也當周之末世先王之道不行而人心放溺以孔孟之賢聖而不得位以拯之乃徒見諸筆舌之間以望後世則固付之無可奈何矣老氏之徒窺見其幾以為人性之不能盡善則陰為不善而陽揜之亦足以名世矣夫老氏倡此道於人偽滋甚之時人亦苦其陽為不善之可耻也則靡然從之由是申韓之刑名蘇張之縱橫良平之陰謀嵇阮之曠逹羣起四出以就功名盖不特迷暗者惑之而髙明者亦甘心焉其平生之巧中詭遇自喜以為能事得計者無不出於老氏老氏之權詐流毒至此而人不知其罪者不知其本也夫釋氏兼愛而老氏為我兼愛之道雖足以罔民其意猶欲勉人之為善至於為我乃人人自便之計而老氏倡之遂至膠固纒綿於天下後世而莫之能解如色之迷人豈惟陷其術中而不悟雖悟矣而安處之無如之何此老氏之罪也彼世之罪老氏者乃猶指其禱晴雨役鬼神魍魎與夫齋醮符水長生久視之説亦見其末矣
  伍員論
  父子之親君臣之義一也不幸而處其變則如之何曰君臣之合以人父子之合以天以人者可絶而以天者不可絶故舜禹不敢以非禮加諸瞽叟伯鯀而上有桀紂之君則下有湯武之臣不謂之簒奪而謂之弔民伐罪上有太甲昌邑之君則下有伊霍之臣不謂之䟦扈而謂之廢昏立明書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讐禮曰人臣之禮不顯諫三諫不聽則逃之子之於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此可見以人者可絶而以天者不可絶故也然又當權其中使親義不至於偏廢若曰以有過之父而見誅於有道之君則不敢以親賊義鯀廢而禹興是也以無過之父而見殺於無道之君則不敢以義掩親伍奢見殺而子員復讐是也處變之定理盖不易此而蘇轍乃譏員逆天傷義是豈復有人心者哉且平王之為君也堯舜之君乎抑桀紂之君乎太甲昌邑之君乎此不待辯而明矣彼平王殺其子妻其婦奬奸回戮忠良有臣如湯武者弔民伐罪可也如伊霍者廢昏立明可也顧員上不能為湯武下不能為伊霍則以呉之師破楚入郢而鞭其墓以發至憤其志亦可悲矣為轍者但知夫平王前日為員之君而不知今日為員之讐豈惟不知父子之親亦不知君臣之義矣夫君者天下之義主也君而至於使人讐之則孟子之所謂獨夫耳禮曰父母之讐弗與共戴天然則員之所鞭者非平王乃獨夫也而謂其逆天傷義是無父之人也昔王裒以父死非命終身未嘗西向而坐以示不臣於晉朱子取而載諸小學之書以實父子之倫則員固朱子所不棄者然予獨悲夫員之所為尤有可憾者焉昔張良以五世相韓憤秦之滅其宗也則佐漢髙帝誅秦而立韓公子成及項羽殺成則又佐髙帝襲殺羽於固陵讐復恥雪則遂謝病辟穀託從赤松子遊以明其心之為韓也使員當入郢之後投戈解甲翩然辭呉之爵禄而退處於深山長谷之中以示其所遭之不幸豈不可以盡全歸之孝哉惜乎其志不足及此而反以讒見禍於他人之手也
  陳平論
  西漢之士其䇿事率以利而不以義若陳平則其尤者何以知其然以淮陰侯之事而知之夫吕氏之殺侯千古之所共憤而予以為平實啟之吕氏特成之耳方人之告侯反也髙帝自意之不决問於羣臣而不决其不决者豈帝真不之知哉誠有以惡侯之罪而念侯之功故徘徊猶豫持兩端於心胸之間當此時也得好義者一言則生得好利者一言則死侯之生死繫於人言盖不容髪而帝乃取决於平為平者宜對帝曰侯定列國取項羽握重兵在外者十年顧不反今天下已定裂土而王其志願亦足矣且侯素號明智豈不知天命不可以僣跡此觀之則告者之妄不言可知陛下宜抵告者罪而取上變之書緘之付侯以示無他則侯必束身歸朝駢首請罪其戴漢之恩益深臣節益堅而為國之藩籬益固此䇿之上也且告變者其真偽未可知而叛逆大罪固不可以輕加亦不可以末減陛下宜使親信腹心之臣覘於楚之境上人惟不為則已為則自有不能掩者覘之而得其實則使使持節召侯召之不來然後六師移之未晚也偽則宜速斬告者以安功臣之心仍以璽書慰侯此䇿之中也若從羣臣之言不論事之真偽遽興無名之師則侯之反形未具雖家置一喙以喻侯之當誅其孰聽之况陛下新一天下之初事多未遑而首戮元勲則人人自危雖左右服事之臣亦為之凛凛懼矣使陛下果若人言則䇿之下也平計不出此乃曰陛下精兵孰與楚諸將用兵孰與侯如此而兵之是趨之反也臣竊為陛下危之豈非所謂人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擠之且下石焉者乎及帝問其䇿則曰古者天子有巡狩會諸侯陛下第出偽遊雲夢㑹諸侯於陳陳楚之西界侯聞天子出遊其勢必無事而郊謁謁而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是果何等語哉正虞廷之所謂讒説孔子之所謂利口孟子之所謂逢君之惡者也嗚呼平一言而使髙帝為無恩之主元勲受無罪之誅平亦不義之甚矣或曰侯雖被擒至洛陽赦為侯固未死也而遽歸罪於平無乃甚乎曰人之禍福必有胚胎平之計一行而未央之事已兆於此王導所謂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者也平盖不足責矣予獨慨夫古之大聖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不為而髙祖乃甘心於平以得侯為漢子孫無窮之利世降愈下而義利之辨愈乖盖使人有不勝其憾者矣
  孔明論
  或曰昭烈伐呉乃千古之失䇿而孔明略無一字之諫當時武臣若趙雲者乃有國賊曹操非孫權之言然則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非也伐呉之失䇿孔明諫之不聽而昭烈悔之不及人特未之知耳何以知孔明之諫孔明之初語昭烈曰孫權據有江東已歴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與為援而不可圖也孔明之初意如此後來之諫可知矣何以知昭烈之悔永安之詔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國家終定大事且昭烈方敗於孫權其慚憤以圖再舉不言可知而託孤之際乃舍權稱丕意必孔明之諫有如雲之言者故昭烈至是乃悟其言而深恨始謀之不臧也曾是而謂孔明之智不足以及此乎曰昭烈之於孔明嘗有魚水之喻矣跡是觀之則孔明之言照烈固有不能盡用者哉曰豈特不能盡用而已盖所謂十不一試者也孔明之言曰荆州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也使孔明處此盖必有䇿而昭烈追景升之顧寧舍之以去反為逆操之資赤壁之勝雖幸得其半而終不能守盖非孔明之初意矣又曰益州天府之土劉璋闇弱將軍既帝室之胄若跨有荆益漢室可興矣使孔明處此亦必有䇿而昭烈乃聽法正之詭謀襲取成都雖得璋而理不直又非孔明之初意矣孔明所以興漢之䇿盖素定於草廬三顧坐談之頃其大者則取荆益援孫權而昭烈曾無一之見從而後世乃歸之天不祚漢豈不過乎曰孔明嘗自歎法孝直在必能制主上東行然則孔明之智不逮正矣曰非也孔明嘗勸取益州昭烈不聽而聽於正伐呉之舉孔明亦必諫之不聽而思其人也正言難入詭謀易從雖大賢君子猶所不免而况昭烈乎
  士農説
  天下之人無過士農兩途而後世每病其有遊手之農盜名之士者何哉曰業有所因以廢弊有所因以起故夫以牛墾田而後天下有遊手之農以書鋟梓而後天下有盜名之士且以牛墾田本所以利民而天下之農乃有遊手者何也盖古者以兩人耦耕不知用牛之利而牛惟以服車故易曰服牛乗馬書曰肇牽車牛逺服賈詩曰睆彼牽牛不以服箱盖當時一夫不耕則不得食故農未有不從事於南畆者降及後世以牛代人一牛之耕足以供數人之食而農之業始廢於是從事于南畆者無幾而旁觀以待食者過半夫民勞則不暇乎其他而逸則必至於生事故盜起訟興而治化不能逮古故曰天下有遊手之農則以牛墾田之弊也以書鋟梓本所以便士而天下之士乃有盜名者何也盖士之為學不過知行二者古之人知一事則行一事而竹簡韋編不為野朴至於漢儒力行之力漸㣲而淹貫一經守其師説致知之功猶為近古則亦以其手自傳録之難勢不能泛及故也曹操嘗問蔡琰家書琰所記四百餘篇請給紙筆繕冩送上蘇軾亦謂宋初之人求史記漢書不可得幸而得之晝夜手抄盖當時鋟梓之説未有也自夫後世鋟梓之説一行學者不知致書之難一切趨于茍簡而士之業始廢百家衆技與夫程子所謂有之無所補無之靡所闕者汗牛充棟又足以蠱學者之心志而六經語孟之書反以為科目之具既已得𮥼則不復容心其間而世所謂士者口耳之學爾其僅足以名世者則一以辭章髙下為學之淺深夫行不逮古人知不逮漢儒而以辭章為業則是名為士而實則非故曰天下有盜名之士則以書鋟梓之弊也夫古之人其為計雖若甚拙而其利之也深其立法雖若甚迂而其便之也久後世之巧㨗雖可以快一時而較其得失反出其下若二端是已嗚呼出古人之下者又何止於此哉
  報應説
  淮陰侯佐髙祖平列國取項羽天下之大功也而見殺於女主何進與袁紹謀誅宦者安帝室天下之大忠也而見殺于寺人此後世君子所為痛惜者也予獨以為之二人者亦自有殺身之道焉書曰惠廸吉從逆㐫孟子曰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盖福善禍淫之理相為隠伏其見諸人者㨗如影響之於形聲人但見其感應之遲遂以為彼蒼者若罔聞知殆所謂䙝天者也以史考之酈食其不煩尺矢片甲下齊七十餘城其功偉矣而淮陰嫉之自以己為大將握重兵在外而功反出書生下遂進兵擊齊齊王以食其為紿已也而烹之則烹酈食其者非齊王乃淮陰也何太后專制孝仁董后積不能平而進以太后之兄為大將軍執國政且惡董后之姪重其權勢與己同乃誣奏董后不宜居京師少帝許之進遂發兵圍董氏之宅收重免官俾之自殺董后亦以憂死則殺董重者非少帝乃何進也夫二人者嫉人之有功忌人之軋已必欲取而置之死地乃欲保成功永終譽幸死於牖下其亦不思之甚矣然則二人者之死特假婦寺之手耳彼食其與重何罪哉傳曰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不為也二人者忌嫉之念一萌而殺人之心無所不至然卒之亦足以自殺其身則福善禍淫之理盖可畏矣嗟夫功過不相掩也彼二人者功忠固可痛惜然表而出之特以戒夫世之忌嫉者
  辨河間志程知節墓
  按舊志唐盧國公程知節墓在滄州之將相鄉有土阜二南北相去不滿百武南一阜髙三丈周迴二十丈故老相傳知節從征遼東道卒遂葬於此土人號其地曰程家林鄉曰將相鄉北一阜頗低以為山人既卜葬知節亦卒因附葬之其説甚謬然卒無以審其所從來予考之唐書知節卒陪葬昭陵昭陵在長安距滄州盖風馬牛之不相及其謬一也太宗征遼時知節為瀘州都督實不在行其謬二也且知節卒於髙宗顯慶三年上距太宗征遼將十五年今謂從征道卒其謬三也然則此二阜者果誰之墓乎盖唐橫海軍節度使程日華及其從子懐訊之墓而土人傳訛以為知節耳何以知其然以史考之徳宗時立橫海軍節度置司滄州日華以興元元年為節度使兼御史大夫既卒子懐直繼之官至尚書右僕射嘗入朝從兄懐訊因代為節度使既卒子執恭繼之官至司空封邠國公元和十三年改邠寧節度使盖程氏凡四世據有滄景之地則此阜為日華懐訊之墓無疑也且程氏世鎮滄州將四十年史稱日華家人子弟列宿衛者三十餘人則在鎮留居者必衆故地曰程家林又日華父子兄弟皆建節鉞位兩府封上公故鄉曰將相鄉而土人但見有葬者其勲名爵位輝赫若是莫知其誰何直以稔聞知節之名遂謬為之説如此予恐無以解後來之惑故特為之置辨
  宋太祖太宗授受辨
  太祖太宗授受之際所以致後世之疑者誰乎曰李燾刪潤湘山野録而啟之陳桱附會涑水紀聞而成之不深考者以為實然爾夫燾之所以啟之者何也曰燾為長編以太祖顧命實録正史不載而刪潤野録之事附其下初意本以偹闕文然野録謂太祖太宗對飲燭影下時見太宗有不可勝之狀而燾改不可勝為遜避太祖下階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而燾改戳雪為戳地好做為好為之又加大聲二字野録出於僧文瑩之傳聞固不足據就其中考之如所載太宗慟引羣臣環瞻聖體玉色瑩然等語則亦初無毫髪可疑之隙而燾略加刪潤遂不免有畫蛇添足之病夫燾既刪潤之以為正文矣而又細辨其非者何也曰實録正史皆謂太祖有疾命内侍就建隆觀設醮而野録以為無疾方且登閣望氣下階戳雪紀聞謂癸丑帝崩王繼恩始召晉王入宫而野録以為太祖壬子夜召晉王屬以後事遂宿禁中故燾反覆致詰於太祖之病否太宗之出入時日之先後本以為刪潤之地而不自知其刪潤之語未瑩反以啟後世之疑也夫桱之所以成之者何也曰桱止據燾所刪潤者書之又於好為之下妄以己意添俄而帝崩四字復以宋后母子託命之語繫之則遂駭人之聽聞矣母子託命之語本為王繼恩召徳芳而發出於癸丑帝崩之後而桱以屬之壬子且削去召徳芳之事而獨存此語則是不知紀聞野録兩書之文本相牴牾强合於一其附會比燾之刪潤抑又甚焉近世保齋宋論復指桱所書者以為太祖太宗事之首尾不過如此則其不考又出桱下矣然則宋后召徳芳之事信乎曰正史實録載之紀聞又出温公事當不妄燾并疑徳芳非宋后之子則過矣徳芳在當時年最少育於宋后或為所鍾愛皆不可知但事出於兩人所記而不同者當視其人温公可據之人也温公可據則文瑩可出召徳芳之事有則留宿之事無矣或乃謂燾之刪潤盖有意著太宗之惡姑引野録以藉口而又自破其説以避禍則臆度之大過又恐李燾復生不肯自當爾史稱燾博極羣書其為長編専務廣采擇焉不精殆有所不免也或曰太宗子孫繼立故人無敢言者然南渡孝宗以後其事當無所諱亦無一人言之者何也借曰髙宗授受之懿可以盖前人之愆故其跡益泯然元史成於歐陽𤣥諸公當時復何所諱又無一語及之盖必有定論矣不然此何等大事而不加之意哉或曰太宗於太祖崩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廷美徳昭不得其死皆足以追證燭影之疑是又不深考之故也不踰年改元五代常事宋乃太祖第三后長編謂其崩太宗設次發哀羣臣奉慰以后初立未嘗降詔故䘮儀多所貶損百官不成服固當時禮官之過也就使因召徳芳而銜之則其事亦在太祖崩後矣廷美之死趙普為之太宗固有不得辭其責者至於徳昭之死非出於幽囚躪逼之舉長編謂太宗育其子惟吉於禁中日侍中食凡八年始出閣詔邸第供億悉與親王埒諸王子不得偕也况徳昭因他日行賞一言之憤不惜一死乃忍其父為人所戕而噤不出一語哉就使不踰年改元宋后崩不成服徳昭之死皆出太宗則亦未可以其後來之不善而遂逆探其有今將之心加之以無名之罪也胡一桂楊維禎梁寅之流銳欲以簒弑加之恐皆以不見李燾全書之故正猶獄官不據人原發之案而深文巧詆鈎致其罪偶有刻吏見而喜之又從而和之此太宗之事所以不能自解於今日也或曰太祖既欲傳弟何不使太宗正太弟之名考之九朝通略謂唐天祐以後建儲之禮不復講行至太宗立真宗方知討論故事又五代凡當次者多領開封尹故太宗廷美相繼為之則知太祖亦承唐末五代之習兼以年嵗之未邁耳是或將有待焉而遽自意其死乎夫傳疑史法也茍無疑可存則亦何必摭拾小説强為之辭以滋後世無窮之惑此燾桱之罪也或又引宋朝類要載陳摶對太祖火日之説終有可疑是不知摶於太宗初入朝終身未嘗見太祖其説盖不攻而破矣夫千載不决之論其可以懸斷者理與事耳以事言之不過如此以理言之凡古之簒弑者多出深讐急變大不得已之謀又必假手他人然後如志未有親自操刄為萬一僥倖之圖於大内者觀太祖於太宗如灼艾分痛與夫龍行虎步之語始終無纎芥之隙太宗何苦而為此舍從容得位之樂而自處於危亡立至之地病狂䘮心者所不肯為㐫殘絶世者所不忍為而謂太宗為之斷乎其不可信也矧類要野録皆託於佛老之徒之口縱使有之亦儒者所不道而况於無乎予之所篤信者温公紀聞之外一無取焉爾
  太古軒辨
  陶淵明夏日北窻高卧清風徐來自謂羲皇上人此殆以古為高者司馬温公製深衣一襲以餽康節康節却之曰居今之世不敢服古之服又似以古為非者二公皆百世士而意見不同如此何歟或曰二公古其心而不泥其跡不害其為同也郡人劉宗敏先生自號太古其將識二公之心跡者歟不可知也或曰淵明棄官歸隠寄傲一窻之下而宗敏壯年遨遊乎江湖之上日不暇給康節一古衣不肯服而宗敏不惜重購聚竒於一軒日與好事者樂之而以太古自名若是者其有得於二公否乎是誠不可知矣或曰不然淵明以古人為高乃弄無絃之琴以自娯不必舜文周孔之聲也康節以古服為非乃究先天之心學畫而為圖直上泝羲皇而置文王以下不論由是觀之以為不古也而有古者存焉以為古也而有不古者寓焉此先正之所為不可及也今宗敏號精於琴又以先天之㫖為抽添火𠉀之説自以為得不傳之學於至人然則宗敏之心跡其不古而古者歟抑古而不古者歟皆不可知也必有能辨之者
  論董公徐洪客
  所貴於天下士者謂其識見超出乎衆人之上也周末之諸侯務相并吞以自强大不復知有君臣之義以項羽之弑君天下不能名其為賊髙祖之初意亦惟惡其分地不平故起忿兵以報私怨而新城三老董公乃獨説髙祖曰仁不以勇義不以力項羽無道放弑義帝天下之賊也大王宜率三軍為之素服告諸侯而伐之此三王之舉也其辭毅然不可犯髙祖用之而漢業以成良平諸公曾無一人能知此義者六朝以來人安於簒竊不復知有弔伐之事以楊廣之無道天下不能聲其為獨夫雖太宗之才略亦且為殊錫受禅之舉昧大計以就逆圖而泰山道士徐洪客乃獨勸李宻曰將軍宜乗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宻不能用而其言至今讀者凛有生氣房杜諸公曾無一人能知此義者然則二君子之識見斯不可謂之天下士矣乎世未嘗乏才也顧多隠於抱闗擊柝黃冠野服之流其長往而不返者何限當多事之秋乃或僅出其長以見於世而竒偉卓絶已如此然則為人上者豈可偃然自足以輕天下之士邪
  論曹操
  曹操之在漢人服其智而操亦以之自况曰吾豈四目哉但多智耳以予觀之操豈足以言智哉操之所以不即敗亡者天幸也夫操之圍張繡於穣城攻劉備於徐州也田豐嘗兩説袁紹以襲許矣其拒紹於官渡也孫䇿又嘗定部署以襲許矣其追袁紹擊烏桓也備又嘗勸劉表以襲許矣使三子者之計一行則操之敗亡豈待旋踵而袁劉不能盡人之言孫有暴客之禍謂之非天幸可乎或曰操雖虚國逺征亦必有居守之臣留屯之兵以備非常之變則襲許之䇿烏能保其必勝哉是大不然方闗侯之取襄攻樊也操固已相視無措惟議徙許都以避其銳然則明知敵來不能起為之所而况於出竒制勝者哉操之危盖屢矣而猶以多智自詭吾誰欺乎古之智者必以誠為之主而動不失正無欲速之心而有萬全之道焉若操之幸勝茍免特所謂穿窬之雄耳烏足以言智
  隋論
  隋文之取天下與唐宋二祖無異而身不免於惡名國不免於閏位者何哉亦曰后徳之不臧爾夫隋之亡也以煬帝廣而歸咎於后徳也何居曰廣之立獨孤后為之也夫太子勇以無罪見廢而廣以愛幸奪宗則亡隋者獨孤后也今夫張湯杜周其所以致身起家者何如而能使其業之昌𦙍之隆者徒以子孫之賢耳矧隋文以一統之盛得中才之主任守成之責其有不能儷美於唐宋二祖者乎顧乃以大器而畀之酗荒淫虐之子則后之罪也嗚呼周之興也以文王而太姒以聖徳為之配舍伯邑考而人不以為少恩立武王而人不以為溺愛卒之化家為國而膺祚之靈長者莫加焉此無他用天下之公也廢立大事而徇私背公未有不亂者書稱桀之亡維婦言是用盖帝之謂矣雖被弑之際抵牀大恚曰獨孤誤我亦何益哉
  狄仁傑論
  先儒謂狄仁傑未及復中宗年七十以卒所薦張柬之等嗣而成之柬之亦年八十矣使天不假年則事機一失國祚終傾仁傑之不早計於此有遺恨焉是大不然凡事之成雖出於人然其所以成者天也當武后末年中宗已還東宫而仁傑居相位其間豈無事機可乗而遲回以至於死固不可以言智然中宗既還東宫則天下者東宫之天下不言可知智者於此正當持重以銷羣慝而要其成固不可為萬一嘗試之舉此仁傑之心而柬之幸其功凡此皆天也就使柬之不幸亦死而唐命未改天下豈無狄張之徒哉論者乃以其衰莫不早計為恨末矣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夀幾百年事紂終其身至武王年九十有三輔以太公亦年八十餘方始勝殷殺受大告武成由是觀之則文武太公之衰莫不早計甚矣傳曰天之所廢孰能興之天之所興孰能廢之論者烏足以及此
  貍奴論
  家蓄一老貍奴將誕子矣一女童誤觸之而墮日夕嗚嗚然會有餽兩小貍奴者其始盖漠然不相能也老貍奴者從而撫之徬徨焉躑躅焉卧則擁之行則翊之䑛其氄而譲之食兩小貍奴者亦久而相忘也稍即之遂承其乳焉自是欣然以為良己之母老貍奴者亦居然以為良已出也吁亦異哉昔漢明徳馬后無子顯宗取他人子命養之曰人子何必親生但恨愛之不至耳后遂盡心撫育而章帝亦恩性天至母子慈孝始終無纎芥之間貍奴之事適有契焉然則世之為人親與子而有不慈不孝者豈獨愧於古人亦愧此異類已
  祀神考
  我先尚書少保襄毅公之捐舘也治命作堂於先祠之東以奉五祀而附以張仙之神若漢夀亭侯若逺祖忠壯公若唐越國汪公中丞張公惟時走方逺仕京師不獲與聞克儉弟以先公之不忘於此也即以其年庀工而成之暨走歸奉襄事讀祭禮乃復考訂異同著其説於壁以示我後人
  一論定司命竈中霤族厲門五祀
  五祀之名見於禮之月令者曰門行户竈中霤凡曲禮及周官小祀之注無弗同者白虎通則有井而無行至於祭法則又以為天子七祀曰司命中霤門行户竈太厲也諸侯五祀曰司命竈門行公厲也大夫三祀曰族厲門行也此其説經不再見故先儒多是月令而非祭法然王制大夫祭五祀注曰司命中霤門行厲則又與祭法相乗凡此六説雖參互交錯而皆出於秦漢諸儒之所紀録疑有不可偏主者走故從王制之注而獨以竈易行焉夫自天子以至庶人其樂生疑無不同者此司命之祭也自天下以至一國一家雖其地有小大之不同然皆謂之有土可也此中霤之祭也人之動也不能無出入而其居也不能無飲食此門與竈之祭也鬼無所歸則為厲故自天子以至大夫皆有之但以差等而異其名先王之制仁之至義之盡也此族厲之祭也禮繁則亂事神則難户之於門類也井行之於中霤亦類也而復祀之何居儀禮士疾病行禱五祀則司命族厲之當與可知也故今定著司命之祭以春取生育之義也竈之祭以夏火得令也中霤之祭以季夏土旺於中央也族厲之祭以秋取萬物肅殺消弭災沴之義也門之祭以冬嵗交之際有陰陽闔闢之道也夫司命所以主有家之生本乎天也中霤門竈所以資有家之用本乎地也族厲所以督有家之過本乎人也三者備而祭義明矣
  二論定禖氏之祀
  古有髙禖之祭乃天子祈嗣之禮行之於郊又謂之郊禖疑非臣下所當僣然后稷實以祈髙禖而生其事見於生民之詩則古之臣下亦有行之者矣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祈嗣之禮古必通於上下而今亡其制也近世以土木為像而嚴事之者曰張仙莫知其所從起老泉賛之謂禱之而得二蘇亦不名其誰也其像張弓挾弹如貴游公子之狀或傳其為周之張仲事不經見而月令髙禖之祭必禮御者帶以弓韣授以弓矢顯其有得子之祥也内則男子生射之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期其有事於逺大也故竊疑此像即髙禖之神其易矢為弹者取誕子之義也獨張仲之事求其説而不得又竊以謂古者祭必用尸如夏郊以董伯為尸周公祭泰山以召公為尸取其徳之相類也豈周之祀髙禖者嘗以張仲為尸乎語曰仁者必有後又曰孝弟行仁之本也詩稱張仲孝友尹吉甫資之以成其徳則祈子而祀張仲或禮之以義起者歟但禖之稱髙涉於僣而禮有别稱禖氏者亦猶天子之社謂之后土皇地祇而庶人之社謂之后土氏也故今定著為禖氏之神庶於禮為弗畔也
  三論漢夀亭侯及逺祖忠壯公唐越國汪公中丞張公之祀
  漢夀亭侯忠義聞天下先公屢嘗夢之每出師則祀於帳中而侯實為漢死節於呉我徽郡故呉境也先忠壯公當侯景之亂越國汪公當隋末之亂皆有保捍州里功歴代著之祀典徽之人家尸户祝而忠壯公又程之大宗禮所謂先祖當有立春之祭者也中丞張公當安史之亂保江淮以遏强虜資中興則江淮以南不汙於腥膻不罹於荼毒者皆其力也江淮以南祀之宜也昔尹和靖先生每旦必誦光明經或問之曰母命也夫異端之説君子尚不忍廢先命而誦習之况一代忠勲之臣有先烈焉有先徳焉我先公奉之實以致夫景慕感仰之意耳亦非欲祀之以徼福也而小子其何敢不嗣敬之哉










  篁墩文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二    明 程敏政 撰辨
  辨祁譜世次自周秦迄五代了無一闕可疑
  按饒之景徳鎮有宋都官程公名祁者嘗撰程氏世譜三十卷起得姓之初而終於五季其間系次分合履歴詳簡最號精宻盖自宋以來凡程氏之有譜者必以此為按本之者進以為是不本之者斥以為非其説之得行於一宗如此敏政每閲之亦歎其有功程氏而獨疑其自晉以上抵於周末事不見於經史何所稽憑而能歴歴著之使其昭穆分明了無遺闕一至是哉然又疑魏晉以來用門地取人凡大家巨室必有譜牒副在官府而祁生汴宋之時恐及見之不可知也近歳以來欲重訂本宗一房因徧考舊譜旁証他書而後知祁譜之果可疑也何哉以其所書河南房一𣲖而因有以盡發其偽也祁稱據林寳元和姓纂謂陳亡忠壯公子孫徙中山五世孫大辨為六合令雖云五世祖忠壯而不知其所從出敏政考之文苑英華得李邕所為程長史碑其載五世祖重安侯嚮正忠壯之孫而嚮生育育生皆皆生𢎞𢎞生大辨具有履歴最後又得陳留譜證之相同其書皆出汴宋而祁不之見乃於其所著譜謂嚮生二子翻詡翻生三子公順公頡公頴詡生二子公顥公顯反稱大辨不知其所從出以是知祁譜之可疑者當不止此盖祁自負博極羣書蒐獵纂集以成此譜而不知簡册所載固有出其見聞之外者若邕碑是已程以國氏始於休父世望安定而嬰公事趙家邯鄲再望廣平此固程之所自出者也故今定著此譜仍系二公於首以重水木本原之思凡祁譜所述世次出於周秦之間者皆不敢具載以明此譜之可信然祁自序有云倘宗人與我同志或嗣有所見或别有藏書與今譜不同者願以見教尚庶幾改之則其本心亦豈不有望於後之人也哉
  辨祁譜稱漢歴簡侯黒至晉新安太守元譚世次太逺紀述太詳可疑
  按祁譜謂嬰十一世至漢歴簡侯黒黒傳二十世至新安太守元譚中間無一人一事見於傳記今不敢從然簡侯實趙人則其先當出於嬰公故今止據漢書年表世系附嬰公之後
  辨祁譜不知程氏初遷江南出呉都亭侯普之後誤據元和姓纂以為出魏安鄉侯昱歐陽文忠公碑銘亦從其誤
  按林寳姓纂謂唐世程之望分為七而廣平中山濟陽三族皆祖魏安鄉侯昱於是都官祁據之以作世譜曰中山之程出於新安太守元譚實安鄉侯之裔當晉東渡自河北來守新安遂家焉而太守十三世孫是為忠壯公靈洗於是歐陽公又據之以作冀國公碑銘曰程分為七三祖安鄉廣平中山以暨濟陽中山之程出自靈洗實昱裔孫仕於陳季兩説既出凡程氏之有譜者無不宗之敏政竊誦之而有所疑焉李邕所作程長史碑其世次甚明而祁不之見乃妄有所述則等而上之謂元譚之果出於昱其敢以為據乎後得陳留程氏舊譜其説曰唐世程之望分為七而廣平中山祖呉都亭侯普濟陽祖魏安鄉侯昱分南北兩宗乃知姓纂漏書呉都亭侯普五字由是後人襲舛承訛謂三族皆祖安鄉盖由歐陽公與祁為林寳所誤而後人又為二公所誤也陳留譜所書逺有端緒而祁又不之見其自叙紹聖年中求陳留之譜而不得且云無由論定以待異時則宜其所譜之䟽脱視寳為甚也陳留譜謂普從孫堅東渡江歴事孫權為盪㓂將軍賜居建康為南宗之祖晉元帝東渡自建康即位而普之𤣥孫元譚仕為新安太守始居新安盖程氏之徙江南始於普而居新安者始於元譚非元譚始自河朔徙江南也會里文簡公大昌為譜序曰自晉以前程氏未有越江而南者居江南其始於東晉元譚公乎噫會里公最號博洽為朱子所禮重者尚為此説則餘譜之不能有所是正又何責焉辨祁譜書新安太守元譚以下世次絶與陳留譜不同及書忠壯公二十二子可疑
  祁譜元譚子超生馮馮子豐生景秀景秀子元政生寳雲寳雲子法曉生隠𮥼隠𮥼子道樂生次茂次茂子詧生寳惠寳惠生靈洗五子靈洗生文季二十二子文季生子嚮子嚮生詡詡子公顥生絢絢子南金生元諫元諫子季隨生繹繹子昔範生行褒
  按祁譜謂忠壯五世孫大辨居中山不知其所從出敏政既得李邕碑訂之其居新安者自元譚生長民長民生相韶韶生元政元政生道惠道惠生天祚法度天祚生超法度生扞宗景遂超生邕之邕之生修修生次茂次茂生詧詧生寳惠寳惠生忠壯凡十二世又自忠壯五世至皆富二公分南北二宗皆仕隋為涿郡主簿生𢎞𢎞生大辨為北宗富生炫炫子南金生諫諫四世生行褒為南宗敏政又得陳留譜訂之如右考之宋齊書元譚四世孫道惠二子三孫當宋子業之亂悉佐晉安王子勛起兵其名雜見紀傳中而祁乃止書天祚一人餘皆列諸外譜又稱忠壯兄弟五人子二十二人亦皆與陳留譜不合考南史傳凡當時將相大臣三子五子無問顯晦多書而忠壯二十二子至有尚主者反不以書載考之祁譜二十二子無後及外徙者過半獨嚮一房居故鄉則亦必無之理也史稱文季死於周詔以其子嚮襲封盖謂文季之子名嚮也而祁乃謂其名為子嚮益可占其人之不審焉敏政最後又得二説其一洪武長史通公所編績溪坊市譜䟦云家藏舊譜稱嚮生一子失名其曾孫曰行褒與諸譜不同其一元儒方氏𤣥成䟦程氏譜亦云婺源譜稱元譚十三世生忠壯公績溪譜稱元譚九世生忠壯公其不同又如此則知祁譜之後固自有覺其非而闕之者矣惜其未見李邕碑及陳留譜故無從訂之爾
  祁譜又以炫為絢謂絢有弟綸南金有二子元皓元諫皆與陳留譜不合唐登科記止作程諫亦無所謂元諫唐試進士蓂莢賦刻諫公之文尚存又謂繹生二子昔範西範比陳留譜多一人盖昔西二字聲相近而誤也
  辨祁譜不知元皓與皓為一人誤分滄州中山為二房及謬増荆杞一人為河南房祖
  按祁譜以忠壯七世孫元皓生日華為滄州祖而誤以大辨生文英文英生皓皓生荆杞為中山祖且云伊川宗譜一巻宜上附之意以伊川六世祖秀為荆杞之子也敏政每閲之頗疑元皓與皓本一人何哉姓纂謂大辨居中山而唐書本傳稱日華定州安喜人世鎮滄景定州即古中山也日華父子獨仕於滄耳祁乃盡其族而歸之滄非人情矣後於趙明誠金石續録得唐韓義賔定州别駕程君墓誌及陳留譜考之則皓生日華日華生懐直懐直生執恭執恭生世庸世庸生巖巖生秀皓與元皓果一人而猶有可疑者唐書本傳元皓嘗受安史偽署為定州刺史李邕碑稱皓廣宗人發身文學惟此為不同耳既又考唐代宗徳宗實録始復得其所以誤者實録於日華傳下曰日華廣宗人父皓為定州刺史始居安喜而史朝義傳下曰朝義既死其偽定州刺史程元勝等皆舉其地以降乃知作史者不審但見定州有兩程刺史遂以元勝之事附之而又易其名為元皓也所猶幸者新舊史於日華傳中俱曰元皓於朝義傳中俱曰元勝間見互出可從而為尋疑勘誤之地使其改而從一則豈可以復正哉祁不能訂史之失乃謂皓生一子荆杞更出一疑以誤後人今定著以邕碑唐史及韓誌陳留譜為據夫然後百年之疑一日而决又考之宋季有續譜者以姓纂稱大辨不知其所從出而祁譜忠壯公十四世孫有粹實英秀四人遂以伊川之𣲖附此秀下則又愈逺而愈失之者也
  辨祁譜行褒以上世系訛舛當正行褒以下世系明白當從及祁續譜所載者諸房多不之見或誤加増損亦畧辨之
  按祁譜之所失其最甚者在於偽作行褒以上祖名以相聮綴若其所譜行褒以下六世支分𣲖衍則又最為明白當從之者盖祁生汴宋去五代時未逺而其所譜行褒六世孫承字行三十餘房則皆當時見聞相及住居相邇慶弔相通者也其附載承議公之言曰諸房子孫並請以承字冠於名上置籍注之以辨少長而祁别有續譜二十巻大抵皆三十房之後江南諸程多出於此然以數經兵燹之餘人或莫見之而近世諸程之譜意出於宋季元初之人餖飣為之彼固不虞祁之有續譜也則或脱其世或增其名用求合於祁之前譜舛戾紛紜莫可究極而三十房者反無一人承其後焉所失較祁益又甚矣今訂本宗譜而不能徧及各房因隨所見畧志之以俟續書
  祁譜昔範三子秉彞匡柔行褒匡柔二子適造行褒四子諒幹纂翰宋南溪房達可印本譜行褒生適適生吾吾生諒諒生鳳鳳生纂諸譜或同或異或疑適諒皆犯近祖之諱殊不考適即匡柔之子祁續譜亦明書適生吾吾生凉凉二子長鳳次鸞鸞二子長秔次榮後人不見祁續譜誤以適置行褒之下又不考涼與澐淘為伯叔兄弟名皆從水旁而輒改為諒也達可譜又稱纂五子瓊璿珎琮璊琮為鳯凰瀘口南溪三房祖考祁譜纂止四子無琮字諸譜並稱幹公位下渥生琮㑹通譜又嘗辨定然祁譜載渥南唐元宗初進士達可譜載勛唐僖宗時進士豈有孫先中祖舉八十年者考印本譜旁注云一本鳯生偉偉生琮併志之以備參考則當時固嘗存疑於此而不及正耳今從而訂之固先正之意也琮即唐忠臣宗楚之誤辨見後
  祁譜珍生八子洎沚渾澤澐湘淘汾續譜亦如之諸房譜或謂九子或謂十子増減不一其大約則多濬清渝滻四字考祁續譜滻自出幹祖𣲖原公下其餘三字則皆疑傳冩之誤如環溪譜渾下注云一作渝㑹里譜澤下注云一作清宜振録則明以洎作濬蓋皆字畫相近而易於舛也
  宋南溪房印本舊譜適三世生鸞鸞生二子長秔次榮秔榮字後來翻刻偶爾糢糊由是後人或以秔為秠為秬或以榮為瑩或并三字悉置鸞下皆非也桃梅譜又以為行褒生四子幹纂翰秔或徑以為適生秔悉與祁譜不合當從印本舊譜
  祁譜盈生一子從讜遷湖南諸譜並同别譜乃謂盈有次子從發為率口𣲖考祁續譜渾生郇郇生從發後人誤以墨絲牽於盈下也
  會里文簡公大昌修譜自五世祖文新始考祁續譜澤早卒弟澐擇族人子番為之後始居㑹里曾孫立生四公即文新之父也文簡五世孫天經編慶源録謂家蔵元豐支書載始遷㑹里祖至第七世文新墓經理四至具存與紹興官印支書並同但缺名字行第然則始遷祖即澤公無疑惜當時未見祁續譜耳㑹里裔孫明逺譜序云文簡公時元豐支書匿於長孫之才房下故公弗之見近天經得而補之可以釋公遺憾矣然非登載明白而主信於數世以上之遺籍初何敢空言駕説犯先世之嚴誡哉此言是矣所惜者誤以澤為清則猶未免有察焉弗精之病耳
  祁譜澐下不載所生各𣲖譜或謂澐生一子仲繁為祁門浮梁祖或謂澐生四子亮蕪寰季為休寧汊口祖或謂澐生二子仲節南節為休寧古城陪郭祖考祁續譜澐生三子長仲繁將兵戍祁門嚴湖諸處次仲節南節將兵戍歙南古城及休寧仲繁生二子熺燿熺居祁門新府生二子承勲承徳承勲生五子令温令滔令洭令汾令洙燿還居汊口舊府生承武承武生旺旺生二子淮沅相繼為巖將淮生四子亮蕪寰季此最有據後人不見祁續譜於祁門𣲖脱去二世謂令洭仕唐為中奉大夫又於令滔五子令洭三子名悉加承字以求合於祁之前譜考唐百官志無中奉大夫階官宋徽宗大觀年間初置令洭生於唐而仕於汴宋之末將二百嵗矣柏溪程山譜五子三子名並無承字其誤甚明於汊口譜徑書澐生四子盖徒以淮沅與澐淘官為巖將相同而名之邊旁亦偶同也中間脱去五世以時計之端明終於理宗之朝而與宋初五世祖同行矣婺源開化諸譜所載與祁續譜世次相同但不知燿與承武之名而謂汊口始遷祖及二世祖俱忘諱字耳
  祁續譜湘當巢賊亂後分兵守婺源官至檢校工部尚書湘卒子全禮代之官至檢校御史中丞全禮卒弟全臯代之官至御史大夫全臯老子遁代之遁一名范官至檢校户部尚書兼國子祭酒入宋罷兵盖父子兄弟四世守婺源以時與事證之最為有據今婺源譜謂全臯無傳全禮生嗣恭嗣恭子思復生筠筠子仁愿生范天祐二年進士入官全失其實按祁前譜於八房止於汾下書無子如淘如全臯下皆無所書盖已書於續譜而後人未之見也遁之後人不知所出或上泝於匡柔位下或俯就於仁愿位下皆非是考澐拒黄巢在乾符五年下迨天祐二年才二十七年湘至范已六世年數太促世數太多縱有舊譜相承亦不能自信矣盖全禮下茂芳范萌凡四昆弟此一范也全臯下遁止一身亦嘗名范此一范也由前言之則全禮下范乃此范之孫由後言之則全臯下范乃彼范之祖後人不知而合為一其誤可勝言哉周溪譜謂遁之子孫居彰睦蓮河而忘此祖却接范為始祖失其源流逺矣樂平小彰睦裔孫宋貴溪教諭珽重編譜系亦嘗置辨大抵與周溪之説畧同惜其累經㑹譜而莫或釐正之者又婺源譜稱全禮為本縣都督考唐史每道置都督多大臣出領一縣不應有此郡志婺源在唐末嘗於腰灘蚺蛇港立都鎮即今縣城則全禮所領乃都鎮譜誤以為都督也
  婺源清源譜稱嗣遜始居清源生承貴承貴子仕修生利涉利見利涉子仁生克誠克誠子邦彦生天則即二十公利見子侃生克敬克敬子宗瑞生椿即十九公乃環溪所自出今環溪譜稱嗣遜二子長十九公次二十公中少六世環溪裔孫潜夫作辨訛以為本宗譜稱湘公生唐咸通三年下距椿公生晉天福十一年世次不逺中間不能復容六世其言可據但淘公譜序稱行年七十位不過巖將且其所序皆天祐三年梁未簒唐以前之事姑以是年為始等而上之七十年則淘當生於文宗開成二年湘本淘兄乃下生於懿宗咸通三年中隔武宗宣宗兩朝反少淘二十六嵗由此觀之湘以下生年甲子亦未可據然以乾符五年澐公起兵拒黄巢之年為準於咸通三年以上更加四十年中間亦不能復容六世故今定著從環溪譜惟芟去湘公以下在唐諸祖生年月日以從其實則上下皆通若從清源譜則草庭以文林隠諸先逹悉與今修譜之人同行不可㑹矣
  婺源舊譜稱嗣恭長子思伯一名仁愿生四子茂芳范萌次子思復一名烈生三子簡筠籍筠生三子曰十一曰興曰護續譜者誤以仁愿置筠下又或改興為仁興以遷就之皆非也考長徑舊譜出於筠且稱萌為簡籍兄弟今從之
  祁譜八房獨書汾無子續譜書淘嘗以姪全禮為子後全禮守婺源又以姪旭為子旭代為巖將兼領開化馬金嶺卒廟食龍山生子玢助防於歙始遷河西玢生四子彦贇彦樞彦榕彦材為槐塘諸𣲖祖别譜乃謂汾生四子盖誤以玢為汾也婺源種徳坊龍陂及開化蔗溪所載並同槐塘孟公㑹通譜亦自疑於汾無子著其説於本支譜下以俟後人則今之考正亦豈非孟公之志哉
  祁續譜澐次子仲節鎮歙古城仲節次子蘭生廸字逢吉今㑹通譜謂汾子彦榕生延拓世居河西延拓子文昇生徳曉徳曉子璿生逢吉為休寧簿子照始居休寧比祁續譜多三世考山斗舊譜有後周廣順二年祭逢吉文上距乾符五年澐公起兵拒巢之時才七十八年自汾至逢吉已七世世次與年數太相懸絶又以事證之澐季子南節鎮休寧子孫居陪郭分居小東門先墓多在東山今山斗舊譜載逢吉葬小東門外子照遂居小東門再遷山斗逢吉夫人葬東山又嘗有屋在陪郭是必仲節南節二公之後當時慶弔相通故墓宅相隣如此若以為逺自河西而來大非其實又廸十世孫安節世忠録稱其嘉定中應募為路鈐王徳所舉詔特以其名授征西安撫招討使按宋史傳王徳乃建紹名將下迨嘉定死已久矣唐宋招撫招討使皆宰執大臣出領豈有一人應募即授此任考宋季道傳朝野雜録嘉泰開禧中用兵於金以趙淳為京西招撫使下納粟補官之令帳前總轄王徳和上應募若干人詔悉𨽻京西招撫司置遊擊義士軍授正將副將統領之官盖後人誤以王徳和為王徳安節本授京西招撫司遊擊義士軍副將兼統領而誤以為征西安撫招討使也績溪坊市譜稱出於沚云沚二子盈一作蘭旭一作藥旭仕唐為金鄉尹遷績溪葬周藤塢悉與諸譜不同惟文清公古城宗祖墓銘㑹里小彰睦諸譜及祁續譜澐公子仲節始居歙古城生一子煥煥生三子藥蘭蕙則坊市譜所稱盈旭即藥蘭者其實四人强之為兩人也按旭本東密巖將非尹金鄉本葬開化龍山非周藤塢疑坊市舊譜不見藥蘭所出因以附盈旭之下遂失之乂諦考其前後亦多可疑如稱藥尹金鄉在唐光化元年惟玩編譜在後唐清泰元年上下相距僅四十年而藥與惟玩相隔六世盧藩續譜在後周顯徳間上下相距僅二十七年而惟玩與盧藩亦相隔六世且所載子孫每代不下數十百人無嗣者什九盖續譜者本欲侈大其族而不意反滋觀者之惑也獨元儒方𤣥成及長史公重訂坊市譜拳拳望其後人旁㑹諸譜正其闕失前輩虚心求益之意藹然可以想見比之偏執自是力戰公議者不同故今以諸譜定著芟其所當芟存其所當存庶幾可還其舊而兩賢之目亦將瞑於地下矣
  富溪裔孫常元朝印本譜稱出於渝云渝與兄澐同時起兵避難生一子榮葬古墓山考榮即涼之孫鸞之子秔之弟後人誤屬渝下以事推之渝即涼也涼亦澐淘伯叔兄弟同出篁墩後人拘於八房之説强躋之澐淘之間盡以涼事書渝下而又脱去一世誤矣端明珌公銘富溪程用之墓謂富溪由臨溪而後散又謂祖壟在古墓山秔本臨溪之祖與榮正同所出而古墓山之説亦與譜合後來續譜者謂富溪遷自汊口又謂榮有兄弟三人分居閔口與宋誌元譜全相戾矣婺源龍陂種徳坊開化蔗溪諸譜謂閔口程氏舊分七大房建昌雪樓之𣲖其一也若閔口舊程氏自當出此乃為得之
  吳門譜謂端為呉越營田使生承珤承珤生立信立信生師孟今考蘇舜欽所撰立信墓志曽祖仕錢氏為營田使祖徙籍於蘇父高遁不仕中間脱去一世宜從墓志
  樂平杭橋譜僖三世孫承憲生溥溥生翺翺生完完生泰含泰含生通二通二生沆沆生剛愍公振考汪端明藻所撰剛愍公碑云曽祖承憲祖溥父翺以公貴贈朝請大夫無完至沆四世當以碑為正
  祁續譜開化北原及黟南山𣲖出於百之百之生承鐸各譜或以為珍第九子清生専専生宗邁宗邁生承鐸或以為渾孫亘亘生専皆非是盖百之字宗邁其子又以承字為行合於祁之前譜待制俱亦有譜辨謂無清専二世
  祁續譜茂生承穆承穆生二子長大公次二公大生十九公十九公生二子長四公次七公七生二子長念五次念六念六生二子長復次興興生進進生蕩别譜謂承穆生蕩中脱六世蕩羅田上市祖其先有副使思敬嘗與龍首山小彰睦㑹同稱其世掌世忠祠事
  印本譜以鸞為浮梁東鄉程山祖今程山譜稱出於仲繁此必有本但謂令洙生承徳承徳九世生宋龍圖瑀以世次考之瑀與汊口端明珌同行瑀終於北宋之末珌終於南宋之末年數懸絶而輩行同又所譜於令滔令洭諸子名並無承字則承徳亦不得為令洙之子别譜或稱令洙世系無考或稱令洙為黟歙程氏祖皆為未得其實考程山出仲繁子熺乃為得之
  淳安程氏譜稱出於忠壯别子文燦云文燦為鄱陽丞子孫遷嚴州又謂休寧㑹里文簡公大昌皆出其下非也考祁續譜百之下承鐸生利見利見生相遷睦州青溪宜以此為正
  祁門程村譜琬生逵與黟南山同遷自開化宜祖百之但祁續譜及北原舊譜琬生億億生安世安僖安世生舜安僖生逵中間脱去億與安僖二世宜從祁續譜
  績溪仁里譜出於槐塘云文清公兄元定子宏祖瞻祖辛祖乃績溪𣲖所從出宏祖無嗣以瞻祖子相字仲和為之繼官至宣慰副使生一子燧考宋吕左史撰文清公父宣義墓誌元定實先父死而誌無瞻祖辛祖之名又考元楊剛中撰宣慰墓誌稱宏祖無子文清公擇族人有能子為之繼績溪程里積慶譜藥十一世孫夢龍生二子有能有為有能次子仲和宣慰副使生一子燧數説不同然槐塘舊譜云文清公從兄元龍二子瞻祖辛祖仁里舊譜云瞻祖辛祖一名有能有為相出繼宏祖今定著從舊譜及墓銘
  婺源種徳坊譜云出徳𤣥之後考宋史傳徳𤣥鄭州滎澤人善醫術太宗朝歴官翰林使今種徳坊程氏尚世其醫此必汴宋之末從南渡者但謂徳𤣥上出於湘與全臯則恐未然蓋湘與全臯子孫未有北徙者而祁譜别有鄭州房本上程之後徳𤣥當出於此意其後人因僑居婺源之久遂誤與土著者同祖也譜後同源異𣲖圖一巻可取甚多如稱淘為十三公旭為四公且云淘後子孫居開化龍山及歙縣槐塘最與祁續譜相合開化蔗溪譜所載亦同
  婺源城東城西譜皆稱出於南溪房尚書彦光考逹可印本譜並無遷婺源者城東譜有子益子壽子文三人城西譜有繼善者本名饒考彰睦元朝舊譜則子益子壽子文實出於遁公位下考祁譜則饒實出於翰公位下其於南溪了無相渉大抵各家舊譜多散失於兵燹為子孫者不能窮探博訪以求真是之歸以意推之反失其實孝侯三世不修譜之訓可不戒哉孝侯諱釐漢歴侯黒之孫也今諸譜以為江北延祖亦誤
  辨龍山譜稱沚公始遷開化及所載諸錯誤
  按休寧東宻巖自黄巢亂後定置巖將一人澐始為之弟淘嗣之繼子旭又嗣之旭從子秔又嗣之秔從孫淮沅又嗣之凡六更傳襲至宋開寳八年滅南唐巖兵始解考郡志及祁譜澐為巖將兼領開化馬金嶺防拓等事歴世因之皆開軍府於東宻至旭之世疑開化事有重於休寧者遂移軍府於龍山則始遷開化者旭也今龍山譜謂沚以巢賊之亂走開化至龍山息肩弛擔因卜築焉土人呼為下擔十三祖其言大失其實下擔之名在在有之豈皆因避亂而息肩弛擔於彼者澐公據東宻正以保全宗族乃使其兄流離異縣而不復相通可乎又謂沚父珍公葬本里孔望塢自今觀之珍公之卒在澐公為巖將之前未遭離亂當葬篁墩在澐公為巖將之後已經貴顯必擇善地於休歙之境無縁先葬於他鄉數百里之外雖曰開化乃其所部揆之人情亦不應舍近求逺如此唐宋以來金石之文古人多葬其父於宦所旭公既移軍府於開化則孔望塢之墓或者淘公譜誤以為珍公也祁續譜開化諸房一房旭生二子宥玢宥居龍山玢遷槐塘宥生二子旦譲旦生四子忠香靖竦譲生二子効升升居上湖一房百之遷白沙生承鐸承鐸生寵寵生六子輔堯宥宣宏宻宻生三子京効天叙天叙曾孫克一嘗修宗系考婺源龍陂開化蔗溪樂平小彰睦諸譜並同今龍山譜乃謂讓生三子輔堯球瑢又謂汾生二子効升錯亂舛誤不可勝道竊意龍山之祖實出玢之兄宥舊譜失書遂與白沙譜相出入而不虞後人之考訂也獨其族人在元有講書名介者為譜圖説曰譜書不可以家之所蔵自宗主天下之事亦至於理而止耳介何敢附會其説乎斯言誠不易之論也
  辨仲節徙居歙之古城山非休寧古城巖
  按宋丞相文清公撰休寧古城巖宗祖墓銘云澐公子仲節當同光元年棄弓矢置田宅依休寧外家趙氏遂居古城巖明年弟南節又遷邑之陪郭仲節卒葬古城巖北園娶金氏葬乾明觀北園由是凡居古城巖者悉稱仲節之後而古城巖譜又謂仲節自黃墩來休寧行李四十餘擔隨行親僕僅五人是時仲節年將四十尚未婚娶以今考之澐公起兵據東宻巖以拒黃巢保州里楊行宻承制授兵馬副統帥開府於歙兄弟子姪悉典兵柄分鎮列邑威勢赫然如古封建之諸侯無縁二子獨退守田野依棲無聊若羈人焉其可疑一也陪郭裔孫峴至正五年譜累累言仲節以光化元年遷居歙城西南古城山明年南節又遷休寧陪郭以史譜參考澐公以唐僖宗乾符五年禦巢仲節南節嘗為兵馬先鋒其年當二三十嵗矣昭宗光化元年分居二處上距乾符五年才二十年正當澐公棄背之後若依古城巖譜及墓銘以為後唐莊宗同光二年則上下相距將五十年仲節南節當七八十嵗矣而譜以為是時仲節年將四十尚未婚娶其可疑二也墓銘及陪郭譜皆謂仲節娶金氏葬乾明觀後乾明在郡治東如以為休寧古城巖則吾邑從古及今即無此觀其可疑三也竊意古城山乃歙休之交去帥府不逺去黃墩祖墓又近故仲節居之休寧自來為徽富縣東宻又在境中當時必有别宅故南節居之揆之於理度之以勢休寧古城巖或者亦出黃墩但非仲節之後恐將來以文清公此文益以傳疑故訂之按古城山在歙西南意當時屯戍之地故稍西則為古城關然岩鎮東南又有古城岩最竒險今有古岩寺存焉
  文清公碑稱仲節生煥煥生三子藥蘭蕙蕙生三子承議承諫承諭近考富溪印本譜稱諒公位下嚴生三子沇一名仲節汶一名南節沇生恩恩生令令生三子承議承詢承謀並遷古城疑承諫承諭即承詢承謀之誤而仲節果非休寧古城祖也其書沇汶雙名盖與績溪譜盈旭一名藥蘭之説同為一誤
  辨徳興祖琮即唐忠臣宗楚諸譜更置之誤
  按徳興南溪房逹可印本譜云先世有諱琮者以從僖宗幸蜀官至司徒其孫銀青光禄大夫彦光世為徳興銀山鎮將嘗有南唐保大二年奏狀云祖父某昔在京國累從龍鑾黃巢犯闕隨駕西行受封扈駕功臣檢校司徒遣分符竹又云祖父初則共集義旅固護鄉閭兵收狂㓂即命沒軍盖縁奉上無私所以不顧身首又有宋咸淳二年子孫祭文稱為招討相公者其事與名絶不見於史書傳記嘗竊疑之後因大會諸譜諦考其故乃知琮之為宗楚而譜誤更之也考唐書廣明元年十二月黃巢入長安僖宗走興元入蜀以左僕射鳯翔節度使鄭畋為京城四面諸軍都統刑部尚書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為副都統會兵討賊是即奏狀所稱黃巢犯闕隨駕西行受封扈駕功臣遣分符竹祭文所稱招討相公者也中和元年四月官軍大破黃巢收復長安巢走還襲之殺副都統程宗楚是即奏狀所稱兵收狂㓂即命沒軍奉上無私不顧身首者也由是觀之琮即宗楚無疑然譜之所以更其名者則以新安程氏多出纂祖之後祁譜載纂四子瓊璿珍璊而徳興房不見宗楚所出遂去楚字加玉字旁以强躋於四子之間不知宗楚之名顯載於史而家乗遺事又足以證之更其所不當更附其所不當附其失輕重之倫甚矣載考祁譜有雒陽房一𣲖云諱忠建者實晉上程侯咸十五世孫仕唐為涇原節度使同時有程宗楚者不能言其昭穆忠建以同姓之故收籍牙内遂秉節鉞且稱其二子全暉全曜全曜子渥夫宗楚本出新安轉遷徳興祁以不能自言昭穆之故輒置諸雒陽𣲖中盖祁每見仕江北者即書之為江北房如滄州節度使日華本中山人即書之為滄州房也徳興譜琮二孫彦輝彦光而祁以為二子全輝全曜渥本宗楚之從祖而祁反置全曜之下亦徒見五代史有全暉之名舊譜有渥之名而雜揉以成之也觀祁世譜序自謂所得歙人程士忠程立兩家譜文字漫滅因考史傳别為世譜譜成出之太早又為好事者離析卷帙遷附臆説理出厚誣其所言如此則亦何怪其錯亂之不至於此哉所惜者逹可不能正祁之失而復有所貿易幾使一代節義之臣一家忠烈之祖至於淪沒而無聞予故表而出之匪獨以慰其子孫亦使有司有所據而崇奉其烝嘗汛掃其塋域以為天下後世之勸云爾
  辨婺源種徳坊徳興海口樂平東湖及湖州四程氏皆自西北來遷非出忠壯公後
  按江南諸程多祖忠壯公然亦有自西北轉遷江南者或自為譜或遂稱忠壯公後以予所見諸譜而參訂之凡四焉其一婺源種徳坊程氏本宋翰林使徳𤣥之後考史傳徳𤣥鄭州滎澤人善醫術子孫至今世其業其一徳興海口程氏本宋沙隨先生逈之後考傳記逈寧陵人南渡時為徳興丞因家海口女適董氏董氏世祀之稱已無後然端明珌公文集有䟦云及見沙隨之孫仲熊海口之程疑尚有在者其一樂平東湖程氏本宋榮州觀察使恭愍公廸之後考史傳廸河南人父博古戰死熈河追封忠𠅤王立廟杭州號旌忠子昌寓為鼎澧鎮撫使亦死於戰追封威顯侯賜葬樂平東湖其事畧見於小彰睦之譜今歙縣黃坑寺故有程氏祠堂中奉程氏累代神主其間封爵諡號畧與東湖相似而不著其諱訪其譜失於兵燹而後來者遂謂其名為坤厚其事畧不見於史書傳記疑東湖子孫有遷休寧者久而忘其祖烈續譜者見其名位猶存於祠主為之餖飣其事以實之而又或小有增損於祠主之上以成其説歟其一湖州程氏本宋龍圖閣學士忠文公公許之後考史傳公許蜀通義人其居蜀逺在忠壯之前南宋始居湖州子孫在元有名郇者官終婺源知州嘗與汊口族人往還為作世忠祠記盖此程氏前三𣲖則北宋之末隨髙宗而南者後一𣲖則南宋之時出蜀江而東者皆非忠壯之後也然婺源有翰林應奉以文子孫又有翰林使徳𤣥子孫兩公職銜皆侍從也徳興有端𫎇先生子孫又有沙隨先生子孫兩公師友皆文公也樂平有侍郎剛愍公振之子孫又有觀察使愍公廸之子孫兩公皆以忠節著諡號略同也湖州有龍圖閣學士休寧文簡公大昌子孫又有龍圖閣學士通義忠文公公許子孫兩公並以碩儒顯官位略等也則安知其後人不有互祖其祖而莫之辨者乎故今定著統宗世譜而詳書其事庶將來者少免於崇韜拜墓之譏云爾辨河南程氏新居休寧建康陪郭程氏舊居休寧及遷徙承繼之由
  按文簡大中子姪十有八人靖康末惟文簡曾孫禮問孚問伊川子端中端彦從髙宗南渡居池州及建康其餘則皆留居伊洛而未及行與夫避亂四出而不可知者也既定居池州建康子孫多至十有一房朝廷又屢有褒録之典可謂中興矣而端彦子暘生謙之為徽州直學嘗與朱子通書謙之生源源生振孫振孫子正學志學正學生祉田宅在休寧而陪郭小東門程氏特盛乃以銓量請為休寧尉既老而相依以居此河南程氏之新居休寧者馬光祖之守建康也創明道書院擇池州房伊川五世孫偃孫俾奉明道之祀盖端中子晠生節之節之子濤即偃孫之父當時禮官定議以節之至偃孫三世單傳宜令三世並繼明道長子端懿長孫昻後會偃孫早世無子制使姚希得又取建康房文簡七世孫幼學繼之盖孚問生舜人舜人子安卿生子材即幼學之父此河南程氏之居建康者初忠壯十四世孫澐次子南節始自篁墩遷休寧陪郭南節子宣生承敬承敬子宿生昭昭子全生先先子永竒分居小東門永竒生瑜瑜子九使生四公四公子六三無嗣以志學子榮秀繼榮秀生文賁季熒祉居休寧無子而季熒繼之此篁墩程氏之舊居休寧者宋元之季池州最受兵而兩城皆嘗被屠由是程氏子孫在池及建康者今無聞焉陪郭小東門程氏舊分十三房兵革以來存者三房其餘蕩析不能復返桑梓而季熒之後亦無聞焉近世凡程氏號稱有譜者轉相授受傳冩譌舛最多其甚者一謂河南房出於節之以為節之生⿱⿱生珪浩珪浩生海海生興興生徳用即河南房之所從出然節之一位三世單傳當宋之時已經申請移繼明道居建康矣安得復有謂名⿱者考之伊川長孫易生原之原之子漸生叔浩叔浩子梅生興興子徳用實河南房之祖但莫知其所以自南徂北之由盖續譜者誤以漸為⿱以叔浩為珪浩以梅為海而不知韻書本無⿱字且叔浩與叔仍叔儀梅與權模杞梓為聮行之足證也一謂休寧房出於文簡八世孫祉又謂出於榮秀祉嘗居休寧當時墓宅具存續譜者不知伊川六世孫正學無嗣而祉實來繼祉復無嗣而陪郭孫季熒來繼兩失書之故以為文簡之後耳其以榮秀為祉繼子則又續譜者不能審榮熒秀季字形相近而誤屬於祉公之下也右譜辨一編舊雜置譜圖之下然譜圖既散之族人不敢剩傳以虞妄者之冒承支系隨毁其梓獨念此辨頗有禆於程氏總譜而又未敢以自是也因撮於終編以俟後之君子云
  元季開化龍山上湖房裔孫斗嘗至率口宗人洪逺家㑹譜留序云宋元豐中景徳房祁撰世譜三十巻同時河西房璇又刋正其本為十五巻二本世次不同所詳者二人之親系耳若於他房或書之而失其實由是後世子孫各出家書與二本特相矛盾斗以江浙憲使程公若晦之命來新安訪諸族將合各房之書㕘考之以决累世之疑他日定本刻梓當以一本寄洪逺使藏為家之信史味其言如此而後未有聞焉則前人固有與不肖同志者矣惜乎其志之不克竟也
  予編統宗譜據樂平石城譜云忠壯十四世孫之柔子振生輝輝子録生處疑處疑子朗生成觀成觀子忠舎生博文博文子若稷若英若稷生起宗即建陽大夫獲友於朱子者近見樂平杭橋舊譜於鄉貢進士楷云之柔子勤生處疑處疑子朗生齊齊子律生拱辰拱辰子博文生若稷若英之柔弟之祥生廣廣子正元生承憲承休承憲子溥生翺翺子振即侍郎剛愍公承休子中行生該該子順生汝玉汝玉子起宗其不同如此疑杭橋舊譜為正謹復志之不敢以統宗譜既成而畧之也成化甲辰二月朔敏政書












  篁墩文集巻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三    明 程敏政 撰記
  月河梵苑記
  月河梵苑在朝陽闗南苜蓿園之西苑之池亭小景為都城最苑後為一粟軒軒名曽西墅學士題軒前峙以巨石西闢小門門隠花石屏屏北為聚星亭亭四面為欄檻以息遊者亭東石盆池髙三尺强𤣥質白章中凸而坎其旁云夏以沉李浮𤓰者亭之前後皆磐石石多崑山大湖靈璧錦川之屬亭少西為石橋橋西為雨花臺上建石鼓三臺北為草舍一楹曰希古桑樞甕牖中設藤床石枕及古瓦塤箎之類草舍東聚石為假山四峯曰雲根曰蒼雪峯曰小金山曰壁峯下為石池接竹以溜泉泉水涓涓自峯頂而下竟日不竭僧指為水戱臺南為石方池貯水養蓮池南入小牖為槐屋古樗一株枝柯四布䕃於階除俗呼龍爪槐中列蠻墩四槐屋南為小亭中庋鸚鵡石其重二百斤色凈綠蓋石之似玉者凡亭屋臺池四圍皆編竹為藩詰屈相通花樹多碧梧萬年松及海棠海榴之類自一粟折南以東為老圃圃之門曰曦光曦光北為窖春冬月以藏花卉窖春東為春意亭亭四周皆榆杜桑栁叢列宻布遊者穿小逕偪仄以行亭東為板凳橋橋東為彈琴處中置石琴刻其上曰蒼雪山人作西為下碁處少北為獨木橋折而西曰蒼雪亭亭下為擊壤處皆薙草除地為坐石三踰下碁處為小石浮圖浮圖之東循陂陁而上凡十餘弓為灰堆山山上為聚景亭亭上望北山及宫闕歴歴可指東隙地植竹數挺曰竹塢下山少南門曰看清入看清結松為亭踰松亭為觀瀾處自聚景而南地勢轉斗如大堤逺望月河之水自城北逶迤而來下觸斷岸有聲潺潺别為短牆以障風雨曰考槃榭出看清西渡小石橋行叢薄中回望二茅亭環以葦樊隱映如畫盤旋而北未至曦光結老木為門曰野芳出曦光少南為蝸居蝸居東為北山晩翠樓樓上望北山視聚景尤勝出樓後為石級乃至樓下蓋樓據高阜為之故下視若洞然樓下為北牕牕縣藤藍僧每坐其中以嬉蓋畨物也樓角出小墉為梅屋盆梅一株花時聚觀者甚盛梅屋東為蘭室室中蒔蘭前有千葉碧桃尤北方所未有者苑主道深播州人楊氏子性疏秀通儒書宣德中住西山蒼雪菴賜號圓融顯宻宗師而自稱蒼雪山人後歸老乃營此自娛諧者頗寡而獨與予善故輒記之以示夫未遊者天順甲申春三月上已日記
  宋丞相程文清公墓祠記
  歙之古城闗有昭孝積慶寺宋丞相程文清公元鳯之祠墓在焉初公之葬也建寺營墳皆出朝典一時哀榮之盛故老猶能道之蓋于今二百年矣寺旣燬于元季贍墳田亦為前住僧所私鬻公六世孫孟億兩人者大懼祠之寢廢乃捐已貲贖田歸寺又與今住僧常貴募財力鳩工寺為正堂三間左右掖室二間以舊祠湫隘嵗時不能容子孫之展謁增葺五間門廡厨廩賓舍僧房次第告完繚以樊墻塗以丹堊始事於某年某月某日畢工於某年某月某日積乆之弊一旦中興比之舊觀不啻益隆矣億之子熈以予同姓之親求記其成将使後來者謹嗣之予待罪史官嘗考見文清公之平生矣公相理宗不二年適大全逐童槐謀相傾奪公覺而去之度宗初再入時賈似道為首相公與議不協凡三月而罷清名峻節凛然為叔季全人而丁之南遷也自溺死於藤江賈亦竄於漳以死其名節不足道而一死不得正丘首况祠墓乎况能保之於異代之後乎然則一寺之新事雖㣲而世之鑒戒存焉豈直一鄉一家之觀美而已哉孟雅有文學極力蒐訪先世遺事因類次文清公所受宸翰及奏議為明良慶㑹録以傳億勇於為義嘗建樓以奉理宗御書功與祠等熈舉鄉進士同知汀州府綽有政聲其從子儀從孫寛又先後舉於鄉蓋文清之澤未斬也文清兩夫人别𦵏歙之禮荘亦有昭孝景福寺今廢矣寺之田存者六十畆與積慶所存者共百畆云
  河間府真武廟記
  我太祖髙皇帝定鼎之初大正祀典而金陵所存者十廟真武之神居其一我太宗文皇帝潜龍於燕入正大統而真武之祠在武當者尤盛蓋燕之境北方而真武北方之神所以隂翊我文皇者其功甚大宜真武之顯有廟於今日也歟河間故有真武廟在城中北隅莫或知其所從起惟梁間有題名知為元大德中所建每郡有水旱疫癘則禱禱輒應而嵗乆廟日就圯太守賈侯忠暨郡寮諸公力謀葺之乃俾道士王慶雲主祀事且鳩工重建神宇門屋及鐘樓若干楹為從臣十有四復以予故邦人託上舍何君隆求記其成予聞知青龍朱雀白虎𤣥武之名見於曲禮朱子以為指四方之星形似而言蓋師行則畫於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非實有四物者若是其獰然可畏儼然可象也蓋以角為角心為心尾為尾故謂之青龍以參有四足如虎故謂之白虎以翼如翼井如冠而軫如項下之嗉故謂之朱雀以虗危如龜而騰蛇在虗危度之下故謂之𤣥武詩註所謂鳥隼曰旟龜蛇曰旐揚子雲所謂龍虎鳥龜是已夫位在北方故曰𤣥身有鱗甲故曰武至宋真宗始避聖祖諱改𤣥為真夫四方之星取其形似而畫於旟旐之上以象天而示武亦必有神主之矧其精之燦然列於上者定四時以全民用畫分野以正疆域示先徴以以垂世戒自古聖王莫弗重之則隨其方之所在而祀之以為祝釐之地亦禮之以義起者也或乃謂祀禮莫大於六宗而幽禜所以祭星辰其祀蓋天子所主而庶人不得僣者今廟於一郡掌於巫祝於禮顧弗悖乎是固一説然禮尊天而親地庶人得以祀后土而司命與爟之祭在古可通於民間則斯廟之設亦弗愆於禮矣河間為北方大郡而真武以其方之神廟食其土而福其人事蓋不可不書賈侯為郡而嚴於事神慶雲能任是役以不負郡侯為民祈報之意事皆得附書故輒記其始末而推本二聖之意於首且繫之以詩使凡蕆事於斯者當益敬益恭以致夫神而明之之義無䙝焉詩曰瀛城之北有祠穹窿誰其居之𤣥帝之宫帝時下臨火旗雲馬邦人具瞻拜舞驚詫有龜盤盤有蛇蜿蜿協賛化樞虗危之間歘火飛亷悉帝所部駕風鞭霆翊我元度備凶無凶瀛人告荒惟帝之賜時雨時暘沴氣氤氲病我瀛土轉旤為祥惟帝之嘏嚴嚴新祀有寢有堂邦人來享鐘聲鍠鍠時和嵗豐惟帝攸賴眷我邦人敬恭無怠湯湯瀛水日夜趨東惠流無窮惟帝之功
  承澤堂記
  新安之胡其先出於青州在晉有諱宥者為新安太守愛黟南山水之勝始家黟之横岡至諱明星為梁太常卿天監中家居有闢壤穿渠之功去今蓋千餘嵗而民仰其利思其人遂相與祠於横岡之上其事見郡志子孫在宋有嵩崇兄弟者同舉進士第其後繼繼不絶迨我朝有伯安者年九十餘受冠帶之令其弟仕林起明經為廣宗尹嘗扁其堂曰承澤永樂間堂圯不治屬之他姓而仕林之弟以佐力以亢宗起廢為志命其子榮捐貲以復之既又得周王所書承澤堂三大字掲諸堂楣睿藻煥然鄉人改觀以為故家文獻之足徴也榮上京師請記於予予聞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孟子之言亦據夫理勢之大約耳苟有人焉其功被於後世者不淺則其澤亦不能隨其服窮而遽亡若太常是己夫當南北分裂之際立國江左者専崇佛事競詞藻上下化之靡然成風而太常君獨於其時拳拳於農畆講求水利以求濟乎鄉之人亦可謂不羣之士矣惜乎其所施者僅以惠一隅而不足以及天下其所得者僅以善其身不足以挽一時之頽俗顧又史逸其名平生大節天下後世冺然無聞是故有以見當時所崇競者不在此豈非君子之不幸哉然其子孫傳數十世歴八百餘年而家聲不墜愈乆益振處者有夀出者有禄則天所以報君子亦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胡氏嗣人登斯堂也仰而思之尚益毖懋以纘先烈裕後昆則太常君之澤未艾而斯堂之名将與黟南山水相髙於百代之下無有窮已
  同年㑹記
  成化丙申春今天子郊祀既成百官皆有賜假吾榜之士乃以上元後四日㑹於城東報恩僧舍㑹者㡬百人是冬無雪天子齋祈既雪而烈風間作郊回風止㑹之曰春隂熹㣲天氣清淑列坐以齒核肴旅陳教坊又盛張樂以佐酒酒酣各賦一詩留席上相顧甚懽薄暮分散噫丙戌今天子臨軒第一科收士三百五十有三人可謂盛矣然自戌抵申十年之間仕於兩京者於州縣者奉使於四方者以事在告者陟者黜者物故者不可枚舉而兹㑹未及其半焉升黜離合之不常如此雖然同年有㑹豈徒以惜景光叙間闊所以重其出而事君之日同也今百人者各守一官謹毋失職而又當夫國家閒暇時和嵗豐得相與晤言於一堂之上以求樂夫宦成而仰拜天子之明賜獨非幸與繼是以徃凡在逺外者固将入補京秩然仕於内者亦且以年勞晉陟於臺省卿佐藩臬郡長則後㑹之際或加盛焉或加少焉皆不可知後之人把玩其詩而追思其嵗月不可無記斯㑹也主醵事者兵科給事中翟廷光工部員外郎張志學㑹之最長者南京太僕丞馬克毅最少者敏政也
  朝陽樓記
  汪隠君彦德父嘗闢樓於故第之東以居其子上舍文明時文明尚為學諸生也每平旦之交坐以𠉀日但見雲濤洶湧之中赤輪上升天海為之一赭顧其樓之内外晴光燦然不自知其身之在何境也隠君乃顔之曰朝陽而以記來屬予聞而異之曰朝陽一出萬方具瞻家得見之而人得有之隠君乃獨以名其樓不亦泛乎是必有不泛者存焉古之君子多取象於物以致乎儆戒隠君之意固非茍以其得日之先居趾之在東而姑以名之也夫仁義之理天所賦於人未有不完且美者及其長也私欲蠧之始有戕其天而貿貿焉者矣使一旦私欲退而天理復歸於我豈不猶之朝陽升而羣氛却掃者乎聖賢之㣲辭奥㫖未易窺也有求之昧昧焉如夜行之人使一旦刮垢磨光而羣言不啻若自其口出豈不猶之朝陽升而萬景呈露者乎隠君之所以願其子者如此可謂切矣抑予聞人之生莫重於君親古之論忠者曰向日論孝者曰愛日然則文明之學成而行之於家推之於國亦當無忘於斯樓可也或又曰隠君篤於教子而文明之名顯其所以名字之者亦不為無意夫易之離有文明之象而說卦曰離為日蓋隠君期其子以文章顯於文明之朝也其言頗與名樓之意合因并及之
  王朔州政績記
  成化丙申知朔州王君上其九載之績於京師州之父老請留不獲相與詣朔之衛鎮撫前鄉進士章丘薛端請状君之政求記於史氏用以繫民之思朔大同屬州古鄯陽郡地也西連東勝受降諸城南迤寜武雁門兩闗東隣宣府北控大漠適大同延綏之衝二邊有事兵即道此州有中貴人及将官守禦而大同山西内外守臣撫按臺臣皆在管内前後為州者多不克終蓋西北州號難治者朔為稱首君至首詣學學初罷於已已之變既復而學田多為兵民所私有事逺人更無寘意者君慨然曰學校興則其餘可從而理也即究所嘗私有學地者令以差出材甓鳩工脩學學遂完美邊人改觀又預簡兵民子弟之俊秀者俾附學躬督教之舉於鄉者嵗不乏至或以經魁省士取大科君嘗苦旱齋沐禱境内諸神及三塔嵬龍祠雨隨至民無大饑而州之貧民負官租者百餘人先有停徴之令成化癸巳部使者忽來發火牌於州縣州縣懼罪不復恤民君方至自入覲有盧玉林者䦨訴曰民父年八十妻哺兩歳兒皆在獄産已罄矣願鬻妻子以贖父君惻然縱之時吏目車玉被首木監徴泣持不可君曰汝為民父母忍坐視其斃耶即日規措二千餘石民出繫大讙遥望州門泣拜不能起君一一厚撫之且免其徭役洪武永樂中為里凡四十景泰中併為八戸口耗而田尚在君以民艱日召人佈種令畆出糲梁三升秋送預偹倉餘地儘民力墾官給種牛已而公無負租私有蓄積鄰郡多來就食者民避已已之難走山南多不復歸遺田為戍卒所侵而責租於土著民力愈困君隨加省詧遣人四招之復業者千餘戸男婦及萬口州二冊有著令而胥吏乗機溷其間民日訴之君召衆前面詰其戸實上中下者别為手冊州與里各貯其一遇徴納則量所定地里逺近租稅多寡均之給印帖具起存撥留之數以諭民使里書不得私增損凡諸色悉準是民甚便之俗健訟君受理無過三日者獄屡空上官入境訟武官者尤甚率委君覆之而武官多横人惡攖之時戍卒走京師訟其參将虎噬地方十事事及中貴人君一一上之由是武官為之斂迹上官益因以是直君宻下守偹将官宋澄失機事君具言澄敗狀而澄預求為之地君厲色曰爾孤任使一方被累尚可幸免耶澄卒以是伏罪丁亥春敵猝近邊時都督張某駐朔以城外民衆軍寡咻君徃撫之而令将官張鼎嬰城君徑揖出民遮馬曰敵情叵測君曰其如城外生靈何疾開城西門烽火夾道放入男女數萬人畜産倍之逹曙敵至無所掠而去總戎者乃大恧州兵民襍居而管兵者弗戢士多去為盗榆次縣民部公帑赴大同道受刼君即時發健兒宻授之方悉捕之管兵者弗知遺衆相聞散走境内肅然山西藩司嵗計芻粟十餘萬預峙於朔以應軍需而太原平陽諸郡縣輦金來輸納者道鴈門輒為豪家所要謂之包納來者不復預事惟俟期取文書包納者得金轉費於媱酗陷輸納者或至死坊庾官貪墨被挾或虗給文書事即露獲重辟君亷其弊自監䕶之豪家以不得志騰謗君弗為動也乆之乃定後朝廷遣臺官鉤考諸路邊儲多虗折被繫惟朔羨餘以萬計每西宿境上及敵使徃來終其去民不告勞城禁歳乆不復嚴整㑹有言此宜屬之有司正官者事下君凡易兵之老穉孱有疾者出官所私役者甚衆浚脩塘隍撤新樓櫓敵自是亦不敢潜使諜者覘城中朔城遂為西路第一君寡嗜好廨西隙地構屋三楹植葵菊階下榜曰宦隠庚寅夏葵忽開並蒂者數十觀者嘆賞以為惠政所致君兩入覲皆賜璽書還治而前後巡撫都憲若東安李公大名王公三山林公漷隂董公雲間張公金臺殷公凡以奏檄留之者再四吏部以君書上最請誥以榮之而進同知懐慶府事噫古稱循吏自漢以來可數也世降俗下人才益難為守令者以集事為能而不復恤民知恤民矣而事廢不治人兩病之其甚者虐黷以取敗行賂而求升徼倖一時受譏君子孰有處難劇之地而獲去思如王君者哉事宜書之以為世勸君名用賓字汝弼華亭人其父墨菴先生德新國初徙寜夏君性亷介是是非非不媕婀善為歌詩景泰癸酉以書經魁鄉闈遊太學甚乆既入吏部銓試居首選筮仕於朔而後此顯擢未艾也若端之與人為善州之父老能不忘其守之德皆良民事宜得附書
  蔓菴記
  武進陸君安之即所居之南園築一菴以處菴之四圍皆喬木古松髙挺離立而蒼藤細葛上嫋旁綴若蛟龍蜿蜒勢與所麗者俱升君坐菴中鳴琴讀書之暇顧而樂之曰是有類於我也夫題其楣曰蔓菴過者疑之曰夫蔓之為性也柔矣蓋非藉於物之髙且大者不能受風日涵露澤以自立焉先民固嘗以之喻匪人君子何取於是君曰不然是所謂同行而異情者也自先子南樂君以儒業我後人吾兄元之暨兩弟順之和之從子亷伯先後取甲科列部署居館閣相與植吾家者如喬木古松其本甚固而吾以病散之軀得休休焉家食以自豫者亦蔓而已矣彼有夤縁以徼冨貴利達於苟得者一蔓也豈吾菴之云聴者憮然曰陸君固有道者哉君之處鄉也性亷而行獨燕㑹不樂聲伎出内不欺孺子不佞佛以徇俗一鄉之善歸焉而君終不以處士自髙伈伈低首曰我之有立者父兄之庇也弟子之相成也跡是觀之有道者與孝弟慈三者之行蓋備矣蔓哉蔓哉君誠有取於是雖然世降俗漓将不有㴑家勢而弗安分者乎有家自相妒而矯激以立異者乎行斯菴也諟斯名也可以知儆矣四方士聞君之風多詠歌之而走與亷伯進同年也又同事於史局講筵最乆述所獲於君者為蔓菴記
  篁墩書舍記
  程之先望北方至諱元譚者從晉南渡守新安有治蹟受代為民所請留𫎇賜第郡之黃墩子孫因留居焉其十二葉雲麾将軍忠壮公靈洗以布衣起義兵禦侯景土人德其全郡之功亦祀於黃墩宋號其廟曰世忠其𦙍愈盛故凡新安之程皆祖太守宗忠壮且號黃墩程氏予家亦出黃墩而考諸譜及郡志莫知墩之所以名者近得一説云黃墩之黃本篁字以其地多産竹故名至黃巢之亂所過無噍類獨以黃為已姓凡州里山川以黃名者輒斂兵不犯程之避地於此者因更篁為黃以求免禍歳乆而習焉予獨嘅夫循吏忠臣賜第廟食之所而汙於僣亂之姓七百餘年卒無覺其非者因大書篁墩二字掲諸故廬且借重於作者一言使後世知此地之獲復舊名自予始云
  世肖坊記
  績溪程傅佐時以太學生中成化丁酉京闈秋試郡縣大夫相與大書表其門曰世肖之坊以勵其鄉之人鄉之人在京師者聞之以告予曰惟程氏為徽著姓居六邑者代不乏人而佐時晚出将亢厥宗世澤之流乆而益鬯他鄉外姓固不足以知之敢上於太史氏以請初天順中佐時之從父有克和者以鄉進士館於予予兄事之既而舉銓士第一人同知汀州為時良吏成化初佐時之從子有寛者又館於予既而以詩經舉南畿秋試第二人蓋予方喜佐時亦出館中則承諸鄉人之意為之記曰先太守公元譚當東晉初為新安有惠政受代之際民請留之因家是邦傳十有二世得雲麾将軍忠壮公靈洗起義兵以拒侯景保鄉州廟食至今子孫不下萬指其居歙之槐塘者有宋丞相文清公元鳳巋然一族之望從子宏祖始别居績溪之仁里則佐時之所自出者也宏祖以文清公䕃為淮東制置司總幹其再世有浙東宣慰副使相三世有忠顯校尉燧四世有昌化簿景髙皆以故官之裔仕元五世有晉江典史福祖六世有嶧縣丞鄒容皆小試於國朝七世有道軒處士守恱則佐時之先君子也蓋績溪之程自宋以降伯叔昆季舉不失故家文獻之風而科名又發軔於佐時此郡縣大夫所為名坊者與雖然名坊之意固謂其世有宦業書於公府載於家乗足以繼先烈啟後賢是未知其本者惟我太守忠壮以來代有家法忠厚孝友不淪胥於流俗而槐塘一族至文清公益脩明之道軒君嘗戒諸子以毋析居佐時與弟儒倫奉訓惟謹故其家有遺訓之堂聚愛之樓一時名士詠而傳之佐時有四從弟曰侍康愈文一從子曰祚亦皆以學行自奮夫以累世敦本如此其末流之所延施理固有致人爵之榮食天禄之入者矣然則克肖之業在此而不在彼者豈獨我族人當知之寛之從父儀從兄玠亦前後舉於鄉方與佐時同上禮部其得雋而入對天子之庭階此以徃固有可以前卜者哉是歳冬十有一月下澣記
  樂清軒記
  凡宦處京師者每退朝各入其所署中低首伈伈圖了公事抵暮方四散僕僕走馬歸其私寓蓋其甚者有督責之憂而不敢樂其次者有案牘之勞而不暇樂藉有一曰之間則又不過舉盃酒叙契闊慼然使人無復清思也奚其樂既樂而清蓋獨吾曹官翰林者有之翰林所職皆經幃史館兼輔東朝而法從之臣𨽻内閣者分東西兩房日直禁中東房所職者古今圖籍及制誥之録副西房所職者書四方詔勅及正字所聴皆清要而無督責之憂也所與皆文字而無案牘之勞也其官清其人又清則何徃而非樂署典籍事吏部員外郎河南焦君廷粲在東房最乆最為前後閣老所禮愛而與翰林諸君子交益厚廷粲嘗構一軒於所居之傍髙廣不踰丈四窻虗敞左琴右書環植花竹蓋軒之内外無長物焉廷粲之父錦衣公年八十有四矣兄弟九人時集軒中以次為夀所過從者多吾曹也興到則投壺賦詩以各適其所適蓋軒之徃來無惡賓焉因榜其楣曰樂清信斯軒也斯人也庶㡬其稱情矣廷粲博雅而好文察其志泊乎其無慕入其家肅乎其無譁蓋日樂乎斯軒而有以見夫古人蟬蛻汙濁之中浮游埃𡏖之表者皆我師也然則非夫人之為髙雖有此清弗樂之矣雖然使吾曹之與廷粲得相免於督責之憂案牘之勞而優游逸豫以幸享此清樂於供奉之餘真上賜哉然則斯軒雖小亦不可以無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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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化戊戌春二月二十四日有事於西陵自昌平抵齋所日未午因約商懋衡李世賢兩太史尋九龍池跨馬迤西山而南絶小磵磵小騰沸石齒間馬為之前却踰磵望前峯趨之失道徑茂林入灌莽中遇樵者指示乃並髙阜東南行不五里忽聞鷄犬聲出谷中相顧異之俯瞰得委巷草舍隠然成村詢之乃陵卒所居池適在其南未至池石瀨濺濺北流石溝堘稍寛處輒有蒲芷菆翳鵞鴽泳游其間下馬自朱門入池方廣踰十文重垣䕶之覆以黄甓石琢九龍首箝西垣下呀然張頦噴泉沫入池有聲泠然相應池上石壁千仭巉削如斧鑿痕泉脉出其中山脚為小石方井識泉源檜竹桃栁夾池東西一峯蒼然峙其南池中影沉沉紺寒門稍東為月闗洩水水淙淙出闗東為小渠過石梁乃縈廻匝入山下田即前所見者予與兩太史命從者下石磴以碗承龍口泉飲一勺味甘爽毛骨森然聴陵卒道文廟駐蹕泉上事乆之乃去馬上徃反人得詩八章是月二十五日記
  嵩縣重脩程氏兩夫子祠記
  河南程氏兩夫子之故宅在嵩之陸渾勝國時嘗即其地以建廟貌比闕里焉更代而罷景泰乙亥有詔復之且求兩夫子之後得十五世孫克仁者授翰林五經博士世其官以奉祀著為令蓋於今二十有四年矣祠因於舊而成之速庳隘弗稱日乆寖𡚁河南左布政使祁門程泰參政時行部至嵩晉謁祠下退而嘆曰惟我兩夫子之道實上繼孔孟不傳之統而神靈所奉乃爾弗䖍其何以本政化厲來學副先朝崇報之盛心乃議興脩且發廩為之倡吏民聞風以為盛舉也樂應之以成化戊戌八月壬寅啟工拓其地宏其規中構堂以奉兩夫子後增寢堂左右各為齋廬繚以周垣而闢重門以是歳十二月癸已次第落成山川相輝過者改觀適監察御史祁門程宏奉命廵按河南嘉之遂相與行舍菜禮掲䖍妥靈且具書京師請為之記走聞古者鄉先生没而祭於社其事蓋以義起而歴代誦法之弗敢後也兩夫子中興絶學以幸萬世非經生學士與夫建功一時一方者比由宋以來雖定祀孔庭自國學以通於天下而専祠之在故鄉者宜益嚴也矧冠舄之藏不逺伊邇髙山景行之思其孰無之而歴時滋乆莫或任起廢之責布政君乃以逺宗後學獨倡為之使官於斯者政有所鄉方生於斯者學有所成式以仰成我列聖興道善俗之意其賢於世吏顧弗逺哉走考之家譜兩夫子之先實徽人出梁将軍忠壮公靈洗之後蓋自徽遷中山又自中山遷河南見於歐陽公所為程文簡公先德之銘靖康末文簡及伊川兩房子孫從髙宗渡江居池州一還居徽之休寜當時録用之牒追爵之詞表墓之文具存可考也而明道之後無聞焉宋淳熈間金陵書院嘗取伊川五世孫繼明道奉祀事再朞而殤又以文簡七世孫承之則明道之後疑有居金陵者矣然博士君乃近出於嵩産之所推擇何與豈金之中世亂定來歸或南北既同之際有返桑梓而求不失其世守者與皆不可知矣走幸出伊川近族又御史布政兩君同祖忠壯公皆竊誦兩夫子之遺書以求自立於世則於祠事可容力者其何敢不勉布政君起景泰甲戌進士歴戸部主事郎中佐廣西河南二藩以至方伯敬厚醇謹有聞於時而此舉益見其知本事宜書其歳月於石俾後人有徴焉以圖繼其志而弗隳也預事有司及諸嘗助義者悉附名其後乃若兩夫子之言行與學者求道之方則遺書具在炳如日星兹弗敢贅云
  夜度兩闗記
  予謁告南歸以成化戊戌冬十月十六日過大鎗嶺抵大栁樹驛時日過午矣不欲但已問驛吏吏紿言雖晚尚可及滁州也上馬行三十里稍稍聞從者言前有清流闗頗險惡多虎心識之抵闗已昏黒退無所止即遣人驅山下郵卒挾銅鉦束燎以行山口兩峰夾峙髙數百尋仰視不極石棧嶇崟悉下馬累肩而上仍相約有警即前後呼譟為應適有大星光煜煜自東西流寒風暴起束燎皆㓕四山草木蕭颯有聲由是人人自危相呼譟不已銅鉦閧發山谷響動行六七里及山頂忽見月出如爛銀盤照耀無際始舉手相慶然山下猶心悸不能定者乆之予黙計此闗乃趙㸃檢破南唐擒其二将處兹遊雖險而竒當為平生絶冠夜二鼓抵滁陽十七日午過全椒趨和州自幸脱險即夷無復置慮行四十里渡後河見面山隠隠問從者云當陟此乃至和州香林院已而日冉冉過峰後馬入山嘴巒岫廻合桑田秩秩凡數村儼若武陵仇池方以為喜既暮入益深山益多草木塞道杳不知其所窮始大駭汗過野廟遇老叟問此何山曰古昭闗也去香林尚三十餘里宜急行前山有火起者乃烈原以驅虎也時銅鉦束燎皆不及備傍山渉磵恠石如林馬為之辟易衆以為伏虎却顧反走顛仆枕籍呼聲甚㣲雖强之大譟不能也良乆乃起循複嶺以行諦視崖塹深不可測磵水潺潺與風疾徐仰見星斗滿天自分恐不可免且念伍員昔嘗厄於此闗豈惡地固應爾耶盡二鼓抵香林燈下恍然自失如更生者噫予以離親之乆諸所弗計冐險夜行度二闗犯虎穴雖瀕危而幸免焉其亦可謂不審也已謹志之以為後戒
  遊齊雲巖記
  環休寜縣山皆平逺不足以當大觀出縣西三十里至白嶽嶺山始髙峰始竒石路盤廻如線不能容馬遊者肩輿縁梯而升至以雙絙曳前後其甚處輒下行拊背或彳亍不能成歩自白嶽西南行五里至桃源嶺重厓夾峙上結小屋以臨風雨曰中和亭立亭心下視巳數百仭野田茅屋秩秩如畫亭下二巨石⿰伏色黧黒中有白質成突晴曰石鼈塢塢旁大壑深不得其底但聞水聲濺濺出草樹間曰桃花磵循磵南行里餘至獨聳巖蒼然峭壁横截一山近西乃有石罅方廣若門蓋天造以通遊者門首石楠一株其大數圍四顧門下諸石如伏犀馴象不可狎玩入石門東南聨巖如城懸石四覆勢欲飛墜其第一曰彌陀巖巖屋不踰丈第二曰觀音巖視彌陀稍劣前一石色正緑昂喙而軃尾曰鸚鵡石第三曰羅漢洞稍加大焉二石龍循洞門旁出鱗骨隠隠蹴之疑為石子所砌諦視之石肉相黏復意其為真龍也洞深二十餘里束炬東出可抵縣之藍渡溪然愈入愈狹莫敢為之導者第四曰龍王巖視觀音加劣巖上飛泉灑灑落厓下如雨四時不竭曰珍珠簾瀦水沸散於西磵曰龍池泉西巘有虎迹如泥淖所印者曰黒虎岑黒虎西行折南里餘至車谼嶺其峻視白嶽倍之車谼南二里餘至𤣥武觀觀後一山突起如屏倚天正立所謂齊雲巖也古松數十夭矯如虬龍皆數百年物觀左一峯曰石鼓右一峯曰石鐘夾屏兩峰曰輦輅皆以其形名觀前溪水如帶委蛇而東為石橋以渡南直觀門數百歩一峯挺然拔出莽蒼中不與羣山相屬曰香爐峯橋西數百歩髙厓中㫁一小峯離立磵下曰捨身崖崖西二里餘五峯差列如羣仙冠珮下天際以向齊雲曰五老峯峯西聞有沉香洞人跡罕至草木𫎇翳時有蛇虎潜其中不能徃也遊者始入率以白嶽為髙至桃源則白嶽已在其下至車谼則桃源又下至齊雲則車谼益下於此以見天之髙地之逈杳不知身之在何境也舊碑云宋寳慶丁亥有道士天谷子自黟北來居彌陀巖一日見異人相與語曰前山髙空可移隠於彼天谷子許之如約訪其處已有塑像在焉土人驚異徃觀以為類𤣥武之神因剏道院巳丑弗戒於火淳祐辛酉大雷雨裂石壞屋而神像巋然者獨存香火日盛跡其事若不經然山靈所鍾亦疑其有不依形而立者予獨慨兹山之勝淪於窮鄉下邑而不當夫周原廣陸之間以名天下爰志其槩以貽好事者且以繫他日故山之思而又慨予文之不工不足為兹山之幸也
  齊山書舍記
  金華王君允逹世居義烏青巖山之下青巖有支山自東陽小龍門逶迤而來曰齊山君家食時嘗登而樂之曰是亦足以居我矣因即山構舍若干楹而藏脩其中已而業成出應有司遂擢進士第且從政四方矣而不能忘情於是山乃上書天子願得教官鄉里将畢其志而事下吏部弗果行凡與君厚善者多為齊山書舍之記慰君之思而君復不鄙予言虛巻首以請焉噫諸君子之言學則詳矣而又何待於予哉雖然竊聞之道在邇而求之逺事在易而求諸難則言者多而聴者厭非責善之道也昔者孔氏之子孫蓋得諸過庭詩禮之訓而漸漬之迨秦漢之間闕里之下乃猶事弦誦而不失其世守何哉見聞近而易為功也王君之曽大父待制忠文公當勝國時結屋讀書於縣之華川之上其後遂以文章名天下國朝龍興銜使命以諭滇南不屈人到於今稱之蓋平生之所學成就其忠如此忠文之子博士公憤其先人之死難也蓋有繼志之齋日奉其遺書以求不墜其業復以文章名一時而服韋茹素且有終身之喪子孫相承食不重肉蓋平生之所學成就其孝如此夫忠孝士節之大者雖繫諸性分之本然而居業之方致道之所亦豈得無助哉此華川繼志之所為堂而齊山之所為構焉者與君誠有故家文獻之風言温而氣和其所養亦充矣矧國家承平百餘年禮樂明備教化興行固無事乎危身之忠憤世之孝然士君子平生誦法孔氏而欲有所成就於文章事業之間則縁忠孝以為義者尚多也傳不云乎子歸而求之有餘師然則王君於此可不勉哉忠文博士之澤若此其近也取諸見聞若此其易也傳其心不泥其迹而又馴致乎逺且難焉則兹山兹人遂将與華川繼志之名鼎峙而為不朽也已
  休寜烏龍山汪越公廟田記
  唐歙州總管越國汪公有廟在歙之烏聊山始貞觀已亥著於令甲歴代因之號其廟曰忠烈属邑之人走乞靈無虛日又各即其地為行祠其在休寜烏龍山者莫知所從起烏龍據汊川之上琅水東出璜水南下至此而合北流底於淛溪山形蜿蜒泝流而上峭壁㫁厓皆黒色不可正視山因以名而廟占其勝故其神益靈而人尊奉之者不懈益䖍越公逺孫居汊川者曰永荘以祠出衆力之所成因時脩葺而闕世守之規非便乃以成化丁酉於廟之左買地為屋三楹置守者居之又割田若干畆贍其用諏日告於廟下以諗其族與其鄉之人有耆而儒者曰程君士儀嘉其志具以白請記之石以明示後俾來者謹嗣之予時方謁告南歸嘗伏拜烏聊之祠得忠烈紀實與前代之記讀之竊病其叙隋唐之際與越公之事舉有弗當於心者思有所紀述而未能也則為之言曰煬之不道古未有也弑其父而烝其御竭四海之力以事逺夷委棄其宗社而荒於禽色殺僇諌士迷不知返故朱子綱目於大業之盜悉以起兵書之而不曰反明人得而誅之也於煬之死書隋人弑其君廣而不曰帝非共主也誠以天下未有無父之國故討賊之法不得不嚴如此越公生當其時蓋有西向問罪之志而力弗逮乃以一旅之衆仗劍而興全有六州以待湯武之出其得民心如秦之吳芮非叛吏也罪人斯得唐公入闗天下之大勢已合不可以逞則奉而歸諸有道使民免於戰鬬死亡之苦其知機逹變如漢之竇融非降人也出處之正名節之完苟有良史如班范者必将列諸吳竇之間君子從而予之矣顧新舊史皆不立傳遂使越公之迹世莫得詳而記其廟者又不能於此是正為公一昌言之乃獨規規於禦灾捍患之常與其生榮死哀之末紆其詞婉其意有若為公諱者誠不考之過也仰惟我髙皇帝值元季䘮亂之際起義江淮復還舊物而即位之初大正祀典滛昏之祠一切報罷徽之所存惟越公及吾逺祖忠壯程公二廟忠壯當侯景之亂倡義舉兵肅清鄉郡湘東王繹傳檄四方則間道奉表請以兵從卒之賊平而民免於難蓋忠壯之拒景越公之貳隋同一討罪之義也忠壯之奉繹越公之與唐同一救民之心也髙皇帝考其事而並録之所以扶天常立人極由一州而推之天下使人凛然知撥亂反正之為功其有闗於世教大矣豈私於二公者哉二公之子孫半徽郡又蔓衍於四方此仆而彼興前屈而後伸他姓終莫與之抗亦有非人力所能為者豈忠勲之家神明之胄天固有以黙相之歟永莊讀書好義宗䣊稱之此舉尤見其知本非餘子可及士儀與予皆出忠壯公後蓋於汪有世講之好云
  寄寄亭記
  戸部主事邵君文敬理餉事於清口得隙地於公署之南偏中為髙丘襍植桃柳引水環之而結亭其上将以寄寄名之予方自謁告還朝出清口文敬逆而致之亭中舉酒相屬曰吾亭適成而先生辱臨之兹亦不可不謂之遇矣先生寜能恝然無所寄意而去耶酒半請所以名之之意文敬曰清口之理餉事率嵗一更視公署若傳舍然以吾之不能乆於此也故以是名之亭一寄也我一寄也予曰子獨知夫寄寄云爾有不可寄寄者子知之乎人生天地間如海粟如風蓬如旦暮之蜉蝣回視夫身外之物将有不勝其寄者則雖如雍門之哀峴山之感且不暇矣而又何暇於名亭若君子則不然方其出也不敢以其身之如寄而付諸事於不問蓋隨其所寄之任而以能副為賢子之治清口也日坐公署之上簿書相仍吏卒内向固不可委而去之其必思上之人所以寄於我者何如於是竭心思費詞說日不暇給求所以副之退而少閒悠然登亭命筆賦詩引觴獨酌以幸忘其終日之勞焉斯時也其又知夫子之寄於亭乎亭之寄於子乎夫盡其受寄者而後享此寄寄之樂固君子所不廢也文敬曰先生之言是已而建亭之初心則偶然耳必以此寄之意而文彼寄之亭何如予不覺舉白以浮文敬曰有是哉子輩享一嵗之樂者得名其亭為寄寄若我之北歸風帆在泊役夫追呼徒得從子於此徇一日之樂則雖謂之寄寄亦可也遂撫掌而記之














  篁墩文集巻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四     明 程敏政 撰記
  休寜縣儒學先聖廟重脩記
  髙皇帝初下江南嘗駐驆徽郡分兵以靖屬邑拯輯其民人而教養之德意優渥在人心者猶一日也休寜為徽劇縣其廟學則肇遷於宋中更於元入國朝以來又百餘年興脩不常勢漸以圯成化已亥監察御史上饒婁公以提學至方以教之未洽為虞視廟不治曰當有任其責者已而監察御史洧川黄公以廵按至曰廟之不脩士無所景行而民不知向方何以出治是誠不可但已乃屬之同知金城張英維時兵部尚書兼左副都御史三原王公受詔巡撫南畿張君乃與推官舞陽楊宣圖上其事王公是之曰政教之責聖天子所以命我者宜亟為之勿怠張君受命規措不遑而知府武邑王勤以朝事至自北京通判南海婁琮以餉事至自南京議以克合張君乃親至休寜與知縣新昌俞深擇日祭告庀材鳩工重作大成殿宏麗髙敞加於舊觀逺甚飾先聖先師之像更神座之木以石易宫牆之土以甓東西廡㦸門神㕑及儒學重門科名坊表次第撤而新之繕兩齋以居生徒復企德堂以祀鄉賢工出於募不徴調於夫家材出於勸不支費於公帑始庚子夏六月訖是嵗冬十一月舍菜禮成觀者如堵於是教諭莆田王原雍訓導定海陳泰安吉章泓具以白走曰願有記焉於戯孔子之道治化之所由出者也中古以來士不知道徃徃判心迹而昧義利之辨故學流於異端治終於雜覇下之則競葩藻任文法偃然以儒吏自當於世而不知其去道逺矣至宋河南程氏考亭朱氏者出而後斯道復明故三賢者悉得從祀而其先世皆出徽郡見於載籍可考也今天子日御經筵非聖賢之書不以進讀又加崇孔子之祀比於郊社再脩闕里廟庭而慎擇其宗子其隆師重學有如此者宜觀風之臣有以體上心率羣牧加惠學宮以冀治化之大成也與豈非一時之盛哉雖然求孔子之道必自程朱始矧其故鄉大聖人嘗辱臨之則凡學於斯者可弗敬乎誦其法言仰其德容力以聖賢為師而勿變於流俗言學則夲於經術言政則純於王道使天下之人稱其淵源為有所自慕其過化為有所先則庻幾無負於盛世君臣相與圖治興化之心不然廟學之脩直觀美焉耳於道何有哉走夲邑後學且程氏逺裔故竊誦其所聞以告來者王公名恕正統戊辰進士起翰林庶吉士至今官公忠體國為時名卿婁公名謙黄公名傑皆成化丙戌進士通敏直諒如一人焉其名與位蓋方進未已王君以下皆起科名歴郡縣淑慎有聲而張君舉此大役為之有道民不與聞其政益可推見云
  績溪縣重脩曹渡橋記
  績溪界宣徽之境環縣皆聮巖複嶺四顧𣺌然幾不可窮每春夏水暴作自諸山磵奔駛而出滙於縣西之曹渡逕府治之北折迤而東以逹錢塘渡東去縣若干里西去府若干里舊有橋以通徃來乆而傾圯有司以其費之鉅而成之囏也率因舊補新茍焉而已遇嵗漲則行者病渉而近民亦恒苦於脩葺云臨海吳君珏以進士知縣事之明年以為是終不可但已乃請於知府武邑王勤同知金城張英通判南海婁琮推官舞陽楊宣諸公是之方議㩁材鳩工而歙之巨室殷文清者名好義聞郡縣之有是舉也願獨力為之不以勤官而役民郡縣大夫嘉慰之許焉文清乃卜日肇工為橋若干洞髙若干尺長若干丈廣若干尺石堊堅良制加於舊蓋首尾踰幾月而告成過者大説居者改觀以為郡縣大夫平日以道使民而民應之如此其速於是吳君走書請予記之徃者予謁告馳驛還休寜道績溪適過曹渡見礱者斵者墁者畚以鍤者櫛比於水次而橋身若垂虹隠起凌空髙厲予心異之蓋當是時已悉殷氏之名吳君之政與府公不遺餘力於深山長谷之中因是竚立徘徊乆之而後去然則樹石勒文以告後來俾謹嗣之實有利益於我徽人不可辭也竊聞子産相鄭而以其乘輿濟人於溱洧君子譏之孔明相蜀橋梁道路無不繕治而民不告勞君子以為幾於先王之政誠以先王之政細大具舉而無一事之不在於民也若曹渡之橋一細事耳郡縣大夫猶急為之則事之大於此者其理可知文清一部民耳因諸公恤下之故慨然不惜重貲而圖永利與衆共之則其餘之不煩於驅使而可以理諭又可知矣自是以還凡徃來者安行其上而無厲掲之虞其官與民樂處其旁而免於嵗脩月葺之擾實皆出於郡縣大夫之經度而殷氏之力居多焉豈可不知所自哉是宜記殷之先有雄甫者當勝國時剏臨溪橋及築良於堨于績溪民至今便之國朝永樂中臨溪橋壞雄甫四世孫執中五世孫雲訊相繼脩復景泰中丁嵗饑雲訊之子伯禎伯祥輸粟千石助官賑民受冠帶之旌既又伐石砌郡東路二十餘里鑿井建亭割田置守而文清則伯祥之子也亦嘗致名馬於邊受旌于其父其累世好義實有可以勵俗者因附著之
  趙氏祠堂記
  禮之廢也祭為甚蓋中百以來諸侯卿大夫率無廟以奉其先人而况其下者乎至文公朱子制家禮易廟為祠堂使事力可通乎上下而禮易行然當時僅講授於師生閭里之間其説未廣也我文廟頒性理諸書嘉惠臣人然後家禮行天下三二十年來卿大夫家稍垂意於禮而士庻間亦有聞焉豈非禮教之不易洽而然與常熟趙氏世以産雄其鄉至德巽君益讀書好義乃遵家禮之制立祠堂蓋凡慶弔之節自是有所據而可行親踈之族自是有所萃而不散祠堂立而趙氏之世望日著家範日嚴禮之有益於人也如此德巽君卒其嗣子璧既以奉祧而遞遷之來請予記予聞報夲追逺民徳斯厚富而好禮君子所難以一祠堂言之材木瓦甓之工不足以侔燕居遊榭之侈籩豆罍爵之儀不足以齒建齋設醮之費然世之人恒樂為彼而不為此則賢不肖何如哉古禮之不可復厚俗之不可挽有由然已若趙氏父以禮倡其家而子率之豈非賢哉其将識我先皇以禮廸民之意而遂能起廢於一家者乎由一家一人而占之海内庶姓則夫甄聖化而興起者将幾人焉是誠不可無記雖然禮有夲有文趙氏之祀必世守之器服之等威祼獻之節度以時而加葺之乆且習焉不患其不文也若本之弗察則亦何尚於祠夫孝敬祭之本也孝無悖於德敬無斁於禮則上世罔不歆假後人有所持循君子嘉予之而鄉黨取法焉其斯可矣趙氏子孫尚勗之哉趙之先汴人隨宋南遷占籍於常熟之雙鳳鄉今祠所奉者四世曰子安曰孟吉皆隠德弗仕曰文敏曰德巽皆用恩例得冠帶復其家至璧而産益充尚義彌篤授官承事郎比命士云
  績溪縣城隍廟記
  明有禮樂以維民生幽有鬼神以司民命此亘古及今不易之理也我太祖髙皇帝一海内正疆域設官守即大正祀典而城隍之神著於令甲曰廟必視其郡邑之㕔事髙廣為差郡守貳邑令佐必先誓於廟而後視篆有事于山川則載其主以合食於壇有事於厲則位其主於中押羣祀焉凡誓廟之語祀厲之丈皆出髙皇帝所親定惓惓於禮樂幽明之間其大㫖則惟欲神人合德以為民福而戒夫人之不職者獲罪於神為民病也走嘗敬誦之而仰嘆曰嗚呼嚴哉徽之績溪故有城隍廟在邑之東北隅嵗乆而𡚁前令佐雖以時加葺之然莫有任起廢之責者晉江江君復來為丞累攝令事約已惠人知祀典之重廼以新廟倡其民民翕然應之富者樂助以貲貧者樂効以力㑹進士臨海吳珏郭紝前後來為令同寅協恭政以大洽而典史江津程剛又克贊之遂作中堂五間以奉神又作東西廊為堂之翼作内外門嚴堂之限凡龕坐几案之設法所宜有者靡一不具經始於成化乙未冬十二月訖工於壬寅春正月為之以漸而人不勞費不乏蕆事之旦神用顧歆於是其士民因予族姪鄉貢進士傳來徴文記其成走考之城隍之祀不經見蓋萌於唐而漸盛于宋元先儒嘗疑其祀與社為複者然竊以謂榖本在木行之數禹並列之為六府所以重民之食也若城隍與社之祀随所在而各致其隆豈非重民之衞乎夫中⿱門井之有功一家坊水庸郵表畷之有功一鄉禮尚祀之而况髙城深池之有功於一郡一邑者哉我髙皇帝以大聖之德為神人主而當制作之任一令之行一禁之止諸侯服采百神效職首舉城隍之祀而貴之使與郡邑長吏分幽明之治禮以義起遂為著令則今有民社之寄者亦惟仰遵聖訓求盡其職無愧於神而福其民人斯為善乎雖然古之善言治者其從事於禮樂幽明之間有本有文嚴飾其廟貌整潔其豆登者其文也律已以公而㓕其私舉民以直而措其枉者其本也本末兼盡神人相孚而後可與遂民生立民命大聖人制禮恤祀之意亦庶幾其弗畔也有事於廟者可不敬歟江君為績溪将九年嘗新其學宫凡興利除害有禆於邑政者猶多以非與祠事兹不著
  休寜汊口世忠行祠記
  古忠臣烈士有儁功大惠於世有國者必崇祀之著於令有家者常祀之外亦别有先祖一祀著於禮禮法並行不可偏廢而况有儁功大惠於世者置弗祀之可乎専祠矣而復祀於家則䙝置弗祀則簡於是中古以來有行祠之設卜地為之其制視公祠則殺視家禮則隆亦猶民間不敢僣稱社稷而曰義社也我新安程氏之先世祖雲麾将軍忠壯公諱靈洗嘗手殪妖蜃以脱居人於墊溺又嘗起義兵拒侯景以全活其民人於僣亂其後事陳長握重兵居上游戮叛将却戎虜其功益著而惠益宏其没也鄉人思相與祀於故居篁墩有禱輒應自宋以來列之祀典號曰世忠之廟國朝因之公子孫最多散處郡之六邑又蔓衍於旁郡每一聚處不下數十千指輒為公行祠便祗謁由是公行祠布東南若休寜汊口者其一也初公子開府威悼公文季代領父衆死節於周十四世孫御史中丞都使公澐唐廣明中復起義拒黄巢世守東宻巖事載郡志東宻巖者距汊口最近中丞十四世孫端明殿學士贈少師珌宋嘉定中倡休歙族人捐田入篁墩廟每嵗合一鄉六社之人迎神至汊口祀入元以逺弗便端明三世從孫中山府判願學始倡族人作行祠於溪西幹龍山元季兵燹祠漸以𡚁國朝宣德初中山從子賞延從孫安等改作於武堂山乆之又以禱祈弗便仍葺舊祠妥神規制弗稱乃成化己亥冬賞延三世從孫隆明請於其從祖弁鳩工重作廟貌始嚴以備不簡不䙝隆殺得宜隆諸弟隠充又議以威悼都使兩公實能嗣忠壯之遺烈威悼嘗侑食篁墩都使又汊口始遷祖於是充作威悼公之像於左隠作都使公之像於右祠成以記來請敏政嘗以㑹族至汊口得伏拜祠下諾而記之嗚呼古忠臣烈士祠於公者其家或無宗譜之可尋蕃有後者其名又非祭法之所載求其有儁功大惠進受國烝退享家之饋食至千有餘年之乆如我公者世豈多見哉自兹以徃合族於是則昭穆益明而宗祊不墜有禱於是則雨暘益時而粢盛不乏肸蠁之所通流澤之所被靈一家而及乎一鄉福雲礽而及乎異姓則行祠之設不懈益䖍遂将與篁墩之専祠相高而起廢之功嗣葺之嵗月固不可無述也
  祁門善和程氏重脩報慈菴祠宇記
  人能致其子之孝者必慈慕其親之慈而求所以報之者必孝慈孝立則百行從之人道成而世教興民俗厚矣觀吾祁門善和程氏所謂報慈庵祠宇者有感焉按譜宋南渡初有處士諱兟者娶余氏卒𦵏所居和溪之南四子伯源伯椿伯彦伯祥立墓祠用以奉祀紹興十七年上其情於朝特賜額曰報慈蓋嘉其孝云譜不載處士夫婦父子行事之詳獨其子孫守報慈之祀至今不衰意非慈孝之德勤其身教成於家而足感人者烏能然哉徽之程氏皆出晉本郡太守元譚之後太守十二世孫是為陳将軍忠壯公靈洗忠壯十四世孫是為唐御史中丞都使公澐都使長子唐戸部尚書仲繁别居饒之浮梁尚書曽孫宋中奉大夫令洭還居祁門善和里處士則大夫五世孫也伯源兄弟嘗推始遷之義列祀中奉以下諸祖於報慈入田以飯僧每嵗清明蕆事則燕享以合族蓋三百年矣諸房子孫之生毓者日蕃菴之傾圯田之朘剥者日甚天順中處士十三世孫顯韓府左長史顯以致仕歸慨然倡族人復割田𨽻菴中以成化庚寅大新程氏之祠功未䆒而卒從弟廣東按察副使宏子河南左布政使泰又夲其志并新其菴住山僧真瑞以其徒世食於程氏亦効力焉落成其族人以予同出都使公後俾長史諸孫儒學生旻等具始末請記嗚呼慈孝之德命於天性於已固不繫菴宇之廢興然目覩夫先世烝嘗之所在裵徊過之漫不加省則孝子慈孫固有不能契然於中者矣此長史公兄弟父子一倡此舉而族之人争先應之者乎秉彛好德之心不謀而協固如是乎繼自今始凡有事於斯者篤先世慈孝之行而毋忘乎興廢起墜之功善之所臻将由一家以及一鄉民德益厚而程氏之望益著乎舊傳處士之配實丞相汪公伯彦夫人之姪故因丞相之請得報慈之額謂程汪為𤓰葛有無不可知然考之史紹興十一年汪已病死至十七年始請菴額上距汪之去世已六年且處士既汪公内姪之壻乃名其子為伯彦誠有不可詰者竊意伯源兄弟以布衣而捐田剏菴以報其親雖於道未有聞其孝誠自當有動乎上之人者其非出汪公之力益明甚因并及之
  休寜山斗世忠行祠記
  惟程氏之先望廣平始趙忠誠君嬰再望新安始晉夲郡太守元譚而盛於陳将軍忠壯公靈洗忠壯廟食於郡號世忠其十四世曰澐唐歙州都知兵馬使守東宻巖有全郡之功子孫散居休寜四世曰廸宋主夲縣簿有及民之惠子處士思明定居縣西南六十里下宅林更其地曰山斗聚處五百年無兵燹之罹雲礽四千指無遷逐之譴然嵗時追祀其先合食其宗展敬修睦之地隘莫能容景泰甲戌處士十六世孫天方治方慨然與其羣從子遇霖英䕃應宥相地於所居西北雙溪之上作世忠行祠負庚向甲為地四畆有畸卜於神以吉謀于衆以協鳩金庀工為中堂五間奉忠誠太守忠壯三公嚴所自出也都使祔於左尊大宗也處士祔於右重始遷也未畢工值嵗大侵五人者相繼物故迨成化戊子治方之子宗興天方之子宗振宗雲英䕃之弟紹宗遇霖之子存剛存繹以先世棲神之所剏其始不可不究其終再倡其族為東西兩廡各三間以藏祭器前堂五間横舍十二間以序團拜門屋七間鑿其旁以居守者又為堂於横舍之旁各三間以奉鄉社蓋自甲戌抵戊子閲寒暑十四更厯祖孫三世然後祠克大成先靈以妥衆心以萃若山斗程氏之敦夲繼志在吾宗豈多見哉走於山斗同出都使公後壬寅之春以㑹族至焉觀其地則山水蔚然峙者如斗流者如帶精英翕聚風土厚完曰此非我程氏之所為奠居者歟拜其庭則祖宗赫然定國者以勞勤事者以死史䇿昭彰冠劍如故曰此非我程氏之所為受祀者歟燕其堂則昭穆秩然老者坐少者立情洽而樂禮成而散曰此非我程氏之所為保族者歟蓋走所見世忠行祠其境之勝與其家法之可觀誠未有過山斗者於是遇霖季子存綬具祠事首末與群從永堅天相等來請記嗚呼詩不云乎毋念爾祖聿脩厥德先祠之立豈徒云爾撫宗祊之再興仰前脩之不易為子孫者尚思勉焉學以致用為良臣俾忠勲著於國耕而隠處為良士俾孝弟成於家則庶幾山斗之名世忠之祀相為無窮而程氏之澤未艾也若夫棟宇髙廣丹堊焜煌鐘鼓在陳豆登維旅以取足於事神奉祖之間則觀羙焉耳豈所望於故家文獻之後者哉
  休寜重脩二程夫子祠記
  走少於程氏譜中得雲峯胡氏所為兩夫子祠記讀之即慨然有起廢之志而力未能也成化壬寅春既先襄毅公之服因發書以告巡按侍御上饒婁公婁公復書許之然切懼空言無益於事實乃考訂兩夫子家世南北遷徙之詳以授教諭莆田楊君元俾與諸生吳超孫兆輝等上之縣時安成歐陽君方受命來為令諸務未遑獨以此為興道善俗之首事即上之府府上之行臺行臺遂以公移下郡縣脩復之歐陽君之得請也與走躬相地於大成殿東得鄉賢祠遺址稍斥之廣五丈有畸長如廣之數而倍其半庀材召工擇縣之殷實者四人曰金希傑閔士拱蘇文章汪奉干俾與耆老蘇文玘夏文雅日監莅之諸人者能嚮風承德節縮浮費以畢力於公家中為兩夫子専祠四楹又别為遺愛堂列祀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又别為鄉賢堂列祀唐御史中丞程公澐而下榜其門曰企德像主之制龕座之飾既堅既好靡一不具肇工於夏六月十七日訖工於冬十二月二十四日歐陽君率僚屬暨師生行釋菜禮告成衣冠父老逺近畢集以為希闊盛事復見於今咸舉手相慶走惟兩夫子倡明斯道於河洛之間從游之士比隆鄒魯然獨龜山楊氏以江南諸生號稱高弟兩夫子嘗送之歸而有道南之嘆蓋龜山三傳得文公朱子於吾郡之𭒀源則兩夫子道學淵源之盛在新安乆矣據程氏譜兩夫子之先夲陳将軍忠壯公靈洗之裔見於歐陽文忠公碑至宋南渡而伊川先生子孫悉居池州一遷休寜休寜陪郭之程互嘗繼絶馬光祖守建康立明道書院又擇於池州房使奉明道之祀當時録䕃之制牒繼絶之公移文公草廬諸賢之書劄題識具存則兩夫子流裔承傳之真在新安亦乆矣夫為士者誦遺書而不知其師為後者奉墜緒而不知其祖是雖典籍㓕裂於回禄之餘人物銷鑠於兵革之後而亦不考之過也今廟貌有嚴爼豆載興仰焉臨之以宣聖之尊俯焉重之以諸賢之侑凡生於斯學於斯宦於斯者可不以兩夫子之道敬自勉乎敬勉之而有得焉則庶幾新安之名重有聞於天下而此祠為不徒立也已雖然是舉也非婁公心主於上非歐陽君力任於下則亦有不能相須而成者是不可不記之以告後來婁公名謙與走同舉丙戌進士最有志於正學奉勑董學政於江南所至以表章先哲為心足占其所養歐陽君名旦辛丑進士以春秋魁鄉試及禮闈蓋通經學古之士故為政知所先務如此
  唐歙州兵馬先鋒使程府君墓記
  府君姓程氏諱南節行萬二其先自東晉新安太守元譚賜第歙之篁墩子孫聚居積乆彌盛至鎮西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忠壯公靈洗遂大顯於梁陳之間忠壯歿而為神廟食至今十四傳至府君之考諱澐唐歙州都知兵馬使東宻巖将兼馬金嶺防拓等事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上柱國母夫人趙氏生三子府君其季也唐乾符中黃巢倡亂府君佐父起義兵保休寜東宻巖以拒羣盗捍鄉里每戰必為前鋒賊畏憚之時陶雅為江南都招討使開府於歙承制授都使公父子兄弟官爵俾分屯要害為行營聲援由是羣盗次第削平府君之功居多府君歴官歙州兵馬先鋒使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左領軍衞大将軍上騎都尉嘗自以一軍屯休寜遂定居縣之陪郭天祐中薨與夫人曹氏合𦵏縣東南三里許壩裏之原負已靣亥子一人曰宣行文一𦵏縣之東山失其爵位自文一公四傳至宋開州團練使贈太尉全有孫三人曰帶御器械永正以官居杭州曰格齋先生永竒曰鄉貢進士永彰格齋子将仕郎瑜當紹興經界嘗畫正府君之兆域鄉貢七傳至元處士峴當延祐經理又倡族人捐田以贍府君之塋将仕之後嘗與伊川先生子孫從南渡者通譜互相擇繼蓋七傳至萬戸追封安定侯忠愍公國勝則敏政之髙祖也又三傳至兵部尚書贈太子少保襄毅公信則敏政之考也上距府君十九世矣距府君之𦵏五百六十年矣考程氏贍塋録至元九年嘗有不肖子私鬻墳山於汪氏厥後程汪聮姻乃取贍塋支費贖之以歸國朝以來墓鄰有曹吳王金四姓者復相紿售叢𦵏墓之四隅於是敏政兄弟又以價贖還餘山之失業者以絶争端并勘明其兆域而助以棺殮之資俾舉其侵瘞者以去惟府君為我陪郭程氏傳業起家之祖子孫不下二千餘指顧其劍佩之藏乃一再侵於異姓守奉弗䖍致驚先靈豈非嗣世者之責歟敏政不揆合諸房子孫樹表墓前大書其爵位又礱石墓上追記其世次履歴之祥如此俾後來者相與謹之以毋自陷於不孝之罪凡經理墳山畆步字號悉附著於石隂
  德興瀘口程氏世忠行祠碑隂記
  惟程氏先世祖陳将軍忠壯公廟在新安篁墩者宋賜額曰世忠蓋以公為趙忠誠君嬰之裔而其子都督威悼公文季又為将死節於周也德興瀘口故有世忠行祠在瀘川書院之東始建於裔孫宋嘉興推官良祐加葺於登仕郎可大再葺於今鄉貢進士崧之父永寜與其諸族人之力初登仕君議以忠壯十七世孫唐檢校刑部尚書涇原節度使贈司徒宗楚㑹諸道兵討巢賊復兩京戰没有大忠勲於國家實始遷德興之祖司徒生金紫光禄大夫行饒州司馬勛總鄉兵捍衢饒信三州傳其子銀青光禄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彦光兼守銀山鎮再傳其孫指揮将使克柔兼守白沙鎮凡三世有功德於鄉邦将使又始遷瀘口之祖乃定著以忠壯為専祠而以司徒金紫銀青将使四公侑焉始建祠事具裔孫宋黃梅縣簿遂之記而登仕與再葺祠事未有記者貢士君以㑹族至休寜請書其碑隂惟縣簿公發揮忠字之義已詳不容復贊於世字之義疑有未盡者因掇拾而申之曰嗚呼甚哉世其忠之為難也昔裵矩佞於隋忠於唐一身反覆且不自保而况於世乎石碏忠矣叛生於其子霍光忠矣弑出於其妻一家乖盭且不相知而况於累世乎若父傳其子祖詔其孫有靖㓂保民之功有危身奉上之節至於累葉而不渝則自秦漢而下求如程氏者可數也上之人寵嘉之亦豈私於程氏者哉所以風勸天下後世之為人臣者大矣貢士君父子生百世之下慨仰先德倡其族人再新祠宇使有所據以奉烝嘗序昭穆非寤寐興起於百世之上者其能然乎是宜識其嵗月以告來者然竊聞之穆王之命君牙曰世篤忠貞大雅美宣王之臣韓侯申伯尹吉甫南仲必本其先世忠勲為言誠以繫君父之倫明家國之盛非示誇詡也為程氏子孫者可不勉歟繼自今始守其家法無愧於祖考之烈如史冊之所載者又進而求諸古訓無愧於聖賢之業如詩書之所稱者則其有光於此之祠也不既大乎
  程氏貽範集目録後記
  右程氏貽範集三十巻敏政之所編也甲集第一至第七巻為王言及公移間附以識跋之文則以事相聮屬勢不可分也乙集第一至第二十巻為行實傳誌碑表之類亦間以記序等作附焉丙集一巻為像贊有未備者稍以奠章輓詞之類補之丁集一巻為譜辨訂其異也戊集一卷為譜號要其同也初敏政最究心譜學嘗請於先襄毅公㑹諸宗族積之二十年理淆伐舛得可㑹者四十四房定為統宗世譜二十巻刻梓以傳又嘗見文簡公所序世録有貽範集之名竊意當宋盛時此集為程門大備之書更代以來亡矣心誠惜之因廣蒐博采追成貽範集一百巻顧其篇帙浩繁事力弗及乃先掇其要且益以諸房所藏者為五集如右集各為巻目而虛其尾者以俟後賢之有續未敢取足於此也行實如傳誌碑表多互見惟舊闕而新有所得舊誤而新有所訂者録之禮以諱事神而於王言則名尊君也史傳公移則名示不敢私也凡訂誤出於不肖一得之見以按字别之其在先正文字下者分書示不敢専也繕寫成奉以告諸先廟嗣刻之以輔世譜而傳焉嗚呼家之有範猶國之有典乎臣人於國而能守其典則忠子孫於家而能守其範則孝舍是皆世之所大棄也惟我程氏其先仁義之德文武之功性命道德之言所以貽後者甚逺殊方異姓且誦法之而况氣體之所傳祠墓之所在家乗譜牒之足徴者如是乎凡我後人奉前烈之餘矩其必上思所紹下思所述以求不失乎文獻之傳庶幾此集此名為無負哉詩云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可不勉歟
  休寜縣方興寺重脩記
  新安舊志休寜在前代寺額之可見者不下四十餘國朝洪武初悉釐正之休寜所存者普滿建初方興寺及仁王院號四叢林以諸小菴院分𨽻焉惟方興所轄嘉祥富昨等十餘處比三叢林為多夫上通名於有司而下有聴令服役之人遇事則具文移受成於官府隠然吏民之職也率其徒從事於佛教執經請業而考其成有弗律者罷遣之截然師生之義也夫如是則令甲之所存或不幸而有水火之虞勢固有不得不興者哉方興寺在縣南三十五里臨溪街街分上中下居民數百家而寺當上街之上予嘗徃遊焉汊川帶其前洶然有聲以下合於淛源之水東宻巖峙其後絶壁如城上方廣有唐御史中丞都使程公澐起兵拒黄巢故壘竊意其山川靈秀之所鍾必有攸在則寺之神将保境禦冦之時有效靈協順之舉故數百年來出入兵燹之交而巋然獨存者乎寺有鄉先生宋左史吕公午所題鐘銘端明程公珌所撰碑記左史嘗攻史嵩之端明以經授理宗皆一代名臣而於此寺不恡於執筆惓惓如此将其神亦或當水旱疾疫之災䖝虎螟⿰之患鄉人固有禱焉而答之弗爽者乎寺嘗兩厄於回禄住山普雲上人者皆以獨力成之中為佛殿翼以兩廊左右為真君伽藍二祠後為法堂丈室與凡倉庾庖湢之所供器像設靡一不具又自割田若干畆以助嘗住節縮浮費用成偉觀兹殆無愧於吏民之職者耶予又聞雲事其師勝公最孝勝抱疾乆雲奉之無倦色其卒也哀毁過禮兹殆有聞於師生之義者耶嗚呼世降俗偷士號讀書知禮者或悖其所事有官守者或視其治為傳舍漫弗省以貽艱於後來彼浮屠者何所授亦何所藉而兼有之則雲之精脩苦行固叢林中之難得者歟雲汪氏子與予宗人逸民游最善因為之請曰願一言以示來者夫以兹寺之神與山合靈為民福甚逺疑禮之而不為佞興之而不為侈書之而不為誣又况吾先世之嘗徼惠於斯以成戡亂之功者乎遂不辭而記之若寺之廢興在先朝者自有金石之刻可互考兹不贅
  嘉興縣東塔寺四進士題名記
  嘉禾郡城東有寺曰東塔其境幽夐無塵鞅之擾而有園池竹樹之盛可以業進脩備游息蓋君子樂之而喜紛華者所不屑也郡人包君汝調以嵗壬午領鄉薦與其弟汝和讀書寺中戊子汝和薦于鄉遂與汝調同登戊戌進士第汝調之外兄曰陳君明遇以嵗辛卯領鄉薦亦與其門人常君汝仁讀書寺中庚子汝仁薦于鄉復與明遇同登辛丑進士第蓋包君以兄弟陳常二君以師生藏修于是游息于是者首尾二十年以次升于鄉而舉于天子之庭棣萼相輝衣鉢相承實一郡衣冠之盛而肇跡于東塔不可無紀於是伐石題名以來告者㑹陳君受命出佐新安以記為屬予惟士必有堅定之志然後可與有為夫其進遊于庠序而退屛于無人之境却家累逺市囂相與切劘其所學而一不以世故嬰其心者豈必於富貴利逹而為是汲汲者哉學之不篤則見之不審用之不𢎞雖得𮥼于一第而處已接物居官莅政之間失所據而士非其士者多矣傳曰凡事豫則立又曰非靜無以成學其斯之謂歟昔宋范文正公讀書長白山僧舍㫁虀畫粥以自勵其後卒成峻功建大名説者謂三代以下人材未有踰范公者跡是觀之世豈可以無志而偃然以士自名者哉嗚呼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居廟堂之上則憂其民此不易之論也今四君子者或進位朝省或出領郡邑名位之來若水涌山出蓋未可量而皆不忘其藏脩游息之故地其不忘初志從可知矣後之人指其名數其實使嘉禾之東塔與范公之長白遂相望於百代之上為士之美談豈直一郡之盛而已乎予又聞之唐韋肇登第後偶題名於慈恩寺之鴈塔遂成故事而肇之名未有聞意皆出於一時之矜詡非所望於志士者故不援之以為例也包君兄名鼎弟名鼐陳君名良常君名麟居同里業同經是為記
  旌德縣重脩王山禪定寺記
  寜國舊宣州也山環其四境多古蹟其在屬縣旌德六十里者曰王山禪定寺據其麓地非孔道幽夐靚深有林㞐之樂無俗鞅之擾剏始宋建炎中乆而益隳舊石刻漫漶不可以句故其蹟泯焉國朝正統中有欲振之者以其費大而役繁也中沮景秦甲戌縣耆宿吕昱等以新安釋以顯方住旌德甘露寺知足以謀力足以任且其地於禪定若東西鄰乃徃語之故議以克合以顯使其弟子普智相與募而圖之鳩工庀材不日雲集拓其趾宏其規中作大雄殿以嚴事佛後為方丈以居住山旁為兩堂左以奉給孤長者右以奉逹磨大師像設莊嚴門墻堅好法所宜有者細大畢具至天順甲申十年矣而功始克究縣大夫以其成之難也不欲以畀匪人事傳京師成化壬辰釋昌聰承檄而來居乆之羣行胥服邑人大歡山若増而髙境若闢而新以是役之不可無紀也謁予記予觀元之終業所在兵燹城邑為墟弦誦之聲不復有聞而况釋子之宫乎天命真人起兵渡江首開府太平以寜國為輔郡由是槁者蘇仆者起山川草木咸被其澤故雖一寺之㣲一僧之弱有所恃而幸存若兹山者豈非髙皇帝之賜哉事宜記聪號大愚本旌德世家子入大慈恩寺禮妙勝惠濟國師及僧録右街雪峰上人所與者皆一時中貴人勢可以富貴而不屑也幡然來歸處於兹山之下粗衣糲食與𤠔鳥為kao伍其清脩苦行可與厲世之湛酣者亦宜記嗚呼後之人居其成功而念其難也尚以聪之心行為法謹嗣而慎守之以無忘天地之德其庶幾乎薌燈之續衣鉢之承寺與山俱境以人勝不然則雖有脩廢補墜之功觀美焉耳於其法何有哉










  篁墩文集巻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五    明 程敏政 撰記
  婺源胡氏明經書院重脩記
  婺源縣北三十里地曰考川胡氏世居之胡之先曰昌翼者嘗讀書其所居西山之麓唐末舉明經遭亂不仕終其身鄉人號明經府君署其族曰明經胡氏習稱之至今元皇慶中府君十四世孫龍泉簿淀暨其弟承事郎澄即西山故址建屋捐田以教養其族與其鄉之人聘其從父雲峯先生炳文入主教事得予額明經書院𨽻有司而草廬先生吳公實紀其成計一時弦誦之盛蓋甲于東南元季書院毁于兵經殘教弛者百二十年府君二十一世孫今鄉貢進士濬慨然思興復之族之人亦恊謀捐貲以應之者既相與言於知縣丁君祐教諭陳君簡上于提調學校御史婁君謙廵按御史胡君漢咸嘉予之而亦樂出俸金以贊之者乃卜日鳩工集材中作堂為講道之所左為祠以奉雲峰先生右為室以居諸生之肄業者前為門屋繚以周垣經始于成化庚子九月朔日落成于丙午十月望日釋菜之辰衣冠畢集山川改觀草木增輝而明經書院一旦復焉不替益隆矣濬與其族之人将圖所以永之者求續書之走嘗以事至婺源見草廬先生之記刻尚存疑非後學所敢僣辭之再三弗獲則掇拾所聞於父師者以告曰嗚呼道原于天性于人具于聖人之六經經也者聖人脩道之教而人所以為窮理盡性明善誠身之學者也自性學既㣲六經常為空言于天下凡師之所以授徒上之所以取士者亦徒曰明經而經反晦者千餘年至宋兩程夫子始得聖學于遺經紫陽夫子實嗣其傳其説經以詔來學於易於春秋於詩皆手筆也於書於禮於樂則指授其及門之士而學庸語孟四書所以為治經之階梯者又皆煥乎炳如無復遺憾夫然後天下後世之人知明經将以復性而足致夫體用一原隐㣲無間之極功囬視夫託空言以矜口耳釣聲利於一時者其侮聖叛經亦云甚矣嗟夫六經明晦而世道之隆汚繫焉洪惟我朝一以明經用人養士而不雜以他道永樂中又表彰六經及程朱之書嘉惠學者列聖惓惓思得真儒以佐化理經之明固有日乎惟程朱之先皆出新安而朱子又婺産也雲峰先生近私淑之其家學淵源既有所從來而書院又昉於此乎後之為師為弟子者其勿堕於俗學之陋為應世之資必窮理明善以求經之明盡性誠身以求經之所以明将見真儒復出于程朱之鄉淑其身以及人躋斯世于唐虞三代為天下先則明經書院之立為大有功於世教也豈不盛哉走鄉之末學竊有慕于明經之風不敢不勉故輒書之以附草廬先生之後既以自愧亦以自幸云
  西湖聨句詩巻後記
  予自歙北上京師道淛淛之仕而顯者多故人或同年友坐是為湖山之遊無虛日憲副張公廷芳獨以行部吳興後至廼以三月三日復請予入湖而約大參左君時翊憲副李君若虛僉憲江君廷緒與俱維時春雨未收湖光荏苒樓䑓出没于烟雲杳靄之間魚鳥翔泳行歌相答蔚有殊意殆蘇子所謂晴好而雨亦竒者非虛語也因請與四君子聮句用紀勝遊約人起一句次苐為之當五章而廷芳若虚吟興俱鋭必以十為期遂自蘇堤上孤山踰六橋問靈芝寺憇藕花居抵净慈寺而返城門燈火相望而吾詩十章無弗成者於是四君子請各書一通藏之俾予記其事於簡末惟古人以上已脩禊於水上而蘭亭之㑹風流至今莫有繼者今兹之㑹本以為祖道而設適當其時景與心融言由趣發有不自知其所止者亦豈非一時之勝哉廷芳家山西時翊若虛家江右廷緒家蜀而予家歙其所居甚逺四君子者或佐于藩或佐于臬典兵守司學政各有分地而予亦将有供奉之役于館閣之間宦轍甚異乃得尋一日之樂於湖上其酬酢也無嫌其笑談也無忌情雖友朋親若昆弟則此遊誠不可無詩而此詩誠不可棄也他日宦成或分陟各方或進陟䑓省而予幸竊禄散地時展巻讀之如即其景見其人雖不能無聚散離合之感而考切學問激勵功名之心隠然溢於言外則是詩也又不獨若留連光景者而已
  遺愛亭記
  成化丙午秋有詔徴諸進士之為郡縣有聲者知休寜縣事安成歐陽君在選中惟時縣之士民悵然如失所依庇将請于上攀留之有言于傍者曰聖天子起衆賢以佐化理霈膏澤于天下君等進用則吾人之幸方有大焉顧可以一邑之故而乆勞賢者于外哉於是相與拜送君于縣東門外即其地為亭礱石其中載君之蹟走書京師請予記予縣人以憂家居目君之政誠有大過人者不可以謭薄辭蓋君之始至也麥秋未卜而雪下盈咫民大驩曰天其或者以賢侯福吾人哉相與號曰随車雪播之詠歌而嵗連熟野無荒萊民無流殍養老備凶咸以罔缺君性明敏視篆才兩月而决訟百餘皆犁然愜人心且主於厚風化崇禮譲雖素譁與强不義者亦退聴無後言賦冊之上君所部獨親覈不以屬吏其等差雖有常制而君每稱停之不少徇曰民命所繫也徽治萬山中盜無從起即起無不獲而近世長民者務姑息盜以滋蔓無敢發者君毅然因其發根治之獲二十餘人惟黠者逸其二益嚴捕斬之令卒獲之乃已瀦其居而隣境亦輯無夜警焉其他若行鄉約之禮防回禄之變禁息女之戕規條戒飭皆可為法踰年政成乃重新學宫政餘坐公館進諸生相與講授而縣人知君用春秋魁兩試多遣子弟入學君益發燈火筆札之費佐之二程子先世本休寧舊祠淪廢君復作于孔殿之東考鄉賢自唐御史中丞程公澐而下二十人名宦自宋丞相吕公大防而下十六人為兩祠且言于朝著之祀典又表章宋孝子查待制及尚書金忠肅公之墓以風鄉人治益閒暇乃更以餘力考訂縣志若干巻梓行甫成而君被召不可留矣予每以古循吏之名見于史者不多得而中世以來號能吏者多刻覈號儒吏者多迂踈去古益逺若能者無刻覈之為儒者無迂踈之弊皆吏之難也而况兼之若歐陽君者哉使世吏皆歐陽君而民生有不遂士風有不興者鮮矣今君進于朝将有䑓憲之擢振華履亨自今伊始其功名與之俱升則所謂吾人之幸有大焉者不有驗于異日哉山川相望輿馬交道過而誦其事者将不慨然有感於斯曰此百世之甘棠所在盍相與謹之則一亭雖小而風示乎四方之為令者大且逺矣君名旦字于相其先與文忠公同所自出即休寜之政可以得其為人作亭礱石皆縣人之志而任其役者耆老汪彦從金希傑蘇文彰輩具其蹟者儒學生吳文䕃陳鰲事得附書
  文㑹軒記
  儀賓易水王君司言搆一軒于賜第之東偏其廣不踰丈虚其四窻而欄檻其兩傍以待坐者其前後皆嘉木翠竹晻藹而靚深隔以葦樊帶以蔬畦有山林蕭散之趣蓋不知闤闠之為喧戚里之為華也司言好文學喜交遊日從搢紳大夫觴詠其中因題其楣曰文㑹或曰文㑹者孔子勉人進學之意今司言已貴矣固無待於學而所㑹者又未嘗從事乎脩詞誦法之間也予曰不煩於此而有得於彼者其善學乎斯之所來㑹者率賢人君子所聞者多嘉言懿行閧然以謔而不為虐陶然以醉而不為湎雅哉其無齷齪之言逹哉其無矯飾之容則司言取友之良樂人之善所薫炙以成其器者将不可勝用矣學止於修詞誦法而已哉司言之父青陽令君本太學知名士故司言有得乎家庭脱紈綺之習而敬章甫畧金紫之貴而慕真率雅歌投壺不知聲伎之為工蔬食豆羮不知𥹭肉之為侈由是士林愛之日與之游而不厭也宋駙馬都尉王晉卿讀書能文與蘇黄諸名公相友善世傳有西園雅集之圖其一時賓從之盛尚可想也司言於晉卿姓同貴同所好樂亦同惜文㑹之説無蘇黄者為發揮之而諉之於予予安能使斯軒如西園之不朽也哉
  臨安縣牧愛橋記
  成化辛丑之秋鄉進士古歙方君早廷授知臨安縣事臨安蓋杭屬之一邑君之至也嵗比不登官政多廢而民瘵未蘇君乃舉積弊而一新之撫其民使有所藉而不困一縣翕然强者以斂弱者以立而再嵗乃登君曰是亦足為政矣間出劭農于縣東一里許見民之病涉良苦進而問之則對曰此為長橋之地上通宣歙下接餘杭大溪水自天目而下勢駛且延昔人以長橋名地而實無橋或架以板或濟以航因陋就簡而莫之顧者君停車憮然乆之時有竹林橋亦且廢矣君乃中分縣之殷實而好義者諭之意俾㑹工計材以圖兩橋橋可以興事則又懼董之者有所剥削其中而敗吾役俾矢于神而後即工時親徃督之以稽其力之勤惰與其工之精觕者經始于癸夘之夏落成于甲辰之冬而長橋以成為石洞凡七既好既堅官不以費下不以勞而舉盛事成偉觀于乆廢之後也甚易非君有勤政恤民之心蓋不足致此於是臨安之民駱瑾等感君之惠甚大請以牧愛名是橋琢石其傍而以記請予徴之地誌臨安實吳越王錢氏發跡之鄉釋老之宫相望于境當時縻費以重困民者不啻鉅萬将頽而拯之已隳而興之又出於後世之所謂良有司者不無也顧一橋之役所以病者甚乆而無或容心焉何哉聖學既湮王政不作士之𦲷官者徼利益為身計而莫與惠人謹簿書覬官資而莫與力政其有慕于彼而忽于此無足怪者若方君之於臨安法所當為者次第舉行不遺餘力又以義倡其民而民樂應之不惑於流俗之妄而有得於先王拯溺濟渉之遺意其賢於人也甚逺是宜書之以續於地誌以告後之為縣者俾繼其志而加葺焉竹林橋者在縣西一里許為石洞凡九其役與費不下長橋事宜得附書君與予同出新安故永樂進士湖廣參議懋徳先生清德正學可方古人最名有家法而君又濟之俊爽之資通練之才故施於有政可觀如此名位所到蓋未艾云
  具慶堂記
  績溪處士胡君以德嘗延師於家墊以教其三子甚嚴曰是或當有成者間得具慶堂三字因掲之楣間盖隐然有取於進士登科録中語也成化癸卯仲子文光果以一經領南畿鄉薦遂登甲辰進士第克符處士命名之説明年文光遇恩例得賜歸省於績溪将與其兄弟稱夀於斯堂以昭其初命以記為託予聞昔者王晉公家有三槐之堂一傳而得仲子魏公卒以勲德顯樂平程氏有登瀛之閣一傳而得建陽大夫起宗卒以宦學著企之於前副之於後不爽焉何哉交力於善云爾彼誠力於善則雖無所企之而天亦豈能恝然不有以副之哉胡氏之先曰常侍府君當晉東渡來居績溪傳世既逺族大且蕃至國朝曰彦申嘗領洪武己卯鄉薦未仕而卒蓄德不施以貽後昆其子本立嗣德弗墜而處士益以敬正有聞於鄉與其内君聮德偕老跡是觀之其先世之力於善也乆矣以堂構取必於天而天契之也宜矣雖然吾将有進於文光者魏公之相其君也天下謂之大雅聞其風者變浮薄為厚重人到於今頌之非士所當志者歟建陽大夫獲見朱子聞聖賢之緒論朱子稱其寛易愛人而爵之崇庳又不足計非士所當學者歟勗哉文光尚志而願學焉善其身以及人則二親樂之享耄耋期頥之夀荷汪濊貤封之寵胡氏之族益華而績溪之人益勸安知斯堂之不與三槐登瀛並稱於百代之上也哉惜乎王氏之堂蘇公子瞻銘之程氏之閣馬公子才記之髙文盛事足以相當而予言不工不足為胡氏之重也
  棣萼聮輝樓記
  婺源之北二舍許有地曰桃溪潘氏世居之潘之彦曰瑛者尤以力善聞其鄉兄弟四人子姪十有八人族日以蕃而所居日隘以圯於是本其父兄存日之志與二弟祥珏協議相地於舊廬之西以薙以闢以築以構爰作樓居四面相環以楹計者六十諏日落成而入居之髙敞靚深人與屋稱其鄉之長者相與燕賀而嘉嘆曰非篤友於之義僇力同心蓋不足臻此為題其楣曰棣萼聮輝而潘氏兄弟求所以發其義者於予予聞諸古人必有所足法而後有所名非直以資美談示榮觀而已詩不云乎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又不云乎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夫其頌考室而首及於弟兄與同氣而取象於常棣則詩之意可知矣若潘氏之樓名之者得善頌之體當之者有求益之心豈不可尚也哉於戯世之人備嘗辛苦以植門戸者何限亦豈不欲其後之昌且逺也至其子之兄弟則以和而興者什一以戾而斁者什九予未始不三復經言而竊喜潘氏近出於吾鄉也雖然上焉有大衾長枕之樂見於花萼之樓而弗克終下焉有摛詞繪句之工見於花萼之集而不聞道所謂美談榮觀者類如此撫其名而責之於義何有哉潘之父曰炯資君生朱子之鄉而不商以求富隠以釣名獨以耕讀遺其子故瑛祥淳朴質茂可以當孝弟力田之選珏以明經舉進士通朝籍盖潘氏之居一新而慶益宏名益著豈非兄弟以和而興之明騐也哉予於進士有一日之長故記而為之語曰上致味乎古訓中求副乎鄉評而下視儆乎不足法者則所以為斯樓之重當不止此承先烈啟後昆在潘氏弟兄烏可以不自力乎
  太湖縣便民倉記
  安慶之屬邑曰太湖舊有便民倉在其隣邑懐寜石碑之境故尚書周文襄公巡撫時所定也倉距其邑治八十里距其邑之長寧景寧二鄉三百里征賦之期山河水涸民不勝負任之勞而轉運之際莅者請者皆不便焉蓋民數以聞其令與守而乆未有所處也雲中徐君傑以成化甲辰來知府事方以民瘼下詢而鹽山王侯界適為縣新政之餘即以亷是倉之困民矣乃相地之可徙者得之石山潭去邑治三十里負山面河通舟楫轉運輸納彼此適均耆舊亦相傳周公蓋嘗属意于此因請於徐君君諏其詳曰是誠不可己者即上其事於巡撫都憲南海李公復親履其地顧瞻徘徊而吏民擁𠉀以千計蓋疑君之尚有所持也君慰諭之而决志以命王侯掄材鳩工𡗝其地形繚以坊墉限以門廡每里倉各一區莅以㕔𠉀有庋廥次不紊職守孔嚴經始於丙午夏四月落成於冬十月役人歌呼行者相慶以為積乆之困一日而蠲之非我賢守令不足致此於是進士懷寜丁君榮本其父老之志請予記嗚呼私家一物處非其所則其心焦然弗寜况國之征賦民之財力所在顧可坐視而不為之地哉昔人固有改作長府見非聖門然亦謂事之得己者耳若事不獲已權其利害之重輕可以暫勞而永逸則雖怨生刺興亦不敢恤况出於民之樂為者哉獨以上下數十年歴守貳與令丞何限視民之利病莫或究心非徐君協羣議而主之於上王侯坐已責而任之於下求其有濟難矣繼之為郡邑者心其心而謹葺之俾勿壞斯民之惠寜有窮已哉然則斯倉也去思繫焉誠不可以不書亦使夫新廨宇以圖便私飾厨傳以取恱過客興釋老之宫以徼福後來者聞之有警也徐君起進士為刑部主事員外郎介慎有聲王君起鄉貢筮仕即能副其守以利民皆逺到之器而其政之可書者當不止此云
  溪山行樂記
  婺源大畈有隠君子曰汪鼎實氏嘗徃來於鱅溪山水之間行且歌曰鱅之水兮清且紆俯漪漣兮可竿而漁狎羣鷗以終日兮其樂只且又歌曰鱅之山兮秀而縈撫石田兮可耒而耕飯吾牛以卒嵗兮樂誰與争歌已或坐茂樹引壺觴以自適洋洋然有遺世獨立之意或見而異之曰吾子之遊樂乎然吾竊有以語子者昔阿衡尚父之未遇而耕釣於莘渭之上也固将有田翁漁子相樂終其身其後卒應湯之聘與文之載起而成尊主庇民之功中世以還仁人志士亦莫不然蓋非徒隐之云爾吾子喜問學負才識又出於簮纓詩禮之家年且遲莫矣不思有所立於世而自放於溪山毋乃左乎汪君曰不然隐顯之跡雖殊而有不可泥者方今明天子在上薄海内外賢智奮庸彚進偕升不可勝用其何有於一夫且世方以捷逕為榮詭遇為巧稍知恥者有所不為而况迂散者哉然則逍遥容與嘯傲乎山之㘭水之澨専一丘一壑而有之以歌詠太平為盛世之幸民其所得不亦侈乎而又何羨乎此樂之不能已也乃若窺鳶魚之趣適仁智之性以自得於溪雲山月之外則聖門至樂存焉末學烏足以知之問者莫能詰間以告予予曰汪君鼎實蓋嘗聞其為人觀其顧名而以梅軒自掲是豈悠悠者哉殆賢而隠者因述其語以為記
  恩夀堂記
  刑部主事祁門孫君德容禄不逮其父而有母在堂無恙也成化丁未之夏今天子加隆聖母推恩寰區凡在廷之臣有親者舉得被貤封之典徳容與焉於是獲贈其父承直郎如其官母李氏封太安人壽七十矣七月乙卯實初度之辰徳容以不克歸奉一觴為歉鄉之大夫士在京師者本其志為扁其堂曰恩壽請予記之而寓歸為太安人慶焉予觀今之仕者非三載不得推恩而宦績之成斁又不可知則其親之獲恩者恒難也縱三載宦成而親之年亦不可必則夫壽與恩㑹者益加鮮矣孰有如徳容之官未兩月而恩壽並隆於母氏者哉然觀易之稱慶也本於積善洪範之論壽也主於好徳世固未有舍徳善而言壽與慶者祁門李氏族最盛因姓其地曰李源太安人承世澤之餘生有至行其未嫁也奉其父仕忠處士母葉孺人甚孝率姆訓肄女紅甚勤為令女仕忠處士鍾愛之不欲以妻凡庸得休寜雙溪孫氏子文衍而納贅焉即封君也處士器君以家政委之太安人亦克相之時姑已殁舅所居相隔一舍許嵗時問𠉀孝養之誠與父均旣老與封君謀所以為久者卜里之玉溪之上遷孫氏之族來合居之綜理百務咸得其宜為淑妻太安人子僅德容一人恒恐其孤弱而無成遣從明師督教之甚力德容奉命惟謹遂春秋舉進士髙第克顯其親為智毋惟太安人之賢實過於人故無待循資不煩於陳乞而受褒嘉之寵開七袠之年於一旦驗之易範所謂善慶德夀者不誣已鄉人艶之而以恩夀名堂宜哉矧德容才美而行端名位所加將有大焉則由太安人以累進於髙品之封由七十而峻躋於上夀之域龍章鳯帔光照家庭鶴髪朱顔歡生尊爼使鄉之為母者有企於太安人之賢為子者有感於德容之孝其所為斯堂之重者不既大乎予與德容生同郡樂其有親而又目覩聖朝慈孝之澤之為盛也輒記之不辭
  臨城縣重修儒學記
  臨城縣儒學在正統中嘗一再建取具茍完嵗乆益弊雖數更其令而莫或究心者成化甲辰之嵗鄉進士婺源張君清受命來知其縣事首謁夫子廟退即學宫延見師生顧而嘆曰是豈可以為故常而諉其責於後人及此哉首割其常禄以倡興脩邑士夫與好義者聞之咸樂助以和積嵗餘而材力具足不以勤吏民訌部使者之聴乃建明倫堂崇二十八尺有畸廣四十五尺有畸左右為兩齋各十有二楹齋之末為門屋各六楹齋之後為諸生藏脩之室五十六楹堂之後别為寢室以備嵗丁齋祓之制繚以垣墉飾以丹堊煥乎炳如地若改闢經始丁未春二月訖工於秋八月張君又率師生舍菜告成觀者如堵以為學宫一新而人才蔚興民俗美好伊始自今於是教諭鄧君寳具其事以請記予於張君獲有同鄉之好竊喜其政之知所先也為之言曰近世之號吏治者可知已一切以文法從事而置風教於可緩稍有識者亦姑曰士貴乎誦書業文耳其居之新與弊也何尤若是者尚可與論治邪泮宫作而采芹之頌出學校廢而子衿之刺興彼誠以為學之隆替而世之治忽存焉爾臨城為畿内大邑儼如古子男之國而際夫重熈累洽之運被列聖之化景先且乆顧可使夫弦誦之堂有愧於魯哉然非張君之才之識出乎世吏之上則亦不足以致此雖然學校之所謂重者有本有文興修者文也其本則何如在士之求復其性而已蓋其説莫備於曽子之書而學之不以為常談者幾希也曽子傳之子思曰脩道莫先於率性子思傳之孟氏曰謹庠序必申之以孝弟其説一也豈若後世徒事乎口耳以取足於文辭利逹之間為得哉復其性以基之所謂文辭者足以明道所謂利逹者足以匡時而天下之治可以復古矣豈不益有重於新學哉此邦人士之責也張君生朱子之鄉誦服其遺書不為苟簡之習其治臨城也律已之嚴接下之誠守之甚固而部使者及大府有難集之事難决之訟必諉之其於學校又不獨興脩而已親課諸生為之講授敦諭作興士風益振臨城人以為百年來未有也鄧君嘗分教朱子之鄉友於張君甚稔斯舉也教諭馬君德訓導任君道實相其事而儒學生王璽趙琦鄉老侯玘張明咸與有勞法得附書是為記
  友恭堂記
  我休寜之人多勤生而務本無浪宕武㫁之習故率以行義聞東南邑中舊家十餘而胡氏居其一胡氏之先率韜能不施類欲以安遺後人故卒無以考見其世業獨其子弟所謂勤生而務本者徃徃有之曰庭華其兄庭俊其弟獲以友恭聞鄉人蓋嘗以友㳟名其堂比者庭俊來京師因語及之而請記焉予徃時獲識庭俊之大父孟貴翁嘗飲於斯堂翁時年七十餘矣貌肅而言温市之老成人也其父永端甫尤殷碩簡樸能拓其産而大之一時巧㨗者多不能及不幸中道物故而庭俊兄弟實克承之上奉其大父及其母或主於家或客於外壎倡箎和相好而不相猶蓋邑之善為兄者當不遺庭華善為弟者當不遺庭俊矣非胡氏賢子弟邪夫家之興衰繫於兄弟之和盭尚矣然和而興者什一盭而衰者什九故見于經則有鶺鴒常棣之詩見於傳則有䦧墻紾臂之戒見於史則有孝義獨行之名若楊之椿津崔之孝芬孝暐栁之公綽公權誠落落可數而又况夫所禀有知愚所遭有幸不幸以大聖而不得於弟若有庳者不得於兄若管叔者豈非難哉此予記胡氏之堂不能無憾於斯也雖然秉彛好徳之心命於天性於人非强之而然則胡氏弟兄相睦之行亦何必有佔畢鉛槧之功然後可相習而能有衣纓鍾鼎之華然後可相觀而善哉跡是論之亦何必有竒絶不可繼之事而後足以當友恭之名哉見取於鄉評增輝於家乘進而示勸於旌善之亭若胡氏弟兄者斯可矣予又安能不為鄉人子弟喜談而樂書之哉竊獨念夫始勤而終忽者人之常態也故又為友恭堂詩四章既以嘉之亦以勉之庭俊尚歸語庭華相與敬聴而勿以予言為無當則鄉人所望於賢者庻㡬其有成也詩云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疾行先長惕爾衷兮弗恭之人抑自暴而莫予恫兮惟弟之恭兮惟兄之友兮恃長凌弱失爾守兮弗友之人抑自棄而莫予咎兮惟兄之友兮惟弟之恭兮既友既恭德之崇兮家之隆兮繄古之人其孰從兮惟弟之弗恭兮惟兄之弗友兮弗恭弗友德之否兮家之魗兮彼今之人将焉取兮
  夀慈樓記
  歙王村王君友璿之母程孺人出於歙西下濓程氏而歸於王村為社生處士之配生友璿而處士卒孺人能以節義居其身以勤儉殖其家以耕讀訓成其子及其孫三人蓋姻族稱之無間言而友璿亦孝養備至爰以成化丙午鼎新其居特為樓以奉母而致其隆焉樓成之明年孺人夀届八十孟冬六日始生之辰也舉酒於新堂畢㑹親黨為孺人夀有起而言者曰淇水之澳有慈竹焉其性孤直不可撓也凌雪霜排風日而色不為之少變有嵗寒之操焉種之所延實髙且蕃其頭角崢崢然世北之龍孫不為過也若程孺人者得無似之乎其節清以峻其嵗樂以長其𦙍昌以大請比德於是而以夀慈名其樓可乎衆客讙然以為莫宜於是者流聞京師予觀古賢婦哲母未有不本於端一貞淑之行渉幽憂而茹苦辛可以致門閥之新享耄耋之樂受子孫甘旨之奉者諸君子有尚齒好德之心而以夀慈名王氏之樓亦可謂稱情矣夫予嘗過王村覧觀林壑之勝獲友王氏佳子弟而竊聞孺人之賢甚乆且新安之程昔祖梁将軍忠壮公忠壮廟食篁墩湖上今數百年而下濓之地又相望焉然則孺人之所從來者逺矣身益徤心益休踰八望九而躋於上夀之域嵗舉酒於新堂而致隆於斯樓者未艾也豈非一鄉之盛事哉禮部司務方君良弼之子經友璿之壻也請記其事以夀孺人而予於良弼亦託有姻戚之義輒書之不辭
  瘦石野亭春集圖記
  瘦石野亭春集集者十四人集之為主人者鄉進士長洲徐中行取而圖之者其友杜身之圖之為人物者其巾服或官或士或隠其起居或坐或立或行其情之所適或捉筆而書或展巻而吟或隠几而思或䄂手而觀或凭欄而顧或相携而語或聴歌而興其侍從之所職或釣魚或濡墨或随歩或執薫茗或捧壺矢或進巻冊其林木則有碧松有絳桃有垂楊有叢竹幽花可擷豐草可藉其居止則有磵流環之有磐石踞之有苔逕縁之有及肩之牆有容膝之軒有行庖以供有板橋以渡其器用則有石床有磁墩有髹几有古罍爵有古彛鼎有嚢琴有盆峯可憑可憇可觴可𬋖可撫可翫諦視之則溪雲之浩浩若可以盪目野水之濺濺若可以清耳又恍然若與諸君子在花香樹影之間而聞語笑之聲於溪雲野水之外雖蘭亭之勝西園之雅有不啻過者亦竒矣哉中行之為人介而癯如削玉如立鶴故以瘦石自名而其所抱負真有特立獨行之操其為詩又清新俊逸若可以脱塵鞅而飽風露者故身之為此圖寫其一時賓友之盛因以見中行之為人然予之所望於中行者豈如此而已乎是集也予亦在數故輙為之記
  碧雲深處記
  丞狄道縣事洛陽周公之謝政而歸也嘗營别墅於洛之郊挹嵐翠於軒窻㫁塵氛於戸庭竹樹晻靄連隂無隙合而題之曰碧雲深處公樂居之甚乆然未有為之記者於是公夀七十餘矣兩寄詩以為言顧後學小子不足以窺公而又念老成耆舊勤惓之意不可以終怫也則為之言曰古君子之連類取喻豈茍焉者哉殆必有所為矣彼雲之為物其始也出膚寸而雨天下以澤羣植君子之進而行其道也其終也斂藏於巖穴舒巻自如而不言功君子之退而善其身也公以賢良受薦而興佐一邑之政有及民之惠可計日以進於通顯之列矣乃厭簿書之勞起尋壑經丘之志髙風峻節出流輩甚逺其有取於雲以自輔豈不稱情也哉昔靖節君解彭澤即歸柴桑愛雲之無心出岫而見於詞陶宏景隠居勾曲山私雲以自怡説而不以贈人蓋雲之見遇於名流勝士如此以今觀之公歸自峽以詩酒自娛不復問世事思置其身於農夫漁父之間蓋有慕於靖節而年愈髙氣愈健朱顔白髪笑傲溪山又将有得於觀頥自養之誼如勾曲外史者其夀未艾也此碧雲深處之所以得名也歟公名端儀故侍御安慶太守公之子閣老贈太師南陽李文達公之内弟有子瑀選尚親藩貴主而文達者予之外舅也瑀每以朝賀至京得聞公起居而莫獲奉几杖聽教言恒以為歉文逹公子尚寳卿璋錦衣百戸玠尤為公請記甚力則書以畀瑀用復於公因以致向仰之私焉
  祁門善和程氏世墳記
  我新安之為郡也自昔少兵燹之虞故生其間者樂耕勤學而重祠墓且其重之也甚力鳩族而守之有定約合譜而識之有定所或侵焉則併力而訟之積嵗傾家不直不已其間自唐宋來名大族者邑以十數我程氏號最蕃曰篁墩程氏皆祖晉新安太守元譚宗梁将軍忠壮公靈洗其居祁門者祖唐御史中丞澐宗户部尚書仲繁仲繁禦黄巢之亂始來居之再徙浮梁蓋篁墩小宗也居善和里者祖宋中奉大夫令淮還自浮梁中興其家又祁門之小宗也自中奉大夫以上至太守府君其祠墓或有司所掌或諸房所業雖相通而莫相一自中奉以下九世為墓十有二則善和程氏世守之每嵗時相與展省祀中奉以下於報慈菴蕆事合食長㓜咸在自宋迄今然墓多荒而不治者子孫雖蕃莫為之倡於是曰貫曰元祐曰珪者慨然協議倡族人為之兩易寒暑以克就工各立石於上識其官爵名諱而以状來請書之嗚呼禮莫大於報本祠者神靈之所棲墓者體魄之所藏為子孫者忍坐視其将圯而不加之意哉故曰君子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也然勢有所不能者以官為家而墓無所與守親盡則祧而祀無所與共更代之後兵燹之交傳者蓋不能無疑於舜塜而孔子少孤不知其墓問於聊曼父之母乃則合𦵏於防然則為人後者思有所恃以保其祠墓於數百載上豈非事之所甚難者哉豈非人之所甚幸者哉是宜有書以示後來者矣中奉之母胡夫人𦵏里之下東山中奉塟里之楊坑上塜其子和州僉判津祔津之子十三機宜貴昂𦵏里之汪村園貴昂之子頴𦵏住後郭背塢口頴之子宿𦵏里之下村宿之子兟又𦵏汪村園其配余氏𦵏其右之宋家塢報慈菴在焉兟之子伯彦𦵏楊坑八畆段伯彦之子汝弼𦵏伯溪汝霖𦵏巧坑汝訓𦵏伏村皆在邑八都之境而今之居善和者三房子孫居多且貴蓋汝弼之後有廣東按察副使宏汝霖之後有韓府長史顯暨其子河南布政使泰汝訓之後有兵科給事中原佐暨其弟刑部郎中宗顯貫則泰之弟與元祐珪為羣從而其子昊亦賜進士出身矣善地所鍾是或一道然非夲其先之所積則亦莫能致焉後之人履塋域而剪其荆棘祫祠堂而餕其爼豆将不油然以興愓然以警嗣其志而謹葺之以求附於禮不忘其所生之義哉予於善和之程實同所自出既通譜矣又嘗記其所謂報慈菴者故於先系不復贅特致詳於墓事凡族人預有勞費於兹役者悉附名其隂
  懷鳳堂記
  北海仇君東之以薦起為訓導有年矣其所居在都城北甚僻徃還甚寡然數辱過予凡經史所扣擊下至稗官小説無不立應發而為古文詞力追秦漢及唐宋數大家不作近代語其論事後成敗若何悉有見誠使出而用世必可觀然君性迂且亷故所如輒不合坐以困亦終不自沮也其學益勇間以懷鳳名所居之堂或者疑之曰古賢聖之可以尙志者不有大哉乃獨以其姓之同位之下而於季智乎取之多見其庳且隘也予曰不然君子之為道也行逺登髙必有所從始豈若世之偃然不慙驀自附於古人而卒無以副其實哉武侯王者之佐自比管樂子美詩人顧以稷卨自許天下後世之公論豈可誣也而况季智之未可易視哉羣璫柄國趨者瀾倒顯晦裕如而不以鷹鸇自處獨王渙知之不敢以枳棘處之自處者世不以為矜處之者世不以為比季智固不可及而渙亦可為難也然則安知夫世之人不有如渙之知君者哉知君而以為孔明管樂不知君而以為子美稷卨其於君也何尤然予獨有感焉鳯之為物不常有也當虞周時僅一再見顧後世史冊所書或五見或三十九見何鳳之不憚煩而為世之䙝翫若此哉殆有𧸛鳳焉烏可不懼耶予與君交厚善蓋嘗坐君之堂壯其志必有所從始以底於髙逺仇氏之真鳳将未亡耶矧今天子嗣位比德舜文以幾於隆古之治寤寐英賢若飢渇然則君子之顯晦不有時乎哉其音足以中律吕其文足以儀殿庭其德足以昭聖人而興吉士若君輩者行将見之則君之堂且將名於時誦於後而家世之祥益大矣
  慕椿養萱記
  人子之於親生則養殁則思皆根於性而無待於强焉者也然有忽於其殁而遺親者矣於是聖人有事亡如存之教有簡於其生而悖親者矣於是先正有祭豐不如養薄之警二者交盡然後可以言孝而克盡者恒難也吾鄉有范禎氏早失其父景純甫追思之不忘與弟祺禮初䄎養其母趙孺人甚力間來京師語其情於所知者為顔其堂曰慕椿養萱而以記請殆有所志於孝者歟然吾聞之慕非徒慕養非徒養而已禮親之所以為思者五居處笑語之思其粗也而嗜為切親之所以為養者二口體之養不可缺而志為大雖古之人邈乎難及而性之所發今之人豈有異乎患不為耳范氏世居休寜林塘之右族予不及識景純甫然聞其樂善循理以友恭自名范之彦也既殁而趙孺人持家有道訓育五子以不墜其夫君之業賢明人也然則予之升斯堂也目斯名也因父之所嗜與母之所志随力之可及以為慕以為養少企於古之人而求副其實俾殁者享其致慤而益安生者樂其承順而益夀豈不足為范之佳子休寜之良士也哉禎生有美質嘗講學於君子當有所立以顯其親者其從弟祤館甥于予故於范有姻好而記不以辭也











  篁墩文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六    明 程敏政 撰記
  重脩南山菴記
  南山菴在休寜縣東南五里其來最逺其境最幽勝盖紋溪之水自㫁石蜿蜒而來繞菴之西折南至古城巖迤𨓦而去芝山蔚然當其前一支壠虹亘洑行出菴之東其麓有塘冬夏不竭土人號南山菴據其上故因以名焉考舊牘菴始晉泰興二年釋天然者剏建其後興廢不常今菴中所藏田租刻唐賢通字文有小石表刻宋淳熙字皆不可得詳矣然老木大且數圍其髙參天其隂蔽畆意非其來之逺則烏有此數百年之物哉國初菴燬于兵燹景泰癸酉釋誠閏者來住里人張萬山助其財力菴以復新既又得石佛于塘之中丁嵗旱奉以禱雨得雨而熟里人益神之凡有事即禱而香火益嚴非地之靈有以隂主之歟成化庚子先尚書襄毅公賜塟南山之原距菴百餘歩而菴地多程氏業捐之菴者賜塟之制當有祠堂三間因起于菴之東㑹菴亦漸𡚁矣閏與其徒恵靖復加葺焉郡縣及鄉之尚義者争捐金濟之菴以再新菴中為大雄之殿以事佛左為伽藍堂以奉漢夀亭侯闗将軍右為真君堂以奉唐雎陽太守張中丞後為方丈兩旁各為僧寮法所宜有者次第以完惟先公之神實棲于是而斯菴出於古跡亦令甲所宜存者修廢起墜之功因不可無紀也閏號性空鮑氏子僧行刻苦人所弗堪蓋非其力弗食非其類弗友用能一再新其佛宫而積其所得捨田為常住若干畆從之遊者服麤茹澹亦相與共之無外慕紛華中藏矯偽之𡚁年㡬七十體癯而氣堅蒼藤瘦竹疑其為有道者予以是敬禮之思異日得請而歸占溪山之勝結社以終老焉而閏也遂将為凈土之逺師草堂之凑公矣惜予之迂左不能如淵明樂天之曠逹而徒想其人於異代可愧也哉閏所捨田其畝數及嘗有所施于此菴者其主名悉附著于石隂
  新屯寺鐘樓并續置土田記
  新屯寺在休寜邑南三十里黎陽鄉相傳以為唐寺也肇跡于貞觀賜額于天祐嵗久寝𡚁當宋正和中僧法夲嘗一修之又置田五十畆寺瀕于溪侵齧不時迨元至正中僧秀芳復徙剏雲盖山麓縣志云爾寺雖一再更新而鐘樓獨久壞無以謹天時覺徒衆自元季扺國初兵燹之交版籍之易田之𨽻寺者亦蕩無餘焉僧志逺程氏子所居曰程子塘去雲盖山五里而近少入寺禮碧雲上人者為師長益淳謹好學思亢其宗乃重作鐘樓于佛殿之東岌立翬飛綵繪相映追蠡在御衆聴一新盖成化丙午九月九日也既又以其餘力構禅房數十楹而尤惓惓于土田為常住之資前後所得三十餘畝由是過者發偉觀于蒼山老木之間居者獲美茹于良疇嘉畛之上新屯之寺得逺公而一日煥然有加于舊焉然獨懼夫來者不知夫成功之難也託予族人志端請記其事予聞佛之為説自以為堅忍而不變净潔而不汚雖天下之珍恠麗好莫可與動其心者固無藉於耳目之警棄南面王之樂而自逃于困餒不給之鄉至或捐軀以濟人之危急而莫之䘏也固無藉於口體之奉天下之物比之風燈泡影一切皆幻而付之苦空圓寂不可致詰之境固無藉於身後之名則夫鐘樓之設土田之增金石之刻彷徨于斯世而為其徒之計者亦異乎佛之説矣雖然是或一道焉無藉乎耳目之警口體之奉身世之名佛已成者也若其徒之學佛者豈能無藉乎此而遽有得乎彼哉宜逺公之有是舉而記不可辭也聞其聲而念戒我者之心食其粟而感飽我者之恵誦其文而徳教我者之言勇徃精進力於其説以求無負于逺公雖於佛未可知然祝蕃禧以酬國恩禳豐嵗以作民福田固寺與僧之所恃而為存焉者也可不勉歟
  仙遊張氏遺像風木圗記
  凡子孫於祖考之生而致孝也承其顔養其志如斯而已其殁也顔則惡乎承於是保其容之遺者于堂不敢死其親也志則惡乎養于是謹其體之藏者于墓不敢亡其親也斯古之道也中世之人不惜懸重購以求名繪結生塋為娛目保身之計於其先容先墓漫不加省何哉予觀于張氏遺像風木之圗不覺慨然曰是可以占孝矣張氏出唐梁國公睦之後曰團練招討副使濬自光州固始遷閩之仙遊招討再世曰宋奉議郎叡三世曰泉州郡學教授弼又十一世曰陽山處士子清十二世曰元承事郎和十三世曰興化路判禮十四世曰臨江路判鉉鉉之弟曰百川處士銓鴻臚序班鐩則入我朝矣百川之子曰樂素君瀚樂素之子曰慎菴君福再世不仕慎菴之子鄉貢進士炫始為此圗且請諸搢紳各為之賛以序為屬盖炫之叔父雪梅君嘗有志為之之弗竟炫之兄煇乃重修譜牒考其兆域而摹其遺像之存者付炫俾竟其志云将使為子孫者按圖而知某為某祖之像某為某祖之兆雖時有後先地有逺邇蔚乎粲然如聞其謦欬于室堂如奉其松楸于庭户又因賛述而知其出處顯晦與其積善流澤之詳俾知所感且知所勵若斯之為圗亦庶㡬古之孝者歟然予竊進於張氏夫孝有夲有文力其夲而後文可稱也升其堂覩其容之遺則思承生者之顔撫其兆感其體之藏則思養生者之志斯可謂之力夲乎未也立身揚名聖有明訓虧體辱親大禮是嚴必也處而學為良儒出而仕為良臣使人稱之曰此仙遊張氏之後以似以續而不匱則張氏之先固有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哉然則斯圗之為重又豈獨以其文哉炫好學博雅不伍于流俗他日當有以亢其宗者是為記
  廣對鷗閣記
  吏部侍郎鏡川楊公為學士時嘗續其先志作對鷗之閣盖摘唐人詩中語也然鷗之所以詠于詩者則皆夲諸列子所謂海鷗忘機盖習談之公自為記甚詳而又命予識之故竊有進于公者夫機心之有所中也豈獨鷗哉狠鷙悍烈雖石虎之射可以没羽然有時而自中則盤迴隠伏雖弓蛇之飲可以戕身豈若無機心者可以優遊委順付悲喜於身外之為樂哉此公之先所以有取於鷗而思以貽後者也今公出領銓曹可以黜陟生者入總史事可以榮辱死者固當無所容心其間俾是非不昧賢否不淆為鉅儒為宗臣則天下後世盖将知公之承其先者不徒取於對鷗之適而已予方被放去歸其鄉将漁釣以畢此生于江海之上計盟鷗以自輔而踈慵拙直鷗固不予棄也思公之閣撫公之巻輒廣公之意而識其後亦因以見予之志焉
  重建觀音寺記
  都城西南五里許曰玉河鄉池水村中有古刹曰觀音寺初莫知其所從起傾圯荒穢日甚一曰天順壬午歳鄉之人曰權五合里之善士延釋恩祥重作之為祝釐禳禜之地成佛殿六楹将以次及兩廊未就而祥逝越十年矣風朘雨削殿復傾圯住者取具過者興歎迨成化丁酉嵗而祥之徒徳顯始繼其師之志盡出己貲協以衆募掄材鳩工闢隣地百餘丈狹者以廣汚者以新佛殿之六楹者巋然中起髙敞靚深不替以隆左為伽藍堂右為祖師堂天王殿峙其前觀音殿掎其後外為山門殿左右為方丈鐘鼓有樓庖㕑庫藏有建子屋數十楹居其衆收民田二百餘畝贍其食棟宇翬煥像設荘嚴丹堊藻繪争耀競爽經始于某年某月訖工于某年某月落成之日逺邇畢集蔚乎粲然易傾圯為堅緻更荒穢為精潔可與名山福地勲戚貴近剏建者相長雄不徒甲一鄉而以顯髙足恒裕懼其積久而或冺命其弟善彬因予所善求記予因訪其興廢之故盖近得石刻於土中謂金天㑹七年梁王統軍至杭上謁天竺禮觀音大士像及大藏經異之因徙而北有比丘智完率其徒以從殆斯寺之所由始也石刻於大定十七年九月考之史梁王為烏珠實以天㑹七年己酉入臨安是時為宋建炎四年髙宗遜於海凡玉帛圗籍盡航之經像實與之俱至大定十七年丁酉㡬五十年矣而寺昉於此乎立是為宋淳熙四年孝宗方勵志中興世宗亦賢主盖嘗自儗漢唐之盛圗功臣于衍慶宫烏珠預焉殆夲其志而為此以致夫褒勲悼往之意歟其舉措不暇論然撫時與事則有不勝其感者矣自大定丁酉至皇明成化丁酉三百六十年矣而寺昉於此乎興然予嘗至天竺見所謂沉香大士像者杭僧率指為梁物以金石刻證之梁物已北徙中失于兵燹乆矣而杭僧不知也其廢興之故如此則今寺之以觀音名豈非稱情也哉嗚呼自宋之南金元之入幽冀之間變亦極矣我髙廟龍興天下始定於一文皇繼之而興都焉山川草木皆獲呈露以被中原聖人之澤况斯寺近在郊畿得人焉以起廢而為祝釐禳禜之地其徳澤被于齊民猶甚獨非幸歟後之來者宜悉此意以祥顯二公之心為心嗣葺之俾勿壞則庶幾如國之幹臣家之肖子而斯蹟之可永也祥號瑞菴仕為僧録右覺義顯為性天仕為右善世裕方領祠部牒為住持與彬惓惓思以文字昭其師故予嘉其志而記之如此
  瀛州行樂圗記
  河間之為郡也據滹沱中堡二水之間故因以名城四面皆湖濼一望𣺌然魚鳥可食之物茭蒲菱芡可薦之實為民利甚厚其尤勝者菡萏花相屬六七里遊者乘小艇絶流以入釃酒擊鮮使人竟日樂而忘歸故在前代又名郡為瀛州馬君文奎自京官考成來判郡事佐其長以惠利其民人治益閒暇遂得適其所謂樂者於是鄉進士寳應陶君懋學為作行樂圗發其吏隠之趣值予被放南還得觀焉其圗馬君坐磐石以瞰清流不盈尺而妙得其真修篁古松交䕃其上荷芰在下蕩漾水雲翛翛然若凉颸徐來飄人巾裾有不知六月之為暑也童子治茶竈其旁或捧書挾琴各極其態一鶴遡風唳其前長空泬寥有川鳴谷應之勢盖河間郡誠佳勝馬君政亦閒暇斯圖足以發之而予言則有不能盡其妙者乎予家江南中世徙河間有先壠在焉亦將受一㕓事漁釣以終老顧出於病散淪落之餘方挾妻拏走南北而力未能也輒因馬君之請記其事君父憲僉公與先師南陽李文達公進士同年君以庭訓入官累有聲績後此名位當益進時一展巻指其所經遊所眺望将無忘于河間而心語曰此吾宦鄉與人同樂之地也哉則其情之所寄景之所觸将悠然自得於塵𡏖之外豈直感嵗華資玩好而已
  静軒記
  歙諸吳以居溪南者為望溪南諸吳以名仁字世美者為望世美君縁其名而以静名軒且求益于士君子得靜之説甚富君之子恕復以請于予予以為静之義大矣其見于經出於聖賢之所教詔者𤍞乎炳然言之多則聴之厭予将何以副成子哉雖然吾之所謂静者不以跡而以心則城市窅于山林不以心而以跡則終南巧於捷徑盖君子之所貴乎静者非跡也心也吳君之處於斯軒也其有思乎望溪南之山而愛其如玉之峙曰斯静之體立于吾心者耶酌溪南之水而喜其如鑑之清曰斯静之用涵于吾心者耶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日復日嵗復嵗而吾心之不克盡者寡矣顧名思義而吾之所謂求仁者亦不逺矣使心失其所養汩汩于名擾擾于利馳騖四出于黄塵赤日之下而不自知乃謂人曰吾之軒将以習静其孰諒之哉予方䝉恩解組而南将弛擔息肩于新安山中且與吳君結净社老友朱槿之開落可撫而觀焉白鷗之出没可挾而馴焉髙才疾足者将笑之以為迂且癖而莫與吾也然静中真樂有不可以强人者茍相悟以心則無徃而非安閒自適之境又寧可以形迹拘拘焉求乎一軒之中哉
  淳安縣儒學重修記
  予南歸扺淳安值江漲不能去乃取道入謁夫子廟於學宫學宫皆經新飾煥然於江渚之上心甚異之教諭許君仁訓導黃君奎王君普揖而進曰初廟學久弗治而櫺星門泮池偏於西非制之宜今劉侯箎來知縣事之始即𢥵然曰是豈可泛然不加之意哉乃卜吉鳩工遷正櫺星門俾泮池與㦸門相值南向而池之方廣視昔倍之作泮池石表於西改廩餼倉於東建觀徳亭于射圃至于殿廡齋舍或易其棟梁或加之丹堊或益以磚甓次第興修無弗完者皆劉侯之力也明日燕尊經閣又明日燕魁星樓坐客咸指其臨觀之美與其䖍奉之嚴嘖嘖歎曰非劉侯則日加敝漏而後來者益不可為矣三君子因請記其成諾之而未暇也予歸兩月王可來休寜申其説為之檢舊志及諸先正之記而言曰淳安夲歙東鄉自隋唐以來𨽻新安其後割以畀睦而東西徃來者憮然有眷眷桑梓之意况得賢侯以新兹學宫與有逺耀而可以無言哉淳安素稱佳山水生其間者秀而文自宋扺今嘗一再魁天下其餘並芳趾美以出而建勲名於一時可登史冊光仕籍為斯學之重者彬彬焉予獨念夫學以至聖人之道而道豈頓悟之可得鑚研之足盡耶盖聞此邦有融堂錢氏實得慈湖之傳上宗陸子其言淵以慤其行碩以顓真可謂百世士矣然朱陸之辨學者持之至今予嘗誦兩家之書而竊懼夫人之不深考也自艾于粗浮之習而追病夫支離之過其言具在炳若日星今弗究其晩年之同而取决於早歳之異其流至于尊徳性道問學為兩途或淪於空虚或溺於訓詁卒無以得真是之歸此道所以不明不行而師之教弟子之學淵源所承宜有據焉可也矧今天子更化之初學宫鼎新適逢其㑹則凡遊於斯者豈可不敬以心學為勉勉之何如以錢氏為先容上求聖門道一之説而致夫體用之極功以不負賢侯祇承徳意作興學者之盛舉豈非偉然烈丈夫之所為哉其所以重斯學者不亦大哉予不佞生朱子之鄉敢竊書其所聞為記劉侯永新人文獻舊家知所先務而餘政及民尤多屬郡吏治可當首選廟學之修肇工于成化丁未十一月竣事於𢎞治己酉十一月相其事者縣丞黃福主簿朱智典史李景董其役者耆宿周甲應乙邵丙皆能體侯之意有功斯學事得附書
  忠孝道院記
  忠孝道院在休寧之商山其先興廢不一當宋南渡有邕州安撫吳文肅公其第與院相邇文肅諸孫曰資淵仕元為建徳路遂安尹生子真常不任昏宦因寄跡歙之乾明觀歴官提舉崇道明徳宏教法師兼知觀事以以是院之久淪于兵燹也至大己酉請于朝得賜舊額重建於村心為居人禱祈之地至正乙酉用堪輿家言復移建於商山之賀里干著于令甲上𨽻乾明水秀山環靈氣攸萃禱祈益驗道院之名益顯至我朝正統甲子㡬百年院日就傾圯禱祈者病焉於是文肅裔孫曰士彬以語都紀沈懋清懋清乃挾其徒許中元一再修之中元以傳其徒胡元静元静以傳其徒陳道明間至京師請予記以示來者予觀道家者流率以為出楊氏之為我儒者必詘之然是院獨以忠孝名豈固有感于儒者之説而為是哉亦其法有所謂忠孝而儒者偶未之察耶是或一道也三代而下人臣之賢莫如留侯人主之盛莫如文帝留侯汲汲於君父之讐進退從容有儒者氣象文帝奉藩極其恭謹在位恭儉號稱孝文然皆喜黃老之學則世所謂道家者其法之臧否説之醇駁固宜有審所擇而慎所趨者哉寳清静以為治而謂佳兵為不祥奉遺體以周旋而以忘生為深恥亦忠孝之推也夫忠孝士之大節顧其名乃署於深山長谷琳宫貝宇之間孰不駭聞創見而予則以為不然歸斯受之孟有明訓麾諸門牆子雲是嚴吾豈能外儒先以為學而靳一言為是院之重哉道明邑之仙源人知讀書能自立且以彛名其軒殆亦觀忠孝之名思嚮慕以求無愧于老氏之徒者予故嘉其志特書之
  休寜率口程氏世忠行祠記
  世忠行祠者我率口程氏所建以奉先世祖梁將軍忠壮公而又上推其源以及晉新安太守府君下泝其流以建其始遷祖三三宣議府君者也太守府君諱元譚當永嘉之亂來為郡實有安集還定功賜第郡之篁墩子孫家焉十二傳至忠壮公諱靈洗值梁侯景之變復起鄉兵捍賊殁而為神歴代嚴祀之號其廟曰世忠𦙍系蕃昌居他姓十九其别居率口則自宣議府君諱敦臨者始宣議上距忠壮二十有四世自其先葉嘗一遷新屯再遷兖山戾止靡常衆心弗寜乃卜宅於率水之上居焉當宋之季業以復振税之以石計者三百餘爰立師以迪嗣人植産以贍先墓蔚然碩宗與篁墩相髙其卒也子孫相與割田置守専祠于里之齊祈僧舍盖宣議四傳有孫二十二人其為教諭者曰一䕫舉鄉貢者曰夢麟曰應龍號經畬者曰一麟中省元者曰一震夢麟嘗夲伊川家法立宗㑹鄉先生宏齋曹公實序之而祠事未啟也正統丁卯春一䕫五世孫道和一震五世孫玩始倡族人立世忠行祠為正堂四楹東西廡八楹門屋四楹前闕石溪右臨水渠妥靈合族於是為稱然子孫日多祠日隘成化丙午冬道和之弟春和玩之子鈐復倡族人増剏寝堂四楹廣厦迴廊虹貫鉤連周垣相繚扄鑰惟謹每嵗正元日奉三祖之像於堂奠獻禮成長㓜叙拜飲福而散又以元夕前二日為忠壯始生之辰製花燈以樂神凡五日其供祀也有田其受成也有次其散胙也有規行之四十年而祠亦再新矣春和從孫文傑與一麟八世孫祖瑗皆好學勇於義始相與具其事請書之予於率口之程實同所自出嘗伏拜祠下㑹其族人不下六千指盖其處者多良士歸者多貞媛能不以富貴為豐嗇而以禮義為盛衰故其平居徃徃知敬先睦族亢宗起廢之為功有如此者嗚呼世之人華其居室䑓榭以示觀美或罄力於老子佛氏之宫以徼㝠福顧于身之所從出者漫焉弗之省則吾於率口之族嘉羡太息為之執筆不能已者豈獨水木本源之私哉繼自今始凡有事祠下者仰祖烈之如在撫先業之益充思以繩武為志而大振其世風俾有出於輪奐豆登之外宗工鉅儒且将有不一之書擬其後矣詩云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故記之而竊有告焉
  婺源縣廟學重修記
  婺源儒學在縣西山麓凡起廢之功率有記獨以泮池為闕典學者病之成化丙午之嵗進士即墨藍君章受命來知縣事盖朞年而政成乃以次修大成殿及兩廡剏學門及藏脩之居飾明倫堂而新之科第有表舍奠有器而於泮池用工倍焉盖學宫去水逺無所從出惟衝山有活水可取道而至有識者雖竊計之而力莫能遂也君首捐俸鳩工伐山通渠渠凡數百丈導其流自射圃北迤𨓦而左經饌堂歴三賢祠又演而南始瀦為池作石欄以環之告成之日山増而秀水闢而深草木含輝弦誦得所稱古泮宫之制盖役不及民費不勤官而成兹偉績為諸邑之冠焉非君有過人才力不足語此於是訓導李君仁具其事來休寜請予記於戯君子愛人小人易使皆夲於學道泮宫者道化所從出也我文公先生實産是邦闕里巋然比于鄒魯而於祠閣有記經子有跋凡所以病吾人者以為溺心于程試之習馳騖乎纂組之工而不専業於聖門思與學者深䆒力行庶其俗可以一變至道盖先生之訓炳若日星如此又何假於鄙陋不腆之詞哉獨以泮宫既新則聖澤益宏道化益興在上者益相期以子恵為心在下者益相戒以梗率為恥我文公先生所謂専業聖門一變至道者将見於盛世為天下先以上副聖天子建極宏治之意又不獨輪奐之美䟽鑿之勤可以冠諸邑名一時而已藍君所以治婺源者若廣儲峙賑㷀獨造輿梁禳虎患其政孔多且以其暇日重葺文公年譜語録及編刻雲峰胡氏家集以傳庶㡬教養兼舉不負于學道之君子其名位與日俱升所以利濟乎斯人者将有大焉而婺源初政不可不書也縣丞李君應鐘主簿于君晟典史陳君某及教諭廖君絅訓導張君節皆能捐俸以助生員孫普程禄陳俊王道輔實董其役而李君克相斯舉尤惓惓焉故記其成以告來者使嗣其志而弗隳則婺人之幸寜有既乎
  道一編目録後記
  宇宙之間道一而已道之大原出于天其在人則為性而具于心心豈有二哉惟其蔽於形氣之私而後有性非其性者故聖門之教在於復性復性之夲則不過收其放心焉爾顔之四勿曽之三省與子思之尊徳性道問學孟子之先立乎大者而小者不能奪其言鑿乎如出一口誠以心不在焉則無以為窮理之地而何望其盡性以至於命哉中古以來去聖益逺老佛興而以忘言絶物為髙訓詁行而以講析編綴為工辭章勝而以譁世取寵為得由是心學晦焉不明尼焉不行雖以董韓大儒尚歉於此而亦何覬其他哉子周子生千載之下始闡心性之微㫖推體用之極功以上續孟氏之正傳而程子實親承之其言曰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約之使反復入身來自能尋向上去下學而上逹也此其言之切要意之誠懇所望於後學者何如而卒未有嗣其統者於是朱陸兩先生出於洛學銷蝕之後並以其説講授於江之東西天下之士靡然從之然兩先生之説不能不異於早年而卒同於晩嵗學者獨未之有考焉至謂朱子偏於道問學陸子偏於尊徳性盖終身不能相一也嗚呼是豈善言德行者哉夫朱子之道問學固以尊徳性為本豈若後之講析編綴者畢力於陳言陸子之尊徳性固以道問學為輔豈若後之忘言絶物者悉心於塊坐走誠懼夫心性之學将復晦且尼於世而學者狃於道之不一也考見其故詳著于篇
  兖山汪氏重建祠堂記
  新安汪氏多祖唐越國公號最蕃其居休寜兖山者自歙徙族益盛其彦曰世行君自新昌謝政家居諸務未遑首倡其弟侄本父兄之志新其先祠為六楹焉其中専奉越國公髙曾祖禰左右序列於上諸旁親之主左右序列於旁限以重門繚以周垣凡神厨祭器庫之類悉以如式經始於成化丁未十二月訖工於𢎞治戊申八月告成之日昭穆載嚴宗䣊咸喜以為四時祼享之儀有所據而行五服袒免之親有所恃而萃百世孝敬之風有所肇而興不可無記以示我後人於是汪君請于予而予莫能副之甚久間叩其所以立祠之義則曰竊聞吾鄉之先有陳定宇氏一時鉅儒其上世本唐鬲山府君之後陳氏先祠寔中祀之吾之所以主祀越公者本定宇意也又聞淛之浦江有義門鄭氏累世同居其先祠併祀伯叔羣從男女之主上之人嘗旌其門下其家範以風四方吾之所以建祀旁親者用鄭氏例也其餘一遵朱子家禮與國朝頒行之定式並行而莫敢戾焉吾之所以承先志致隆於祠事者如此而已予聞之𢥵然以歎曰嗚呼先王報本追逺之禮垂世作程而具於載籍炳如也中世以來章縫之士心知之而力不及公卿之家勢可為而不暇又其甚者華寝室以奉妻孥飾䑓榭以樂燕私於賓友大捐利于道宫佛刹以自媚於鬼神而覬冥福其不知類至於若是而欲民習之正禮教之興道化之洽豈非吾人之所甚憂者哉有志于復古如汪君有志於正家憲後而因以風一鄉之人如汪君豈非今之難得者哉君名道字世行起鄉進士筮仕知湖廣醴陵再知江右新昌率以徳政聞嘗有徙學築城之役皆事之難集者君優為之又建白行家禮崇宗祀十條多匡時善俗之見朝議取而行之誠哉君子之學由身及家而施諸有政不可誣也記而傳焉俾有事於陟降豆登之間者油然以興惕然以思謹禮文崇孝敬而以流俗之漸是懼将不有擴君之志而増輝於越公者乎君之父諱伯善讀書好義鄉稱長者兄諱世寜躬行孝弟以率其族起其家皆惓惓於是祠者故并記之
  恭謙堂記
  祁門善和程氏之老曰用亨與其兄用仁極友愛凡車馬衣服可相共者無爾汝一飲食之嘉者不集不食用仁出抵暮不返必迎候醉歸則扶掖還寝室乃退或有疾竟日夕不離側疾瘥乃己事酬酢客過從與一切家政必議議叶而後行由是家人化之娣汪之事其姒方也若兄弟然相好不二子姪之勝讀者必共業而無敢譁者焉盖用亨之父曰孔隆處士家範極嚴識者占其兄弟之克成有以也里人嘉之為題其堂曰恭謙殆将以孔隆擬楊氏之播以用亨兄弟擬楊氏之椿津焉其得之鄉評如此前進士知黟縣事江侯聞之為大書其扁而未有記之者今侍御佀公來為郡求逸民以佐政用亨在焉里人又為之嘖嘖嘆曰孰有恭謙若程氏兄弟而家之不淑令聞之不翕然者耶其姻黨甥方英林彦方表大懼堂事弗白始以記請曰願無辭以詔來者予觀宏農之楊與廣平之程自魏晉來同列右姓以家法聞天下譜副於有司論其世故等夷耳椿津皆年踰耳順恭謙不衰國史書之而大賢君子有取焉今用亨亦年六十用仁年六十有二老而篤行亦将可以趾宏農無愧於天顯者耶然椿津並登台鼎赫然一時而用亨兄弟以布衣處林壑之下疑其有不可班者殆非也天之所以與我者豈有所限于隠顯而為之豐嗇哉中世以還固有居人上而䦧牆攘臂無所不至者矣顯而慝焉顧豈若晦而淑焉者之為泰哉雖然慢者恭之賊傲者謙之反也恭謙之為徳也和和則吉吉則夀家以興傲慢之為徳也戾戾則凶凶則菑家以否斯固君子之所慎而尤莫切於兄弟之間也用亨之友于恭謙若是其播而為一家之和鍾而為一身之吉進而享耄耋期頥之夀将不兆於斯歟子孫承之是則是效家益興族益荗獲與椿津之賢相望為異代則一堂雖小而有繫倫理世教甚厚記而傳之固宜用仁名恕保號拙翁學春秋數不利於塲屋而隠用亨名元佑號朴菴其先與予同出廣平自晉新安太守元譚府君以請留居郡至梁将軍忠壯公益顯忠壯之後分居休祁昭穆具存而予差有再世之長詳見統宗譜云
  春風堂記
  休寜北郭程氏有名萬鐘者嘗構堂以春風名之取大程夫子在汝隂事以為重謁記於予予𢥵然不敢當曰夫子從學於周子以上續孔孟之傳道徳淵涵殆有未易名者所謂春風特出於門人朱公掞氏後世味其言追想其風采若天人𤍞然不可得而即焉是豈可以易言哉發吟風弄月之趣人莫與歸適傍花隨柳之樂人莫與識夫子之春風得諸師見諸身者如此後學烏足以知之然驗之以其近似亦有可窺其萬一者夫子嘗與伊川同遊佛舍僧羣然從夫子而伊川為之獨行盖異端且馴于卒然之頃而况士類新法之行不嫌於條例司官而荆公目之以忠信小人且格于閧然之餘而况君子平居端坐如泥塑及接人則一團和氣盖寓公生客且歆仰於邈然之際而况州閭族䣊之人朱氏所謂春風雖若一時偶有所得之詞實足以書夫子粹面盎背之妙豈非善言徳行者哉萬鐘受其説於季父友雲先生文通掲之以名堂豈非能自得師者哉然師之而弗求所以踐焉不可也宅已以巽順無暴慢之作處家以雍睦無乖剌之舉濟事以温裕無忿戾之形夫如是則庶乎不愧時雍太平之民而斯堂可以顯矣孰謂夫子之春風人不可以隨分而有所承式哉若徒以示重謂大賢非所敢企則将有事去名存如昔所譏鐡爐歩者可不懼哉予於萬鐘有同里同姓之歡喜其謹愿好禮不忘先訓友雲又一鄉耆儒所期於從子者甚逺為記之而藐焉末裔行毁業荒不能為役於夫子盖凛然望洋之歎有不知其自失者矣




  篁墩文集巻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七     明 程敏政 撰記
  浙江湖州府新置孝豐縣記
  湖州在前代號吳興郡廢置不一常領烏程歸安長興安吉徳清武康六縣元季地入張士誠我髙皇帝龍興拯生人於潰亂首命將伐取其安吉長興二縣久之下士誠湖州歸職方復領縣六盖百三十年于今矣成化中王君珣受簡命知府事數年令行恵孚每行部輒進其縣之耆老以詢政焉耆老言安吉縣轄十六鄉為里九十有五地險逺人習於不善嘗有弄潢池之兵者至勤王師而太平金石廣苕浮玉天目魚池孝豐零奕兹八鄉者為里四十餘中有漢原鄉廢縣城巋然存焉長興縣轄十五鄉為里二百六十有四而零順晏子荆溪兹三鄉者為里二十有七去長興甚逺去安吉甚近如析安吉之八鄉置一縣轄之而割長興之三鄉𨽻安吉則地之逺近適宜民之羣不逞者昜漸以變殆永利哉王君聞其言亟是之且博詢輿情考按圖牒手䟽以聞詔下戸部户部請覈實上狀而布政使張公敷華按察使毛公鸃皆以王公所奏便狀上得請因其鄉名予縣額曰孝豐降印除吏置令丞簿史各一人仍領天目松坑二巡檢司事下王君與分巡參議李公昊躬往相地剏官府立城郭開衢巷分市㕓營廟社儒宫畫一而定有若天啟業恢計宏落成之日歡聲被野力殫而不以勞財費而不以困葢王君不貽艱於後人以一身任興利起廢之責藩臬之臣不以事非己出撓經野惠民之功故議克合而足以有為若此於是王君使來求記其成予嘗待罪史氏竊窺髙皇帝之疆理天下矣葢自戊申改元洪武以來因革增損不遺餘力然於湖州屬邑猶或有不盡焉者何哉豈有憫於長興安吉久戍且勞故當偽吳之平也即以内屬俾少遂其生養不忍再釐正之以勤其人於瘡痍未復之秋與顧王君剏置一縣分𨽻三鄉之請實在戊申今天子改元𢎞治之嵗嵗律一再更矣分符治理之臣乃能補其遺規而成此鉅美事豈偶然者哉春秋之法凡城某方戍某處皆謹識之為民也而况肇永利於制定之餘弭後艱於承平之日事可不書之使官於斯學於斯生長於斯者相與心王君之心保兹成蹟伊始自今以圗無替焉而為望邑於天下哉王君曹縣人成化己丑進士歴知太康信陽二縣有治行召擢監察御史于南京至今官復以政蹟卓異被薦得一賜誥進階而後此名興位崇實未艾云
  翕樂堂記
  東南之人雖大家巨室以析産為故常然亦有析産而相睦者要以為難也析産之餘相鬪訟至於老而不相能者亦徃徃有之乃若同居友善如祁閶邑南康志髙處士豈非千百之十一哉處士性仁厚而誠慤少失怙恃能奉其兄志仁志忠甚恭撫其弟志英甚篤既娶於方家漸饒裕而一錢尺帛未嘗私也有子三人從子八人猶共㸑無間言乃搆一室為弟兄子姪怡樂之所其從叔亞卿用和為題其上曰翕樂而處士年七十矣五月二日初度之辰也其邑子饒君棨汪君機與處士之子佑從子价有芹頖同遊之好将以是日奉觴斯堂為處士慶來休寧請予記之於戱家之興衰繫于兄弟之和盭尚矣然和而興者什一盭而衰者什九故常棣之詩著於經為大戒而世之人克舉其義者恒鮮焉則何幸康氏之近出于吾鄉也哉夫以一家之和播而為一身之吉此得夀之道也吾知處士自兹以徃由七十而踰八望九以底於期頥之域體益康夀益增白髪蒼髯壎唱箎和日甚一日有司必将禮於其廬俾正鄉飲賓僎之位為桑梓光子姪之賢者又将進與計偕承顔養志以揚處士之徳善見者興起聞者感慕益篤友恭之風而以䦧牆紾臂為恥斯堂之名将不焯焯於時而為祁閶山水之光也哉予不及識處士且病後文萎不足以盡斯堂之勝然諸君子尚齒好徳之心不可孤也輒書之為記
  蘄水縣南門浮橋記
  天下事有可已而不已者有不可已而已者皆非也可已而不已則厲民不可已而已則隳事君子之蒞政也必酌其中以為制使民不厲事不隳而足為吾人之永利斯可矣若今蘄水縣之所謂浮橋者吾有取焉初蘄水有渡在縣之南門當驛路之衝每入冬駕木為橋春漲作則橋壞而濟以舟舟不勝載堕溺隨之秋水涸而灘磧露則橋不時成舟不即逹嵗費白金㡬十斤責以渡夫六人而民恒病渉為嵗滋久莫或究心焉婺源潘君珏以成化甲辰進士擢知蘄水縣事嘗祇謁宣聖廟進其師生與語而前教諭周同倫訓導楊復初周寛暨諸生王泰等首以是為言盖渡當儒學前故悉其事而君亦首肯心計曰是必為浮橋使守者歛放有時庶可久也嵗連歉不克如志㑹巡撫都憲馬公來有令諏郡縣興革事君躍然以状上報可即親徃行水令耆民游泰度河面之廣狹以丈計者六十可當四十艘而君懼民乗河飽急濟以蹈不虞減其數為二十六計嵗造之常費不足以給募之富民得畢銓等捐金以佐官而君又懼吏之有朘削也親徃視役命僧㑹悟智市材鐡集工力肇工于成化丙午七月訖事於十月毎艘縱若干尺衡若干尺砌以巨板繫以鐡維長與河等嵗益夫四人水平則放以渡漲起則斂以俟東西徃來若履坦途行者歌呼居者慶嘆以為永利實始自今非賢令君之究心民事節其勞而紓其費莫與致此於是寛與今教諭傅楫訓導徐賢暨諸生畢鵬等具其事以請記於戱此非所謂事之出于不可已者哉惟事之出於不可已則所為者皆義而非利言於上聴之而不撓倡其下應之而不譁謀之同行之果而成之亟利之大有如此者彼無所酌於事之中起則或坐而任其事之隳或起而為其民之厲又何擇乎義利之説而遑恤夫君子之譏哉矧學校公論所自出乃亟稱潘君之賢雖橋梁一事亦首得於先王拯溺濟渉之遺規則其他政之從善可知矣異時名位鼎升責任益隆天下事所謂可已而不已不可已而已者固當大明乎義利丕見于勲猷而蘄水固其所發軔也然則是橋也将有甘棠之思繫焉豈可無述㦲君字玉汝生於朱子之鄉而誦其遺書甚力且於予有講習之雅故嘉其筮仕未久有恵及民而又知所先務如此俾後來者有所考且有所勸以嗣經久之圗焉
  松巖記
  宗人貫用本者世居祁門善和里盖長史孔著之子方伯用元之弟進士昊之父也長史没已久而方伯以壮嵗卒於官進士亦早世用本恒怛焉莫能為懐将以三思名其堂未㡬得異夢云有縱火欲焚其居後之竇峰者急徃救之至山阿見兩崖壁立水交道中有平坡長史卧其上用本坐其下進士侍焉因及名堂之意進士曰三思出季文子之言疑於事也弗協請以時思易之長史曰時思又不若松巖為雅吾先世居於斯堪輿家善之自武魁府君以來代有顯者近頗戕於人藉爾之力亟完之而松植其上又修復先塋亦多植松以䕃之則思其先之大者宜不過此其以松巖名語畢而寤即手識之使其中子旻來休寜請記嗚呼是不謂之異矣哉古之人謂夢生於因盖晝有所見夜夢隨之率得諸彷彿不可致詰未有耳提面命若此之詳且審者豈非一念之所感而然哉上慕其親中憶其兄下思其子人之至情孰切於是而用本之一身備焉求之誠故夢之真耶詩云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况父子兄弟一體而分呼吸相通精神相屬而不可解於心者㦲跡是論之斯亦有不足異焉者矣夫松長年後凋之物其操至於凌雪霜傲風日非一切卉木早發先萎者比長史以是而名用本雖嘉其脩廢補墜之功亦擬其夀之隆于是其操之堅於是而後可以瞑目於地下乎彼名能孝者於其親屬纊之言必痛心刻骨况得諸既没之後接諸夢寐之間其感何如㦲是将終其身奉以周旋而不敢一日忽焉者矣雖然吾將有進於是焉昔松嘗見夢于丁固解之者曰十八公也其後果然盖松之為祥也尚矣然則長史與方伯進士食其報而未盡者固将開其兆以示用本之後人使知所勉以求副乎斯夢者歟吾知用本始雖不免怛焉而終有所謂釋然者矣予與善和程皆梁将軍忠壮公裔先尚書㐮毅公又素厚長史父子宗誼藹然百世一日而旻與其羣從多美資質喜問學俟捷於功名之塲者森如也夢之徴也或有在於斯乎
  桂巖記
  歙大里汪銑廷潤者吾友成都府倅文明之子固始尹良貴之從弟美風資喜問學每辱過予言動未始越榘度予甚愛之以為大里汪氏佳子弟云一日請曰銑之先六世祖碧山翁嘗植桂所居堂後題曰叢桂祝之曰願吾子孫有如此樹迨今可謂久矣而樹益茂銑父及從兄奉先訓以經術自奮遂上國學對大廷領郡邑之命於盛時庶㡬可以符先祝矣而銑不能讀父之書則以桂巖自名因以示警焉惟先生一言有以啟發小子之志意幸㦲辭不獲則告之曰子之所以自名而有取於桂焉者将不忘其先世之所以垂裕者爾然桂之為物豈直可與况夫士之顯者而已哉小山之歌招隠則以况夫士之隠者舊矣可與却邪而衞正則與芝同功可與堅節而厲行則與薑同操夫其義閎而用博如此乃眷眷於郗生之所為自負者則恐先世之用情将不止乎此爾故吾亦将有進於子者子以英年負才器承故家文獻之後而問學不已必思大有所立以逺為先世之光迓續其父兄之近緒庶乎其可㦲保正氣而不餒厲志行而不變晦則如淮南之所歌雖隠不怨進則如郗詵之所對雖顯不矜夫如是則為無負其先世之厚望而於其父兄且有榮耀焉顧予歸田恒苦多疾藥裹之需實資桂以自輔他日或幅巾藜杖造大里汪氏之居婆娑樹下攀露叢挹天香歌小山之詞求金粟薦茗而啜之以考子業之成當是時也殆將有不知子之為桂桂之為子者乎若然斯誠可為汪氏佳子弟矣
  清風亭記
  凡可以繫去思而示風勸者初不以事之大小與所處之華陋盖有清議焉世之為郡邑固有喜興作崇廨宇而飾厨傳者其舉錯可謂大且華矣然不旋踵為後之人所指目嘆笑者比比也一園亭之小且陋其何足録然後之人相與謹葺之登而詠歌望而懐思聞而歆慕不已則何使人之至於斯㦲是必有道矣吾觀績溪縣治之所謂清風亭者有感焉初濟南李公宗仁當成化中以監察御史坐與時忤謫主績溪簿而不卑其官清勤公恪甚宜其民不踰年邑大治乃以其暇日即公廨之西藝圃蒔蔬縳草為亭每與賓僚嘯咏其間或坐茂樹臨方塘舉酒相屬盖忘其去國之逺而少息其簿書奔走之勞寄蕭閒簡逺之趣於炎熇塵𡏖之外因題其楣曰清風賦詩紀之賓寮和之亦可謂一時之勝矣主上更化初公起廢去尹宣城又以薦來守徽州而故亭巋然獨存臨安髙君梁尹績溪數過而徘徊其上曰此君子之遺愛也爰葺而新之用以副其民之懐思介舉子許魁士人程儒來休寜山中請予記於戯廨宇之美厨傳之豐所以恱人家而求延譽于上官者世豈無之顧君子終不以此易彼也然則觀清風之名而使汚者潔暴者仁處困者融融喜功者縮縮則一亭雖小而清議存焉髙君于是可謂知所重者矣宋蘇文定公謫尹績溪嘗郊行見雙嶺甚秀因作翠眉亭傳誦至今然則李公将來名偕位升業與時亨隠然殿文定之後俾兩亭角立於水鄉山郭之間為美談而相無窮也獨非盛歟
  祁門孚溪李氏先祠石橋記
  徽李氏之居祁門者號孚溪特盛有先祠焉合其族而祀之前橋圯久不治𢎞治辛亥嵗五月乃克新之其族之人具顛末以來告曰吾族之先有諱徹者盖諸李之祖徹後八世曰府君秀實再入孚溪而光大之以垂裕我後人計其生在宋太宗祥符間有子六孫二十有五曾孫一百有二其𦙍實繁而末益分逮元至正庚申裔孫曰見山始倡建祠於府君墓左奉祀事而配以社規條戒約所以為世守者既備且嚴盖于今百三十年祠亦中燬而再新矣惟其橋也蠧行者危之或漲作至不得以時供展謁族人以為憂曰本輝曰以中謀謀易木以石籌之匠氏謂其役鉅費殷非千六百工不可募于族而李源義官景瞻首應之任其責之半橋原查坑福州流口諸族人亦各捐其財力有差而景瞻諸子姪復紏其族之半以相之不一月告完其長虹亘其宻櫛比其圬孔堅其堊孔鮮山若劃而増明水若㵾而增妍盖李氏之祠橋一新而行者坦坦觀者嘖嘖謂非本輝以中不足與謀始而圗終集事則景瞻之力居多焉敬宗起墜之舉於是為盛非伐石紀名其何以昭示我後人敢拜以請則諾而進之曰願有復焉凡李之為後人者亦知夫敬宗起墜之義當上法古之人而不伍於流俗者乎請以橋喻夫一水之隔必藉橋以濟而橋之成壞濟者之利害存焉誠不可茍而况有大焉者乎人之生也其所謂植身保家者至難濟也豈直一水之隔而已㦲然非學以基之行以持之固有朢洋不可及之嘆者矣然則學與行之成壞其為一身一家之利害輕重何如㦲引而伸之其大益有甚焉則凡李之為人後者伊始自今一學之習一行之修必如斯橋之積功而後可成就工而後可濟隠足以利其身仕足以利乎人夫然後無愧於始遷祖之貽謀與諸君子之嘉績由此觀之橋之建雖一事其所繫於興勸者顧不逺且大㦲是誠不可無紀景瞻之先曰昭三自孚溪遷李源傳六世得景瞻以行義重其鄉其卒也又卜地而得吉孚溪人異之為孝誠所致其子彦夫為郡庠生負才器而嗜學從予遊進進不已計其所至當顯其族於異日云
  著存堂記
  祁閶之胡有奉其名大本其字者盖一族之彦云嘗從其鄉先生習舉業業垂成繼失其父仕逹翁及其母饒孺人君以禄不克逮養罷所業不復問功名事間築堂以奉祀晨昏思惟若與親對每嵗時設衣薦食惟謹於是年六十矣其志不少變縣人郡守汪公孝之為名其堂著存以暴其不忘親之意君子壻程循輩走休寜請記其事以傳屬抱疾久無以應也既經嵗而循等請益堅乃口占授之曰子之事親盖恒性無足異荘生所謂無所解於心者也世降俗偷而人性離則生能致養者鮮矣况以時思之常目在之而弗替焉者乎然則著存之義非反躬之切窮理之至者不足與此此汪公所謂名堂而有進於胡君者歟夫子之所以求乎親者愛與慤焉固也然必以繼述顯揚為之目而繼述顯揚又非貴賤貧富得喪利鈍之足云也言行不敢戾古人修之身刑之家以達一鄉使人稱之曰此某之子則庶乎其可哉君通禮記春秋二經學益深事益練逹人碩儒或自以為不及脩兩朝實録有司率禮君預事而君且交仁賢導庸愚賑乏絶孳孳不已訓育其子䝉頥豫巽泰皆有立又遣蒙為學諸生世其經跡是觀之胡君殆知有古人繼述顯揚之説而無愧名堂之意歟雖然予亦将有進於君者盖聞之舜五十而慕誠先正所示法而實則約之為中制爾非故限之使夫為人子者取足於此也老萊子行年七十弄雛親側是豈以老穉而損益其孝㦲吾知胡君年彌髙則徳彌邵思彌切夀固孝之徴也在詩有之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又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君之志亦豈取必於是耶然天之報施善人則有不約而契者吾又知胡君之後将有志纉先烈名與計偕起而為其顯揚之地昌且熾焉者孝固慶之基也夫如是則亡者存晦者著名堂之義豈徒云爾㦲予不及識胡君重其行兾他日杖藜躡履訪君山中登其堂舉酒相屬而固以考其徳之成焉
  保訓樓記
  保訓樓者富溪程氏子太珍所建以奉其先世遺書者也程之先自晉新安太守府君十四傳至梁将軍忠壮公忠壮又十四傳至唐御史中丞都使公值廣明之亂起鄉兵據東宻巖以保族庇民其從孫炳始居富溪炳孫可思嘗列所居之景為八詠歌之而富溪之名始著可思元孫卓仕為歙州學正始以儒倡其家而産亦充卓子汝礪孫思禮曾孫驤三世皆有聞於時而驤舉宋開慶進士歴官中書舍人其族益顯驤孫以忠曽孫存元孫億三世皆有著述藏於家而以忠從弟克紹仕為遂安簿嘗表章太守府君之塋域存從弟嘗又編刻族譜建祠堂而收族貽後之制益備存季子僐生齊齊生三子尚徳尚褧尚質皆能以亢宗起廢為志而尚徳則太珍之大考也太珍自以先世多納交一時知名士在宋則有若宗老端明公珌左史吕公午紫巖汪公宗臣在元則有若虗谷方公回筠軒唐公元杏庭洪公焱祖萬户吳公訥在國朝則有若學士朱公升春坊汪公仲魯主事范公凖或師之或友之故於其生也有慶其没也有銘亭宇丘園有說有記編纂倡酧有序有䟦有詩有詞有賦太珍懼其散遺而無統也乃告尚質暨諸父兄相與闢基别構一樓而藏之凡唐宋以來文書别集與夫宦牒公移之屬悉以類附縹嚢位置錦軸交輝百世之手澤宛然在目而富溪之山川改觀於一日矣乃顔其上曰保訓偕其從父正思請予記以詔其後人於戯訓者先世之所遺為子孫者所當奉以周旋而不可斯湏忽焉者也古之人固有為天子之相廼以山石草木遺子孫而誓其勿鬻有為諸侯之子受簡三年不能習而亡之然則先世之貽謀與後人繩武若富溪程氏文獻之足徴者豈非千百之十一哉雖然念其人必思踵其迹敬其言必思踐其行謹繼述之道於輪奐之外以求無忝其所生則太珍亦不可不自勉也予與富溪同出忠壮公後朅者屛居里中抱恙終嵗一切文事謝遣已久而太珍請之顓覬之確禮之厪徃返十數而不自沮予故嘉其志書以畀之然意荒詞謭其何足副其誠而為斯樓之重也哉
  定宇先生祠堂記
  自徽國文公得河南兩夫子之傳斯道復明於天下及門之士厭飫其說盖充然各有得焉顧未一再傳能不失真者則已寡矣定宇陳公先生生文公之鄉崛然起厭俗學之陋直以公為師其學之博盖無理不窮卒歸於至約其行之篤盖無事不核必底於大中然生當叔季未有能知其徳美者先生亦遯世無悶日以著述為樂由是文公之言微者彰畧者備離之者一溷之者瑩學者有所恃而不畔於聖人先生之道雖不大顯於時然紹前啟後之功則有不可誣焉者矣先生家徽之休寜陳村故宅在焉族人以蕃至四世孫王旬居益貧始不能自存而為里人所據族孫彦威毅然率王旬之子洪白有司請復之知府事福山孫遇及巡按御史莆田陳叔紹相繼下令俾縣出公帑歸地於陳而彦威又率族人性初等鳩材募工建祠其中每嵗正月二日合族人行奠獻禮復本先生意以八月一日祭始祖鬲山府君奉以配焉盖於今三十年矣未有記之者彦威之孫縣學生榮具始末屬之敏政謝不敢當請益堅則𢥵然以告曰於戯道未始一日忘於天下而人之獲聞斯道則有説焉自宣聖博約之訓畀顔子以一貫之說告曽子而子思之明善誠身孟子之知言養氣後先立教如出一揆盖知之真則其行也逹行之力則其知也深兩者並進如環之循然後作聖之功可圗而道可㡬也去聖既逺百家肆出為世大蠧至程朱氏而後絶學以傳從事其遺書者盖多以聞道自詭所謂知之真行之力者其孰可當其人耶是固有非末學所敢議而百世之下號文公世適則先生其人矣或乃以訓詁之儒疑先生是豈善論其世者㦲彼訓詁者或夸多鬬靡而流于迂或强探力索而習于鑿或单詞隠語而入于恠間有一二之得亦所謂偶然之知爾先生之書具在竊㐲窺之其言約而義精其文贍而味永非有聞於斯道而充然其若此㦲不以真知為學而指訓詁者為知不以逹道為志而推愿慤者為行是何足與論先生而究斯道體用之大全也㦲因先生以求文公㴑河洛上窺洙泗圗無愧於兩間固士之責亦先生所望於學者鄉邦小子尤不可不勉也詩云髙山仰止景行行止吾人以之又云毋念爾祖聿修厥徳陳氏以之祠成于景泰壬申之嵗力多出彦威而榮能讀先生之書後當有聞于時者其追逺嚮道之誠出流俗逺甚法當書之性初以下與有勞費者悉附名石隂
  尚徳堂記
  文昌胡氏其先有諱大中者本居饒之安仁元大徳中來主休寜簿有惠政及民嘗顔其退食之所曰尚徳以自勉顔之三日而得男因以堂名名之其受代也民不忍其去請留家於縣文昌坊之東遂占籍焉再世有諱仕龍以明經典徽州路教當時士多賴以成者顧大有異焉自元大徳至今𢎞治上下百八十年四經回禄左右前隣無弗罹者而胡氏之堂獨無恙豈所謂適然者耶於是典教八世孫昭具其事請予記於戯徳人之所受乎天以為性者尊之吉棄之凶聖賢之垂訓一惟使人尚乎此而已然理欲之辨交于心學者昧敬怠之説則知夫徳之所當崇若樊遲者曽㡬何人知尚之矣而求足稱其名若南宫适者復㡬何人跡是觀之胡氏之所以勤其身啟其家而獲乎天者豈非難哉或乃謂天下胡氏多祖公滿以為有媯聖人之後疑名堂之義嫌於僣且夸者亦大不然夫聖徳固不易以窺然求所以入徳者必自顔孟始顔子發舜何人之言所以廣學者之自小也孟子致不如舜之憂所以警學者之自沮也夫豈不嫌於僣且夸而兩賢者言之若此哉予故竊有進於胡氏者使敬足以勝怠理足以制欲則天之所以性于我者可以漸復而為善人吉士之歸也可㡬矣豈徒諟之於目熟之於口而曰尚徳尚徳云乎哉先正有言天之報施於人莫大於知愚賢不肖而世乃以貧富貴賤得失利鈍為言可謂悖矣胡氏之先嘗有教養之澤於吾鄉食其報而未盡也昭世其儒業為里塾師力學不已乃思白其先徳於無窮其志尤可嘉者故輒記之且以勗其後之人焉
  治績亭記
  聖朝求賢與圗中外之治非一途然莫重進士甲科士之出此者自元臣碩輔至百執事之列大抵多自好以有立於功名之塲視他途盛焉我憲宗皇帝成化初注意守令以天下治忽繫此而令於民益親詔吏部擇進士為縣數十年來實號得人省䑓之選相屬於道若吾休寜則已四更其人矣盖自陳君以庚寅嵗至至五年召入授南京刑部主事俞君以乙未嵗至至六年召入授監察御史歐陽君以辛丑嵗至至五年復以監察御史召張君以丙午嵗至至四年有竒亦以監察御史召每召命之下山川草木與有榮耀父老童穉聚觀歌呼以為聖天子不遺逺外而從大臣之請垂念民牧子恵有勞故湛恩稠叠賁兹下邑如此於是耆民金希傑等合長厚之民鳩帛布市材甓構亭邑治之東伐石請文以上侈天子之明命下昭令君之治績不鄙見屬予不佞顧當屏斥之餘病伏山問才氣孱耗不足以發揮盛舉而𤱶畝微忠實私以為聖朝得人慶莫能終辭焉因序其事而記其下方曰陳君名寓字時安寜徳人故大司㓂林荘敏公之甥起己丑進士俞君名深字濬之新昌人故少宗伯欽之從子起乙未進士歐陽君名旦字子相安福人故宋少師文忠公之族孫起辛丑進士張君名錞字汝器定州人近貳文水令鵬之子起甲辰進士凡其宅心端其律己嚴其蒞事勤恪其聽訟明審其督賦均平與夫優崇儒學敬恭祀典延詢耆艾約束公人恤鰥寡弭盗賊諸善政雖不必盡同而要其歸則無不同者一出於保護名節求不失所以為士者而已於戯窮經将以致用用不本於經則或師心而入於不情或任術而流於不誠其弗至於政舛而身躓者寡矣烏在其為士哉四君者皆起經術學優而仕類能以古之循良自期許故十餘年間顯有成績後先相望以不負進士之科與先皇所以慎簡民牧丕圗治理之意是誠不可不記之俾賢者因之而益勸不及者聞之而有警也陳俞歐陽三君已别有紀述兹不贅張君承三君之後其政甚勤其心恒以不得民是懼巡按御史趙君英上䟽乞旌異之事下未及報而召命來矣盖君之獲乎上者如此君筮仕休寜恒有似續之憂居無何得四男議者又以為其政之平心之恕殆於是有可徴焉者乎希傑等請附書之是為記
  展墓圗記
  𢎞治庚戌嵗錦衣衞千戸李君玠上䟽言先臣太師文逹公賜𦵏南陽鄧州刀河之原二十有二年臣不佞備位禁近不得以時展省心愓焉弗之寜惟聖主賜告俾少遂其孝思不勝大願章下兵部請如令詔可君以是嵗冬至鄧州嗣嵗春敬詣墓下行禮牲牢在陳奠獻有章親黨偕來郡官畢集山川草木赫有光輝行者擁路瞻者咨嗟連數里不絶以為希濶之舉始見自今君又上推其世走奠其先大父少保之墓於紫金山之陽又上及其先江川府君之墓與宋元以來祖墓于長樂林及光化之蒿堰皆行禮如太師之儀且率僮僕履丘壟整塋垣之頺者幾處葺亭室之隳者幾所畫其兆域而還侵地若干撫松檟而増新木若干親畚鍤以倡工捐金榖以勞衆不遺餘力悉還舊觀而鄉人念文逹公之勲徳方請於朝秩諸公祠君又協力有司作新廟於城巽隅堂寝廡門輪奐有嚴纓簮珮珩像設如法蕆事之際隂消日月神靈顧歆上下胥説乃退而與郡官父老親戚友朋飲讌彌月告别祠墓束装還朝取道新安訪予南山之下出圖相示請記其上方予受而嘉歎不已曰於戱是亦足勸於世之為人臣子者矣惟我文逹公以河南鄉試第一人舉進士甲科事宣皇英考憲宗首六卿進三孤在帝左右典機務贊宥宻格心之功佐王之業視古大臣無譲而休休樂善汲引忠賢為列聖燕翼之謀未始有毫髪傷人害物之舉措天下於治安還士風於忠厚盖自天順以來一人而已主上重其功而備飾終之典鄉人慕其徳而有烝嘗之託去世彌逺風烈彌著是豈權位勢力所能為哉矧二惠兢爽於時其伯曰太常少卿而仲則君也受學家庭負有竒略用公䕃及累樹功于比邊授錦衣百戸進千戸識逹之明建立之果後此名位将不可量而展墓一事尤足以占其忠孝之大端非一時豢養自好者比天之報施善人不於其身必於其子孫觀於文逹公及其嗣人益驗予少從公遊公不鄙而妻以子謭劣無似負知為深見公子之奮發英特克世其家盖瞠乎莫能為役而廢斥之餘抱病經嵗文氣卑弱筆力萎凡其何足與發揮盛事而增重於斯圖也哉
  不瑕堂記
  知東陽縣事祁門蒋公秉彛之謝政里居也年届六十矣嵗正月一日寔始生之辰客有合其友二十二人将舉酒於堂以賀之者公固辭曰倫不佞耄以去官又不慎於言動以弭菑警愠謗疊生為玷孔多是奚足賀客曰不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古之賢聖未有不罹愠謗於當時者以文王之憂心悄悄而詩人歌之曰烈假不瑕周公之維音嘵嘵而詩人歌之曰徳音不瑕聖若文王周公亦何瑕可指而不免於辱且讒焉下此可知也然愠謗生於小人公議定於君子故詩人之言出而天下後世為善者弗怠為惡者弗敢逞焉彼巧於避謗而茍禄自安者鄙夫之長也媚於銷愠而竊名自嘉者鄉原之良也吾何取於斯人而吾子亦何病之有請以不瑕名子之堂因以為夀焉何如蒋公謝不敢當曰此聖賢之事小子何足識之於是客介其友一人來休寜以告予予嘗聞蒋令之名也稔則諏其詳客對曰蒋公性荘重勤恪出文獻之後其父曰武忠君竒愛之遣從學今亞卿康先生之門以春秋薦於鄉作令東陽政聲出諸縣之右既而謝歸端居自適有男六人有孫三人其男之長者曰光紹公之志受業於庠若公羣行亦可謂有常者矣而憂愠謗之來不受賀盖慎之也然則古之人年愈髙徳愈邵而躬愈下者殆蒋公之謂乎夫瑕玉之疵也假使有瑚璉圭璧於斯精純㮚温孚尹旁逹可以器宗廟瑞諸侯而青蠅汙之則蠅之罪也豈玉之罪哉君子亦自玉其成而已矣昔公明儀謂文王我師之言出乎周公非欺我者真後學之法守哉而蒋公謝不敢當過矣斂者亨之基也伸者詘之隨也故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吾知蒋公将有得於聖賢之緒餘而膺上夀集遐福自今伊始庭階玉樹亦将森然無少玷缺以昭公之徳善於異時可知焉然則名堂之意甚善輒書以畀之客為汪表其一人來休寜以告予者為程啟皆祁學之彦光之友而啟則近出予族云
  桂巖書院記
  戴氏居婺源之西桂巖里其先曰彦亨君當元之亂嘗糾義旅捍一鄉主将上其功畀鎮撫之秩於閩非其志也弃歸創書院於桂巖之東延師以訓子孫割田食之曰國兵新戢而文治興我後人當世業此無廢也其子道謀孫希英奉訓唯謹然嵗久而弊弦誦中輟希英之子善美當成化辛卯力修復之浮梁族人侍御君珊實紀其成而善美猶病其隘以陋也間與其子瑞珉瓉暨其孫銑之為儒生者議希英君有廢宅在里之翁村境幽勝而材尚堅好養士居業於是為宜乃募工撤而新之為堂十有二楹為門屋十有二楹兩廡各六楹衡以畝計者四縱倍之中一室祀彦亨君暨道謀希英兩公左為書樓十有二楹以𢇮書右為私庾十有二楹以藏榖樹其隙地繚以磚垣浮梁族人參政君琥為作桂巖書院四大字刻其上仍議割田供費以畝計者三十而私庾之材甓則亦出於道謀君之嘗所遺者也書院之教一遵白鹿洞規私庾之藏亦放社倉遺法至於四時之祭合族序拜之儀則雜用家禮及鄭氏世範經始於丁未秋八月落成於冬十二月以銑之從予遊也請續書之用詔來者久未之應而𢎞治壬子銑上南畿秋試中尚書第三人書院之名益暴乃克記之曰君子之學必本諸身心然後可推之一家以及一鄉而進施於邦國顧其出於天而垂於謨範者非養之有定所居之有定業則亦豈足自遂而逹諸聖人之道哉我兩夫子嗣聖傳於千四百年之後徽國文公繼焉盖嘗有志復黨庠術序以還隆古之盛而厄於厲禁識者憾之國朝龍興學徧海宇列聖嗣統率心於道化百餘年儒風丕振書院之作數有聞士之出以用世而助成治理者不無其人焉若戴氏此舉豈非興起於先正之風而然哉矧我文公實出婺源膏馥所漸最先且邇求所以誦習其遺書而服行之不知其要可乎居敬所以立本精義所以通用盖聖學肯綮所宜交修而不可闕焉者也人誠至此則淵乎其有得於心學粲乎其有啟于身教享其先則孝孚萃其族則仁鬯周其鄉則恵流推之邦國豈外是哉其有禆於興道善俗不亦大哉豈徒曰修復其先業侈觀聴之美於一鄉一時而已善美君嘗大發粟助官賑饑恩授承事郎有子六人孫曽十餘人而銑最秀頴淳碩所以顯其宗於異時者當不負其學云
  友恭堂記
  凡愛之理施於下曰友施之上曰恭施之無當而以友為恩恭為謟者比比也惟兄友其弟雖篤而不曰恩弟恭其兄雖過而不曰謟豈非出於天典民彛之定則有不可易焉者哉自干戈琴弤之事出而恭義乖鴟鴞狼跋之詩作而友道缺後之人得以藉口曰大聖且然况齊民㢤然中世以還愚若普明而知感㓜若文舉而知譲則所謂天典民彛者果終晦於利放於慾而不足與為善哉新安陳氏居祁門石墅者曰宗逺友其弟本清甚篤本清亦嚴事其兄邑人嘉之題其堂曰友恭舊矣曰程時勉者始具其事來休寜請其說予亦嘉之而語之曰懿哉其所以名陳氏之堂者乎彼堂之喜名者或以貴侈而張其榮或以家世而施其矜或以物玩而取其適皆具焉耳夫堂者所以承先澤禮賔賢而走集乎子姓非燕私之室可比宜有大書常目在之庶可以垂法戒詔後昆豈直以示觀聴之美而已哉昔者考室之詩奏於落成之際其首章願其為兄弟者式相好而不相猶論者以為善頌則兹堂之以友恭名也其所謂善頌者歟孔子有言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盖不仕而有仕之道焉今宗逺推其一家之愛入粟於官預活民之功而膺冠服之令則兹堂之以友恭名也其所謂亦政者歟予雅聞宗逺且重名堂之義故推本愛之理出於天典民彛之定則者以為告俾知友恭亦人之常事非由外鑠而思以圗其終焉則宗逺兄弟遂為陳氏百世壎箎之倡斯堂之焯然於後來也其孰禦之宗逺名濙曽大父曰思學號徳星大父曰汝彦號慎宻父曰振文號飬心皆事儒學有行義至宗逺益以孝聞所業不出耕讀之外盖一鄉之良士堂作於𢎞治三年冬十二月二日題其名者今禮部侍郎康公永韶而時勉與予同族於宗逺為親家云
  竹窩静趣記
  古之逹者於植物中多好竹以自標置或居之而以為可友或無之則以為俗而不可醫盖竹誠有可好者至其所適之處則惟静者知之迨中世不然雖有竹而莫知其可好也莫知其可好則有俟其長而戕之課園丁之利以甘鼎爼供器用其不知竹也甚矣若吾汪時春氏則又不然時春家竹甚盛結竹窩其間每掩扉謝客嘯傲終日挹清風於溽暑之𠉀而莫知其炎撫勁節於雪虐之際而莫知其寒蒼翠之色足以清目琮琤之聲足以清耳嗒然虚心足以相契有不知竹之為君君之為竹者因題其居曰竹窩静趣一日過南山竹院請曰夫子素有癖於竹者其為我記之予不覺辴然謂曰夫竹一也其何與於人而受其好惡哉惟人之性静躁不同而趣亦異故静者以為可友而其趣也長清竹之遇也躁者以為可物而其趣也長下竹之烖也由是觀之植物且然而况人乎哉時春於是其所適之趣将有不求人之知而求知於竹焉者矣竹亦将幸其遇之有合而以時春為已歸矣雖然静之為趣不可宣也宣而名之安知不有哂之者曰竹有何好而公等乃好之若此其酷哉吾又恐古之以竹相標置者亦且有不免於今之譊譊者矣而况我輩乎予於時春有内外兄弟之好而其大父尚古先生博學勵行隠不樂仕惟鳴琴咏詩適趣於恬澹靖逸之境故時春得諸家庭而卻紛華守儒素其所好遂與予同如此好天良夕當䇿杖携壺逕造竹所擊琅玕之節歌淇澳之章與子訂嵗寒之約於此君為永好焉何如時春起謝曰可哉是為記
  懷德堂記
  德者人之所得於天而具於心散於萬事懷之則為福棄之則為盭然有已徳焉有先徳焉有嗣徳焉皆不可不懷之也懷之何如亦獨於已徳而思以進於先徳而思以紹於嗣徳而思以啟則庶㡬為福而不為盭焉爾乎吾邑查以華氏於所居之北構堂為進修之所名之曰懷徳屬予為記予考查氏譜其先自歙黃墩徙休寜瑞芝坊至諱文徴者仕南唐為工部尚書諡宣公生五子其長元方仕至殿中侍御史生道為宋龍圖閣待制以孝聞其次元規生陶為秘書少監陶生拱之歴官尚書職方郎中兼權中書舍人傳十三世至惟聡有子三曰徳軒怡軒介軒鼎足以立為鄉善人而思静翁者尤以齒徳名則介軒之元孫以華之考也自尚書至以華凡二十有二世上而祖考有以基其始中而一身有以承其緒下而子孫有以綿其業於無窮者孰非斯徳之相為流通也哉宜其名堂以懷徳而常目不忘之也詩云毋念爾祖聿修厥徳言徳之出乎先者又云予懷明徳不大聲以色言徳之出乎已者又云欲報之徳昊天罔極言徳之啟乎嗣者盖聖言之昭晰炳煥若此而查氏有焉豈非賢哉查氏之後登斯堂瞻斯扁仰而窺焉念祖徳之可繩退而處焉患已徳之弗稱勉勉孳孳惟日不足則福日臻盭日逺則查氏之族益盛而斯堂之名益暴将俾懷義者慕懐利者警豈不大有益於風教㢤以華出衣纓詩禮之胄而篤於孝友之行予嘉其志之知所本也遂書記其堂
  務本堂記
  祁門程村之族曰宏者以叔大父事予嘗請記其家之務本堂予病未能也休寜孔道宏毎以事還徃必過予請焉将再朞矣而予疾少間乃克語之曰務本之義美矣大矣惜予不足以發而又不能終嘿於吾子也自天子以至庶人皆以修身為本身一修而百行從之人豈可不知乎本之為務哉務之云何亦獨曰重其所重急其所急如此而已夫徳本藝末吾徳之務焉徳成而藝可為也義本利末吾義之務焉義舉而利安所逃乎彼輕其所重緩其所急惟藝之業而利之求是皆所謂不知本者思能有所立於世而號為吉人良士烏可得哉如積土之基愈大則山可成如培木之根愈厚則材可兾然則程之族人與後之子孫登斯堂繹斯名勤勤焉尚徳秉義以修其身所以副名堂之意而為程氏之望者将不在於斯乎徳藝有貴賤之分義利有君子小人之辨其㡬甚㣲其科甚嚴而不知本之為務可乎吾告子不踰此矣程村之先與予同出梁将軍忠壮公之後忠壮傳十二世曰逍遥公纂其曽孫百之始自歙篁墩遷開化白沙北原百之孫琬則程村始遷祖也琬三世孫夀當宋時為貴溪學官始以儒發身而廸其人夀五世孫天禄始入田於頥真道院以奉其先之祀類皆知所為務本者天禄七世孫存徳則宏之曽祖也其族益盛祖汝靖丁家之變能拓其先業不替益隆父彦禎思力學亢宗不幸早世母李氏守節以終事載實録而宏美器宇敦行義能孝其親事其叔彦禄如父與其四弟甚友誨其三子甚力視務本之名則其志可知他日以才諝入仕籍當不忝其世云
  留春軒記
  中世以來鄉里之自好者新其居率製佳號大書以顔之盖出於銘座之遺或以為未足至請於君子識之歌之發其義焉則又近於考室之頌雖名之者若襲識而歌者若贅然人之自淑與君子之所望於其人以為善則寜有已哉休寜葉君志道世處城北嘗一新其室堂有軒而挹蘿山之勝環植花竹蓊鬱葱蒨芬香襲人君坐而樂之題曰留春識而歌之者盖多矣君復請於予予於君居同邑相還徃不能辭則告之曰人之所得乎天以有生者仁也而仁之徳在天為元於時為春見於經者可知也然庭草之留傍花隨柳之樂知其為春而加之意者寡矣君乃取而專之乎一軒孰不以為囏哉顧予竊有進於君者且君之燕處乎是賓禮乎是子孫之承養乎是家人之奔走乎是其亦将有所思以求副乎斯名者乎使吾身之所得乎天者和而不盭所資乎賓友者睦而不爭所教詔乎子孫者順而不悖所服從乎家人者輯而不譁煦然以養陶然以樂則将鬯之為五福薫之為百祥而所謂春者庶乎其有得矣有得乎春則求仁之道不外此矣夫留有二義焉本其身言之則有弗去之義本其後言之則有貽謀之義能存諸身而弗去則有所貽以為其後之謀者必逺昔龎公之於子孫稱人皆遺之危已獨遺之安仁固所謂安宅者歟温公稱積金積書不足遺子孫而以積徳為久計留春固所謂積徳者歟矧君壮年拾遺金不受而歸其人鄉閭莫不髙其行今七十餘矣貌澤神腴類有道者兩子皆克家而諸孫亦多秀頴為諸生葉氏之盛其兆於斯軒之名而弗爽乎予嘗登君之軒愛其有城市山林之勝為留終日然多病之餘才謭詞絮不能如古之善頌者稍自附於銘座之義用以副君之請焉
  篁墩文集巻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卷十八     明 程敏政 撰記
  徽州府婺源縣重建廟學記
  徽之婺源儒學重建廟學成學之師生相與走不佞請記以詔來者謝不敢當請益堅則斂衽復曰自虞周建學逮今餘三千年矣學記一篇尚見戴氏後世之紀學事者孰加此哉徒見贅爾自堯舜以至孔顔又至周程而文公朱子生婺源道化所漸比於鄒魯後世之課學本者孰加此哉徒取僣爾雖然生朱子之鄉而復其遺規亦不敢不竭所聞為吾人誦之夫上之育才與士羣居而受之師者何學哉程子有言言學便以道為志言人便以聖為志今之人有志於學聖者孰不謂之妄乎然亦弗思爾士之希聖猶射之向的其中否存乎人惡有舍的而從事於射者哉太極肇而兩儀分五氣布人眇然得之以生者而聖人者獨可參天地何也盡其性也cq=602人失其性而後視所謂聖者不啻天淵然則上之育才與士所以自養者舍性何以哉夫性之徳具於心心之為物也易放而其要括之一言曰學學之為術也易舛而其要括之一言曰敬心非若異端之掃幻即空者也必具乎寂感學非若俗儒之洽物守陋者也必兼乎博約敬非若異端之一於攝念俗儒之工於稽狚者也必貫乎動靜凡此皆以復吾之性而敬也者聖學始終之樞紐乎推而極之積而不已則其體天徳其用王道用有小大而吾之所養者殆無施不可也自堯舜以至孔顔又至於周子其所謂學者盖如此乃吾窮聖性之原究心學之妙而歸宿於一敬則程子發之朱子闡焉實有功於聖門而有大惠於來學者也生朱子之鄉而為師者以教為弟子者以學其志之所存亦将有出於斯焉否乎執所業以應上之求者無閡也反躬踐實加之意而得失利害不撓焉庶乎此道之不孤而學校之興為有益哉避贅之嫌而不告人以老生之常談懼僣之罪而不勉人以希聖之大志自暴自棄者也儒宫鼎新共學伊始竊願與吾黨之士樂成而究心焉若其學之興仆自宋以逮皇明具有記其仆則多以回禄之變莫甚今兹今兹所建者大成殿十二楹㦸門二十八楹兩廡五十楹神厨宰牲房二十四楹在西明倫堂十二楹門屋二十八楹兩齋四十楹在東三賢堂㑹饌堂藏書閣射圃亭師生廨舍及諸庖廩祭器次第就緒繚以髙墉悉用磚石以備不虞肇工於𢎞治辛亥某月某日訖工於是嵗某月某日主兹役者提調學政監察御史王公鑑之知府李公延夀承委者同知甘公昭而通判王公惟哲推官李公珍皆協力焉府檢校楊君忠績溪知縣髙君梁繼署婺源咸與有勞今知縣事常君濟亦作興是念而前丞李君應鍾今丞石君俊主簿曹君亮則受分委者也奨助相成者清理戎務監察御史吕公某縣人按察司副使汪公進知府汪公奎通判孫公冠暨義民陳原方等五人而鄉貢進士汪嵩王夀暨耆民汪思立等七人典其出納尤謹用底於成請記者教諭姚君志仁訓導潘君紹朱君貞貞盖文公十世孫以特奏來職教事兼奉祠云
  竹南書舍記
  流塘去予南山不一二里而近予毎行溪上見西南山蔚然深秀有竹林髙出若一島然人輒相指曰此詹氏世居也恒欲一逕造看竹不果已而識其彦曰貴存中存中喜問學尤善為古近體詩因相還徃佳時良日命車出遊若㫁石村古城巖諸勝處率在流塘上下必存中與俱倦則必望流塘抵宿酒酣論詩意甚樂也一日存中指其屋後山上竹曰此植嘗燬而益茂僕於衆卉中獨愛之近為屋數椽山麓謂其在竹之南也以竹南書舍名之僕樂遊建陽毎瞻禮考亭遺址窅然有髙山景行之思而建陽書産也益購古今圗籍以歸置斯舍中展卷而長吟則此君之聲戞然不已者若我和焉掩卷而況思則此君之心洞然中虚者若我契焉盖僕之有得於竹者如此幸夫子記之一言予曰不能也惟我先世發跡篁墩而南山竹院子熟憇者近復得北山别墅竹益蕃而吾曽不能吐一詞以重此君乃欲為子記竹南之居乎存中曰是有説焉盖聞之人情多不暇於故常而有得於新見夫子無靳也則告之曰古之人有取於物者豈徒充玩而已哉将藉以為輔爾夫竹節勁直而不屈色青而不艶故比徳於君子若其用之可貴則小足以備器物大足以供簡書調律吕非他草木可比子之隠於此也讀書求志而不思其用之在将來者當何如是未為有得於竹者存中曰不然人之所為有立於世者亦各循其分而已僕生於斯長於斯其見諸用者孝弟之外何所事其行耕漁之外何所事其業哉若吾竹之不生於市朝而生於山林與山林士結嵗寒之好而不渝者其迹一也夫子謂之何哉予不覺撫掌曰姑試子爾雖然子喜為詩者也他日當結詩壘於竹南刳新籜之粉臨風擊節與諸君子為存中賦之
  耕讀記
  宋碩儒竹洲先生吳文肅公家休寜商山其子孫率能守故業而藏其遺編至於今弗墜若雷亨君則亦一人焉君間以耕讀自名其壻曰蓀田程陸來請一言記其事予謝再三曰耕讀之説古矣鄉先逹若秋崖師山二公所以為吾人發其義者盡矣余復何言哉陸請之不置則告之曰夫凡世之以耕而讀者為士之常乎則因有偃然以孰為夫子譏之者矣有毅然以不如老農拒之者矣夫若是則将惡乎從而後為得哉是或一道也荷蓧丈人有激之詞而夫子所以荅樊遲者陋其志也豈謂稼之真不可學哉豈謂后稷阿衡之不足法哉所處之地其所值之時有宜不宜爾君以詩禮之胄而生治世獲與擊壤載芟之人誦先王之詩書禮樂有生於畎畝以耕讀自名宜哉陸又進曰君少涉江湖今老矣伉儷無恙子孫有成且年皆六十矣僕将以是夀之何如曰可也耕讀之樂又何間乎若郤缺之相敬龎公之遺安率見録於古之人為美談則吳君夫婦聮徳偕老而以是夀之不亦善乎或以為郤與龎公皆貧而耕讀者君富人也不得擬之然予聞君雖富而尚義秉禮思自好以副文獻之後君子人也夫若是安知其追而與之同耶然則君之寘意於耕讀者固将兢兢然杜其侈靡之習警其非僻之念不特勤其身又将以示法子孫爾豈必服襏襫如東臯之農而後謂之耕乎事鉛槧如兎園之士而後謂之讀哉陸起拜曰是誠得吳君之所以自名者且如先逹之説未始不有發也請識於堂使後來者有考焉
  李源書院記
  李源書院在祁門邑東五十里今徽郡儒學生李汛彦夫之所剏置也李氏世居李源因姓其地源之人多業儒至彦夫尤力學有聲塲屋其志盖不止此也乃於所居之西百舉歩闢地為樓十二楹購古今圗籍其上東西兩廡各八楹廰事十二楹花卉之屬咸以位置前鑿小渠引活水其間種竹數百竿又前為碧照亭亭下随地鑿兩半月池蒲栁交翠墻外引水環之為橋以通徃來者澗上曰鏡山萬木森然下照水中蔚有殊意亭因以名亭右有圃圃中為蓮池結草亭以供吟眺此書院之大凡也彦夫以其父景瞻君嘗給田二十畆資其學不敢私作倉二儲粟以膳其族子弟之可教者同志徃還亦取給焉彦夫以嘗學於予也來請記其事予觀天地間無適非道亦無適非學學者徒溺於常駭於所不可及其去道逺矣水哉之嘆鳶魚之察庭草川花之樂夫豈逺於事而有所謂道哉誦説之與弦歌藏修之與游息一也動静交養顯㣲不二知道體之流行者無一不備於已而大倫大法初不外是豈非善學者哉事佔畢假聃竺而曰我學在是斯胡子之所謂非襍即陋者也或曰無適非學固也然必有所從入敬者入道之樞也今驟語夫道之大者而遺敬豈初學事耶此大不然敬者主一之謂非終日危坐之恭而力不得自安者也當弦歌而弦歌當息游而息游取足以制吾情養吾氣縝宻而不拘優柔而不踈夫然後見諸誦説藏修者可以精義焉可以育徳焉積之恒而居之深理既窮而詞亦逹其於道也㡬矣此善於持敬者也彼以㝠晦入息為非敬者非也敬何適而可離哉彦夫之書院美矣所以廣其考君尚學之心而為其族人子弟計逺矣予恐來者疑其多臨觀之樂而歉於専心壹志之功故語之以此他日以所學起而取大科躋顯仕未足侈也知道在天地間無一不切已而不敢溺於常駭於所不可及俾其學足以淑身而用世使人稱曰是真紫陽夫子之鄉人其始無負於斯院也夫其亦無忘於斯言也夫
  重修仁王院記
  我髙廟混一初嘗命官考正祀典而釋老二氏之宫獲存者視前代不啻十之一二若徽之休寜計其額㡬以百數而獲存者四焉其嚴如此然又私以謂當時亦姑欲損之云爾廢者何咎存者何功比勘休寜故志而後知令甲之非出於適然者也休寜所存者四焉其一為仁王院在縣北二十五里其鄉安樂其山萬松盖自唐咸通六年釋惟諒者始乾符中釋道淵號正覺子悟國師始請於朝得賜額曰護國仁王之院宋寳祐三年釋紹堅撤其弊而新之勝國元統中釋静恵上智廣銑者以撫衢及徽郡僧官前後住兹山值嵗旱禱而雨至正中連旱邑人汪教諭一麟兩奉檄禱立雨迹此觀之則當時所以存而不廢者庸非出於斯乎自洪武以來院日就圯天順中釋徳善再起新之屋宇増崇像設又嚴亦多出於鄉人好善樂施者之助然未有紀之者今嗣釋明道恐久而蹟湮乃詣南山勾予記夫佛學之得失與祀法之應否在先正已詳不必論予獨見天下釋子之宫多據名山故佛乘其靈多顯蹟為其徒而食其所出者多材士否則亦苟然而已盖山靈有等差而佛與其徒隨之為髙下殆亦出於理之所有者非歟若仁王之佛恒主兹山出雲雨以澤吾民於艱食之秋功載郡乘其存而不廢固宜若惟諒紹堅與徳善者居其地食其所出其材率皆足以有為吾人或難之者其仆而屢興也亦宜或者聞予言以為佛一也而絲棼之山川著於祀法而參之以佛無乃舛於禮乎是殆不然佛猶龍焉龍固有能變化興雷雨以澤物者亦有豢於人而為其所醢者仁王之佛殆所謂龍之澤物者歟佛猶尸焉古者夏郊以董伯為尸周公祀岱嶽以召公為尸尸固無常也仁王之佛殆可以為山之尸者歟或者以予言為然曰子之説不獨可以幸一邑之為佛者因書以畀明道俾刻之庶後來之人嗣其業享其成知兹院出於髙廟所不廢而著之令甲者其意主於濟嵗拯民而已凡鄉人預有勞費於兹役者悉附名石隂
  静軒記
  婺源汪君坤字文厚以静名其藏修之軒盖顧名思義而求副其父師之教也不鄙予授簡俾發其意将掲之以自警焉予聞聖人於易之乾明聖人之學於坤示賢人之學其義廣且大矣然坤之道可一言而盡曰静焉爾履霜而不忽含章而不露括囊而不言内直而外自方美中而文自見戒其亢爭而利在永貞大抵多静之義宜文厚之有取乎此而奉以周旋也歟雖然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静而徳方疑静不足以盡坤之義而學之偏勝也奈何是大不然動静不可相無而静者動之基也静有所養而不昧然後見於動也有所恃而不舛烏有置其心於糾紛膠轕之中而可以酧酢事變者哉故周子曰主静程子以性静為善學學者烏可不首事於静耶静之何如必從事於中庸之戒謹恐懼大學之誠意慎獨體之以柔而濟之以剛方至於徳成而業修則所謂賢人之學而其積之也厚矣由是其行可以不疑其出可以有終其處可以無咎其含𢎞可以成物其餘慶可以裕其後之人謂其非静乎得之而克有是哉文厚勉之汪世居婺源浯溪本越公之後至文厚之髙大父春坊司直貞一先生為國初名臣盖有志於聖賢之學者文厚之父贈監察御史宗煴府君生四子其長子成都太守文燦公復以忠言直道有聲於時盖文厚於父兄間得相師友靖重簡黙思淑其身以世其家如此予子壎實太守之倩故於文厚親且稔而記不以辭
  休寜縣蓀溪程氏忠壯㑹記
  我先世祖陳将軍忠壯公以禦菑捍難保境全民之功在令甲則有祠在子孫則有㑹㑹之在休寜若蓀溪程氏其一焉㑹之約嵗輪一人為之首以孟春望前二日忠壯始生之辰合族人為位於家行奠獻禮禮畢序長㓜飲福而散盖自其族之諱浩逺者始浩逺之子参亨又将申定規立常貯為逺圗而具其事以記請夫祀之有㑹莫知其所從起然易萃之象曰王假有廟用大牲吉彖曰萃聚也㑹因放於萃之義而為之者歟禮立春祭先祖儒先曰立春之祭以祫祫合也㑹固有近於禮之所謂祫者歟祫之名通于諸侯及大夫而先祖之祭又伊川夫子以義起則忠壯之㑹行於孟春固起於義而非所謂僣者歟然則聚一族之精神以假祖考攝衆志豈徒豆籩之潔豐飲食之充溢而已哉是必有大焉者矣覩先祏之巍巍後𦙍之蟄蟄與其勲猷徳業文章節義之表表見於譜而有光於忠壯者何如哉誦其言踵其跡俾出者為聞人處者為良士與諸族相高庶斯㑹之無忝也不然㑹之名雖佳而其實則藐焉未之有聞亦何取乎㑹哉譜忠壯十四世孫澐唐御史中丞歙州都知兵馬使中丞三世孫迪宋休寜簿云二子長大公諱碩次察公諱照同居邑之山斗碩生行仁行仁生諸四再居蓀溪而浩逺去諸四則十六世矣成化中予作統宗譜㑹者四十四房山斗子孫自祖其所自出而蓀溪以事不克㑹故泰亨奉其所藏至正譜請訂於予予訂之良是因續其𣲖以合於山斗畀譜一編而又記其忠壯之㑹如此嗚呼世之人方寳田籍重逋劵或致禮於非族之祀徼福於老子釋氏之宫醵金鳩廪日遑遑而不為恠也其有能究心力於世譜先祀若蓀溪程氏者亦何可多得哉因併書之以告後來者其受譜之詳别見予所識云
  筠谷幽居記
  朱君彦榮所居休寜城北松蘿門下折南以西草徑盤迴樹林隂翳而竹尤盛盖雖邇闤闠而不聞喧當藴隆而不知暑因題其屋之楣曰筠谷幽居予時訪君輒坐語終日曰此非逸人隠士之所樂以終老者耶君一日過山中請記予謝不能不可曰予之先世曰篁墩子之所常居曰南山竹院又近得竹林清溪上善居竹者宜莫如子矣請必無辭則告之曰竹之為物所以排風雲傲雪霜比節君子為昔賢之所愛而詠嘆者不容賛矣賛之徒見其贅爾亦何足以軒輊君竹哉君之先出宋侍郎子淵之後嘗獲觀其所受誥牒及賜塟處規制巋然更代猶存盖徽國文公實同所出而侍郎顯髙宗朝與韋齋相後先今所居猶宋第也閥閱相承不替益隆過之者尤相指曰此侍郎家也顧君不以此相矜詡欿然若不及享園林之勝而名之筠處城郭之中而號之谷生軒冕故家有輪奐之美而於所居命之幽其髙情逺識蕭然有逸人隠士之風而不與馳騖者競是誠宜記哉昔文公所居有雲谷谷之中有竹塢皆杖履所經為藏修息游之地其見於記於詩者可徴也然則所謂谷與筠者君家固有之有之而不副其實焉可乎視筠之節以勵已視谷之虛以受人視居之幽以習静而逺俗若是者以勗君何如君起謝曰可矣予從子塏委禽朱氏故予得與君游嘉其志而記之又從而歌之歌曰有緑者筠䕃斯谷兮彼居之人媚幽獨兮又歌曰有深者谷蔽之筠兮孰與之居彼幽人兮君聞之喜而擊節和之三終遂命侍史書寘之壁
  壺天秋月記
  葉君孟竒所居在休寜城北朱紫巷華搆新啟甲於一隅又取其直前隙地一方數畝周以堊垣中為一軒鑿池其下環之石䦨因以壺天秋月名之祁門李生彦夫雅善君為請一言記之予於孟竒亦善亦每過其軒盖嘗有詰君者曰壺天秋月之名美矣然不以日而獨有取於夜不以他時而獨有取於秋無乃不廣乎予曰不然君子之所得不於其恒於其暫恒者其常暫者其變也春草之夢夜雨之詩因一時之感而千古以為美談何哉善取其變而安常處故者不足以知之也君之與客觴此軒也偶值夫凉秋永夕水空月明之時撫纎塵之不驚奉一盃以相屬金風徐來沆瀣交下天景劃出妙與心期有不知軒之為蓬壺方洲而遺世獨立者矣此其所以名軒而善取其變者歟或曰孟竒家號饒裕又嘗旅於四方盖日不暇給而又以専壺天秋月之名為已有可乎予又曰不然君之所得不以其境以其人不以其名以其實若孟竒者孝友之行孚於鄉且倡其族為敬宗修睦之舉而周窮賑乏捐廩弗計也好客而慎交遇賢人君子必延致請益不倦雖不有壺天秋月之境而其人可書也雖不署壺天秋月之名而其實可與也况兼其境與名而有之者乎雖然人身一壺天也人心一秋月也逹人觀變有得於言表則所謂境與名者固無待於外求亦何必取足於一軒而後為得哉或者憮然曰夫子之言進於道矣請書之軒以夀孟竒俾得覧觀焉
  梅竹軒記
  臨溪吳君尚質構新第於舊居之旁闢一軒以處軒之前後梅竹森然君玩而樂之因以名之其壻程文杰者予族子也為言君之為人嘗與之賦詩矣心以為未足請廣其説予久不能為之辭盖梅與竹在江南家有之非難致之物而其髙標雅致出乎古之人愛重品題者亦略盡矣君則何為有取乎是哉中世以來文勝俗靡起居服食之間無不求異乎人者若軒齋堂室之扁其尤也吳以豐碩名其鄉至君益盛當華構鼎新之日宜有佳稱以自標榜而獨於梅竹乎取之亦惟從其實焉爾跡是觀之則君之行已處家接人應事之際務實而不求異於人豈不從可知哉雖然君之所謂務實者豈茍焉而已實者吾所有之恒徳而人之不克有者恒鮮觀於梅以自潔則有以愧夫世之汙不亷者觀於竹以自植則有以愧夫世之懦不立者是雖謂之異乎人可也然豈求異於人哉吾又見梅竹之經見者不以韻而以材不以華而以實與後世詩人文史之論梅竹亦異盖其大者必可以協箾招之奏供鼎鉉之調而後足貴也豈徒冩烟梢雨葉之圗吟水香月影之句取足以充玩適情而已哉凡新居者必以頌古道也故竊意吳之後必有興者書以記之而取徴於是軒
  挹秀樓記
  休寜邑南四十里曰蓀溪蓀溪有程氏自山斗徙而來居三百年矣程氏之彦曰泰來氏嘗建樓二十楹於居之東虛其中以禮賓客髙明爽塏雄冠一鄉一日與其友黄景初吳雷亨及其塾賔吳以傑馮虚四顧見山之秀而蔚然以峙者如揖水之秀瑩然以環者如帶烟霏出没魚鳥泳翔林巒髙下一覧可以盡得之於是三君者舉酒相屬曰壯哉斯樓請以挹秀名之越翼日託以傑來請記予曰是未可記也俟好天良日駕巾車訪蓀溪之上登其樓覧觀其勝槩而後執茟焉可也㑹予有召命則語以傑曰吾不獲登斯樓尋⿱眀皿山水間求一日之樂矣然記烏可已哉夫山川之以秀名者物産不足以當則鍾之人盖得其清淑之氣者為才行為文學為藝能得其長厚之氣者為夀康為富碩為多𦙍理勢必然不可誣也休寜邑南數山水之秀者蓀溪與焉而程氏實鍾之程氏居櫛比鱗次於山之椒水之澨而斯樓獨擅之則斯樓之以秀名也将以昭程氏人物之盛豈獨挹之而已哉泰來之父浩逺亦智士有子六人泰來行七孝弟有聞知尚義秉禮之為貴而産益充泰來亦有子六人率負幹局分綜其門務之勞而泰來豐頥偉髯老而益徤非鍾其山川長厚之氣久且多而克有是哉雖然山川之所以為秀者不但此也泰來之孫曽宜數倍於今兹則所謂清淑之氣當不有鍾其人而顯於世𤍞然為斯樓之光與山川相峙而髙者乎景初家五城雷亨家商山於泰來有姻戚之雅而蓀溪之程予同姓也故記以貽之若其山川之美厭飫之餘臨風賦之者必盛當悉置樓壁以俟予晚嵗乞身南歸與諸君登而評焉
  時習齋記
  國學鄭君萬里自以其名鵬因號二溟東人間諗於予予曰不可是荘生之寓言爾非吾黨所宜自命也君請更為時習習者鳥數飛也其義於鵬亦近則又諗於予予曰善哉是可居子矣君因名其齋而以記屬夫魯論二十萹首學之一言然必繼之時習者豈伸其佔畢而已乎盖朱子之所以釋此學者炳如而人莫之省也夫學以復性性者受之天具於人之一心心苟放焉則雖效於人而妙似之亦何益於我哉出入無時而操存舍亡於瞬息反手間可畏如此此學所以貴時習而中庸之戒慎孟子之收放心其説一也故善學者必首事於言動加謹於念慮内外交養而窮理以輔之力行以終之則天之所以相畀者向雖不能不敓於外誘一旦炯然來復於我善益充學益熟其中心之喜何啻楚弓之獲趙璧之完而已哉朋來而樂世不我與而不愠斯為君子人矣積而進之體備用宏而純亦不己之妙亦可馴致焉豈非時習之極功也哉或曰時習者窮理事也在大學為格物致知子何得反之嗚呼是心學之晦而誦朱傳之不審也古者小學之教嚴人生而為治性養心之地者蓋什八九矣故大學以格致為始教俾因其已知者而益明之以求致乎其極云爾小學既廢則人之為性早已鑿矣而遽先之格致是猶水之原未浚而汲其流木之本未培而擷其實未有不涸而瘁焉者也然則後世之學豈不勤勤於時習之訓自以為勞且得哉髙者堕於訓詁卑者梏於詞章而古人所謂性學者㣲矣老佛之説烏得不横流於世而幽闇髙明者胥為之陷溺哉鄭君與予家同郡元師山先生之裔孫其學有源負氣節恒思以聖賢為師故因其請而畢其所聞願相與共勉焉
  古城書屋記
  應氏居淳安縣西半里曰古城土僻而境勝有園池之樂無輪蹄之擾盖可居之地也應之産曰惟善君者構屋數十楹命子顧藏修其間榜曰古城書屋當是時顧之孟兄顥歴官南京大理丞而惟善君亦受恩命封御史矣其諸兄煥焞暨熔或長區賦或綜其家之有政巋然鉅宗為邑之望顧其族日繁其舊之居日隘至不可容而惟善君亦捐館矣顧遂與熔議即古城書屋徙而居焉時丙申季冬也於今十有八年矣而顧以太學生授山東陵縣司訓以其昉居古城而有開業起家之責於将來不可無紀乃以記屬予觀世之人凡卜居者或喜近城市而取便於貿易或樂就林畝以求足於收穫皆以為其子孫憂而圗永利者也然商有時而斁農有時而歉則所以為永利之圗者反失其故業徃徃有之若孟母之遷必近學宫書以肯堂肯構責人之子豈非後世當法者哉今應氏之父以書屋居其子而子定居之是固有得於孟氏之遺風而能以堂搆為志者歟吾知應氏之居此者以經史為菑畬以道徳為長府出為才官處為良士老有養少有教無商斁農歉之足虞則所以保此書光此屋者寜有既乎斯干之雅著於詩輪奐之頌善於禮盖凡有所定居而落成者誠不可以無紀也矧淳安與吾徽接壤順流而下瞬息可至他日南歸當拏舟訪古城下求其先之遺書而閱之凡應氏佳子弟習詩禮而志堂構者必益衆吾将以是卜斯居之吉而後賦頌之是為記
  香山永安禅寺觀音閣重修記
  西山之刹以數百計香山號獨勝層樓疊屋翬飛岌立於林巒紫翠中若晝圗然觀音閣據寺東隅視諸閣尤峻慿䦨四顧令人毛髪森聳如將脱塵氛而與造物者遊真天下之竒觀也閣久漸圮寺主左善世定皚東白嘗語中貴諸公擬募修之計兹役之不易舉也太監李公興陳公冕為之上聞詔賜内帑白金彩幣倡之逺邇聞者咸樂為助乃以𢎞治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啟工以明年某月某日竣事觀音之閣巍然復完財力所餘不敢私有凡所居之狹者闢缺者葺敝者新由是香山之刹視昔益勝東白以是役之本於上賜與衆力不可冺也具始末請記予觀浮屠氏與諸公貴人生太平之世受國異恩徃徃能捐重貲以舉大役思以祝上釐造民福事雖邈乎不可致詰其心則亦出於愛君之常無事乎記獨其所以奉觀音大士疑久無發之者恐其徒亦未有見解則不可無一言夫佛之為說宏肆演迤莫之可竟也惟觀音號圓通其法以為身之圓者弗通通者弗圓獨爾根圓通可以普濟非若目之所極有限而不足以盡宏慈至願也佛之說如此然西山先生真氏則直以為寓言作一轉語以利慾熾然為火坑貪愛湛溺為苦海一清净烈熖可以成池一警省覺舡可以抵岸災患纒縳随處而安無怖畏将如械自脫惡人侵凌待以横逆無忿嫉将如獸自奔西山之言如此則後之登是閣保是役者即寓境而思寓言所以祝上釐造民福将不有得於堂構輪奐之外而怳然自失者乎是殆不可無記東白常熟人宏慈禅師玉磵清公再傳之弟子也季方曇公與講經古儀縉公皆主是寺古儀以傳東白東白以傳左覺義宗銈咸以興教贍徒為已責而東白讀儒書習詞翰憲廟時嘗被選入内廷率衆書佛經受賚賞獨優盖一時緇流號有材局者必曰東白云
  勑賜廣恵寺記
  崇文闗之東十里而近曰深溝實都城孔道凡中外官僚之出入與計偕之士輸貢之吏兵民之漕𨌔商旅之走集徃來之所必經顧其地也下霖暑不時則泥淖轉甚行者苦之道傍古刹曰觀音菴莫知所從起天順初有釋宗喜來葺茅居之浚井以濟渇服衲茹澹節縮其所有則具畚鍤以崇其基施衣鉢而易可食之田餘二十年矣司禮太監黄公司設太監覃公嘗奉詔有事於外過焉相與健其志而憫其成之囏也乃各捐金相之拓其地宏其規召工庀材而遣人董其役中為大雄殿八楹後為大士殿八楹左右為伽藍祖師之堂十有大楹前為天王殿八楹鐘皷樓各四楹在中門之外方丈八十楹分峙於西東巍然翬飛爛然綺錯輔之長廊繚以大墉為山門三為石梁二凡位像之設經幢之飾香燈之供法所宜有者咸備罔缺不踰時而得偉觀於荒墟灌莽之間困者有憇渇者有飲祝聖釐而禱豐嵗者有歸其繕之精成之亟視出於公者反有所弗逮盖民之宜佛如此於是覃公具其事以聞憲宗皇帝可之賜名廣恵寺俾宗喜為住持又以釋宏義為僧録司右覺義兼住持實成化丁酉春二月八日也宗喜既即世其徒恵清嗣之始以記請予聞佛之為教非一端其大要則覬以普濟為事盖凡可以救燔溺而拯疾苦雖捐其生弗恤故後世罹災負屈者瀾倒歸之其教至數千年不替益盛於虖博施濟衆之說堯舜之所病也而况為瞿曇氏之學者哉追惟先帝大聖至仁恩浹海宇雖一寺之建亦寵嘉之至以廣恵為義其欲使天下之大無一物不獲其所從可知也是不可無記黄公覃公在帝左右富貴尊榮而能推利濟之心捐所有以成兹舉則申其功以告來者亦宜黃公名賜延平人終於南京守備覃公名文廣右人今掌御藥房兼惜薪司仍督上林苑及南海子為國老成委任益隆宗喜嘗居西山崇化寺有戒行而恵清淳謹能繼其業圗昭其師於四方事得附書
  禄養堂記
  翰林編修蒋君敬之将請假於上省其母太孺人於湘源乃前期告予曰冕不佞官史局侍講帷三年獲推恩老母受顯封而聖製有永綏禄養之言拜稽奉誦感激無已敬摘以名我奉母之堂幸執事為記之将歸夀以獻固譲再三踰嵗矣而請益力則嘉歎曰禄天子所以養士士資以養親恒典也敬之乃獨以之名堂何哉豈非侈上恩昭母徳而不敢以恒典例視之哉敬之於是知所重矣太孺人出鎮南陳氏歸河西令蒋公壼内之行號稱賢明不幸中嵗而寡殚力茹苦以成諸孤敬之其中子也年十四舉嶺右鄉試第一人擢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授今官以文名四方其有兹禄也無歉太孺人夀㡬六十親教子而享其成其有兹養也無愧若是者誠君子之所予也而以之名堂示不忘宜哉雖然編修今從官所受者古中士之禄也君子予之非謂其子職之稱而親享之足樂哉使實與名盭才不副其官則上之人雖加以殊禮禄之萬鍾徒足以貽其親之不韙爾綸綍在堂湛恩汪濊敬之時奉一觴拜起為夀曰此太孺人之教也太孺人亦将囅然盡觴而喜曰吾誠安汝之養哉登蒋氏之堂者企敬之之孝而仰太孺人之慈行賢者益興不及者益勉則一堂雖小而繫風教於一鄉亦大豈直歸榮而已耶敬之才器清粹志識冲逺其功名日新禄日榮則其母夀日臻養日豐誠有如聖制之所期者矣鄙文惡足以重斯堂獨念敬之相與深不可無紀太孺人長子昇與弟同年舉進士為南海令以循良被旌異當召季子冔治經儒學亦有聲塲屋間堂搆之業盖未艾云
  保翠堂記
  凡宇中以晩翠名者在植物為松范魯公所謂鬱鬱晩翠者也在峙物為山子朱子所謂翠屏晚對者也故世之人有矜晚節介晚福者必以是擬之而吾友金君希傑乃以保翠名其堂豈自以其家特殷盛思保其所有於晚嵗者耶金君世居邑南為巨室好義秉禮鄉人亟稱之至君而産益拓族益華巋然一邑老成人尤審交畏事以豪侈為不足道也鄉飲行有議及賓位者人必曰金君有司嘗署耆民聴一邑之訟議可當者人又曰金君君每固巽謝不能人必羣起言部使者部使雅君行義亦每固强之君終辭耆民退處於家其髙風逺識如此年七十謝家事付兩子而以保翠名有以夫君間以記屬予予盖嘗登君之堂指其輪奐之美而嘆曰盛矣當不思所以保之乎既而目其堂之顔則又與客頌曰是誠知保之矣夫仁者樂山故夀而君子之節非松莫能嫓之也故松之後凋載於聖訓山之不騫詩人頌焉既節而夀在古為難金君思有以保之将何如其保之耶毖言行而使其名之不隳也嗇起居而使其身之不疵也夫其名之不隳則可與勵世之貪得冐進者矣其身之不疵則可與警世之忘生徇慾者矣然則後之登斯堂也行其庭有松焉其翠蓊然可撫也望其門有山焉其翠矗然可仰也人以物髙物以人勝則安知夫松之為君乎君之為松乎又安知夫山之為君乎君之為山乎盖至此而知保翠之義可以名鄉閭憲子孫矣予雅與君厚善故記之又從而歌之歌曰有晚翠兮松之堅兮君子保之徳履安兮匪保其翠保其節之凌寒兮有翠晚兮屹彼山兮君子保之福履蕃兮匪翠是保保其夀之不騫兮是為記
  天津重修湧泉寺記
  我文廟入靖内難自小直沽渡蹕而南名其地曰天津置三衛以守則永樂甲申也都北以來兵備加嚴地重事殷無所責成乃𢎞治辛亥置按察副使一人奉理置司天津巴渝劉公首被推擇而來適百度之弛也久公悉厥心以次修舉爰先事城櫓次及閱武塲次及學宫不四三年皆告厥成公以毎嵗聖旦令節及元㑹長至四大禮必先習儀於所謂湧泉寺者寺止舊堂十有二楹庳陋弗稱且其前地狹容僅百人講肄禮文多不能如式方嶽入覲者前期集此或拜於舟中展敬而已莫可致力公惕然曰是亦在我乃募工鳩材拓地若干歩值他寺在令甲當廢者三悉撤而用之湧泉一為正殿一為前殿一為伽藍殿而移舊堂於後為具服所僧舍則聴築於垣外由是習儀之際階墀髙廣宫宇靚深儀衛具陳冠裳就列儼乎若六龍當御八佾在縣典謁者有所藉而周旋入覲者咸得與事而免於苟簡觀者嘖嘖知禮之當肅也若此於是三衛具寮書來京師請記惟公治天津總一道兵刑之任而無利權可展布乃能節縮浮費修城浚隍簡戎器剏樓櫓興文教使櫜鞬之士兼爼豆之習屹然京師一巨屏又以其暇日修兹梵宫示人以禮其施之有序為之有法惡可不書之以告來者俾謹嗣之而毋忘斯役之所自哉或疑釋子之宫非吾人所當起廢是亦不然彼徼利而千鬼神破吾民之力為異教者倡是誠舛矣今所葺者特藉此寛閒清寂之境伸逺臣敬上之至情其奚不可之有昔韓子謂浮屠氏有慕吾之道者拘其法而未能入今即其地與其廷修禮樂之容明上下之等設賛相拜起陟降進退之即秩乎粲然先王之制而昭代之所因也安知不有如韓子之説可化其徒使歸聖人之教者哉是亦可書公名福字天䕶起進士甲科屢更中外以公勤練核著稱一時其功名當益有大焉是役也董之者指揮周棨千戸唐玉佐之者指揮倪雄黄溥吕昂装繪梵像者士人張俊民等而主是寺者釋某也法得附書
  義塜記
  山東按察副使太原陳公奉璽書飭兵備於臨清一再朞境内輯寜盗訟衰鮮政益精明而有餘力乃令於州曰臨清南北之衝也兵民襍居商估大集四方之人就食日滋不幸而死無主者有漏澤園以塟其有主而無地或客死無所歸者徃徃寄櫬釋老之居嵗久若忘甚之有畀水火者暴骼露骴行道嗟憫寃穢所蒸上干時和自吾之來莅於兹也得罪人所上公楮甚富既以之糴粟賑吾人之生者餘八萬有畸其令知州事張竲易亢爽地河東西岸各畝二十繚以崇垣井畫之井方廣以丈其隅對樹所宜木四而中葬其一櫛比碁布使無相亂置籍以記死者嵗月竪石以識其姓名州邑竢遷改焉各剏屋八楹召僧二以守立坊表之曰義塚亦庶㡬足安吾人之死者乎其為之毋怠張君聞命奉行惟謹悉本公志不日告成居者興感聞者加額謂公之固存恤亡雖古仁人何以踰此於是張君使來請記惟周六典大司㓂之屬曰蜡氏掌國之骴禁有死於道路則令埋而置楬書其日月縣其衣服任器於有地之官以待其人盖先王仁政必窮民是先故死逺外者主維周恤若此其至恒懼一夫之或失所也而後世缺焉治不逮古豈一日之積哉陳公起名進士歴監察御史司刑外䑓能職思其憂修復周公之遺法廣聖天子仁政於一州其賢於人逺矣古之君子觀人也由一事而占之得其大焉夫公楮不留以自殖而捐之人俾生有養死有藏亷也死者且矜恤之而况其生有不獲焉者乎明法訓兵以刺貪刻戢奸盗俾枉者平危者安勇也亷以基之勇以出之非志仁者惡足語此而陳公有焉是可無書以告後之人而為受詔分司者之義倡哉公嘗以是楮費重建州學宣聖廟甚偉又造公宇六十四楹養壮士五十配以名馬授之甲胄弓矢日肄其間而亭之曰蓄銳浚鹵井得甘泉而亭之曰潄玉士馬沾足旁可及家食者殆恵澤之徴也以非與塚事不詳著公名璧字瑞卿慎操履喜問學屢有正論聞於朝更踐所至不為勢怵懋勲碩畫在異時有丞轄之望焉張君河隂舉子自知新樂來為州能副公託以成兹舉亦一時良有司法得附書
  董子祠堂記
  周衰道否極於秦至漢中葉乃有董子董子生孔孟之隣封自其少時力學至三年不窺園遂究極斯道獲有聞於坑焚之餘西京諸儒不及也盖其論道之大原出子思分義利伯王合孟子對天人三䇿又有得於孔門體立用宏㣲顯不二之義致君三代比跡伊吕誠有其具焉顧武帝方喜征伐求神仙相公孫宏等而樂詼俳詞賦之士有道如董子者惡能舍所好而致之用哉斥之以相王國於下邑俾不得妨吾之有事豈世運使然亦斯民之不幸耶尚論其人雖兩程朱夫子未始不推尊之以為度越諸子采其緒言為法於學者可考也至元道否甚秦我髙廟龍興文運復盛洪武乙亥即從行人司副楊砥請以董子侑食宣聖廟廷憲宗又用輔臣言追爵廣川伯董子之道益顯而廣川實其故鄉舊屬平原平原今徳州也有書院在儒學東久廢正統辛酉知州事韋景元得石碣於廟廷東廡下大書深刻董子讀書䑓五字急詢其故址復焉繼知州事王縉及分督庾事戸部主事畢孝剏祠堂八楹於䑓後合鄉賢以祀名之曰聚賢則成化癸巳也今山東參政林君按察僉事鈕君行部徳州以舊宇圯陋且位大儒於叢祠非便請於巡撫都憲熊公以命濟南府同知王從鼎俾為専祠八楹寢堂十有二楹門樓八楹前後廂屋十有二楹仍築䑓樹故碣於寢堂下作亭覆之肇工於𢎞治乙卯孟夏踰兩月落成凡工料所需皆出規措不以煩官舍菜之日士民大恱以為盛舉不可無記於是兩君入賀京師詣走以請走以謭學辭不獲謹書之俾生於斯學於斯者嘅鄉邦之先哲當暴秦絶學之後獨為其難者我乃優游暇豫弦誦之區可致力斯道而忍自負於盛世耶勗哉其未逹如董子之志毋燕游廢業其既逹如董子之䇿毋曲學阿世又因以進於程朱上窺鄒魯以副我列聖主張斯道之盛心庶新祠之成不止於潔豆登美輪奐而已道泰之徴由一州而占海内可知焉兩君之功顧不大歟林君名元甫戊戌進士歴吏科左給事中鈕君名清辛丑進士歴監察御史並以才行推擇起為方岳觀此舉可知其政而得其人是為記





  篁墩文集卷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十九    明 程敏政 撰記
  先壠碑隂記
  敏政不孝既奉葬我襄毅公暨太夫人於休寜東南山之原迺號慟而識其襄事首末於碑隂曰先壠山起自邑西甚逺至紋溪之南聨岑複嶂抵流塘山麓隠然别孕一土阜若古榦之新枿蜿蜒出田間過蜈蚣嶺為兩陂所阨而復紓凡起伏數十前走却顧左蟠右廽至南山塘突然中止圓岡殿其後兩水交其前則今穴是也蜈蚣過峽之右復孕一阜佐正支以行裹穴而北若一玦内向紋溪之水與山俱來直㵼如練忽虬屈繞穴而南越古城巖始演迤東注然為巖所障不見其去也升圎岡而望四山環合無少罅隙一屏山適相拱焉稍左一峯秀挿雲表盖吾歙人謝子期之所擇而定焉者也先公賜葬以成化庚子七月念四日當是時術者雲集或以為小成或以為全舛或以甲寅向加艮為非是獨贑人曾守經與子期論同而凡位置髙下增損通塞一惟子期之聴穴深七尺土正黄其半有鵞子石數升具五色光彩相射其下土膏融結若錦繡紋者尺許遂作䨇壙虛其右藏二栢簡二油缶以取驗後來有目者知為吉壤也葬七年弟敏徳謫官而卒又明年敏政被放歸田由是議者閧然歸咎子期以為非改卜其家難未已又四年敏政被召還朝明年進秩三品又明年得次男議者少戢而太夫人棄背以𢎞治丙辰正月六日奉詔祔於先公值子期他出未歸因别致諸山人諸山人者復倡言方位誠戾法當有水且隂戒家人多置灰炭畚鍤戽桶之屬以俟敏政雖不謂然實切内懼爰先一夕親督啓壙則有氣蓬勃上騰其土若曝甎若焙栢簡尚新而不朽缶油悉凝為蠟而不敗於是先公之葬十七年矣衆共駭嘆以為地靈所鍾不誣如此若子期之為術精確明䆳亦豈近世所易得哉嗚呼凡所為擇葬者欲親之遺體乘生氣獲安妥而已餘非所恤也世之術者既不察此又忽於郭氏之書與考亭西山之論一從事乎羅經謂地美惡人吉凶皆繫星卦方位之合否附㑹傳習以訹人而牟利敏政盖深悼其非而獨幸左見之定以少逭不孝之罪於終天也故詳著之以告後人且使聞者因鄙説而審於擇術或可為仁人孝子慎終之一助云三月既望
  夀徴圖記
  南京工部尚書胡公還政居淳安十年矣𢎞治丙辰嵗三月朔夀當八十客有以古夀仙圖上慶者遣書抵京師告走曰凡人之以詞夀公而各致其隆焉者比比也顧公之所以受知上下者或未之及盖公以御史考績都憲陳僖敏公書之曰清慎公明太宰王文端公書之曰勤慎初受勅則有詳慎端方之褒再授誥則有清慎之褒三受誥則有清謹與全節之褒言無間於朝野無間於久近目擊耳聞翕然一談謂美之者非溢詞當之者無愧色公議確然不可易如此予職史氏願書之為公夀而因以儆夫名實之不可爽也走家新安往來青溪必拜公於里第竊窺其徳容撝謙詞氣淳雅操履峻潔將使夫側媚者自沮淺薄者自慚躁慢者自失誠有如列聖所嘉與前輩所許者宜其享髙年備盛福而為之逺祝前期者未艾也相昔畢公以四朝元老保釐東郊康王稱之曰惟公懋徳克勤小物仲山甫為王喉舌而吉甫美其令儀令色小心翼翼且以明哲保身夙夜匪懈為言盖古之君子進徳修業孜孜焉不以老壮而異也考公平生自擢髙第仕中外歴五朝官大司空典留務恭勤畏慎效法畢公而明哲始終比跡山甫書所謂吉人為善惟日不足詩所謂瑟彼玉瓚黄流在中其公之謂乎矧今八十伊始精力堅强將由兹而九十以底於百嵗巋然偓佺之流安期羡門之屬如斯圖所繪者有司因鄉射之行而問政天子舉養老之禮而乞言號夀俊於一時稱人瑞於天下垂盛美於後來誠邦家之光也豈直吾黨私慶而已客為金陵貝珙盖公故舊子弟而託為之言者吾宗人禮部郎中愈亦公姻家云
  客星亭記
  嚴先生祠之東故有客星閣久廢𢎞治丙辰夏五月廵按監察御史吳公至嚴州進謁祠下詢閣之故址所在不獲乃歩度於祠之西得地焉秀爽殊勝以語分守參議吳公及知府李公曰懿哉客星之名惡可冺乎宜易閣為亭以還舊觀咸應曰諾遂集材繕工以是月經始又一月亭成丹堊巋然上出雲際下臨江滸而境益勝於是吳李二公專書來以記屬惟先生祠事有范記與諸先正之論備矣獨客星之説載范史或者疑先生於光武交布衣一夕共卧以足加腹無大異事天至為之動星文以表異無乃䙝乎予以為不然天人之際甚邇也道徳勲庸風節材藝非常之人天實生之代不數公况百世之士哉先生當西漢末避莽亂棲此待天下之一遇光武之主猶以為未慊而去之非其君不事也侯霸亦先生故人位三公矣仁義阿順之語凛然下𩛙若凂焉非其友不友也先生之學雖莫知所從來殆必有揆之中而安放之逺而準將與伯夷相望而興者所謂非常人也故一起居之間天必示重焉而或疑其為䙝豈善觀天者哉開東漢之風節大有功於名教孰謂其無徴哉予既嘉諸君子起廢之功記之且著鄙見如此後之有事祠下者退而登亭指釣逰之處㪺桐江之水致髙山景行之思尚相與嗣葺之而無替焉可也御史公名瀚歙人奉命按浙一年公恪有聲思以亷貪立懦為己責故於先生祠亭注意如此予家休寜每道河下必瞻禮乃行而釣臺孤峻山路嶢崅恒不克一登為怏近吳李二公爰先亭事規措剗拓去險即夷凡四里餘費鉅且勞事得附書吳公名紀衡山人李公名徳恢東安人皆勤政宜民故能副觀風者之志表先賢以興士習清治原非世吏可及是為記
  慕親堂記
  祁門西城方君克振以𢎞治丙辰之夏為夀五十矣里黨姻戚將舉酒相屬為慶於其堂克振黯然蹙額而辭曰我先人負才亢宗不幸年二十六賫志以殞英時甫三嵗我先妣孀居自矢年五十九抱節以殁此終天之慟也程子有言人無父母生日當倍悲痛而乃置酒為樂何心哉衆共嗟異而罷克振舅氏程君用仁進而語之曰子之罷慶是也古稱至孝者曰五十而慕吾將以慕親題子之堂以著子之孝何如克振則又𢥵然歛袵而辭曰英聞在昔惟顔子有睎舜之説我何人斯而敢當是用仁曰不然上有建極之君則恒欲納民嚮之以五福夫豈以其分之貴賤資禀之智魯限其所至而禁其為善哉孟子有言君子有終身之憂憂其為鄉人而不如舜也孟子豈為是大言以罔天下後世哉是必有道矣故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者舜之徒也反是而為利則蹠之徒矣盖天下之事出乎此則入乎彼子豈可不自力於善利之間而决取舎以副里黨姻戚之望哉kao周子嘗有取於顔子之學矣其曰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賢聖之士固不可企乃若服田力賈而業詩禮求不失其令名為歸極之民以庶幾於舜徒獨不可乎克振矍然自失曰命英矣請從事焉以無負長者之教於是用仁之子啟來休寜以告請記之予以其問對不舛於道且用仁吾宗也輙次第以授之然則克振出入以時觀省尚期由五十進於六十七十而底於期頥求所以為終身之慕者吾將考徳焉
  洞元觀重修記
  祁門縣東一里有山曰祁山髙㧞深秀縣因以名而洞元觀實據其麓山三面壁立中窽為石室曰青蘿巖亦曰棲真巖乳泉出焉考之圖經盖漢將梅鋗故宅唐大厯中置觀曰龍蟬宋太平興國中改通𤣥又改洞元相傳有孫元明者於此仙去元至正末悉燬於兵殘甓斷礎無孑遺者宣徳壬子道㑹周允中與其徒方志良始言有司募工修復薙荒而勝剗險而夷贖其侵疆拓其故基為玉皇樓八楹紫㣲閣十有六楹三清殿八楹東寮十有二像設有嚴鐘鼓在御置田立籍還其舊規而允中卒志良為道㑹益嗣葺之既老則以付其徒鄭碧鑑碧鑑以兹役之不克竣也殫智畢力節縮浮費告所還徃助者益衆而前知縣事御史曹君鳯今知縣事韓君伯清皆憐其志佐其費遂為四聖殿十有四楹東廡十有二楹方丈十有四楹祖師堂十有二楹道室二十有二楹過廂庖屋十有六楹鐘鼓樓各十有二楹又為獨秀樓八楹髙者翬飛下者鱗次金碧焜煌丹堊鮮好而凡為闌為墀為街道為坊表咸以文石堅緻如法盖自成化庚子抵𢎞治乙卯十有五年而洞元之役始告厥成於是碧鑑因予族孫啓來休寜南山以請記夫世之號有起廢創始之功者非其人志之堅行之恒則不能以有成幸而有之類必為肖子為能吏為服采榦方之臣不可得也而碧鑑一方士無所承於家藉於官以其獨任之勇積久之力成偉觀於一墟繼前功而丕振非庶幾乎志堅而行恒者其孰能之彼有所承藉而反忽於其所當為至無以副其前倡其後予固惜碧鑑之功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後之人撫忠賢發跡之地而想其破秦拯民之烈徇羽人巖棲之志而企其遺塵髙世之躅重前代祝釐之意而仰戴我列聖咸和並育之澤益堅其志恒其行心碧鑑之心而俾無替焉可也碧鑑家邑南塘司徒傳之後𢎞治九年歳次丙辰秋九月望日
  義路亭記
  歙溪南吳以時過予請曰以時之姊氏適歙信行汪元玘中道而寡無嗣有女一人歸故少司馬新墟吳公之孫潜今且老矣恒自念曰吾不幸不及終事君子以畢養於舅姑然治家弗敢怠也歳計益豊顧世之人喜從事釋老之宫以覬身後之福者吾不欲為也吾少時歸寜則見信行至堨田路值霖潦即濘淖沮洳行者甚苦吾甚念之因語以時俾召諸佃傭募良工伐琶塘之堅石甃為長衢肇以某年某月某日告成突者夷之凹者實之如練之紓如砥之平路以里計者八金以斤計者三十又為亭以俟行役之倦者休焉徃來之人無不嘉歎為名之曰義路而以時以記為託夫以孀居之姥而憂人之憂不出户而號召揮斥以成大役此非奇男烈士之所難能者哉義路語見孟氏書言義人所共由如路然不可踰也後之人履斯途憇斯亭也為女婦者可自省曰彼一未亡人爾乃能推其夫子之所有以恤人矧吾輩處順境也可弗求自力於義以賛家政乎為男子者可自慨曰彼一巾幗人爾乃能捐所愛以公利濟矧吾冠圎屨方者也可冐非義務相競以取譏里黨乎然則一徑雖小而所以繫勸懲者亦不可無紀也吳汪皆歙之鉅族而吳氏之父曰斯隆舅曰廷郁尤一鄉長者家範有素故吳氏之所植立過人如此若其行之懿節之堅他日當有綽楔旌之彤管書之兹不預道也
  竹𥦗記
  凡人情景之所適不在於瓌麗偉大之觀而恒得於卒爾偶然之頃睹逸態之駿發聆天機之自鳴躍然於心囅然於面而㗳然於口視所謂瓌麗偉大之觀直若枝拇贅疣無所用之而人亦莫能與知也柴桑處士把鞠於東籬康樂公得句於池塘之春草是二物者何地無之山籬野塘又非有臺榭位置之巧而兩翁得之卒爾偶然之頃喜極忘言謂終身不可復置而畢天下之情景不足加之也髙情逺韻翛然出塵千載之下惡能識之哉吾邑孫君以徳所居汊川有竹二三百本一日獨坐𥦗下見竹之清隂羃𥦗間㣲風徐來金摐玉鏘其直節挺然又若介士武夫相峙於前顧而樂之曰有是哉天下之情景莫踰此矣乃顔其所曰竹𥦗聞者多為之賦詠久之君出遊金陵諸勝處隨所寓而掲斯名盖不能忘情也從子儒學生茂請予記之夫君之居汊川也堂階庭戺之間嘉花異卉之植瓌麗偉大可以娛四時勝一鄉者固足以樂之不厭乃獨有取於竹而又有取於𥦗之下何哉其情景之所適殆㝠會於東籬之鞠池塘之春草而君亦莫能以語人也乎陶謝之事尚矣然竊有感焉余家篁墩中歳居南山有竹一園適與𥦗對方竹之未盛也啓𥦗閱之惟恐其不猗然也邇歳以來竹日以盛隂日以繁翳我踈櫺恒不見日且老目昏矣展書而不能讀伸巻而不能書每至𥦗下索然而返苦竹之蔽也君𥦗以竹而樂予𥦗以竹而戚則天下之情景其有所適不適又繫其逢焉不可一律也他日策笻訪君汊川上坐此𥦗下擊琅玕之節從諸君子賦詠取新籜而書之以為君夀雖不敢與陶謝爭能然情景所適得之卒爾偶然者留以備一時故事獨不可乎
  訥菴記
  訥非不言之謂謂不敢盡其所有餘爾古之人必有取於訥者非行不副之為懼哉言顧行則慥慥君子矣行不掩其言則嘐嘐狂人矣鄒魯之遺訓如此訥誠學之首事而終身不可忽焉者與祁門汪君叔玉以訥菴名久矣門人子弟與予還往者為求發其義予不及識汪君聞其人端恪靖慎寡訾笑凡事一於禮法不茍止而妄隨殆其質之近訥也父疾亟欲多畀之田資其學君頓首固辭曰瑨兄弟四業宜均不可以獨厚兄𤧴仲琦沒無嗣嗣琦以中子亦不私其所宜得者舉以均其季瑞君早以春秋鳴邑庠從講授者多取㨗科名顧君乃屢舉弗第以貢授訓導定海升教諭新安所至本經訓立條約以身先之學者多服從而君以親老在洛兩年即請致其事上官留之弗獲也跡是觀之君豈一於不言者哉春秋聖人之律書也王伯之分夷夏之别正譎功罪褒貶得失之際衆論蝟興不一也而君於是經考詰問難不底於犂然不已成教於一鄉又成教於兩邑曾謂訥者能之乎當義利之辨則力辭田於父再却貲於弟毅然不貪非訥也行宦逹之途則急親之為養雖挽留之不可翩然請罷非訥也盖君之為學必有所見於行而後言之必可覆其行者也非不識訥之為義如釋子之瘖老氏之黙而後為得也君年七十矣力其學不衰視其家皆治其配程與君齊年有靜専之徳二子洋溢皆執業守禮不敢譁焉殆習君之教而然乎昔師尚父年八十陳丹書於武王為銘其几曰皇皇惟敬而繼之口生㖃口戕口衛武公年九十猶箴儆於國中其抑戒之詩曰慎爾出話而白圭之玷之喻至使人三復不能已然則古之人年彌髙徳彌卲者其要亦不出此君由七十以抵八十而九十固將心尚父武公而以一訥為歸宿之地乎郷之人欵君之廬而誦鄒魯之書者宜知所擇矣余不佞嘗以言獲咎於時誠有愧訥者今踰知非矣故不辭而為記諗於君且以自儆焉
  重造休寜縣㕔事記
  休寜縣㕔事肇造於丁酉之歳後十二年戊申始建元洪武迨𢎞治壬子則一百十有六年其𡚁甚矣乃請於朝而復作作未完而三山李公以丙辰秋至踰歳而完焉以予縣人屬記其成初李公之來見㕔事起而未之飾也㕔後之正已堂欹未整也儀門未修也門之外有東廊而西獨闕堂後之東北有秋水亭故址荒塞不治也則喟然曰以是壮縣而舉諸役何有乃若未遑焉者弗為耳爰注於心日規措之凡所需丹堊鉛黄以暨木石甎甓之屬不兩月而川委雲集度可舉事則庀匠氏傭庶工繪㕔事竪正已堂各八楹葺㕔事之東西廂若庫各十有六楹儀門屋八楹西廊踵興與東相嫓三十四楹作亭故址畚土濬池仍宋額曰秋水以虞政暇而休焉由是環其治所欹者正闕者增髙者翬飛宻者鱗次蔚然而彩張岌然而鼎峙勞不及民費不勤官百年之廢興於一旦非李公之才充惠孚誠不足致此予考縣志休寜境餘二百里户口十七萬有畸殆與古子男之國相垺也而堂宇頺焉弗之理豈所以示出政涖民之重哉惟丁酉首事為六安徐公弼丞也門之葺為山隂杜公貫道正已之扁為雷陽周公徳成秋水亭之立為宋丹陽葛公勝仲而壬子之請為清苑髙公忠皆令也以肇以繼雖出前令而李公實成其終底丕績焉後之人可弗思乎登堂則因己之享而思民之失業退食則因己之佚而思民之作勞憇亭則因己之樂而思古遺愛之在民者求與之齊焉如此則斯役之成庶於政乎有益非徒以準時制備職守而已李公名爗字文輝成化壬辰進士歴知秀水錢塘二縣以績最召拜監察御史賢聲翕然乃坐事謫武平衛幕未始以夷險介意其治休寜靖慎亷平視民如子規措所成乃緒餘之一二非能盡其所展布也起而司專城佐藩臬入臺省盖有日焉而愛尤在於休寜不可以無紀公垂意學宫嘗斥僧地規為講堂及鄉賢祠而夏紋溪橋以石易木工費尤鉅皆力任之不沮余每稱其仁者之勇事當各有述兹不贅凡僚吏及耆民之與有勞者附名石隂
  祁門縣重修平政橋記
  徽郡在東南萬山間地斗絶水自髙㵼而下若建瓴然當其平時可掲也一經霖潦則不崇朝而水暴至激鬬迅奔勢若排山操渡者少失尺寸即覆溺相踵故度其滙流孔道而橋焉然水駛役鉅恒難於久民病之而有司數更代視簿書不給又遑䘏此哉祁門徽屬縣之一縣東有橋曰平政剏自勝國興仆不常而修於我朝洪武元年戊申盖知縣宜春余侯寳也迨𢎞治元年戊申一再甲子矣橋之𡚁也滋甚有釋法通募衆為之費尠力孱成而復毁值江夏韓侯伯清來知縣事過而歎曰古之人憂民之憂視有溺者猶已溺之而况受其直任其責者哉是誠在我不可以緩乃首捐俸之入以庀工親徃規畫而民之尚義者勃然子來助惟恐後百需川委取給無飢歉爰命法通及耆民三人司貨之出納而董其役以乙卯四月肇工畚土疊石為隄於橋兩旁減舊石垜之一而為七長為丈二十有四形南正方北小㨊而剡其上以殺水怒髙去水幾二丈架巨木為梁設闌檻為唇左右而構亭隄上使行者無恐勞者有所憇踰月告成由是居民脱險而夷去危而安歌嘯驩呼頌侯之徳請記於予予觀事之成毁民之休戚恒有數存其間若斯橋之再興也適兩戊申之歳而今兹之役又必待韓侯之來乃克成之則祁人𫎇休將自兹始然竊因是有感焉橋之得名非出孟子之説乎而孔子於子産目之曰惠人稱其有君子之道四聞其卒出涕曰古之遺愛也意子産之以輿濟人盖不忍冬渉之艱偶一為之爾豈所以盡其人邪世至戰國士益卑政益陋非極論以拯之則人知取足而已故孟子之所言者政本也子産之所為者仁術也充子産之心而進於孟子之説斯政平而仁不可勝用矣韓侯誦法孔孟以掇科入仕有不究心平政之説者乎矧以公勤材敏稱於時而於鋤奸惠民興學養士尤力兹橋固仁政之一端也遺愛所存將有大焉是為記
  重修龍宫寺記
  休寜邑南三十里有地曰藍田藍田有寺曰龍宫始唐天祐二年興仆不一而名見邑志不泯也令不得擅興佛舎而凡古刹得不廢於是有音祥者當國初來住是寺傳其徒福勝福勝以傳徳琮徳琮以傳文髙文成寺漸以壊乃募財力而新之作大雄殿八楹左為土地祠右為真君祠十有六楹中為法堂八楹東西為方丈十有六楹前為門屋後為庖湢之所二十有四楹輔以修廊繚以崇垣畢工於成化戊子以今計之盖三十年矣里人黄景思年九十餘嘗有功是寺謂文髙之徒法華等曰斯役之工費甚鉅而不紀厥成將後來者何所徴以嗣其業於永久盍圖之於是法華等具其事來謁記予觀四方郡邑志凡寺宇多起唐天祐中考其時國危如綫而佛宫遍天下可慨也豈上之人素所重者在此故雖叔世益崇奉之以覬其祚之復興乎抑諸鎮皆有監軍使相與為此而不恤其下之不堪命乎歴宋暨元或因或革有不暇論次者矣我髙廟龍興凡諸小寺悉𨽻叢林由是佛宫之減什九列聖嗣統恒用議臣言毁新寺獨恕其舊者盖不忍一夫失所之霈恩也而龍宫寺獲在古刹之列得重修以嚴其所事獨非幸歟雖然予則有進於其人者佛書謂水行莫如龍陸行莫如象能負荷大法者比之象然則寺之以龍宫名或以此邪予不及逰是寺而閱法華所獻圖實幽勝地大溪出其東古渠環其西渟蓄瀞深殆龍所窟宅而寺因以名又未可知也使為其徒者能相戒以事其教而承大法於已又能禱而獲豐歳於人則已之居是寺也無慚人之出財力以新是寺也無負否則兩失之矣可不勉夫
  同知寜國府事姜公去思記
  𢎞治十年秋八月同知寜國府事姜公用吏部言擢知廣西之慶逺府事行有日寜國諸生暨厥耆民羣起議曰公佐郡三四年嘗攝守事殫力勞心日不暇給其所食者宛陵之水耳今除命下臨進服金緋差少慰中朝士望不可復請留以私大夫之澤於吾人也宜列治行伐石勒文著吾人之不敢忘公為來者勸則以告宣城諸邑之為令者同然一詞而李君夣龍張君瀚發使與書來請於新安予素則聞姜公名有學識能其官家居三年得其政甚偉矧宣徽隣也而予方受命入與史事惡可得辭邪盖公之治寜國也以摧豪右惠小民為己責杜請謁守官常而不以利害自沮剔政蠧屏吏奸以清庶務而振舉其廢弛待同列督所部侃侃忠告不隠忍坐視以為賢曽不踰時而民安於里士興於學百度犂然上承下御有緒而不舛隣境之民訟不决者必言上官願屬姜同知而上官亦曰非姜同知莫能辦此由是受委叢沓走旁郡無虚月所在歡呼有寜國别駕姜老愈辣之謠致禱雨暘叶應官屬受成無後事之愆生徒請益有致道之所衆善萃止孚於上下而公欿然如有所不及政暇手一編披諷不輟或以行部覧觀山川發為篇詩道其所適怡然忘其身之在逺外也廵撫大臣奏治狀於朝請加旌擢廵按憲臣相繼論薦乃有慶逺之命而公論猶未滿焉公名綰字玉卿江西弋陽人舉成化戊戌進士知湖廣之景陵縣六年以治最召授監察御史莅南京屢有所建白尋與同列奏劾柄臣中貴人被謫公得判桂陽州六部及兩京臺諫請還公等䟽十餘上不果其議論風裁談者至今壯之而公尤不以夷險為戚欣恩詔量移遂有寜國之政如此相昔董宣之果於鋤奸吳隠之堅於勵行張允濟之敏於斷獄光照史册不可尚已有若姜公英毅亷介而加以周練明決充其所至有不幾如古人者哉今被命領郡符於嶺表職守所在專行獨濟又非佐郡之比政益精澤益廣功名當益新而寜國者去思在焉不可無紀也立石者儒學生王彦耆民楊玘等若干人
  靜定山居記
  靜定山居者浮梁戴公廷節之别墅而因以為夀藏者也公嘗讀書青峰山莊自署曰青峰生年尚少也而其志己恬然若有不凂於世故者矣既而舉進士為監察御史進知紹興府事再進參廣西布政事中嘗受詔廵視江防職思其憂以致疾黽勉在公久之出守浙東凡九年政成譽孚而勞益甚有歸志焉又自署曰靜翁然以受恩公朝求所以稱其報者未敢遽請遂其私也屬在嶺右理邉務於安南日走瘴鄉疾益侵遂上䟽懇辭得請歸老營此以居盖距其邑南二十里居之後為夀藏樹石表曰明戴參政宅而書其隂曰希安居前鑿石塘廣袤可二畆形若半月塘之中架木為亭闢四牖各因其泉之來立名之而取以自况曰出𫎇本其學之始也曰盈科志其成也曰朝宗不忘君也曰臨深示歸全之意也居之外山徑委蛇䕃以竹木越三百歩許樹石表曰靜定山居猶云靜翁之居定於此也噫若戴公其真有得於靜定者歟世之人行乎利害之途日惶惑而不知止其至於顛踣乃去既去汲汲焉為後計撓其心而不自苦孰知靜定之為樂哉公之處也能以靜為學其出也守而不躁仕方亨而遽歸力方健而營一丘以自適曠懐雅度豈常情之可及哉然予竊有進於公者定而后静曾子之所受於孔門也定而主靜周子之説太極也靜定而動亦定程子之答横渠也盖必究心程子之説而後至善之地中正仁義之指可窺也夫靜定之義大矣公之從事於斯也久矣以是自名又以是名其所棲止將守其道終其身而弗變者歟豈徒曰適山水之趣姑賢於世之喜動者而已公之先居新安婺源視予同鄉公兄廷獻舉進士與予同榜公子顯以鄉進士來署祁門教事恒過予請益執禮甚恭且獲見其上春官乞終養之䟽二庶有庭聞於靜定者祁門諸生王臣軰樂其教仰其尊君子山居之勝不獲一造以考徳問業為憾也請予記以夀公是為記
  靜夀堂記
  人之為徳也靜而後有夀之象焉大抵夀者多靜也心恬而不競志定而不惑神安而不躁以一身應萬變有所恃而不舛故孔子語仁亦不過靜夀而已茍置身於糾棼龎錯之塲舞其智力與世之人角勝以逞而求其能夀者寡矣祁門汪君孔昭庶乎其能靜而夀者歟汪君早負大志治春秋究筆削誅賞之㫖思奮迅蹈厲以見於世視世之齷齪淟涊者殆不足道也郡邑大夫多遣子從學其子率取進士云君不幸而失怙三舉弗偶遂罷不試退修於家肆力羣經子史從者益衆成化初提學陳御史士賢釋奠祁門學中聞君名以布衣辟行分獻禮其為一時名流推重若此所居西莊泉石佳勝君晩嵗徜徉其間即其可釣逰吟望者凡十有六日詠歌之且自號曰梅峯益有契於孔子仁者樂山之説而忘其閱世之久也或曰君非靜者教其子福之甚勤福之果以世經中南畿秋試邇嵗家人弗戒於火君亟救神主以出而目為烈熖所燻遂失明其自苦乃爾何有於靜乎是大不然君子之學非一於靜而凷焉弗之動也其動以義猶靜也周子之主靜義也於是君年七十矣福之構堂以奉君而卿大夫為題之曰靜夀亮哉其可謂稱情者歟夫外物無所嬰其前則心益恬志益定神益安耄耋期頥之夀可坐享矣彼世之僕僕然躁競惶惑舞智力而角勝以逞於終日與草木俱腐者其相去何啻霄壤哉予不及登君之堂然夙知君賢者而福之材器英偉所以償君異日者將有大焉輒因其請而記之君名顯徳其先自歙徙祁門井亭里出唐忠武將軍越國公後至宋丞相忠定公益顯堂成之又明年𢎞治丁巳十月望日記
  陳塘寺彌陀殿重修記
  新安郡西三十里有寺曰陳塘寺之後有彌陀殿者故元嘉議大夫徽州路總管府逹嚕噶齊仇公諱鉉之所建也仇公本名大都朔庭貴族而自署曰仇鉉亦猶狀元忠介公本名台哈布哈而自署曰逹兼善酸齋學士本名哈雅而自署曰貫裕實勝國之中世彌文也仇公之為此役甚壯盖以寓祝釐之意者故梁間所題無量夀三字以金飾焉公之卒也子孫奉葬寺北立祠寺中而占籍歙之王充至國朝成化丙戌始弗戒於火八世孫永顯永清等鳩衆再作規制有加住持永署督視惟謹然未有記之者於是永顯之從子富從孫爵恕隆宗等具其事以請公之没去今二百年矣斷碑故牘無復存焉居人亦但知其為監郡之家而莫與究其詳者予為考郡續志及諸傳記知公以延祐初至郡嘗剏作江東建康道肅政亷訪分司一新徽州路緫管府署而名其堂曰率正經理一郡六邑之田而蠲贍學之莊稅一路之鐡冶凡五奏減其三嵗旱率屬䖍禱於命祠而復稔跡其嚴風紀之司慎出令之地厚於養士而薄於取民神孚其誠而下被其澤一時良有司也彌陀之殿殆其餘力所及而亦當時上之人所崇事者在此有不得不然者歟公夫人洪氏别葬古岩寺之牛角塢有子八人其長曰道亨葬里之靖山堂諸孫曰保珍者别居王塘曰自堅者為揚州路學録又别居仇家塘各房子孫不下四千指豈循良之後造物者固相之而致其盛焉若此乎公之神既棲於是永顯等力修復之其尊祖之誠奉先之孝亦非世之喜自殖而徼㝠福者可比予故不辭而書之俾刻石祠下庶來者有考焉
  延齡橋記
  鄭氏之居歙西者有渠亘其南跨二石梁以便徃來人因號䨇橋鄭氏尚矣橋之右渠水支分而南與溪流合未有橋行者病焉鄭氏之老曰邇祥方聚謀之其侄鯨之妻汪氏使語衆曰夫君之未捐館也盖嘗志於是弗及為也諸子又相繼不幸今老婦獨與小孫居而夫君之業故無恙請捐之以舉斯役用成我夫君之志衆偉其説悲其意而從之乃召佃傭庀匠氏伐石畚灰諏日肇工爰自其門甃石抵渠而作巨橋其上來水東注作丁字洞導水南出砥石長丈有八尺廣如之而殺其二浚支流東南行三十餘弓作稚橋視巨者功半之而稚橋之南剏新路取㨗以逹通衢路甃石長八十餘丈廣五尺凡若干日告成行者無苦居者改觀衆喜而名其橋曰延齡謂汪氏以暮年撫孤孫而頌之且期之也於是鯨之從弟舉子時士人燦具首末來請記予觀三代之時橋道皆領於官不以勤民其法具在後世因之而踵陋襲常不復注意視先王之政逺矣於是有好義之民起而圖之世以為難而况一女士能本其夫之志有奇男子良有司之所不暇者哉昔巴寡婦擅丹穴之利上之人為築懐清之臺不聞其能兼濟也蘇文忠公夫人乃舎所有繪浮屠之像以徼㝠福比而觀之若汪氏之舉可謂賢矣鄭汪皆歙舊族節孝相望而鯨又儒者謹身好學以詩鳴一時君子以是知汪氏之所得於家範與其夫教深矣是尤可書者因并著之以告其後俾無忘斯役之所自云





  篁墩文集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    明 程敏政 撰記
  黟縣重修縣治記
  凡有所興作於其治者非必其才之充於已惠之浹於下夫然後事易集而功可圖也才不充則僅僅自守而憚於為惠不洽則上下之情隔而民不樂求集事而圖衆功之成於一旦烏可得哉若髙君之治黟而百廢具興殆所謂才充而惠浹者與黟之儒紳義民耆宿合詞而言於予曰髙君下車即剗其宿𡚁與民更始繼振其學之政而均其邑之賦使民知向方而足以自裕盖期年政成知其民之可與有為也而縣之㕔事視諸廢獨甚前為令者茍安而已君曰是將以出政而涖民不可但已也言於上官請羡財以為之而凡學宫以暨憲司院若公舘若祠廟若食庾若橋梁若街衙若坊表壞者葺之𡚁者新之皆捐俸以倡募工以作一無所取於民而民樂君之政相與趨事惟恐後以兹衆功舉之甚易而成之甚速山川增輝士女胥慶吾邦遂為壮邑非復舊之為黟者矣令君之功豈可泯乎請記其成為來者勸黟人之言如此予觀近世之有作興於其治者或舉其一而遺其二或僅以取具而莫克圖其全者才不充與或兼舉圖全而傷民之財力遂至於僨事者惠不浹與才充而惠浹若髙君豈非世吏之難得者哉是可書已君名伯齡福州長樂人起鄉進士𢎞治丙辰授知黟縣事以公恪自勵凡他邑之訟多願請决上官委之而廵按憲臣遣使勞之黟人恒恐其遷擢而去也盖予方家居目擊其事云
  瑞蓮記
  三山李公自侍御謫令休寜之明年得秋水亭故址重作之浚其池種荷花其中乃七月既望蓮盛開有一蔕三花者數本雲錦爛然照映池淥如鼎之峙如台之躔父老聚觀而加額曰異哉蓮也偶而花者尚不可得况其三乎非令君之徳政烏足致此僚屬師儒張宴於亭為公慶而邑之人遂播之詠歌余在倚廬不及聞也子壎實預宴末爰裒衆作為巻以贈公巻成而余禫乆矣間日造之徘徊池上以語客曰昔葛令君為祠部郎官以議禮不合謫兹邑而構兹亭後起入朝位至大司成子立方知制誥而其孫邲遂相光宗流澤之有自也如此今去宋逺矣亭荒水寒過者興歎李公至而亭一新境益勝草木為之開祥雅度髙風相望異代而後此名位之升𦙍系之昌將不兆於斯乎諸君之詠歌殆去思之張本也歟客曰然遂書之以備圖經盛事
  佘氏義宅記
  佘氏自宋南渡時居歙巖鎮迨今三百年傳十有七世族益蕃蕃則不能無親䟽亦不能無亨屯矣於是佘氏之彦曰養浩有義宅之舉君子取焉其法為屋若干楹凡族之䟽而屯者聴入居之其地已産也其所費己貲也其事在𢎞治甲寅之嵗義宅成而佘之屯者得所䟽者不至於途人義聲流聞至有詠歌以頌之者養浩蹙然弗敢當曰不佞賈人也幸而讀先人之書獲聞賢者之緒論其初意收族而已間具其首末以請記余得而𢥵然曰賢哉養浩之義舉也世之人同氣且不相恤况䟽族乎或小臨泉谷之私則處亨而訟者比比况捐所有以施於䟽而屯焉者乎養浩於是賢於人逺矣嗚呼義利之説不明而政益駁俗益偷究心於孟氏董生之論者寡矣若范之義莊鄭之義門世可多見乎况出於一㕓之下布衣之士能居其族而不使之淪沒可不謂義乎宜君子之有取於斯也雖然由身而家而族以及州里此古之人善推其所為者之漸也佘氏後人其尚心飬浩之心相朂以義而利是懲安知不有旌其門見錄於史册如范鄭之炳然者乎與人言而不以逺大望之非厚之道是為記
  節夀堂記
  箕疇五福先夀而主於好徳明齒必有徳之足貴也閨闥之間耄耋之老世孰無之然徳弗齒於人雖夀奚益哉祁門汪母胡孺人之夀也里婣致慶而名其堂以節夀殆貴徳之義乎胡孺人為士人璟之妻為養浩先生思敬之冢婦其考士顯與其叔考侍御公深弟郷進士安皆一時名流故孺人得於圖史之警鞶匜之戒甚稔年二十歸汪氏居三年生一子而夫亡矢不貳適養浩先生慟而嘉之曰是誠吾婦也孺人不逮事其姑方氏而祀之極誠事繼姑徐氏更謹誨育其孤曰復者為之娶而有立内外斬斬幾五十年如一日衆欲以其節聞有司乞加旌表者孺人力辭之曰此婦道之常耳人以是益髙之而孺人年七十矣以節夀名堂用侈其徳以示勸一鄉非所謂稱情者哉惟人之徳出於天性於已而實有觀感視則相成之道焉若胡孺人之聞於家而淑其身者固有其地矣矧汪氏邑著姓世載令徳至養浩先生復以文學行義為鄉碩儒動師古人治家孔肅道之足以形其内者如此先生之母廖氏年二十而孀居時先生之生甫三月爾撫孤勵志凛然氷霜節之足以開其先者如彼謂非有得於觀感視則之深以成其徳烏克有是哉或者謂婦行不踰閾而乃名堂以侈之於義何居是概言之而非通論也采蘋之章栢舟之什頌夀母而傳列女以致詳於内行者炳炳也胡孺人節與夀非詩之所可詠而傳之所宜附者乎由七十而躋八望九以底於期頥所以稱慶兹堂者未艾也尚齒貴徳固人心所同然而不能但已者哉璟之弟璪本其里婣陳振新等之意來休寜請余文余夙聞飬浩先生而節夀之事又史氏所當紀者故不辭而為之記
  鄭氏四節堂記
  先王之治必自内始而其事見於國風備於大學之書矣中古以來士畧於自治而詳於人於是有位尊朝著而名不齒於鄉里威加兵民而道不行於妻妾者烈女貞媛世豈無之而吾於歙鄭氏之四節有感焉鄭氏世居歙西之䨇橋曰昌齡之妻洪氏夫亡無子孀居六十四年年九十一而終元至順初旌其夀節昌齡之姪曰國英曰子美子美之妻程氏以夫死忠亦死於義見錄元史次室何氏能守志撫孤而底於成國英之亡也次室王氏行與何同而又不汚於暴㓂洪武未並加旌表嗚呼何鄭氏之節萃於一門若是其烈哉考之郡乘史傳鄭之先有諱安者宋季之亂以布衣止屠城之師因授歙令廟食其鄉號令君祠有事必禱令君之子千齡以儒起家歴休寜尹所至有氷蘖之操其沒也鄉人私諡貞白先生號所居為貞白里而昌齡其兄也子美諱玊貞白之子元季大儒嘗被徴為翰林待制不赴有著述在學者學者築室事之號師山先生國初下新安被執不屈自經死程氏殉之而國英諱璿其從兄也夫以令君貞白師山三世相承百餘年間位不尊於朝著威不加於兵民而推其所學為仁人為亷吏為忠臣其自治可謂詳矣幽貞女婦得諸觀感而閨門之化成焉主閫者非獨有子矢志而已或孑然無所覬於後而抱節以老副室者非獨能惠順以安其分而已乃毅然不辱其身以力存其宗祀後先相望如蹈一轍雖其資禀之美本乎天而出於身教之懿者豈少哉上之人從而旌之為世勸豈獨鄭氏一族之光而已哉世逺人亡里門傾圯追説故事行道傷嗟於是師山五世孫曰鵬者以國學生需次於家奮當起廢之責言於廵按侍御廣陽方公方公𢥵然以付歙令豐城熊君爰諏吉旦立坊故處榜曰四節鄉人流聞士女駢集傾竦嘉歎不能已已而鵬復以之名堂謁余記余承乏史臣且獲觀鄭氏家乘稔矣樂覩節義之家有賢後人而行臺之臣與邑令君又能發揚幽潜以奉宣我列聖躬化成俗之意比於先王士興起於自治將由身而家以圖治平之效於異時如詩書所紀皆事之大者故謹書畀之而不以謭陋辭焉
  徳徴堂記
  徴者有所取必而不爽之謂也農取必於稔商取必於利士取必於禄與名然有得不得而爽焉其所取必者外也徳修於已無所慕而所徴於天者不爽何哉其所取必者内也以農則稔以商則利以士則禄與名自然之應焉豈俟外求而後可取足者哉或曰已徳修矣而亦有爽於徴者何也曰非是之謂也天之徴於人也君子以福小人以極固也否則不於其身而於其子孫顧世之論天者恒責之近而弗要其終爾吾於鄭氏有徴焉鄭之族甚衆所居歙西曰鄭村世有令徳再徙髙舉曰積才君始為醫其子曰存濟君彦隆方業儒而失怙故嗣醫以養母存濟之子曰恬菴君文慧亦從儒而業舉子矣以多疾更嗣為醫盖其三世皆有活人之功而恬菴之醫益顯徳益修與人交甚忠有所言必主於理家未裕而急於濟人葬三世之喪無違禮教三子甚篤其季尊守其醫仲敬嗣主家事孟賢世其儒以𢎞治己酉舉於鄉鄉之人嘖嘖嘉歎曰非徳之徴乎郡邑大夫為題其綽楔之上曰徳徴又以名堂而其所善者間請記於余余素多疾恒藉恬菴以自輔且知賢之將進顯於時以取必其可得者不爽也則為之記曰昔丹溪先生因其師白雲許文懿公有宿疾棄儒而為醫論者稱其所著書醫之考亭也范文正公之未第也禱於神曰異時不獲相天下當為良醫古大賢君子無一念不在民物也卒為宋賢臣第一彼皆無所取必而天應之或予之名或予之禄如執左符合於右契抑非重内輕外而勤其徳者能之乎恬菴之學出於丹溪而賢方以經術進先憂後樂之志舎文正其誰與歸夫其徳益崇則其徴益大豈若農之足於稔商之足於利而已然則與人言而厚望之非諛也縁堂事而立説以致頌禱之義也
  復真軒記
  休寜呉君廷順構一軒於所居之商山而榜曰復真余族子師魯與君有子女之好也來為之請記復真靖節詩語也讀者不審疑其有剖斗折衡之意豈其然乎真當謂性之本然者故其詩以遑遑魯叟彌縫使淳繼之盖天真鑿而人偽滋工詞華者習口耳慕清談者判心跡靖節之意以為非聖人删述垂憲則不可以復此真而使之淳矣淳殆性善之云也今讀其言冲逺古澹可以嗣風雅之逸響考其行則大之彞典小之起居皆不為無見而恒發於髙懐曠度之餘使人視之邈乎其寡儔也然則復真之語誠孔門之緒論惡可置議哉呉君以是名軒其有得於此乎亦徒愛其言而以之重其居室也余聞之呉君性孝友樂交一時名流且集圖史知從事於簡策有白社之風紙筆之好長區賦聴鄉訟人稱其賢而君不久即謝去獨以其先出宋廣南安撫文肅公之後輯家譜編世美録以暴其先烈若贈長沙公之為者然則呉君之所景行取法得之靖節為多此軒之所由名而以之自警者歟雖然復真之義大矣君年六十而進徳尚友之心若此可謂健矣羲皇上人不可跂也樂琴書理丘壑釀山中之秫餐東籬之英寄傲於南窓課農於西疇世鞅無所嬰其中督郵無所致其傲坐閱髙夀於盛世而怡老於斯軒較之靖節其所得不既多乎
  杭州府儒學科目題名記
  浙江左布政使陜右閻公仲宇按察使西蜀劉公福既相與新其杭州府學宫舎菜禮成乃合僚屬進其師生而語之曰惟我朝自洪武己酉詔郡縣立學養士百三十年俊秀畢逹而山林之下無逸才自庚戌詔開科取士凡四十餘試賢能足用而雜進者無所容於朝宁盖科目之得人盛且久矣而兹學之題名闕焉將何以侈前聞示承式於後學其稽故典考名氏及里出分年彚次而刻之為來者勸亦作新之一始乎衆曰善乃命工輦呉石從事而未有記值余被召入朝過焉則具以請辭不可為之言曰甚哉士得名之難而副之之不易乎古之人知其然故因其得之難也有所廸之則謂之名教因其副之不易也有所礪之則謂之名節廸之而成礪之而興其名炳然與實符者士所貴也廸之而無與成礪之而無與興則為無聞為虚譽究其所至卒與郷人等而重得罪焉豈所望於士哉杭東南大郡三司之所治也山川之佳勝物産之豐麗甲天下士生其間多秀且文而以材藝徳履勲猷義烈聞四方豈一日之積哉逮我朝而士習益變崇雅黜浮名與之俱方嶽之臣悉取而列之貞珉示表異焉則凡學於斯者指其名責其實懼其得之難而副之不易也將不知所警乎憂其為鄉人而求逹之家邦其必念累朝養士之厚取士之公得士之多肅行檢慎官常而勉於仕優之學俾令聞令望如巻阿之所奏無惡無斁而永終譽如振鷺之所美以無負於名教無玷於名節斯亦無廢於諸公作新之盛心矣乎然則號稱名臣以致主而澤民於盛時將有人焉以嗣書之其為杭學之重又寜有既乎
  宜興徐氏義塾記
  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盖殿大學士徐公世居常之宜興族甚鉅而收教之法則自其先大夫啟之未成也公既貴乃撥已田千畆以贍其昏喪服食之費曰義莊又以為養之不可無教也爰置學一區曰義塾嵗延有學行者一人為師凡族之來學者束脩食用咸取給義莊且具條約以聞聖天子嘉與之而下有司加維䕶焉公以義塾者風教攸繫不可無紀屬筆於不佞弗敢辭則述所聞以對曰古君子之學必家始而後可推之天下其教有章其施有等然其學也豈俟他求而後得哉尊吾之徳性而輔之問學使智長心成行與言副薰然禮義之域而悖親傲長之風無自生焉於是徴之百聖而合放之四海而準此三代之遺法也秦漢以來去古逺矣學不足於自修士非出於里選求治之隆安所得乎公歴事四朝及今青宫凡三任輔導為師臣其所以沃上心正王度而式是百辟表儀當世者天下誦之矣又本先志捐所有以贍族推孝之始以永淑其後人其心公矣其善之所被廣矣昔文正范公之置義田也百世尚之而義學無所聞何哉盖嘗考之當宋盛時學校之在郡邑者且未有定議况其家邪我髙廟革前元之陋而建學育才取法殷周列聖相承講求益備餘百年矣故公得以論道之暇經畫家政而為文正公之所未遑者豈非文運亨嘉之盛亦有所際會而然哉凡為公之子弟族人者誦詩習禮於斯體公之心而服其訓盡其學力之所及處為良士出為忠臣以古君子自勵使安於豢養之人踣其身僨其家者聞風而慙撫事而悔求自於義塾不可得其有繫風教豈獨一家之重輕而已義莊事當别有書兹弗贅
  吕梁洪新建工部分司記
  余被召北上之濟江也工部主事蕭山來君遣人逆致書曰不佞分司吕梁再期矣覽觀治所見役夫漕卒之在𠉀者千數而地隘無以容公廨處於委巷而與所蒞相閡周防之弗及也雖職思其憂而莫之遂朅太平李公以都憲縂漕之節入覲南旋過焉工部郎中建昌謝君緝亦以行河至與之議而是之則進以告公公曰經逺之圖也宜亟為之爰下徐州時陕右何君宗理以進士知州事謂封域所在力任之而以兩洪所貯折價有餘請取辦焉庀材召工舁石畚土出内有典贏縮有稽以價易隣地之在民者而斥其陋巷除為道司瞰於河中為視事之㕔十六楹前樹坊曰分司為大門為重門左右為歩廊㕔之南為狀元亭則以今贊善費君宏嘗從其伯父員外瑄讀書於此也經始𢎞治丁巳之春踰三月告成規撫亢爽内外有嚴士民聳觀山水増壮李公之功也敢請記以示來者讓不獲道出淮陽會李公語之故公憮然曰此來君之所經畫締構吾何力焉夫天下之事成於同敗於異若兹吕梁之役可以觀政矣夫自國家都北以來漕東南之粟由淮入泗以逹京師而吕梁要衝也幹方之臣上計之吏蕃漢入貢之使四方貿貨之商旅又往來無虛刻下上之不時濤石之所鬬激恒為舟患乃置篙師戈夫以濟而或有相先之爭相觸之愬故工部分司一人領之三嵗一更著為令及今百三十年至者取受成竣事而已來君不以艱遺後人而李公主之謝君贊焉何君又專其責相其成費不勤官役不𡚁民可謂賢矣夫任事者不以喜功而嫌合議者不以策非已出而沮此古同心同徳者之所難也使進而致主以澤天下亦不出此况河防一事哉後之人升其堂而思政憇其亭而思學皆有益世教非一時飾厨傳闢苑囿以樂燕私者比是不可以無記李公名蕙字徳馨成化己丑進士今都察院右都御史來君名天球字伯韶𢎞治庚戌進士是為記
  濟美堂記
  濟美堂者江都嘉㑹處士髙公以其孫之得雋而搆名之以勉其子姓者也髙氏之先自節度使秦王行中暨其子渤海武穆王懐徳以材武顯於周宋世望恒山其後從髙宗南渡有安撫鎮江及扈蹕海道者子孫散處温台間衣冠蟬聨奕世不乏至希㣲者當國初為勸農官退隠於醫生惟虚嘉會之考也嘉會丈夫子三曰鑑以勸分入粟補承事郎曰欽號敬齋尚徳不仕曰銓舉成化己丑進士歴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敬齋之子曰濟舉𢎞治癸丑進士授工部虞衡主事乃具首未以告曰嘉會府君實始堂構而敬齋先生亦恒指堂額以勵不肖言尚在耳也今先大父已受封大理左評事先子以不肖故亦將得貤封之典而斯堂之記闕以是有請焉辭不獲為之言曰甚哉美之不易得也由一身則善始而或毁其終由一世則有賢父兄而或斁於其子弟比比也其本弗大其源弗深則何怪其未流之不瘁且涸哉若髙氏戡亂之功惠民之績衛上之勞所以開其先者甚逺至於希㣲生值興運而劭農之勤活人之徳又弗大其施食其報以終故一發而得都憲再發而得虞衡學業相承行治相髙非一身之榮一世之積也濟美名堂其不謂之稱情矣乎雖然本大矣益圖其所培源深矣益圖其所濬斯其美益臻而堂名益暴此虞衡請記之意非是侈於觀美而已都憲公内司廷評出領方嶽至今官公恪周練譽望日隆虞衡起南甸秋魁識逹才敏鄉用未艾而余繆有一日長盖嘗登其堂悉其世者故記之而致三復之意焉
  臨清州觀音閣下浮橋記
  臨清據南北之衝四方商旅所輻輳而運河出焉徃來者必藉舟以濟然水不時發暴激迅奔一操渡失謹覆溺相望而河南之觀音閣下病渉尤甚州人王珍廷璧家河之北岸不忍嵗溺者之多也以成化乙巳捐已貲作浮橋焉為舟凡八為白金六斤有畸後五年為𢎞治己酉漸𡚁而舟之更造者六又三年為辛亥再𡚁而舟更造者十維之以巨絙䕶之以周楯虹亘櫛比既固且堅爰置守者防其觸拶而時其開合上下幾十五年東西行者去險即夷無不嘉歎適余過焉吾鄉之客於斯者曰汪儀輔呉斯敏素善廷璧具其事以請記不得辭為之言曰視人之溺猶已溺之計聖愚之心未始相逺而有不能者無他焉錮於利而昧其所受之生理爾臨清利區廷璧以貲鳴里中乃能識所錮而惻然於斯人勤其力於不報之地若此非有俟於有司之督好義者之募而然也豈非難哉視彼厚自殖而闢亭館以貯歌舞鼎新佛老之宫室以徼福田利益者其賢不肖又何如哉是宜記之以告來者廷璧以嵗祲出粟賑饑用恩例為義官又嘗以獨力置樁石修運道二百餘丈士夫過臨清者多禮遇之而廷璧益謹弗肆教其子鎬以鄉進士需次於家孫淮亦治經待試其義舉不特此橋也儀輔斯敏樂道人善事得附書
  立本堂記
  有歙鮑善與氏從其婣友鄭上舎萬里謁余南山之下以告曰玲之先六世祖有諱琚璨兄弟者嘗築堂於所居而名之曰立本中值兵革燬焉玲不佞重作之而未有記敢請於執事余諾之未暇也會有召命將入朝而萬里實來曰當坐伺以必得為期矣乃執筆而語之曰本從木從一謂木之根柢而立之訓則植也天下之物未有無本者其在人為心心之徳為仁仁者性之本而孝弟者行仁之本也孝弟立而百行從之故曰本立而道生孔子之意也然本心之徳不能不壊於物慾必敬以直内則心不累乎私而仁可幾焉故曰主敬以立其本朱子之說也然則鮑氏之先所以貽其後者大矣善與之為人後而有肯構之美非賢而能之乎顧余竊有進於是者萬物之本出於天而植之存乎人植巨木於庭戺與植小草於盆盎一也巨木之植至於干雲霄而傲霜日柯條之布也益蕃華實之成也益碩本大未茂理之常也彼小草之植其根柢拳曲而不獲紓其華實所成取供人之玩好而已朝榮夕瘁其本不足稱也鮑氏後因其先之所植立者封培之愛䕶之其本益深以固則其枝葉益盛以久殆見其老而夀者比於徂徠之松漆園之椿其少而秀者比於王氏之槐燕山之桂所以重斯堂而名後世者可不勉乎鮑世居歙之永豐郷族人孔多姓其地曰鮑屯琚璨兩公宋季碩儒從學先正鮑魯齋先生誓不仕元而貞白鄭先生嘗序其譜璨之子椿元季名士西溪鄭先生實狀其行盖其善之積甚逺而未食其報者將於是堂有徴焉萬里為貞白之後西溪之族慎許可而於鮑世戚故力為之請也
  翠筠軒記
  吳氏居歙溪南世逺族蕃有斯敏君者尤志識清曠族之彦也嘗闢一軒於竹間而樂居之因題其楣曰翠筠既而出逰江湖心恒不忘乎是繪圖為冊得名人詩文若干篇其所以發明軒之義備矣君猶不自慊造余請記久未之應也既而思之古之人所以取名其室堂而紬繹詠歌之者連類引喻比於銘坐以輔徳云爾若君之名軒不以竹而曰翠筠豈姑以更變名目取其新而已哉殆必有意焉夫翠以色筠以膚皆竹之外也然因其外而求其實則其心凈虚其節堅貞挺然自立經嵗寒而不改其在人則衣錦尚絅之君子也彼蒨桃穠李紫丹紅藥非不嫣然其色膩然其膚也顧其中頑窒脆柔早發先萎無所恃以自植於搖落之塲在其人則美如冠玊而中無所有者也然則君之居是軒也撫琅玕之節誦淇澳之篇將視其色之正膚之勁以自考曰勤於禮而求逺其暴慢於外者得與竹類乎又進而忖其中有實行之可以符其外焉者乎夫如是則將無媿於竹而軒之名可以輔徳非直以具觀聴之美而已然君之意其果出於斯否乎余世居曰篁墩新居曰南山竹院日夕與竹相周旋盖嗜之酷而得之深者莫我若也然記君之軒至累閱嵗而不能執筆豈故為緩哉思有以副君而難其言爾
  明逺樓記
  余徃嵗過古林黄氏見其秀山相環碧溪縈帶竹樹茂宻屋宇鱗次意非有樓閣起莽蒼空翠間不足以領其勝而盡大觀且聞其族有思馨者好逰而樂義喜納交名流余未之識也或日具刺來見曰思馨歸自江湖圖所以脫塵鞅而豁其心目者作樓八楹於所居之西不百武負隂面陽靡雕以飾鑿池於庭而置琴書於上列委積於兩廡開家塾於前楹憑闌四顧則神山之𡶶揖其前者如墮几上清漪之水繞其後者如出履下朝暉夕隂變態萬狀有使人應接不暇者盖樓成而境益闢視益曠客為顔之曰明逺敢請記於執事者值余有召命治行弗克應也爰使其侄彪尾舟至錢塘不獲過姑蘇入毘陵不獲則出書以告曰斯樓之不得記於夫子巖壑為之索然過者為之不惬惟撥冗半刻宜無不成者乃矍然為執筆而語之曰禮不云乎可以處臺榭升髙明逺眺望古之人殆未始不樂乎此也思馨之逺渉江湖有年矣僑身於舟車憊力於㕓市若煩促而厭湫隘者不知其幾也既而來歸觀溪山之清空羡魚鳥之飛泳作樓以居客不時至命觴而酌置局而奕壺矢載陳嘯詠間作若與安期羨門相期八極之表而向時懐土之感洒然無復存者亦平世之一快哉雖然委積之收公視其族之逺者賑之而不自殖也家塾之教顯示其業之逺者朂之而不安於凡近也夫如是則所謂明逺者將有大焉豈清豁心目於一時而已
  敬齋記
  歙溪南吳恕本忠氏嘗並縁名字之義以敬齋自署或者疑之曰敬之義大矣先正之以名其齋者顯有人焉本忠乃襲而有之無乃贅乎不然則亦徒見其僣焉耳矣本忠患之以質於余余曰子無惑乎人之有是語也以前言之則厭常喜新者之所為以後言之則自棄不振者之所諉無一可者聖經賢傳浩無津涯而入道之門曰一敬舎是無與致力者如贅之厭則將取諸異端而後為得乎聖賢教人惟恐人之不同已也故曰塗人可以為禹又曰顔何人哉睎之則是如僣之懼則將甘於庸衆人而已乎子無惑乎人之有是語也然余有進於子者道該體用心具寂感而敬貫乎其中故曰敬者聖學之要也其道簡而約其工夫節目莫備於晦菴夫子之箴夫子吾郡之孔氏也莊誦而服行之大則為碩儒為貞臣小則為上農為良賈無所施而弗宜也烏可以贅而求新以僣而求下哉本忠𢥵然曰是誠非不佞所敢當者敢請其畧以為服膺之地何如曰可也先聖之告仲弓以敬嫓恕告樊遲以敬嫓忠其功之切則出門如賔承事如祭其守之確則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况士與農賈哉子能從事於斯將無媿於父師之所期待而名齋之義非贅矣非僣矣本忠朂諸
  依竹軒記
  黄氏世居休寜之古林族甚盛而業儒不樂他技雖或事農賈亦嗜書崇禮有文獻之遺風若思潤君闓爽和易號其族之賢者而愛尤在於竹曰竹我依也夏則藉其隂蕭蕭然不知炎熇之為酷也冬則撫其節挺挺然不知雪霜之為虐也於是開一軒以居顔之依竹曰竹誠我依哉其子彪來余南山之竹院以記請余盖嘗一至古林訪黄氏求其遺書雖未及識思潤而觀其命軒之意殆賢者有激而云乎彼誠見夫依勢利者毎見羞於端士或遂淪胥以敗而為世僇笑者比比也又見夫仁者之難得而無所依以為已歸則求之乎植物而見夫竹之可依爾昔人故有擬竹為君子者矣視竹為君子而取之以輔吾仁則依之故曰有激而云也思潤年七十矣愛竹不衰將有嵗寒之好與竹為一而余亦癖於此君者宦途鞅掌不獲一造思潤之軒而諗之曰子依竹乎竹依子乎思潤必有契於余言而為之一噱者矣或曰黄氏所居自上世以來喬木相望而多竹古林以名思潤之父文中隠君又别號節菴節從竹思潤之以依竹名軒將守其世業而圖嗣其先之徳也其言有相發者因併書之
  太監鄭公夀藏記
  都城之北安定闗之南距光熈門有地一區太監鄭公之所營以為夀藏者也兆在其先府君壙左其後岌然奠之以土峯其前瑩然環之以清流誠堪輿家所謂吉壤者爰畫其内以為域繚以崇垣限之石門作堂其中而屋其左右致享有嚴守奉有常訖工而境益勝公遣人以狀詣余曰不佞荷國厚恩被簡任日夜思惟圖報稱萬一無媿先人於九原惟是地也將以委身焉宜有記以示後人用無忘君父之賜敢以為請乃按狀而書之曰公名旺字徳懋世家廣州順徳其所居曰瀧水都先洞甲六冲尾自祖以上率以力善聞考諱梲福號處靜居士贈武畧將軍錦衣衛千戶妣霍氏繼廖氏俱贈宜人公霍宜人之子也生有美質以景泰庚午被選入内庭勤慎自將若老成人遂命進學司禮監書堂從故學士永新劉文安公講習課試恒先諸生久之通經史大義詞翰並工而於暇日兼業武事恒語人曰文武一道也癸酉選侍乾清宫奉宸扈蹕一循矩度甲戌授長隨一日演武萬嵗山下公馬歩騎射連發皆中的其諸武藝亦精絶過人觀者歎服英宗皇帝臨御有蒐岐狩圃之志乃轉公御馬監治獵事屢出畋永平山海諸處還奏稱㫖憲宗皇帝嗣位再轉尚膳監益善其職成化庚寅升奉御選侍昭徳宫升織染局右副使辛卯進左副使莅局事特賜蟒衣壬辰升太使癸巳升御馬監太監仍署局事賜五品帶禄甲午許内府乘騎庚子命掌安喜宫事凡内帑所貯珍異纚纚然著之簿歴出納周慎畧無遺爽尋選侍今上皇帝於春宫丁未兼侍乾清宫受恩賚無虚旬𢎞治紀元例左遷織染局大使甫九日上知公素謹畏復御馬監左少監又以公富文學命教書乾清宫内書堂踰月復重公材武命兼督神機左掖兵辛亥復太監壬子督鼔勇營團練諸軍乙卯兼莅鞍轡軍器二局事丙辰命縂督皇城四門并京城九門丁巳領東厰機宜缺員内司以數時名上皆無當聖心者特以命公越八日召兼侍乾清宫又三月仍兼莅監事其在東厰凡宻告骫法事無大小皆躬自審覆情狀允當而後行無辜免坐者甚衆戊午有惡黨謀逆者前後未發公獲之以聞詔捕誅之以其功授弟雄錦衣衛百户又從破敵凉州進副千户公年踰六十手不釋巻雖貴而服用泊然若儒生因自號朴菴以見志焉惟漢唐以來中貴之賢者若史游之育𫎇著訓吕彊之殫忠奉公楊復光之撫軍伐叛流芳史冊談者尚之公歴事四朝幾五十年内掌宫教外典師旅司筦鑰刑暴亂以謹弗常藝兼文武守勵清恪寵榮盛矣而行之以撝謙委任隆矣而持之以簡靖視古人可匹休而無讓者則傳所謂盡瘁之忠歸全之孝公將有焉余承乏春坊侍今上講讀十年實與公相聞不可以終遜也遂撮其要而著之使來者知公之為人因以取徴焉
  太監何公夀藏記
  都城之西香山鄉有地一區其土沃衍其山水深秀而面合今太監何公之夀藏在焉公遣人以事狀一通告余曰不佞少時荷先朝恩命與奉御夏君欒父事故尚膳監太監金公興金公子視吾兩人甚厚顧嘗作生塋於是鄉且建寺以守而請於朝得賜額曰永夀卒而葬焉始公無恙時不佞竊有請曰某等敢徼惠墓傍地以俟幸沒而有知獲侍左右以終我公慈煦之徳公惻然許之成化甲午也未幾夏君卒舉以祔焉不佞慮其兆域未釐四垣取具非所以謹終而計逺乃庀材鳩工畚土伐石中為享堂八楹左右為廂房十有六楹前以石為門一為碑二繚以崇墉樹以名木凡百所需咸備無𡙇盖四閱寒暑而以丁巳落成非君父之賜其何以致兹其何敢不記之以示後來輒具以請固讓不獲按其事狀何氏世居廣州順徳縣之仕版村其先盖有顯者故因以名其居然兵燹之後譜逸莫可考公生而俊頴以景泰庚午被選入内庭一年即奉命賜學内館從故學士永信劉文安公通經史大義講授課習同輩鮮及丙子選長隨值英宗皇帝復位以公淳謹召隨侍乾清宫憲宗皇帝初以年勞升奉御公齡既茂諳練益久成化癸巳進尚膳監右監丞己亥莅監事辛丑進右少監癸卯進左少監甲辰升大監每被顧問多稱㫖賜蟒衣今上皇帝嗣位尊聖母皇太后居仁夀宫以公老成命掌宫事𢎞治辛亥春賜玉帶許乘馬禁中加嵗支禄十二石壬子改莅惜薪司事甲寅奉命送興王之國歸日遣致祀武當山秉禮奉法所至晏然盖其出處履歴如此余未及識公然觀其所以事金公及處夏君皆本於孝歴侍四朝暨聖母一出於忠敬在掖廷五十年受列聖之簡知委任寵異赫然而行之以撝謙守之靖黙求之一時豈多得哉宜其名著内朝夀幾七袠而先享碩大之福獲於已者未艾也是用撮其大者書之俾刻焉公名琛字某父諱某母某氏有子三人公行二其兄早世其弟居順徳故里亦有子三人當受公䕃於異日云




  篁墩文集巻二十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一   明 程敏政 撰序
  瀛賢奏對録序
  瀛賢奏對録凡十巻走所編次起漢董子終宋龔節肅公凡十有八人奏對之文凡七十有一首走嘗熟復再三然後知古人之所養者甚充故其見諸言者如此夫惟其所養者不遺餘力故取之左右逢其原不費辭説而意已獨至使人誦之自覺明快後世之士其所養者既不逮古人遽開口論天下事而意不能畢逹於辭故辭愈滯事愈晦乃欲以感人心動主聽不亦艱乎由此觀之士固未有無所養而能有為者也走雖無似竊有慕於鄉先正之所養故手録此本藏之以俟當世之君子與我同志者天順四年嵗在庚辰夏五月既望書
  皇明文衡序
  文之來尚矣而後世詞華之習蠧之故近有為道學之談者曰必去而文然後可以入道夫文載道之器也惟作者有精粗故論道有純駮使於其精純者取之粗駁者去之則文固不害於道矣而必以焚楮絶筆為道豈非惡稗而并剪其禾惡莠而并揠其苖者哉漢唐宋之文皆有編纂精粗相雜我朝汛掃積𡚁文軌大同作者繼繼有人而散出不紀無以成一代之言走因取諸大家之梓行者仍加博采得若千巻其間妄有所擇悉以前說為準以類相次郁乎粲然可以備史氏之收録清廟之詠歌著述者之考證繕冩成帖以俟後人或曰朱子嘗譏文自文而道自道者其語甚力然則近世道學之談未易非也子之是舉無乃勞乎走曰不然考朱子之云盖為蘇氏之文駮故耳至於楚詞韓文註釋校訂不遺餘力則我先正固嘗以文為意矣必如子說則是釋家不立文字之教走豈敢以為是乎
  送河間縣令孫良臣序
  濟南衛經歴臨漳孫君良臣上其九載之績於吏部課其能而言於朝得進知河間縣事其鄉之仕者以余河間人知其地為詳請贈之言固遜不獲則告之曰河間古瀛郡也領邑十有六而河間邑附郭有軍衛三其治瀕京師其部多遷民其田羡而腴其民夥而役繁盖治瀕京師則國用之來需也勤部多遷民則生理鮮田羨而腴則勢力者敓之而民是用瘠民夥而役繁則人日事乎委輸而不暇乎其他且邑附郭則郡長貳有錢榖刑獄之事必責成焉又有軍衛三則兵農雜處民無所從乎聽教令而訟滋熾非循吏有不僨事而隳職者鮮哉雖然古之人圖難於其易告之近者則其逺者可企也徃年鄢陵李君讓為邑數年野無游民庭無滯訟勢力者來則身任之而不以困民民之就役者為立科條使更休迭逸而不告瘁處戎伍間不少假而治用不擾且承邑久𡚁之餘有巨猾其間捕之而置於法者前後數十其請老而歸也貧無以家闔城士及所部挽而留之者千餘人不獲命則相率出泉布贐之一無所受民至有泣下者古所謂循吏若李君非邪良臣於李君居同鄉入太學也同業其仕也先後同官出處之同如此其政容可以弗同邪然則近繼美李君而逺追蹤於古循吏良臣能不朂之以求所謂圖難於其易者哉今郡守賈侯忠良二千石也郡倅劉侯邦寜仕河間最久亷介人也良臣徃得賢守貳其職尤易舉矣故并以告云
  送張彦質赴南京户部主事序
  余童子時從家君宦蜀時華陽人張君彦質王君良輔輩讀書武侯廟中余間徃逰焉聞伊唔聲琅然出牎間退竊歎曰諸君子勵志亦良苦使他日出有位寜肯負今日哉厥後余被召去蜀遂不知諸君子出處者十有三載成化丙戌余第進士時榜中蜀人頗班班焉雖彦質良輔於廣衆中有一面之雅然亦漫不省其誰何盖余去蜀也久又不及與諸君子叙平生歡故相昧如此今年彦質得户部主事分司南京又始與良輔相晤語方愕然知二君子者曩時廟中讀書人也俯仰今昔若有感焉則告之曰夫蜀彦質之所家也夫武侯故嘗仕彦質之鄉彦質之所景行者也矧寓其棲神之所誦詩讀書於斯其得於歆豔者必深故請以武侯之事為彦質告夫武侯之學世莫得其師傳之所自然静學之言實洙泗之緒餘大儒君子每有取焉盖静則志不分而學有以足乎已學則術不踈而才可以周於用循是而為之則上焉為人之官長而有所蒞下焉為人之幕屬而有所承殆無施而不宜矣此非彦質之所當志者邪夫以余見彦質求志於十載之前思彦質逹道於十載之後則彦質之徃也緬懐舊逰景行先哲將不畏人曰斯人也今有位矣寜肯負徃日哉
  送醴陵縣令汪世行序
  天下之治惡乎繫曰繫於相與令曰相至尊也令至卑也其勢邈然不相侔矣顧使之均天下之責毋乃非人情乎曰不民也者天下之本也相雖尊其於民也䟽令雖卑其於民也親踈者難為功而親者情易孚政易逹令之賢否民之休戚以之令豈可以易視哉故太師楊文貞公嘗恨不為令盖君子之思得民如此休寜汪世行令於長沙之醴陵吾黨之士或榮之或惜之榮之者以世行故家子起布衣為令得善地以奔走百里之人惜之者以世行之才當舉進士通朝籍不則倅一郡長一州顧乃屈之為縣二者皆非也夫天下之責令與相均吾知世行於此求盡其責之不暇而以為榮且惜者過矣董子曰守令者民之師帥夫帥所以治民師所以教民也治之遂其生教之敦其彞治教兼舉而令之責始盡且令之於民有事造於庭相告語若父子然豈若相之據髙享大其通以閽其見以刺於人扞然不相能也然則今之令患不為耳茍有為焉民豈有不𫎇治教之澤者哉迹是觀之情孚政逹其易易如此而已無賢稱民無休聲不可以言令矣今天子臨御法古畏民上圖任於輔臣下責成於守令誠以之二者天下之治繫焉然則世行今日之所勉副者亦為之而已矣進士吳肅清上舎汪汝温約鄉人以餞世行而走僣為之言且以喻夫世之不足於令者
  河間府志後序
  河間郡守太原賈君忠及其倅寜夏諸君廷儀取郡志梓行而走書京師請敏政序其後敏政邦人也不可以辭則為之言曰河間為郡在前代廢置不一至唐宋為邊州當河北三鎮及五代宋遼金元戎馬蹂躪之間兵燹交馳文獻滅裂杞宋之徴盖使人有不勝其追惜者焉迨我文廟定都北京而河間為畿郡承平既久文物日滋於是二君子始得修復故事為志以傳夫周官小史掌邦國之志則郡之有志尚矣盖為人上者於凡所部之山川道里民風土俗與夫人材物産有所不知則無以考求其跡施於有政而成治功此河間郡志所為梓行者也或乃謂英廟嘗命儒臣修大明一統志分賜在廷書坊既以摹本翻刻則列郡之志可廢是大不然夫一統志天下之書也其法畧列郡志一方之書也其法詳畧者非簡詳者非贅可相有而不可相無者也然則斯志之行豈徒以飾吏事夸美觀而已將使夫行部之臣筮仕之士不煩於詢訪咨諏而一郡二州十六縣之事舉目可以盡得之由是而出治無難焉則二君子有功於斯郡大矣賈君守河間八年威行惠流治益閒暇而諸君贊成此舉之力尤多其同寅者亦皆淑慎自持故議以克合使數百年之闕典於是而備其視世之汲汲於簿書案牘之間者其相去顧不逺哉志凡二十巻本多挂漏譌舛敏政不佞為之慱采羣蒐重加訂正凡古蹟山川人物詩文之類彪分臚列頗詳整於舊云
  送南京工部主事金公器序
  成化壬辰之冬金公器以工部主事考績來自南京倡為同年友之會會者百十有四人以嗣嵗春正月多賜假乃以上元後一日畢集於朝天宫之東堂結綵署其門曰瀛洲佳會而教坊又盛張樂以佐酒酒半羣起謂曰非公器則兹會有弗成因舉觴為公器夀薄暮方歸騎從塞道道旁觀者咸嘖嘖歎賞以為衣冠盛事噫公器之意豈徒然哉會以友名是必有道焉夫丙戌之春同日奉廷對者三百五十七人七八年來或物故或以事去或宦走四方者强半在朝者亦各有職事之拘雖同舎郎嵗不三四見今乃與諸君子為樂於一日之間而晤言於一堂之上則豈直杯酒之足樂乎是必相責以善使相顧無慚色則庶幾斯㑹之不辱而友道成矣且諸君子為給舎為羣察其亦有敢言以折憸壬者乎有朋昵以摧善良者乎為署郎為百執事其亦有清恪以保名節者乎有苛黷以隳官守者乎是是而非非則庶乎後㑹可尋斯樂可繼不然其有能靦顔頳頸以自列於樽爼之間者哉公器之意殆出於此若留連光景以為好事之舉則友道無所藉而斯會不足齒矣敏政在榜中年最少無善可稱而辱為諸君子所不棄使執筆為公器南還之贈故序其事以道其行公器吳江人𨽻籍京師倜儻有才畧蚤以事忤權貴人毅然不屈至今談者尚之
  送吳思齊還治遼州序
  國朝之制凡仕者三嵗一考三考則視其殿最而黜陟之然三考之間惟再考為難仕之初鮮有不自立者故一考率得書最於有司至於再考則以為宦成矣其心不能無少緩以肆亦或有技止此而力不逮者於是乎前不足於人之初望後無以為明陟之地舉其有而并失之故凡仕者慎焉吾友呉思齊知遼州六年矣書最於有司如其初其西歸也鄉人餞之而請余重之以辭夫并晉之土勁食其土以有生者鷙而難馴而遼大州也思齊以江南諸生處其士民之上言如不出諸口而令無不行也身如不勝衣而頑者化暴者革部使者以為能羣試之而書最於有司者再夫豈掩襲而得之者哉是必有道焉思齊以淑慎自持少而壯如一日故無緩肆之𡚁安儒者之分不分其力於他道故無不逮之恥以無所緩肆之心而加以可逹之力守其道久而不渝雖終身可也何有於再考雖服於大僚可也何有於一州陟之明之不足為思齊道也鄉人之餞者刑部主事謝恭而下若干人
  送内兄林文秀之官淮隂序
  内兄林文秀與余同學詩於家君晴洲先生時先生參政於蜀余與文秀侍行道荆江泝巴峽以逹成都凡途中山川古蹟先生必命題以試吾二人吾二人者亦思盡天下之大觀以昌其詩故在峽中每每攀蘿葛上峻峯題名峭壁之上或跳石弄水於奔川激流處相與為不經人道語嘗記作巫山十二峯詩余語不能奇因竊兄者以為已有相與爭笑不已時雖未知詩之工拙然自以為有足樂者其後余被召來京師文秀亦束書歸耕瀛城之南不相見者數載天順末余謁告歸省晴洲先生於金沙嶺之别墅文秀乃復相余行馬上時時説舊事數日不了時深秋曠野天長木落頗快人意既出瓦橋關過䧺縣余與文秀因馳馬遊鄚州古城上有騎而劍者數人羣僧荷殳擁其後文秀以為暴客心甚恐余時獨挾三矢躍而出適有奔犬起叢薄間客與僧相謂曰公子能追殪之乎余控弦應聲一發而斃客與僧相顧愕眙散去文秀偉余因口占一詩後余每思壮遊盖未始不徃來於懐也余舅氏既棄官安東而文秀家益落數益竒乃欲就升斗之禄以為養親計時太守賈侯召試之案牘文秀曰僕安能事此願試一詩賈大驚異試以冬無氷之詩文秀舉筆立就乃得為宣使大寧都司大寧多武臣不識好惡獨見文秀能詩乃禮之不敢後用是文秀安為之下者三年始得上吏部為驛令淮陰夫以文秀偉然長身生北方兵革之地人識字以為難而獨以詩出其羣則其通名天朝以躍馬食肉於此豈曰幸哉文秀既戒行李出都門余因與之約曰第他日復得謁告南歸子當市柳魚豆酒坐我皇華館上呼取伶人作韓王孫受辱戲劇相與大醉十日然後放巨艦入清河下長淮問古戰場及騷人釣遊處相從賦詠以尋舊盟慎勿以謂余方奔走舟車之下求盡其職寜克從子嘲詠風月留連光景作少年郎邪酒盡告行書以為贈
  夀吳孺人序
  子之於親盖無所不致其極而稱夀則其大者故觴斚不足以盡歡歌舞不足以養志幣帛不足以將誠惟文字可以揚厲徳善有古詩人頌客之至情說親之道於此為盛然士夫間類以之為虚文不屑為豈以請者多而作者厭乎夫稱夀孝之大者而厭其多是惡天下之為人子也故凡有以夀文請者不肖未嘗不欣然應之無難辭推已之心知人之我同耳淳安諸生吳君禮之母方孺人夀七十而加健因與其二兄祥裕及其友生盧鴻輩謀所以稱慶者乃走書其從弟監察御史祚外弟禮部主事邵君新於是兩君過余乞為之辭余不及識吳君而獨重其孝則起請孺人之為人曰孺人故宋蛟峯先生之孫嫁處士吳本輝父本輝父棄世二十年孺人不為竒絶之行而家庭間為子者不悖為婦者不妬為僮僕者咸職其職而不敢肆人以是賢孺人兩君又各言孺人教愛之如已出且黯然以不克親拜堂上為歉夫子之當孝常理稱夀常事獨從子之於從母率以為䟽矣而慕之如其子其親戚子弟又加逺矣而慕之如其從子其子之友生異姓矣而慕之如其親戚子弟吾以是益知孺人之賢夫賢者有後孺人之兩子皆克家而又有才行如季子者他日起諸生與御史聨歩朝行以底於顯親揚名之孝則孺人享禄養以介夀祺方自兹始孺人始生之日在嵗之秋九月二十九日余不能製新詞畀舞童歌以侑觴竊聞之閟宫之詩曰俾爾昌而熾俾爾夀而富黄髪台背夀胥與試又曰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萬有千嵗眉夀無有害余不敏敢以是為孺人敬誦之
  送晉寜州邵醫官序
  鄉貢進士王景陽開塾於太師李文逹公家間道其鄉人邵景暉之醫學公子尚寳司丞士欽及其二季士敬士貴因樂與遊且諗其醫之良也又以道於余余方思識其人而景暉受薦起為典科於晉寧州醫學去矣士欽相率來請一言贈之行嗟夫天下之事未有不資於學而能成者百家衆技必有師焉而今之公署在天下以學名者三儒也醫也陰陽也儒之學自三代已然醫與陰陽二學肇於宋而盛於今國朝置官與儒學鼎峙夫二家之學在周禮曰醫師在書曰羲暨和盖儒者之學非百家衆技之所謂學也儒者不得而專攻故使良者為之長率其徒以相守令而治民焉其任雖卑而責則重矣盖禮義乖則民之俗也漓疾疢興則民之生也弗遂寒暑紊則民之業以隳三者之教行而治道成故曰二家之學非百家衆技之所謂學也夫道徳性命之理六經載之醫與陰陽之先其所以察脉理而知受病之源測𤣥象而得運行之度類非神聖之士不能以前知特後之學者泥其迹不察其理故世以百家衆技之流目之而為其徒者亦安處其名盖二家之學失其職也久矣晉寜於滇為屬郡而景暉之父故為醫學師景暉世其學且世其官盖庶幾所謂良士者夫滇在京師萬里外其地與夷獠雜處國朝以來禮義之漸洽視内郡而况於醫乎吾見景暉之教將大行於一州而逺人𫎇其休也余故學於文逹公而景陽又於余有講學之舊亦深慨夫儒者之失其職而無以自振也故以學之說告之
  文母王宜人輓詩序
  輓詩之作何昉乎左氏之歌虞殯荘生之紼謳古樂府之蒿里薤露皆是也然考其實乃當時送葬執引者聲之以相其力耳顧近世為之者異於是憫其人命之不淑則近於黄鳥之詩本於人子所追慕則近於蓼莪陟岵之詩頌彼之善寄此之哀雖不相知可以請託為之習於見聞遂成故事不如此則人且有無所用情之譏盖士夫之告哀乞詩類於俗人之飰僧追薦勢不能自已也户部郎中文君志貞奉其母宜人輓詩一帙過余泣請曰詩必有序余讀而悲之曰此亦可謂用情矣夫古詩幾三千篇孔子刪之存者三百有畸而致哀於人追慕其親者僅一再見又每不過三疊六疊而止焉盖如此其慎之也慎之故足以昭當時訊後人而近世為之者動輒累十百不止徵之累年不足借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則亦何其詞之費慮之周一至此哉蓼莪陟岵之詩人子所自為未嘗借重也黄鳥之詩得諸其國人未嘗出於大人先生之口皆孔子所不棄則人固實有善之足貴乎宜人姓王氏世家山東徙陜蘭邑之東川既嫁從其夫君子謫戍凉州中嵗而歸晚就養京邸受封恩年六十有六以卒葬蘭之華林峯下本其為女若婦若母皆有善聞其鄉郎中起進士為行人至今官其顯揚之業固將有出於此帙之外者雖然此豈不猶善於世之飰僧追薦者哉
  送方君引
  方君秉彞歙諸生也少從鄉先生學春秋學成赴南畿秋試屢弗利而年益茂學益䆳會其家有尺籍死無繼者有司將逮君而儒生從戎者令當送試其才否罷遣之君持牒走京師兵部請就試文淵閣閣老彭安成先生才君君乃得釋予與君家同郡竊為之嘆曰周禮凡國子遇兵甲之事則授之車甲合其卒伍置其有司以軍法治之夫周盛時如此而况叔季乎於國子如此而况郡縣諸生乎惟我列聖以文教𢎞古之治恒患人才之遺故於儒生曲成之如此方君不已大幸哉詘伸者數之常也君之去此其必翹然出羣以上副朝家涵煦之大恩乎然則今日之詘固後日之伸兆也君族兄貢士良弼與余善故輒書此以為君之歸
  洪氏族譜序
  知鄭州徽人洪君寛奉其世譜一帙請走序其前曰將板行族中庶其所藉而不朽也洪出共工氏受封河内之共城子孫推夲水徳之緒加水於左世望燉煌在唐有諱經綸者徳宗朝為河北黜陟使議罷方鎮兵左遷宣歙觀察使自下邳徙婺源之官坑徽之有洪盖始此觀察七世孫鈸又徙休寧之黄石鈸七世孫中孚宋進士龍圖閣待制贈少師徽宗時嘗諌伐遼忤内侍落職致仕待制五世孫大六再徙歙之西南境因姓其地曰洪源則今洪所定居也大六十世孫伯祥自號洪厓老人元至正中與其弟震為洪氏木本水源録序而藏之鄭州上距震盖四世矣然自洪厓兄弟剏譜之後子姓益蕃為世益逺而舊編之傳者日益譌於是鄭州又復定為今譜凡若干巻洪厓之譜有鄉先生唐仲實及史官徐旭之文所以叙譜之故畧已盡之然走獨念徽之洪氏自唐至今視他族積久彌盛亦有二公所不及言者夫唐之亡成於方鎮宋之分裂始於伐遼而觀察待制兩公獨於其時慨然以天下為念不恤强臣巨閹之害已而言之君父雖其言不行而守官之正謀國之忠建事之勇萬世如一日也其子孫之盛且久不有自而然哉是則斯譜之行豈直叙親踈别真偽所以不忘前烈而廸其後之人固鄭州謹嗣葺之意也鄭州起鄉進士自桂陽徙治鄭皆有賢聲子逺亦舉鄉貢進士而鄭州故與走之宗兄同知汀州熈有婣好知洪氏者莫如走也故論其世而以兩公為首稱使後之觀斯譜者有考焉
  贈廣東按察副使張君詩序
  廣東凡十郡七瀕於海一居海中環其境諸蕃相望而倭人最慓黠難制朝廷為設按察分司於海上副使一人奉璽書以巡視海道為名一方安危隠然繫焉用失其人必且僨事故擢任之際徃徃慎之吾友華亭張君汝欽之赴兹役也同年友一十人約賦詩道其行退余為之序廣東大藩水陸之交警備甚嚴三司皆治廣州而按察又分五道各署印以糾諸郡獨海道上下數千里責之一人然比年以來倭人出沒最少而猺賊弄刄於谿峒之間無虚歳至於焚縣治逐長吏俘戮其子女屢勤大將出兵攻之稍靖矣而復熾此其故何哉危者平易者傾理之常也汝欽長身玉立性敏而志鋭自翰林庶吉士為監察御史出按滄濟荆湖之地不縱不刻所至𤍞然有聲焉海道一事固優為之雖然巨浸排空戰艦如林以孑然之身日虞㓂至而圖其成此水道之所以長安也谿峒不險於海猺賊之慓黠不勝於倭人然事未至而議之甲可乙否有事相顧莫可與當者此陸道之所以多危也夫廣東偏師屯境上至今不觧其勢殆有可平之漸而海道之無虞也久矣易曰無平不陂無徃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汝欽徃哉服金紫食大夫之禄日坐行臺兵民環立以聽乎教令豈可一日而忘艱貞邪謹自治勿恃其安而毁於盈事之渉利害者亟罷行之使海波不揚戎備閒暇島夷聞之不敢乘其隙素餐者望之有儆焉則豈惟無負其平生與今日慎選哉福禄日臻誠有如易之所云者矣諸君子詩多致愛助之意而無留連光景之詞固將有可傳者不待序也
  送范邦祥知嶧縣序
  徽之貢士范邦祥以戴氏學凡七上禮部舉進士不第既入吏部銓其下邦祥者類得府上佐及州長而邦祥僅得為嶧令又逺去其鄉數千里於江之北徽人之客京師者重惜之因相率請余為贈别之辭嶧山東之縣也秦漢帝王率嘗逰其山之下刻石頌功或道海上求仙人以徼永譽而逞其大欲計當時扈從輿馬紛然交於馳道供億之需百出而嶧之士民奔走服役轉竄死亡為之令者亦疲於事上日虞罪責雖有子惠循良之志将安所施方今聖天子端拱於上無盤遊生事之好四方靖謐不特一縣為然然則邦祥去此而綰黄綬為郎於大府之下以今百里之人所據者儼如古子男之國謂非聖天子之明賜不可也而又何重惜之有雖然古之善治不過富之教之耳三五年來山以東非水則蝗疫癘薦興郡縣之間十室九空村墟蕭然至於無人此豈君子可樂之時邪邦祥徃哉尚旁求舉措之蹟使饑者得食蕩析者反其居而病者無夭札之苦然後乘國家閒暇之時進其諸生相與推明孔孟之遺書而復行之俾嶧之人忠信長厚無盗無訟以還鄒魯之舊此則余所重望於邦祥者餘不足道也
  送太學生于君還鄆城序
  我朝准先代之制士必養於郡縣學升於太學以次入官盖儲之有素而後任之得人也余獨怪夫近世士不知所自養凡在郡縣者恨升太學之遲在太學者惟恐出之不速故未升則上粟馬以求進甫升則投牒吏部願就禄學官甚哉失其所以為士者夫士之居學其猶農之在田賈之坐肆乎農蔑其田則餒賈厭其肆則貧士疾視其學則為棄人士之在郡縣學所讀者先王之書所友者一鄉之良士無耕耨貿易之勞而有弦誦之樂一日居之則修已治人之業有一日之長其上太學也亦然且所與遊者天下之士歳考月計而吾之業鮮不成矣顧皆僕僕然有濡滯之嘆幸而去之動色相賀是何所見之與農賈異邪于君本深鄆城世家為縣學弟子貟以所業尚書赴山東鄉試者屢矣每赴輙不利於有司而業益精成化丙申始升太學其同升者多願就禄學官君笑曰方將受教於人而强為人師士之恥也乃謁告省親東歸噫若于君跡其心顧豈可以今之為士者求之邪國初太學生逕授京秩而進士多外補凡試禮部未第者増廣諸生不得入太學太學之重如此正統以來斯例漸塞由是科目重而太學輕假使人皆好修如于君則世烏敢有輕太學之士者哉惜乎蘭茝之一二不禁蕭菅之千百也于君之歸奉親讀書其所養益厚必且大成於科目之間以副上之任使抑豈僅為一鄉之良士已乎監察御史佀大器亦鄆人余同年進士也素厚于君請余文以為君之别大器之友即余友也故不以辭
  贈兵科都給事中章君序
  給事中非言官也唐宋之制給事中治門下省佐侍中詳命令封駁章奏别有拾遺補闕司諫正言謂之言官其治曰諫院我太祖髙皇帝罷言官而毎著之令曰凡朝政缺失軍民利病許諸人直言無隠大哉王言其視唐宋之淺謀狹制盖萬萬矣國朝給事中設科六有長有佐其責愈分而職愈専然今之人見給事中猶曰言官其自諉亦曰言官予恐責之者非其罪而自諉者無當也鄞之章君元益天順中與余同領京闈鄉薦成化初同舉進士同教養於翰林元益長余四歳磊落䟽闓余兄事之余承乏史官而元益擢兵科給事中朝夕敬共以求盡其職而竑論崇議見於設施者士論徃徃以為得體既進都給事中凡同年者又皆喜以為吾榜得人而鄞士之喜尤甚於是刑科給事中盧欽玊刑部主事楊志仁來請余重之以辭余於元益交久語熟盖無可為辭然余所以敬厚元益者寜有已乎夫内科外部實相對峙雖禄有崇卑而其責常均矧兵國之大事固難乎其為長矣今之仕者為寮佐遇事則曰有官長在吾何能為至於為官長將何所逭其責哉上嗣位以來屢勤兵於四方雖不旋踵帖然無虞意所以弭之之術尚有所未盡也元益嘗佐兵科有聲矣今為官長焉其必有以審處乎此語曰有官守者盡其職有言責者盡其忠今之給事中固非若古之言官有專職然令許諸人直言無隠則夫職之所在法無不得言者合羣議而告諸朝布之天下偃兵息民以輔成今上垂拱之治余寜不有望於元益也哉
  贈鄧州守禦千戶黨侯序
  天下武官自開國靖難兩功之後有事於四方則以㨗進者千萬計由是衛所之上多者數十少者十數蠶食其下戎政以隳徃時天子用廷議詔簡汰武官拔其尤者為軍正衞三人所一人俾之綰章以治事餘不得預三歳則聽行臺守臣覈其稱否為進退焉冗貟肆虐盖庶乎鮮矣成化十有二年河南鎮守中貴人暨巡撫巡按者籍其所覈軍正官於朝盖河南一都司所𨽻八衞四十餘所進者若干人而鄧州守禦千户黨侯隆居其一侯陜之甘泉人世為將家自其祖父以靖難功至千户侯謹嗣之率其所部練於京營有年矣士卒甘苦軍務弛張閱知之甚稔其膺遴選殆可謂無負者與所悉寓治衞中有事可仰成於上諉辭於下鄧州一所雖附南陽而軍於外以守禦結銜其勢儼然與衞敵專行獨濟無不可者然則黨侯舉措固將繫一州之重輕也哉鄧於前代為重鎮地瀕襄樊山川阻修劇盗徃徃生其間朝廷一遣偏師問罪必先駐鄧故為鄧也難邇者天子命大臣行要害立官府綏流人為久安之策鄧之易易盖自此始矣雖然古語云太平不可忘戰侯勉哉慎隄封恤士馬戎政之渉利害者罷行之使一州晏然兵民胥悦則豈一得之足慶將三歳之覈亦孰能易之侯勉哉鄧之仕者相率請余言為贈余外舅鄧人也故不辭而與之言
  贈工部主事吳文盛序
  世有謂文學不足以得士者非通論也余觀兩漢之人鄉舉里選雖若無事於學至誦其所著述皆平實可法大抵人必深於學學必本於經故見諸行亦有所據而不悖今之所謂學者何學哉以詞翰之工拙為髙下遂使經生不齒於才子士習之不迨古有由然已吾徽之人於所謂詞翰者類出列郡下惟舉於兩京上禮部者率以一經占首選盖徽之為郡自朱子以來儒先輩出經學之漸被者久後生小子口誦手録者不雜於他岐故也若休寜呉文盛其一焉文盛之春秋有聲郡學成化辛卯以是經舉南京鄉試第二人壬辰魁禮部會試主司皆録其經義式來學廷對賜進士出身值外艱而歸丁酉服闋乃授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出莅淮安清江浦河道云文盛為人恂恂儒者若不勝衣至扣其所得亦霈然莫能窮雖性和易人樂親之家居三年未始有私謁盖非深於經者不能也彼施施然驕其詞翰之工於人實足以暴其浮藻耳其中豈必有本哉雖然詞翰之工拙不足計而近世乃復指談經者為迂濶甚矣乎士習之陋也窮經將以致用春秋者聖人之用在焉文盛㓜誦習之今壯矣是非舉措如辨黑白數一二推而行之豈不綽綽然有餘地哉矧簉屬列部有不能事事者多借上官以自諉文盛之去此也本之以平生之學加之以獨任之力將賢聲翕然起於淮之壖矣振華履亨必兆於此淮南北徃來之通衢也吾願與鄉人士之客京師者拭目焉
  宋遺民録序
  余嘗讀宋王鼎翁謝臯羽唐玊潜三子者之事而悲之且名不載於史而其平生著述兵燹以來又多淪喪獨其倡和稱述之間見於諸家别集中者猶可考也齋居之暇因褎輯以傳而附以其一時意氣相與之人為十二巻題曰宋遺民録序而藏之曰嗚呼甚哉宋待士之厚而獲士之報如此也江南北矣帝子臣矣勤王捍難之卿相擄且死矣而三子者皆布衣為文丞相客初未始都髙爵享厚禄也乃獨拳拳思宋之不置或欲死其主於方生以成其名或欲生其主於既死以暴其志或欲存其廟食於既亡續其王氣於已斷以求盡此心而不負其主天理民彞藉之以不冺焉夫然後知宋貽謀之善而士厚報之可以為有天下國家者鑒矣吾嘗見前代亡國之君暴虐備至其臣有駢首就戮甘九死而不悔初未始繫於國之貽謀焉者誠以君臣之義截然有定而秉彞好徳之良心不容已也然亦有以其綱常之身與其君父之國委而與人以偷生茍活倖富貴於一時且自以為得計者雖本諸其人之知愚賢不肖而國之貽謀亦容有未盡耳此秦隋之君一經敗亂即如潰𤓰不可復救而靖康之末忠臣義士死者接踵又相與維持立國至於百五十年之久國亡主執而猶有如文丞相者挺然以其綱常之身百折不屈就死如歸以明大義於天下後世而三子者之志於是誠可悲矣至今言者每以其名不載史為恨然余嘗竊觀三子者之事而得其心矣方其運去物改之後徬徨徙倚於殘山剰水間孤憤激烈悲鳴長號若無所容其身者茍可容力就白刄以不辭環而視之非不自知其身滄海之一粟也而綱常繫焉故寜為管寜陶潜之貧賤而不悔者誠有見夫天理民彛之不可泯者然跡其平生則亦將求以不負此心而已豈必人之已知也哉而其志則已光耀硑鍧於青天皎日之下雖歴萬世光景常新不與海桑而俱化矣固非若世之淺丈夫建尺寸之功必待銘之鼎彞刻之琬琰而後名可永也由是觀之夫三子者豈以史之載不載為加損者哉區區孤陋每摭拾其殘編斷簡而伏讀之其言勁如風霆煒如日星而黍離麥秀之感溢於言意之表殊使人不能終篇固以毛髪上指涕泗交頥如見其人於九京凛有生氣欲從之㳺而不可得也矧夫一時相與者又皆慷慨悲歌之士或倡和焉或稱述焉皆足以起人心之忠義振末世之委靡百代之下讀其文想其人將必有任天理民彞之責於一身而與之㝠契神交於百代之上者矣然則有天下國家者可不鑒於此哉編之末復附以元主為宋裔之説一本諸故老之傳聞參之史傳之豋載卓卓乎可以信後世而無疑盖又將以慰夫三子者不忘宋之心於地下而宋貽謀之善之報亦於是乎見焉









  篁墩文集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二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三氏學録孔君序
  成化丁酉春衍聖孔公上䟽言三氏學官闕員族人公璜有行有文請注為學録上京師吏部以聞詔可公璜字輔文宣聖五十八代孫也治任東歸凡姻於孔氏者醵而餞之又過余請贈之言謝不敏不獲則告之曰聖人之言具在方策學者所共習也雖得之有淺深小大皆足為教養之資顧余之蕪陋縱强之有辭亦輔文之所前知者矣將何言仰惟我列聖於宣聖之宗子世胙為公開府置官屬得自辟三氏學其一焉學之為師者不考績為諸生者不貢試優游卒歳視諸王府近世始更著令考績貢試比於郡縣學提學按察官得臨之盖因時制宜勢不得不然則今之為學録者視昔加難矣且郡縣學之師徒誦法孔氏云爾非其後之人諸生亦雜出於兵民子弟不必皆聖賢之裔或一不副其職人尚得訾議之曰非孔氏之徒也而况輔文乎如使聖賢之裔有一之違越禮法學行後於庸衆人則人責備其師矣又况主鬯者聞其賢而舉之則夫酬酢事變周旋禮文固將挾之自輔以求立於無過之地不思其難可乎輔文之考經伯正統中為學録曾祖克堅仕元逺祖頴逹仕唐俱為祭酒而安國仕漢為慱士皆師儒之官其聲光播於史牒家乘者炳如也輔文淳行篤學雖漸漬乎其先世者有素是職之舉無難焉然未可以自足也踵芳邁烈由考而祖又上之以闖於頴逹安國之堂奥使禮庭之訓勃然一新於鄒魯之間斯下無負聖孫之推薦上無負明天子崇儒右文之優渥矣經不云乎惟斆學半此贈言者之意也輔文勉哉
  山川鍾秀圖詩序
  新安山川甲於東南而婺源又一郡之勝晦菴先生文公朱子之闕里在焉初文公父子生時有紫白二氣出家之井中宋號曰虹井建亭其上其後韋齋因仕而家於閩迨元至政暨國朝洪武有司皆請還其子孫一人於婺源俾奉祠墓曰湛者距文公八世矣用長子檼貴封户部主事檼起進士歴浙江都轉運使景泰中詔禄朱子後於是居閩者曰梴世為翰林五經博士居婺源者曰楙世為國子生楙於檼梴兄弟也歴餘杭永年丞兩𣲖並顯於時而推其慶之所繇來則婺源其祖也考之朱氏家集韋齋常以紫陽書堂鍥其印章紫陽盖新安之名山又聞之長老淳熈中文公歸展祖墓慨然思返其故廬因挾西山蔡氏與俱蔡氏雖精於堪輿之説而實則閩産力勸文公還閩則二先生平日眷眷於新安之山水可知已噫大賢君子之生其身繫天下後世斯道之絶續其後之昌否皆天也豈悉假於一郡縣之山川哉然尼山禱而得宣聖有賢嗣人世不失爵則地之靈或相之亦理之所有者吾以是訊井虹之説焉雖然陟降於廟庭行視其丘壟使觀者指其父子兄弟紆金拖綬相望於松楸爼豆之間而曰斯山也斯川也其秀之所鍾如此則未也賢者之後固有在彼而不在此者夫朱氏之言著於書而行傳於史天下後世人知誦習之而况其子孫也哉矧簿尉茶鹽之職二先生皆嘗為之迹其舉措無非道之所在茍為子孫者言行不失其世守則豈惟名位之進足以榮一時將赫然增輝於故鄉山水而大賢君子流澤之長所以出乎天者愈可徴矣湖廣按察僉事汪君希顔於朱為婣家既作山川鍾秀之圖以贈永年又託諸公賦詠之而以走新安諸生也請為之序
  送孔君廷佐知環縣序
  環於前代為邉州宋至以重臣開府控諸路以扞夏金國初天下平一西土歸於職方乃易州為縣属慶陽盖自是令於斯者晏然與其民相忘號為善地中世以來有敵騎潜於河間入我西鄙而邉人燕安敵稍得志以蔓於内地若環則亦嘗有小警焉𣙜募既興奔走不暇由是繼令者始以環為難今天子嗣位十有四載屢勤兵於闗陜諸將遂以㨗告而敵益衰環益壮鄧之孔君廷佐以諸生待次吏部而得令於環余與尚寳丞李君士欽皆於廷佐有葭莩之好則相與慶其行曰甚矣廷佐之宜於環也何哉業本於世守而才成於積學廷佐之先家靈璧其曾大父烏舍府君從髙帝起江左自將五千人北渡取鄧州而城之創宫府綏流人戢羣盗掌兵民之政者十五年後雖去之而鄧人懐惠禮其子孫之留寓者不衰廷佐在諸孫中翹然秀頴得諸其家者既深而又發跡庠校通經術友國士以充其所未竟使環如昔者之難且將易之而况戎馬載旋河外無事治環之蹟固有不煩於旁求逺睨而得之者矣雖然居安思危相古所戒廷佐徃哉劭農飭吏之餘按行其山川與其故砦遺城之下進其父老以考知前代扞守之宜暨我朝更化以來治狀難易之故凡事力可及者罷行之其大者或專逹或舉以副行部者之周諏使因廷佐而有取焉以福環之人則究其所施以無媿於祖武者將不止乎一令矣廷佐勉哉
  贈覺義祖庭上人序
  我國家董正治官於内外文武諸司悉准古制又以釋老二氏前代處之無定法而禄其徒也無定貟故或尊禮之太勤以至於速咎或偏重之升彼抑此使不相能之二者皆非也於是定京師置僧道二録司𨽻禮部秩視六品又置僧綱道紀司於諸府二正司於州二會司於縣並𨽻二録司俾率其徒事其事以自别於齊民盖髙帝之仁如天地之覆載雖荒裔之逺外者思有以綏之俾無一夫不獲其所而况老子中國人釋氏之先本慕中國而來者乎故不問其説之何似一切以官府處之由是二氏之徒得相安於徳教之下而無過寵之虞偏重之厄者我髙帝之仁也祖庭上人良家子不樂昏宦而從釋氏者游其師曰翠岩仕為僧録右講經翠岩之師曰本宗仕為僧録左闡教皆以能官名於時上人既得衣鉢之傳遂出游四方廣其見聞以求所以嗣其二師之業者既乃浩然返於京師於時御用太監傅君方肇建大刹於都城之北西湖渠請於上賜其額曰廣慈又特薦上人為僧録右覺義使兼住持上人於是可謂能嗣其師之業者歟雖然正會率其州縣之僧以聴於綱綱率其府之僧以聴於録猶令率其民以聴於守守率其民以聴於中朝之大臣也其秩雖甚懸絶而正已率下以求盡其所當為則皆然已反是豈有不干憲於官府者哉上人朂之仰思我髙帝之仁以無替上之寵命則庶幾乎有光於所師而不忝其所舉者哉錦衣户侯趙君廣本太監公之客將而余赴兩試之館人也將合所知者以慶上人固請余為之序
  送湖廣布政司參議林君序
  今之升朝官惟戶部所理諸場廪帑藏自京畿以逹四方其事比諸曹為繁難子部十有三計官屬常五六十人其轉遷比諸曹為濡滯故仕者憚居之居之而有成績被顯擢則其人可知也以余所識若林君允吉其一人焉允吉以一經試魁其鄉既而舉進士為工部主事天順中覈羣工於荆湖荆湖之人稱之至今其在户部自主事進員外郎中課其績盖二十年矣部長貳任之不疑而寮宷推遜之無後言其有所歛敬通融終其去而下人罔敢嘵嘵者其為人如此成化戊戌之秋吏部舉之遂拜湖廣布政司右參議奉璽書專督區賦焉盖吏部之不忘其前政也者懼朝廷用枉其才也允吉將陛辭就道其同官主事任君文遂合鄉人出祖之請余言為之贈余觀布政司古方伯之任自使以下皆尊官然其徃莅率以部牒行惟兵馬食貨繫國用之大者置官專領則特降敇以告諭其人焉盖重之也昔文王罔攸兼於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而尤謹於吉士之求憸人之戒我朝之任法與人盖體諸此然則允吉之膺慎選其不思有以副之可乎荆湖地數千里視諸司最大又多羨腴之田其民樂土而厭他徙獨其西南境二廣貴州者屯控蠻之師西北境陜雒者多流人其間盖不能無坐食之費轉饋之勞則起而為之所者非允吉乎其誰属之允吉閩人外若長厚而内亷隅處事精覈其於職務之難易繁簡與其進之遲速小大盖無容心焉久矣其去之荆湖固當益修其平生堅其守宏其施以不隳其舊望而卒有以副乎上下也他日績成而來加再命三命之寵焉以増輝其鄉邦而成余之論亦固有可以前卜者哉
  贈同知徽州府事張君序
  同知徽州府事張君拜命之明日余徃𠉀之國門之外之寓舎君留欵焉語馴而色温心竊幸之曰豈弟之君子也我徽之民庶幾其有瘳乎時通政參議李君和在坐屢顧余曰張君昔判我彰徳其政也不亟以困民不徐以廢事彰徳之人頌之至今今去而佐徽子郡之幸也敢竊以為賀又明日行人洪君漢與徽之仕者相率而過余曰漢嘗奉使道出黄州識張君盖及其境則士民相與誦其倅之公平漢謹識之今起而佐徽我郡之幸也敢請所以賀余不敢當曰我聞張君之治彰徳也巡撫都憲廣平賈公上其政於朝其治黄州也巡撫都憲太平吳公江右劉公又相繼上之盖更兩任踰十年前後不易其守故吏部長貳重其人奏其最加大夫之命焉以幸我徽人則張君之功名固已升諸廟堂通於天子可以聞四方為後勸其賀之也亦奚假於余言雖然我輩皆徽人也若徽之詳則豈非張君之所欲聞者哉夫徽南畿之一郡耳僻處萬山之中非往來通逵無迎送之擾征役之繁其四民各安其業而良賤秩然有等差無游惰之習陵犯之風若上之人以無事臨其下則下之人以無事應其上而徽之政成矣失繁簡之宜篾良賤之序一切拂其下之心以求異政則徒見其紛紛惟日不足而曰徽不易治此豈徽之罪哉張君連治二劇郡有聲焉其何有於徽而我軰獨不能自已者愛助之意也張君其終聼之君名英字廷傑陜之金州人其先君子嘗為浙江都司都事君侍學焉遂以鄉貢進士入仕而後此名位之來者盖未艾也
  東谷遺稿序
  東谷君死西事之又明年余從其壻錦衣指揮使孫璉求其平生之稿得所謂五雲漫稿風雅遺音蛙池鼓吹演雅秋聲東谷集者若干帙大抵皆零落之本也云自其家東歸時失之而又間亡於借者之手故所存止此以余平日所見東谷詩文之可傳者盖多不在焉其亦有可惜者矣臨巻憮然為就其中詮擇之得諸體詩若干篇文若干篇釐之為十五巻付錦衣君與東谷繼子府軍衞鎮撫齊俾刻以傳未幾兩人者相繼物故鎮撫所生父𦙍嗣東谷之母弟也來自江南為即其工焉余觀東谷君邁徃之氣髙世之才當其抵掌䧺談奮髯長嘯謂世事無足為者固自以為一代之人豪矣而志卒不遂以身徇邉於此盖有遺恨焉豈獨以是稿為輕重哉或乃以東谷之可傳者在此而不在彼何也豈旁觀者有定見而厚善者固有所不知邪雖然是非不定於身後而尤有望於千百世之下則其人可知已余於是盖有感焉東谷姓湯氏諱𦙍勣字公讓濠梁人故開國功臣東甌襄武王之曾孫初用周文襄公薦入京師又有胡忠安公薦迎裕陵於沙漠晩受知於李文逹公歴僉都指揮事充參將守禦延綏西路以終
  椿萱齊夀堂詩序
  人生之最可樂者盖莫如具慶若既賢且貴而又偕老於一堂之上不尤難哉元楊仲宏夀饒國吳公之詩盖具有此意味其詞想其人亦可謂善頌者已三山林太史亨大析其首句十四字為韵與搢紳大夫各為一詩以夀户部員外郎葉亨叔通之父母莆田呉太史汝賢又總十四韻為一詩離而倡之鏗乎其金之始也合而和之戛乎其玉之終也諸君子其又可謂善頌者哉叔通之獲是詩也將萃為一軸馳歸為親夀以詩必有序請余為之叔通之先徽之休寜人迨其祖始以客遊而家於閩故登科之記猶署其籍曰休寜云余家亦休寜也與叔通相識於京師而知其世之詳盖叔通之父仁甫君最孝友嘗追慕其親作官林風木之圖人重其志為詠歌之嚴事其兄凡資槖能少取而多讓然愛育其從子與子埒無厚薄也别墅之間有古松數株引泉作磵徜徉其中自號松磵道人其髙情逸韻談者尚之而其配林君復以敬正慈淑之徳佐成其家盖凡閩之為父母者有不如志輒相與歎曰安得有賢如葉翁林姥而家之不淑者邪其後叔通以進士歴官户曹當成化乙未之嵗用考績書最恩受敇封父為承徳郎母為宜人奉品服以華其身積郎大夫之禄以供其養而兩君俱年六十無恙在堂盖凡鄉之為子者有不如志輒相與歎曰安得有才如葉氏子而親之不樂者邪所謂具慶而賢而貴而夀備一家盖一鄉樂如葉氏者誠寡諸君子之詩其果謂之善頌不誣者已叔通方以其學術進於用名位之來益髙則二君受封命之榮益多夀益臻徳益邵其樂當益有大焉能言之士聞其風而播之渢渢乎益且有不能自已者哉余聞之莊子大椿以兩八千歳為一春秋本寓言至宋人有一椿五桂之句乃始以之况父而兼致夀意詩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背北堂也禮婦洗在北堂而醫書又稱萱草為宜男萱之况母殆取諸此然萱諼實不可以相通説文萱一作蕿盖自唐改古文六經説今文而遂易蕿為諼也不知者乃謂諼為本字萱為俗書豈其然哉因序此堂而并及之盖先義意而後訓詁亦著述之體所不廢哉
  慶通政使司右參議王君序
  靈壁王君必照與余同舉丙戌進士第出知江西樂安者三年其政有成吏部請於上而召之還授監察御史一日奏事奉天門下音吐鴻暢舉止不愆上為之動容既退朝薦紳大讙輒相與問奏事者為誰盖王君之名一日播諸朝而聞四方久之鴻臚以少卿缺聞上注意焉不果成化戊戌通政以參議缺聞上復注意而吏部適以君名上遂拜命焉廷謝之日薦紳又相與嘖嘖曰宜哉王君當是時吾榜之士為御史者最盛於是楊君維禎屠君朝宗合諸同官之意請余言致其私余不得辭則告之曰虞廷九官龍為納言中古以來置門下省與中書尚書分宰相之責葢即今之通政也夫中外百司章奏文移叢至山委一一審之以告於上而下之所司又受其成一一審之而後行天下嚴矯偽之防謹功緒之稽固非一二人所能理者故有參議兩人分日莅事以副其長貳其出入謀議進退恩禮率與六部均茍非其人則固不足以當上心恊士論而王君通經學古為名進士律己愛民為良吏守法盡職為才御史其聲稱在人非一日也𫎇知遇而被顯擢固所宜有豈獨以其言語之暴於外者哉然竊聞之舜命龍之詞葢深懼夫讒説殄行震驚朕師而望其出納之允則其責任之難可知已今之通政古之納言其職雖稍不同而士君子抱體用之學懐致澤之志則固無所徃而不究心焉矧於食大夫之禄日對揚於天子之庭者哉王君勉之崇階楙恩所以待成績於異時者盖未艾也
  存思四詠序
  存思四詠一編薦紳大夫士為無錫人華春所作者也初春之祖源長有至性嘗刲股以愈其母顧氏之疾不幸年二十有六以卒鄉人稱為孝子源長之卒也以子屬其母而不及其婦鄒氏鄒以夫之未諒乃心也乘其疾未革潜入室自經時年二十有二鄉人稱為節婦遺孤本常才三歳賴顧氏教育之比成而顧亦去世矣本常以早失怙恃而不克竟其祖母之養又不克顯其母之節題其所居之堂曰存思感憤終其身計華氏自顧以迨春盖更四世歴數十年音容不接亦已久矣而春方且拳拳焉思慕之不忘亦可謂之賢也已四詠者其一曰託孤撫𦙍所以著顧之慈其二曰舎生明志所以著鄒之節其三曰烏鳥私情著本常之好其祖也其四曰陟岵瞻慕著本常之孝其親也慈節孝義萃於一門在朝家當被之旌典以勸一鄉在史氏當為之立傳以風一代固不以四詠為重輕然朝典史傳其所繫在一鄉一國者公法也非其子孫之所得為也旁求名公碩儒之詠歌播其事於後以存其思者家法也豈非子孫之所當為者哉豈曰補家乘之闕而示人美觀者哉余嘗考南齊書有華孝子寳方八歳時其父當戍長安與之約曰俟歸為爾上頭其後長安陷寳年七十不冠人問之輙號痛彌日盖凡無錫之華皆出寳後而源長之髙祖鉉仕元為都功徳司都事早世其配陳至老不奪志當時旌其里曰貞節之門然則華氏之慈節孝義所以開於先者非一日矣宜其繼於後者代不乏人焉如此記云致愛則存致慤則著詩云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其華氏之謂乎春淑慎好文有故家謹厚之風盖華之佳子弟云
  西巡紀行詩序
  詩有六義而風居其首焉故先王五年一巡守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因其聲之正變以求俗之澆淳而國之治忽從可知已中古以來巡守之禮不行乃有繡衣直指採訪觀察諸名猶號觀風之使國朝歳命監察御史十有五人巡按四方所以酌古今之宜廣求治之端也我外舅御史公志徳先生以成化丁酉出巡山西盖自其始至黜吏之不法者若干人破獄之不决者若干事恤民之隠興俗之善所以罷行之者不遺餘力盖山西之仕者服其公而行者歌其化居者恐其去而幸其復來也先生既受代東歸走伏拜於邸第得其紀行詩一帙於槖中而讀之則仰而歎曰此先生之所為有得於西人者與記節𠉀之過續道山川之險易與其閭閻畎畆之苦樂豐歉盖凡耳之所聞目之所擊口之所咨諏者一寓之詩雖近代之聲不能不互出於正變而忠君體國之念藹然詞意之表可以觀民風察吏治不必工而自工者也彼世之言詩者率不過流連光景嘲咏風月其𡚁至於蠱善人而壊雅俗則先王陳詩之制如之何其可廢哉有編皇明正音者擇此巻之詩而附入之以備六義之一體當必有識者為之監賞小子烏足以知之謹為序以授公子珍俾什襲而藏焉
  送湖廣按察僉事汪君詩序
  成化丁酉之秋吾友婺源汪君希顔以山西按察僉事服闋改湖廣刑部員外郎黄君宗器行人汪君仁夫於希顔有鄉族之雅約薦紳賦詩道其行而余為之序焉湖廣楚地延袤數千里視諸司最大所轄府州十七衞所三十有六而按察者得以時刺其吏之勤惰平其刑罷舉其事之利害士君子至此亦可謂得志之秋矣雖然䝤峒蠻區相望於境内而荆襄故地又易以變朝廷長宿重兵簡命内外文武之臣彈壓之悉開幙府與三司共治武昌則為三司者職務繁勞亦不可不謂之難已夫蠻夷盗賊恒起於訟之不平政之不理與吏之不得其人嗣歳以來方以征苖之㨗告而盗起岳鄂之間至燔刼官府戕殺其吏民勢以滋蔓明天子盖不無南cq=603顧之憂跡是論之則湖廣四境之責按察首事無所與辭者希顔以春秋舉進士歴刑部主事員外郎嘗奉詔治獄於四方亟有聲稱又嘗試其能於山之西其於湖廣固優為之然古君子恒恐不得盡其忠而時之難易事之繁簡已之勞逸弗計也吾於是知希顔矣當其提印分巡專制一道慨然恥其四郊之多壘而周思其職務益佐其長官以飭乎其所部文武之下吏使其訟清其政平蠻夷不興盜賊用寜而廟堂益無事乎兵豈不庶幾與古君子同其功名哉受薦而升循次而遷皆無足為希顔道者考諸公之詩意亦多與余合盖不待序也
  無逸子詩序
  句容有凌永澄先生者躬孝弟之行而旁力於衆善至於老弗衰因自號無逸子其鄉之人無問旄倪亦合口一辭稱之曰無逸子翰林學士丘瓊山方職太史采其事為之立傳好事者聞江南之有是人也多為無逸子詩由是無逸子之名益暴無逸子之子鄉貢進士傳上禮部以其所得編次成巻奉以見余余讀之竟則為之憮然良久曰世降俗偷人之去道也益逺故有逸於其身而勞其心者有勞於其身而逸其心者身心之勞逸相乘而人之徳偽繫之矣若無逸子則固勞其身以逸其心者與余竊怪夫世之頌無逸子者皆徒知其無逸而不知其有逸存焉爾周武王受丹書之戒退而銘諸几席諄諄乎敬怠義欲之間衛武公作抑戒之詩以自箴而尤致力於慎出話敬威儀考之當時二武皆年九十餘而不自暇逸者如此此其卒皆以聖稱而記禮編詩者謹取之以垂訓後世者也無逸子少而為士喜誦法詩禮今年且八十其有得於斯乎否耶夫既以施諸身又以成其子而不失其令名其心休休焉其資固近於道矣宜乎聞之者有取於其人而詠歌之也彼利趨而欲征以求逸其身而勞其心者讀無逸子之詩考無逸子之行其不慨然有感於是編者幾希
  戚里重慶録序
  今戚里中以敦睦好文稱者曰孫氏孫氏之耆彦曰夀樂翁為之父雪亭君為之子當成化戊戌秋八月丁巳夀樂翁年七十而雪亭君亦年五十矣雪亭之子頥奉其父與其母周淑人舉酒於堂為翁夀甚樂已而親黨畢集以次稱慶彌月未巳相與嘉羡歆慕其祖孫父子一時慈孝之盛因大書其堂曰重慶頥徴諸聞人而得賦詠若干篇彚次成帙題曰戚里重慶録鋟梓以行而以序屬余孫氏世家山東鄒平夀樂者翁别號也名續宗字光裔故贈會昌侯諸孫太師安國㳟憲公第四子聖烈慈夀皇太后之母弟昆季子姓自太傅大總戎而下以勲戚並進官禁衞服金緋者十餘人翁歴事宣宗英宗曁今上皇帝官錦衣僉都指揮事巋然叔舅之尊而不驕當宣宗臨御日奉宸扈蹕翁必在行賜賚駢蕃不可殫紀其大則龍敇鳯詔蠎衣繡鎧番國之貢刀秘府之圖籍内地之嘉畛名園翁必預賜隱然與國之富而不侈翁嘗侍射上林馳馬左右發皆中宣宗稱之曰竒才而英宗復辟翁兄弟擁佑之功居多嘗一將命徃訊臨川王入奏稱㫖居然良將之能而不伐盖翁之所得如此故慶之鍾其身則既夀且康衍於後則由子及孫非偶得倖致者比名堂之意於是為稱而賦詠之作不可無傳也雖然慶本於善之積夀富康寜主於徳之好然非上有膺乾錫福之君則亦烏足致之是編之行使居戚里者知皇太后以備徳盛福誕重華之主啓重熈之運推一人之慶而錫萬邦其聖善所積逺且大焉如此孫氏獲際其盛而尤於夀樂翁父子見之誦其詩想其人益思秉禮奉法為植身保族之基而以驕侈矜伐為戒則是詩雖出於一時嘉羡歆慕之餘其所以範子孫警流軰而興起其尚齒好徳之心將不有大焉者哉豈徒著觴詠之樂而已翁性清簡喜儒素種竹甲於京師余每過之必留欵凉陰蒼翠中竟日逰從歌嘯之適不自知其身之貴且老也雪亭君名瑛字廷璧其官為錦衣指揮使以雪亭自名思與文人韻士角而逺外聲利所以承翁之慶而啓其後者未艾也頥字養正益敦睦好文如其父且拳拳於是編尤可謂孫氏佳公子云
  篁墩十二詠序
  凡我程氏在新安者其先出梁將軍忠壮公公之生也甚異嘗手殪妖蜃以奠民居起鄉兵以拒侯景遂為大將屢破魏周之師而卒於軍其卒也尤異鄉人感其全郡活命之功相與祠焉水旱疾疫靈應如響自宋以來遂奉以王爵而神事之今千餘年矣子孫益盛鄉人之祈報益嚴禮所稱以勞定國以死勤事而兼有禦菑扞患之義者殆公之謂乎公本居休寜篁墩後割其地以畀歙凡窀穸壇壝之所奉與一臺池之所遺一木石之所峙居人過客尚能歴歴指其處於山之椒水之澨類有川靈河伯為之呵守禁衛而莫敢䙝焉其盛烈在人如此走不佞邇者獲請於朝來展墓於故鄉始克伏拜祠下顧瞻徘徊得遺跡十二處病其散出無統也各為一詩而繫之事奉以質諸大人大人甚喜俯而和之諸昆弟子姓與鄉人寓公聞之亦羣起而有作焉遂成巨編人書一通藏之家以示來者嗚呼公之盛烈豈待小子有所稱述而後煥然於世哉特其存殁之間所以獲乎天而巋然炳靈獨異乎庸衆人者或逸於史氏而未書或登於郡乘而弗備或相傳於故老而失真者取是詩以訂之將有禆於故實之萬一云爾成化十四年嵗次戊戌冬十有二月哉生明三十四世孫敏政拜手書
  贈朱克紹處士序
  徽歙大夫以成化已亥春正月望日舉鄉飲之禮於學中而歙之人有朱克紹處士者與焉屬酒之際介僎相與遜其坐郡縣大夫相與嘉其來學官弟子相與樂其食禮成又將相率而致敬於其廬則使伻來請曰願有辭焉以勸於故鄉之老者時余方以賜假省親南還盖未及識處士而得之人曰朱氏世居環溪之上有希生君者以文行稱於時號止足構亭以居而佚老焉故大司㓂楊公實銘之處士其孫也性淑慎喜問學嘗出逰西京以及呉楚齊魯之邦浩然來歸却掃一軒以事琴號友桐聞之者曰雅哉朱君治親之䘮盡禮斥浮屠法不用結廬墓側號慕菴見之者曰孝哉朱君夷甃黄茆嶺及徐潭諸畏途以濟徃來割汪村林地以瘞貧者號義塚過之者曰義哉朱君由是處士之賢隱然盖諸乎一鄉故鄉飲之行也郡縣大夫禮之莫敢後焉夫鄉飲之禮所以示敬讓而明教化者也敬一人而民不偷讓一人而民不爭不偷不爭教行化成其繫於王政也甚大使夫齒徳之爽者一或位其上當其人則幾何其不為虚文也哉觴豆之間可敬可讓若朱處士者其無愧矣學官弟子從而張之是故君子與人為善之意與孔子曰吾觀於郷而知王道之易易也由一郡以占海内則我朝列聖涵煦滋久教化聿興當不有大老者含哺擊壤以歌太平於春風土屋之下者乎輒因處士而置思焉處士凡九男其為郡學弟子員者兩人曰祺祐皆淳謹好修當顯其家於異日云
  夀汪君尚愉夫婦六十序
  余以舊嵗冬請於上得省祭歸新安抵家之三日即伏謁先世祖梁忠壮公廟於篁墩行視墓田所在則程氏子有居長翰山者以所居甚邇世掌其入長翰之程雖多有名瑞者能歴歴指示忠壮射蜃禦㓂諸遺跡盖不負吾族子矣明日又進謁唐越國汪公廟於烏聊山盖二公者皆有大功於新安故廟至今子孫繁盛亦畧相等嗣歳之春余還京師諸族人子弟多送至浦口别去獨瑞依依有不釋然者又明日至淳安拜請曰瑞之外舅尚愉汪君亦出越公後其人以好禮尚義聞鄉閭鄉閭人謂之長者今年盖六十矣其生在五月十有二日外姑鄭氏進士永清令行簡之女與外舅同庚其生在十二月十有五日偕老一堂樂有子女之奉而無衣食之憂願宗長賜之一言盖程汪世姻家余平生所為致慶者惟汪氏得文字最多自余之南歸也以賜假甚逼諸應酬之作皆謝絶之獨以瑞尾舟而來其情真其請篤故莫能辭焉新安在萬山中其人樂耕而務學歳歉不轉徙良賤有等差故大家世族得相保而不散若程汪其尤也山川四塞風氣厚完人食其土以有生者多夀以余所聞見考之若濳口汪氏横岡胡氏之老皆以九十被冠服之寵又有節婦葉氏至百歳乃旌其門其夀盖不獨聞於鄉而遂通名於朝堂之上如此况於先世積累既厚而已之徳又足以迓續之者乎吾知尚愉夫婦之夀由六十而踰七以望八九又或至於期頥盖未可知也因書以授瑞俾書以張其堂為稱觴者先云
  志雲先生集序
  志雲詩集若干巻錢唐方先生之所著也先生名冕字元服别號志雲雖家錢唐而居金陵最久少嘗有志為世用中弗利於場屋乃盡棄其所習大肆力為古文辭有聲搢紳間正統中翰林侍讀學士石溪周公以其文行薦於朝不報先生益濳心六籍以及百代之書開門授徒無復用世之志時周公分院南京職務清簡約先生數人者為詩社日徜徉乎白下山水之間故先生雖諸制作皆擅所長而尤莫如詩也平江侯陳莊敏公受詔留守南京雅知先生復薦之俾授諸子經於是始有訓導之命莊敏既沒先生亦且秩滿其嗣子平江伯陳公懼先生一旦去已失所師資上書請留於是再有教諭之命成化初公視師二廣既又以漕運之節駐淮揚凡易兩鎮先生皆在行由是南渉湘踰五嶺下蒼梧以盡百粤之地北渡大江歴重湖徃來徐邳以極楚之故疆所與皆名公碩儒所聞既廣所見益壯而詩益昌足以鳴一時之盛矣公於治戎之暇取先生之藳各以類從輯為是編將刻梓以傳屬余序余閱之累日而得其大端其詞豐其語鬯其格調皆有所從來非茍作者然竊聞之三百篇而後若楚之騷若漢魏之選邈乎不可及矣叔世以來詩愈變而格愈卑惟唐杜子美力追古作號為正宗其次則楊伯謙所輯唐音詮擇精審成一家之言談者尚之先生風神清峻性資淵頴而又加以學問之功固自以唐為師法思有以薄騷選上求風雅之遺極其才力所到遂超作者之域有如此者良可傳已然子美夙與嚴挺之善挺之子武為劔南節度使子美在館武厚遇之而未嘗事以執友公世勲之胄貴為大將於先生執弟子禮益恭過武逺甚觀其分閫於外懋著聲猷凡入朝有所論建一皆剴切可舉而行退坐幕府徃徃進其遺老講求民瘼或從賔客雅歌投壺以適其所適依然古儒將之風考其淵源所自其有得於父兄師友者深矣跡是觀之先生之所為可傳者豈獨詩哉雖然詩心聲也讀其詩逆其志可知其人此公所為拳拳於是編者與昔有評子美者謂其入蜀晩年之詩尤精盖渉歴之多也今先生年七十矣平生足跡亦不為不逺精力方健應酬不衰異日詩之所成余惡可得而窺之哉
  恩養堂八詠送王世英員外南還序
  皇明以孝治天下凡庭臣之離親久者許歸省親老而無他子者許歸養著於令盖曠典也户部員外郎王君世英家於閩有父年八十在堂無他子而閩又去京師最逺音問孔艱乃以情上得如令拜恩而南且預以恩養扁其堂盖志喜也同年友禮部侍郎施君彦厚而下九人私世英者亦為之喜本其意賦恩養堂八詠道其行而退余序之余聞諸孟氏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以天下養者天子之孝等而下之則諸侯以其國養卿大夫以其家養可也自封建之法廢而諸侯無食邑卿大夫無采地則以上之恩為養者孝不已至乎世英嘗以考最恩受褒封養其親之志又積有郎大夫之禄養其親之口體其恩養也固矣而猶為未足務觧其宦鞅而退侍親側欲奉其晚歳之懽如嬰孺之為者使其親慰悦之而夀益増身益健乃為盡其平生之心噫是心也推而極之可以光四海通神明盖公台不足為之榮陶猗不足為之有士大夫徃徃能言之而求如世英之行者無幾也世英早以春秋魁多士登甲第入翰林為庶吉士歴户部主事員外郎同考禮闈者一總覈東廣兩淛錢榖之事者再文名政蹟表表一時而此舉尤足以占其大節是雖天資之高學力之勇有過人者而我朝孝治涵煦之深老人庭訓之篤斯亦不可誣已世英歸哉閩之人有登斯堂而諷斯詩者其必仰而誦曰聖天子能體羣臣不遺其親之心而施恩於人之父子如此又必俯而歎曰世英之忠於其職而獲乎上遂得養親以恩如此有父善教而致其子之恩養如此殆於世教有補矣雖然古之善治者必責忠臣於孝子吾知異時有起於子部之下名位聿升播人口而當上心者其必在吾世英也夫
  夀封刑科給事中怡菴楊先生八十序
  走每讀前史見孝友獨行之士言若訥而不能出口行若椎鈍無以踰人至考其平生則其信順足以大維世教其忠厚足以隂利人之家國視彼能言㨗行之人雖足以快意取名一時而君子終不以此下彼我祖宗以來若文華殿大學士權謹起孝子禮部尚書鄭沂起義門皆自布衣受官秩不次百餘年來風俗人心未甚底於乖盭者豈非先朝有以倡率之歟走之友淮人楊君貫之之父怡菴先生盖庶幾士之所謂孝友獨行者矣先生性謹飭讀書明理不為口耳之習早失怙居嘗授徒養母母亡廬墓三年部使者及郡守相與上其事於朝大書旌其里曰孝子楊某之門中䘮其偶劉獨挈二孤教養之不再婚恐繼者之非人也盖鰥居三十年長子貫之奉訓力學惟謹遂舉進士歴官大理左寺丞嘗貤恩封先生為刑科給事中云貫之迎先生就養京師走嘗𠉀風采聆緒言再拜堂下曰是每讀前史思見其人而不可得者也成化已亥六月二十有三日實先生初度之辰於是年八十矣凡納交貫之者多作為歌詩以夀先生俾走序之竊聞之詩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是懿徳而傳又云仁者夀世豈有好徳如先生而不獲髙年享盛福者哉世降俗移民徳不厚寸長片善侈然自多而况受旌門之典被貤恩之令夀踰耄耋慶延子孫幸而得之其侈必甚先生方且言若訥而不能出口行若椎鈍無以踰人此其所為不可幾及者歟矧有子如貫之其徳性醇朴而不華其才猷雋永而不露駸駸乎執政之途權鄭二公之業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天之報施善人固如是哉謹序其事以俟且為稱觴者先云
  送南京户部主事汪惟中序
  士必有所試而後天下無難處之事矣今士之發身者盖莫如令之難中外鉅官臨之於上民恃命於下秩卑而事繁令試之有成斯其人可大受也已歙人汪惟中令福建之長樂將六年民徳之不捨上官才之薦諸朝吏部覈之曰是也請於上如例旌其政召還擢南京户部江西司主事秩尊矣而事加繁然余則意惟中於此無難處者有所試焉故也惟中少以春秋取進士不熱中於朝貴而安於縣久之不病人之詘已也不逺外其民而子惠之可謂逹政之體已矧泉榖者令之常乎雖然一縣之泉榖耳南京户部江西列郡之泉榖在焉易視之不可也符歴山委衡量在庭務俾人之輸者輸之人者交頌之曰是不加以釣名損以負公者也長官禮其屬而譽之曰處分精悍有所試者也豈不副旌召之寵哉抑未也國朝之制六部諸司聞其清吏結銜清者士之常也非一試為之者也惟中之為令也清矣進於子部將大受之昉於此乎克終焉鄉人之所覬也





  篁墩文集巻二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三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都昌令呉君廷端考績南還序
  吾友呉君廷端治都昌六年上其績於京師而歸也諸鄉人之在官者率相過余以請曰疇昔之歳吏部閱宦籍考薦書而得起鄉進士為縣之賢者若干人將請於朝而徴之用備臺臣之選廷端與焉已而事中格不果行今兹之來也政成而名孚矣宜有異旌以勸四方之為縣者顧乃書一再最而歸之與常吏等於廷端固無所預而吾人若有所不足豈長銓司者固將有大意於廷端乎哉吾子以為何如余曰是固有説焉夫羣庶官而彚次之豈無求知向徃之人顧進之太亟則或僨於中途或隳其晩節故長銓司者慎之若廷端之不克就徴非吏部之故為此遲遲者也養之也久則其成之也鉅在萃之六二曰引吉無咎吏部以之夫仁者之初心亦孰不鋭於功名哉然一得之則或矜恃以棄其平生一失之則或銷沮以遂至於無聊而不能自立者盖多也是故必有慨然自許之人若廷端者知敬正以盡其職而進之遲逺弗計焉是雖若泰然無求於人而功成譽興有人將求我之不暇者矣在晉之初六曰晉如摧如貞吉罔孚裕无咎廷端以之執此以觀則吏部之不亟於處賢者謂無大意乎不可也諸鄉人以為何如則皆憮然相應曰諾哉以余與廷端有世契之雅也請紬繹其語以授行人洪君朝宗鄉進士方君良弼使書以為祖道之贈廷端之呉出徽歙之新墟少司馬致政先生之季子其識廣其才充其志宏後今所建立者余盖弗及也而廷端弟廷章及從子瀚又相繼舉於鄉其世澤亦未艾云
  審濟録序
  成化丙申丁酉之嵗聖天子以星變水沴之告警也於是乎有審刑之使賑濟之使奉徳意於四方惟時吾友張君存簡以刑部郎中連嵗在行張君之審刑也分地在畿郡釋大辟之囚若干人大約主於肅風化正倫理而抑强暴其賑濟也分地在兖州禱於神謀於衆經畫勸分無遺思焉其全活者盖不可數計由是感不死之恩釋倒懸之苦者或歌於途祀於家至今不衰噫聖天子一念之仁敷錫下民思得才賢共圖治理卒之天意感而民生遂是固非張君一人之力而上體聖心下慰民望求諸當時有不可概論者矣張君以兩使皆有關於民命之大者乃手輯其所經斷之案規措之方聨為巨編題曰審濟録間持視余余反覆數過而歸之殆庶幾乎稱物之平衡療病之良藥傳之後世而可行質之明神而無愧者與昔裴行儉論士之致逺先器識而後文藝歐陽公多教人吏事曰文學止於潤身政事足以及物古者賢人君子之心為上為徳為下為民之心也而近代以來論士以詞藻為髙凡梓行石刻者非詩編即文稿也士而至此其器識可知矣有取張君兹録而讀之其弗以為案牘之勞形不終卷而思睡者幾何人哉張君名文泰州人起進士髙第性端謹不茍隨憂時澤物之念未始一日不宣諸口逹諸用近受薦為淛江按察副使盖廷臣重其平生而上悉其名也
  夀段叔誠先生八十序
  走敬聞之家君尚書公河間為畿北大郡當國初兵後居民鮮少其以宦學相承名郡中者率多自他郡來徙非其土著之人若交河段氏其一也段之先居山東禹城有諱凖者永樂中通判河間府事有惠政在民其卒也貧不能歸留葬交河里村之原五子從而家焉其長曰愉賢而早死其仲曰恂即所謂叔誠先生者也宣徳中稍出就禄食為隂陽學正術先生仲弟恒仕為唐府審理季弟慎歴官湖廣布政司參議兩人者皆起科名與家君同學相得最深其後皆宦走四方弗及事生産而叔誠先生與其長弟怡身任家政修明其父兄之遺教以益大其門閥而成其子孫人以是知通判公之澤盖未斬也中世以來先生之昆季多物故又念其髪種種乃引退家居以自適於田野之間若與世相忘而長子裕克世先生之官次子祐為郡庠生治經術以待用從子十餘人諸孫六人每旦暮以次升堂問起居杖屨所經人必以為榮盖一邑之間語世家者必曰叚氏而先生年八十矣參議公之壻禮科都給事中唐君章間相謂曰叔誠先生夀辰在嵗十月之吉章繪為圖縉紳士夫聞其徳風而與章厚善者又為之賦詩凡若干篇子獨可無言為之倡邪走生也晩不及拜先生牀下而敬聞諸家君得先生之為人知其醇謹之行老而彌篤康彊之福當久而益昌也則謹應之曰諾而著其世徳之詳與通家之好如此噫走家出新安唐君出姑蘇亦皆自他郡來居河間且數世矣傳曰光逺而自他有耀則於先生之夀寜不樂道之使吾老者益安其上而享有子孫之養少者有所觀法而求不失其世守焉豈非一鄉一時之盛事也哉
  績溪坊市程氏族譜序
  惟我程氏居新安者距今千餘年族之散處列邑又蔓於旁郡其大且顯者凡以百十數族各以其地為望而一望之聚居者無慮數十百人譜不能盡之也於是各望之族自譜其中世以來之祖下迨其孫曽以叙昭穆别䟽戚若等而上之則其始皆出篁墩祖晉新安太守元譚宗陳鎮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忠壮公靈洗百世不能易也程氏有總譜起周而終五季宋都官郎中祁之所論次盖續譜者必置之首簡而後及夲宗若績溪坊市之程其一焉忠壮裔孫有諱藥者唐光化中為金鄉令績溪諸程祖之金鄉裔孫曰念五公始遷縣之坊市念五之曽孫遂分天麒天麟文鳯三大支天麒之子曰宜曰祥曰瑞天麟之子曰福曰平文鳯之子曰潤曰康福子以恭精書數洪武初事靖江相府授漢陽河泊大使潤子以忠洪武庚申以人材舉知河南永寜縣改潮之程鄉里有惠政在民平子以誠以誠子彦亨平坐事謫陜之延安彦亨以太學生上書請還其大父辭甚切髙廟憐而釋之彦亨以洪武庚午舉應天府鄉試時遣諸王行邊以封建策諸生彦亨所對第一擢遼府紀善進左長史永樂初以忤靖難事獲重辟彦亨嘗手編坊市譜傳其族人而宜之𤣥孫今太學生愈大又加葺之盖其先世忠孝之行詩書之澤見於故春坊司直汪公仲魯諸君子之制作者具存也亦可謂盛已余不佞嘗有志大會新安諸程發其所藏參互考訂以為一族之定譜顧宗法之廢已久勢不能合盖每有望洋不及之歎獨幸族之賢者有如愈大之忠厚博雅拳拳於斯求不失其世守而思有以迓續之豈不可尚也哉余見程氏各族之譜多其間脫誤訛舛亦徃徃而是如忠壮公十三世孫有洎沚渾澤澐湘淘汾八房者最盛於唐季黄巢之亂澐起鄉兵保東宻巖以捍休寜開化之境累官御史中丞號巖將盖澐卒而淘以國子祭酒繼之淘卒而沚之子旭又繼之旭即坊市譜所稱金鄉令一名藥者也然諸譜皆稱旭為巖將而旭有廟在開化龍山宋賜額曰顯祐以坊市譜証之不同豈始遷者乃旭之子姓作譜有推原其本而并書之乎雖然世逺人亡欲究其既徃者於數十百世之上此勢之所不能也尊祖敬宗思篤其方來者於數十百世之下此理之所可勉也愈大之族人其尚有以體此意而後可與讀斯譜也哉愈大有才識好學兼通諸家異日顯揚之業殆有光此譜者故為序之
  詩壇叢韻序
  滁陽呉君孟章雖世將家而博雅好文喜為歌詩與學士大夫相遊處嘗以韻之類書詳於平而畧於仄乃為詩壇叢韻若干巻四聲咸備總若干萬言余得而觀之叙事纂言有倫有要誠有益於近世之為詩者盖其蒐輯之多已數十百家而志猶未滿其筆札之費已一再易稿而鉛槧未釋其工力之勤則積之十有餘歳而後克成之兹亦可謂難矣聲詩之説始於虞廷而備於孔子之所刪定其義大而能博散出而莫可窮也於是乎有類書之編以便學者盖不徒以為詩之詁而并為學詩之地考七畧之凡崇文之目可見矣然其間聲之偏正不倫事之去取失當觀者病之我髙廟當南北混一之初首命儒臣為洪武正韻以一五方之音祛舊習之陋嘉惠天下以求復乎虞廷詩歌聲律之制萬世之功也我文廟入繼大統亦首召天下儒生為永樂大典其法以韻統字以字繫事凡有渉於興觀羣怨之㫖可以為博聞洽物之助者囊括幾盡亦近古所未有也然藏之秘省世不獲見若呉君之為書本其獨任之力加以能擇之功其弗畔於二聖之製而有得於多識之教者與方今同文之治洽宇内百年矣竊意有能言之士當出其間著於雅頌以鳴一代之盛以馴致乎古之作者呉君之書必有合焉盖夫舎繙閱之勞而圖簡便之樂者固人情之常也余又聞之康節邵子之為學也起聲音律吕以盡天下之詞括天下之象極天下之變統天下之占與易聖人之道相表裏盖儒者先天之正學也而其傳已泯世之學者不得其説徃徃訾之以為異余竊愧之思學之而未能也呉君究心於聲詩之學也久進而求之觸類而長之儒者正學庶幾其有聞焉又非特乎詩而已呉君名綬舉孝亷歴贊荆湖諸軍入典詔獄僉錦衣指揮事别號藻軒孟章其字也是為序
  太守孫侯政蹟録序
  余嘗觀前史謂何武為郡無赫赫之名而有去思竊以謂史臣之溢美耳世豈有實不副而名乃過之者哉厥後得吾郡孫侯乃知史臣之書何武誠有未易非者孫侯為徽郡幾二十年去徽郡亦餘二十年然人之思之無間逺近無間知愚無間小兒婦女無間武夫悍卒思之不置則言之於行臺於朝省立生祠而烝嘗之猶以為未愜問之至有泣下者曰孫侯良我父母也世豈復有如孫侯之惠我也哉問其政嗒然莫知所對余然後知何武之不可及而史臣為不誣已嗚呼人情不大相逺治之者徃徃怫其所性此循良之書於史者常少也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孟子曰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若孫侯者其知此乎歙漁梁姚君浩宗輯侯之行事為一編題曰孫侯政蹟録余得而駭之曰孫侯之政誠幾於古人矣然蹟之所著有未易窺者余烏得而書之閲之累日不覺歎曰史法不傳久矣古之仁王莫盛文景賢相莫盛房杜循吏莫盛西京之世然編史者於文景無可紀之徳於房杜無可傳之功於何武軰無可蹟之政何哉功徳政化之盛如慈母之煦子如春雨之潤物發於至誠泯於無迹而受惠者莫能為之辭也姚君慕孫侯懼其政之不傳乃為此集然所書者多簿書期會之常舉措禁戒之末夫人能之而欲以是為孫侯去思之地亦異乎前史之書何武者哉雖然古有善觀人者舉其一可以槩其餘善言徳行者因其所當然而得其所以然姚君此集雖不足以盡侯然觀者因是以得侯政蹟於言外其亦不為無補於世矣因序而歸之孫侯名遇福山人起進士始以户部主事知徽州終以河南左布政使致仕姚君讀書好義能不忘於故守而惓惓於是又捐金刻梓為不朽之圖其忠厚之至亦賢於衆人逺矣
  唐氏三先生集序
  監察御史歙唐君希愷嘗奉其先世三先生之集請校而刻之余盖素慕鄉先逹之為人謹為之校已且定著為若干巻而序其出處之大畧以告觀者大唐先生諱元字長孺少喜誦鶴山魏文靖公之書因有所悟入同時若雲峰胡文通公定宇陳先生師山鄭待制黟南程禮部皆相友善既老矣始以文學起家為平江路學録再調分水教諭遷南軒書院山長以徽州路教授致仕學者稱筠軒先生筠軒之文紆徐而典雅有汴宋前輩之風故元名公張起岩王士熈呉師道諸君子皆盛稱之詩則𠲒蓄而雋永不作近代人語虚谷方公為之序美其格髙世以為知言筠軒第五子曰桂芳字仲實少從學鄉先生杏庭洪公潜夫筠軒在平江再遣從龔公子敬學成受䀻而起為明道書院山長調崇安教諭清碧杜待制稱其清才懿徳為儒官第一升南䧺路學正以母喪不赴會元末兵起避亂山中不復仕龍鳯丁酉秋我髙廟將兵下江南駐新安延訪耆舊而衞國鄧公愈以先生及風林朱學士允升二人名上召對稱㫖有尊酒束帛之賜會駙馬王公克㳟來鎮新安强起為紫陽書院山長未幾以疾喪明學者稱三峯先生三峯制作雖本之父師而精采呈露有脱頴出竒之意三峯長子曰文鳯字子儀以字行其學得之家庭以薦起為歙學訓導再用薦知贑之興國縣有惠政及民永樂初文廟封建諸王妙簡府僚被親擢為趙府紀善以終學者稱梧岡先生梧岡制作專以上世為法而克肖之不復以髙視濶歩為能梧岡曽孫三人曰佐希元成化辛卯貢士同知寜波府事曰相希愷乙未進士今御史君也曰弼希説丁未進士皆有文學世其家嗚呼筠軒生于叔季私淑考亭仕不大顯而三峯適際興運其對髙廟率皆應天順人不嗜殺人之語今其集中每稱大丞相呉國公乃髙廟渡江時事考之實録皆合宣廟之下樂安也趙簡王亦在危難之地其後卒以㳟順孝友坐銷其變則當時輔導之臣若梧岡者容有力焉不可誣也然則三先生秉徳蹈義以勤其身隂利人之家國而不食其報天必大昌其後矣矧希元兄弟方繩其武以發軔於功名之塲異日所至必將増光前烈而三先生之志益以伸澤益以長名益以顯豈徒託之空言而已哉
  重訂丹溪心法序
  醫之先謂出於神農黄帝儒者多不以為然余嘗考醫之與卜並見周禮曰醫師𨽻冢宰筮人𨽻宗伯並稱於孔子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巫筮字盖古通也然卜之先實出於羲文周孔則醫之先謂出於神農黄帝亦必有所從來大約羲文周孔之書存故卜之道尊神農黄帝之書亡故醫之道卑然其書雖亡而緒餘之出於先秦者殆亦有之若今本草素問難經脉經此四書者其察草木鳥獸金石之性論隂陽風寒暑濕燥火之宜標其穴以施鍼焫診其脉以究表裏測諸秋毫之末而活之危亡之餘類非神人異士不足以啓其機緘而發其肯綮則此四書誠有至理不可謂非出於聖筆而遂少之也然則醫之與卜皆聖人之一事必儒者乃能知之其不以為然者不能通其説者也醫之方書皆祖漢張仲景仲景之言與前四書相出入亦百世不能易者自漢而後代不乏賢中古以來余所取五人曰孫思邈氏其言常見録於程子曰張元素氏曰劉守真氏曰李杲氏皆見稱於魯齋許文正公曰朱震亨氏實白雲許文懿公髙第弟子斯五人皆儒者也而朱氏實淵源於張劉李三君子尤號集其大成朱氏每病世之醫者專讀宋之局方執一定之法以應無窮之疾譬之儒者專誦時文以倖一第而於聖經賢傳反不究心乃作局方發揮格致餘論等書深有補於醫道而方書所傳則有丹溪心法若干巻推脉以求病因病而致藥皆已試之方也朱氏沒而其傳泯焉近世儒者始知好之稍稍行世然業醫者樂檢方之易而憚讀書之難於素難諸書盖皆不能以句而於五人者之著述則亦視為迂濶之論其茫然不知所用力無足怪者其以藥試人之疾間一獲効則亦如村甿牧竪望正鵠而射之偶爾中焉或從其旁問之射法瞠目相視不知所對彼老成者日從事乎内志外體之間雖或小有所失而矢之所向終無大逺此觀射之法也審醫之能何以異此余宗人用光世業儒而好醫其讀素難之書甚稔最喜朱氏之書嘗以丹溪心法有川陜二本妄為世醫所増附深懼上有累於朱氏乃為之彪分臚列釐其誤而去其複以還其舊凡朱氏之方有别見者則以類入之書成將刻梓以傳請余序余故以多病好醫而未能也輙以醫卜並言於編首使業醫者知其道夲出於聖人其書夲足以比易而非可以自卑則日勉焉以致力乎本草素難脉經之書以及五君子之説而尤以朱氏為入道之門則庶幾乎上可以輔聖主拯世之心下可以見儒者仁民之効而醫不失職矣用光名充休寜㲼口人與余同出陳將軍忠壮公後
  麻衣相法序
  近世相人之法多宗麻衣麻衣者初不知其姓字亦若鬼谷鶡冠之流盖隠者也或又傳其嘗以易授陳希夷希夷之後有康節邵子意麻衣之學殆不止於相人相人豈其一事邪相人書有石室賦金鎖賦銀匙歌諸篇相傳以為麻衣所著也好事者從而習之試之多中由是益相與喜其術誦其説而師其人焉昔荀卿子著非相之篇相若可非也然余考之世未有無理之器亦未有無器之理日月星辰之象乎天山川草木之形乎地耳目口鼻之貌乎人器也而有理存焉不可以弗察也班固藝文志占天為一類相地與人為一類其知此夫盖占天之災祥與相地之吉㐫相人之死生窮通據其所已然而得其所未然使人慎修弭審趨避而安義命豈非窮理格物之學哉非相非也吾友揚州同守鮑君栗之以明經登上第而兼通諸家以麻衣之書散出無統集而刋之凡他説之有渉於相人者又取附之其有意於窮理格物之學者與惜漢以來古相人之書多亡而世獨知所謂麻衣者吾固不能無憾焉宋季傳麻衣心易朱子以為出於南康簿戴師念至著論以决其真贋若此編者又安得起朱子於九京而一訂其説哉
  雪心賦句觧序
  相地之書盖無出郭氏葬經者矣然班固藝文志已有形法家相地與相人書並列疑塟經雖出郭氏而郭氏實不足以與此豈先秦之緒餘乎今考其文精深雅奥誠有至理而不出於乘生氣之一言唐曽楊諸君子盖得其説而行之驗矣後之陋於術者心目不逮古人乃相與鬬合為天星卦例諸説舎形勢而論方位其義淺其詞俚其行之易售故其學之易入也夫執羅經而以卦例格地以天星論水合則吉否則㓙如是則人可以為曽楊而何取於生氣之乘使孝子慈孫陷其親之遺體於水泉虫蟻之患而不自覺甚可憫也孔子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甚矣術之不可不慎而擇之不可不審也聴於庸醫而閼其親之生年聴於陋術而危其親之遺體其為不慈不孝均也先少保襄毅公之喪朝廷特遣使者賜塟南山之原四方術者川滃雲集言人人殊大約多以天星卦例為説其誦塟經者盖不能以句而何望其踵曽楊之故歩哉獨吾郡謝昌子期專以塟經為主旁通儒書尤究心於文公及蔡西山父子之説於天星卦例則深絶之其為人扞穴率有證佐非出於揣摩億度之為庶幾如妙於醫者之用鍼巧於射者之中鵠也然陋於術者反從其後訾且壞之孝子慈孫亦從而惑之盖世之真贋不分徃徃類此非至明者不能用其人非至健者不能聼其决也子期以唐卜則巍雪心賦專祖郭氏註者亂其彚次而失其肯綮因句為之觧譌者以正晦者以明誠足以袪積習之謬説而大有益於世之慈孝者矣余竊因之有感焉世之號儒者舎聖經賢傳而從事乎詞章比之庸醫舎素難而執方書陋於術者舎葬經而瀾倒乎天星卦例之説其失一道也然則使子期而服儒之服專致力乎儒者之學吾黨之士或當愧之此余所以三復其書而不能已於言也
  諫議遺芳序
  謝氏得姓始於周申伯以王舅受封汝南謝城其後子孫之顯莫如江左江左謝氏之顯又莫如太傅文靖公安石其家世人物見於史者居他姓什九可謂盛矣新安亦江左輔郡盖有謝氏焉在宋曰諫議大夫泌塟歙東問政山土人號諫議塢按宋史傳稱泌為安石二十七世孫意史之言當無不實則新安之謝亦誠有出於文靖公者歟歙岩鎮謝文逹氏嘗取諫議公遺像一幅史傳一通奏議二通墓記一通遂為一帙題曰諫議遺芳屬余序初余考新安先逹最多郡志所載事實最畧盖拳拳焉訪録其餘文尋視其丘域存問其後昆而於諫議公風節之偉文學之優徳業之盛尤所注意然卒無以副之者成化初受命修宋元綱目以續朱子之書盡閲秘府所藏得諫議公之行事與其奏議則誦而歎曰其人雖亡言不可泯也嵗壬寅家居之暇又親至問政山訪其葬處或謂與南唐聶真人之塚相隣或以為諫議塢者别在山外豐草茂林不可復識則望而歎之曰其骨雖朽名不可滅也孰意此帙乃出於文逹而余獲見之也哉巖鎮為歙休孔道謝氏實居其間文逹凡四昆弟有子四人孫七人其長子廷懋又與吾槐塘丞相文清公之裔聨姻故余徃來其間謝氏昆仲必要致其家盡欵曲之情焉文固不可靳也嗚呼諫議公立言初不計其名之有無而得名亦不繫其後之存否余獨喜文逹知先烈之可宗而敬述之由是觀其儀而思有以繼其躅數其行而思有以踐其實誦其言而思有以咀其華率其弟兄訓其子孫推孝恭之心篤夲原之義以為今謝之倡俾後來者嗣而守之其誰不健羨曰此諫議公之後也哉
  新安程氏統宗世譜序
  封建之制不行大小宗之法不立天下無世家久矣然小宗之法有非令甲之所禁者衣冠之胄詩禮之族徃徃忽而不之講焉何哉今有人焉訂千百年之異同於一書合千百人之昭穆於一家見者必駭聞者必疑彼誠以為事有所不可詰勢有所不可齊而安於久俗之不可驟變也惟我程氏自周大司馬休父佐宣王中興封程伯子孫因以國氏望安定其後國除有適晉者曰嬰立趙孤封忠誠君再望廣平忠誠之後在漢初起趙將從滅秦者曰歴簡侯黑傳其子孝侯釐再世失爵歴侯之後在漢末從孫氏定江東破曹操賜第建業者曰都亭侯普子咨襲封至晉初失爵都亭之後曰元譚當永嘉之亂佐瑯琊王起建業為新安太守有惠政為民所請留賜第郡之篁墩家焉太守之後曰陳將軍忠壮公靈洗當侯景之亂起兵保鄉州陳封重安縣公子文季孫嚮世其爵而文季為將死節於周是為重安威悼公𦙍嗣繁昌世族彌著乃更望新安嚮之後分南北兩宗曰大辨者始北徙廣宗孫皓為定州刺史又别居中山博野皓生日華當安史之亂戰河北有功為横海軍節度使日華卒子懐直代之入朝封歸誠郡王從兄懷信代之懐信卒從子權代之封邢國公盖程氏凡四世有滄景二州至權不欲自同諸藩鎮再請入朝而程氏之兵始觧此北宗也當隋之亂曰富者與汪華起兵定六州賜廟食宋追號輔烈侯當黄巢之亂曰宗楚者以涇原節度使會兵討賊戰沒贈司徒而其子金紫公勛亦以鄉兵守徳興銀山鎮捍衢饒信三州傳其子彦光彦光以御史大夫兼領白沙鎮傳其子克柔盖程氏凡三世守徳興曰澐者起兵休寜守東宻岩以拒巢副陶雅為歙州兵馬統帥兼捍開化而其弟湘以工部尚書守婺源子仲繁以户部尚書守祁門浮梁仲節以兵馬先鋒守歙南節以領軍大將軍守休寜澐傳其弟淘淘傳其繼子旭旭廟食開化龍山賜額顯佑傳其從子秔秔傳其從孫淮沅盖程氏凡五世守東宻岩湘傳其子全禮全禮以御史中丞兼領婺源都鎮傳其弟全臯全臯傳其子遁盖程氏凡四世守婺源至宋下江南而程氏之兵始觧此南宗也入宋以後忠誠忠壮皆受王封賜廟食而族益華雲礽益多且賢其大者若文明殿學士羽太師中書令文簡公琳既以勲徳重一時而明道伊川兩夫子遂以道學嗣聖傳覺來世迨我朝特録其後為翰林五經博士世其官以奉祀其盛於北方者如此宋顯謨閣學士邁華文閣學士荘節公叔逹吏部尚書文簡公大昌樞宻正惠公卓丞相文清公元鳯工部侍郎元岳端明殿學士珌起於新安刑部侍郎剛愍公振徽猷閣待制俱參知政事章靖公克俊龍圖閣學士瑀起於鄱衢之間兩夫子子孫亦從南渡居池州再遷新安而程氏女適朱氏者一傳得韋齋再傳得文公正思登庸前村月巖徽菴林隠六先生者又皆宗朱氏以上求兩夫子之學為鄉碩儒稍後則學士承㫖文憲公鉅夫太史以文顯於元我先髙祖萬户安定忠愍侯國勝暨先人太子少保襄毅公顯於國朝其盛於江南又如此不有譜牒則亦何以正其本聨其支而為子孫無窮之計也哉漢晉隋唐以門地用人有古封建遺法而程氏率居大姓之一自江以南稍經變故則程氏必有保障之功故譜牒不罹於兵燹子孫之世爵世官者後先相望而宗法未始不行乎其間也宋紹聖中鄱陽都官祁著總譜歴世因之分合本其族繁簡繫其人卒未有會之者我朝正統中歙處士文實嘗會之而未盡敏政不揆盖嘗有志於是積之二十年頗盡得諸譜異同之故因定著為譜辨三十七條凡例十條猶未敢自足也成化壬寅春先公之服既除乃發書以告諸宗人諸宗人是之各以其譜來會理淆伐舛將六踰月始克成編為巻凡二十有畸會者四十四支名之登於譜者踰萬人先墓之可以共業者五十三世相與告之先廟而命之曰新安程氏統宗世譜鳩金刻之俾敏政言其故於編首嗚呼是豈徒以閥閲之盛驕四方夸後代而已惟先世有大功以得姓於其始有大忠以保姓於其間有大惠烈於鄉邦以著姓於今日故以敏政之不肖而得衆族之賢者輔之遂使統宗之志可充而譜可成豈非幸歟凡我宗人其因是而毋忘水木本原之思篤尊祖敬宗睦族之義守其世業誦其遺書保其體魄之藏而不失謹其名分之稱而不紊宗法既立則彛倫益明風教益興可詰者雖久而弗晦也可齊者雖多而弗離也若然又豈獨一宗之幸而已駭者安疑者釋天下後世之有家者將不取法於程氏也哉奉斯譜者其共朂之
  祭掃録序
  嗚呼祖宗之所以望其子孫者祠墓而已為子孫者孝kao乎則以祖宗為有知而於祠墓謹焉不孝乎則以祖宗為無知而於祠墓忽焉二者甚可畏也雖然獨不反諸心乎今日之祖宗前日之子孫也今日之子孫後日之祖宗也即是思之而不動心則其逺於禽獸也者幾希惟我程氏自東晉新安太守府君暨陳將軍忠壮公唐御史中丞都使公以下有墓焉有祠焉以子孫之分處而難下經理也則或立為廟户𨽻有司為後人者無容慮矣自中丞次子兵馬先鋒府君諱南節始鎮休寜定居陪郭凡祠墓之可見者十有九世先五世叔祖諱峴處士當元盛時倡族人作永思亭為烝嘗之所捐贍塋田供拜掃之用節目之詳有圖有録傳之一宗俾世守之今考其書則其事廢於至正丁酉戊戌之間距成化壬寅盖二百年矣敏政始得而讀之觀其所以貽謀者甚逺中遇兵興繼遭家難族衆散處於大江之南北盖自給不暇矣雖有孝子慈孫欲持麥飯一盂以澆墳土豈可得哉國家承平既久荷列聖之恩休養生息日甚一日業墜而復振族散而復完顧無一人倡言修復以還其舊則不覺始焉以悲中焉以幸而終之慨然以歎不能已也惟先尚書襄毅公以疾賜歸故里不久遂捐館舎以是諸務未遑祠墓之責在敏政不得而辭焉因與諸族人定議取處士舊規而裁酌之稍寓宗法為合族之本兼用鄉例通隨俗之宜舉墜典以廣孝思庶幾祖宗之所以望其子孫與子孫之所以報其祖宗者兩得之也反是則為不孝之歸獲罪於名教貽羞於鄉評見削於宗譜生無以㑹族衆於先祠殁無以拜祖宗於地下可不慎歟凡我族人勉之戒之
  歙槐塘下府程氏續編譜序
  余會新安及鄱衢程氏同出陳將軍忠壮公者為統宗譜凡四十四房歙槐塘程氏居其一槐塘程氏以宋丞相文清公而顯自分為四房下府居其一下府之先曰元亮元應元亨又分三房皆文清公昆弟元亮元應之後已見統宗譜元亨之後以稽會故不及詳詳者元亨以上世次而已於是元亨之後曰添生將續而刻之間請余序考下府本宗譜元亨嘗贅歙琶塘胡氏生二子長光祀沒於宋季之兵亂次道孫憤兄之死以復讐自誓後果獲其人正其罪而籍其家終祀其兄不衰其義如此元初亂定還居槐塘増葺其田廬不替益隆乃置贍塋田作孝思集畫一以示子孫子孫奉其遺訓不懈益䖍其孝如此父兄人之大倫孝義人之大節而備於道孫君之一身是誠不愧於故家文獻之後者哉道孫君三子曰觀辛山辛四世孫蔭宗有五丈夫子及見五世孫又及見其長子添興之子玠舉南畿鄉薦夀九十餘獲冠帯之寵乃卒尤他族所未有也添生為䕃宗君仲子尚禮而好義故為此譜以貽後昆昭前烈補其闕畧用備一族之書可尚也哉余觀槐塘四房號正舊上下四府隠然奠處於歙西凡數百年子孫不下數千指甲第與人物相髙皆祖忠壮譬之隂陽老少四象其末分而同出於太極伊洛𤄊澗四水其流異而並入於大河也可謂盛矣雖然巨家碩宗盛若槐塘者固鮮然為子孫者亦不可不以先世起家裕後之心為心如有能廣孝思而崇義讓篤親䟽謹昭穆培其本濬其源使末益茂流益長弗至於悴且涸焉則庶幾乎前有光於統宗後有光於續譜云爾
  詠史絶句序
  詩美刺與春秋褒貶同一扶世立教之意後世詞人遂有以詩詠史者唐杜少陵之作妙絶古今號詩史第其所識者皆唐事且多長篇讀者未能遽了胡江東有詠史絶句則自上古以至南朝分題紀要殆庶幾矣顧其詞意併弱作者未有取焉余家居見塾師以小詩訓童子乃首以市夲無稽韻語意甚不樂因以所記古七言絶句詠及史者手書授之上自三代下及宋元凡二千餘年以時比次得數百篇又以其猥雜而不便於一覽也加汰之存者二百篇其間世之治亂政之得失人才之邪正賢否大抵畧備然以其不出於一人一時之手也故或婉詞以寓意或正言以示警盖有一事而史更數十百言記之不足詩以二十八字發之有餘者徐考之亦不獨可教童子也觀者諷咏而有得於美刺褒貶之間感於善創於惡其於經學世教豈不小有所益哉
  徽州府同守張公輓詩序
  張君諱英字廷傑始以金州學生領陜西鄉薦上春官弗得久之用吏部選人出通判彰徳府尋以内艱去起復改黄州九年考最受勅命之褒余未識其人也既而進同知徽州府余始識之其為人也慧而逹余徽人相與樂郡之得賢佐也以言慶焉君為郡不二年嘗新府學宫又新休寜縣學宫余徽人又相與樂郡佐之留意乎斯文也以言頌焉居三年上其績京師余徽人又相與樂其政之有成也以言餞焉言皆出於余而張君以為最善名我嘗謂余曰某死亦何必誌墓得子文足矣盖余言之非諛故君當之無愧而余尤恨其詞之不足以逹意也未幾張君道卒於静海舟次年甫五十有三靜海距京師不三日乃不得上見天子下掄於有司以考其成而君又前一嵗喪其偶一子為金州學生逺在數千里外旁無强壯之僕綱紀其家可悲也已余徽人樂君之生不能不哀君之沒於是聞君之櫬泝江而上將道黄州踰襄沔以入於漢中盖不勝其攀挽悲戀之情咸作為歌詩悼君之不幸太守王公推府陳公裒而傳之請余序其首簡嗚呼哀樂之情出於情分所固有感之而興觸之而動有不知其所以然者而莫甚於死生之際然人於生者或因其可樂而後樂之惟於死者則不問其賢否親踈而惻然哀之無異詞焉此薤露蒿里之歌所由作歟張君故陜之賢者其佐徽州盖有成績焉至於王陳兩公之厚於僚寀寓公遺老之厚於邦侯皆發乎情止乎禮義宜不可廢也若余情之哀樂則亦無不與人同者矧嘗賢君而厚之者哉厚余而重余言者亦莫如君也余其能喋喋於前而黙黙於後耶
  䨇清圖夀汪君克敬序
  汪氏世居休寜城北者自宣徙其先盖出唐越國公後與元尚書文節公族相近世居藥而尤以製墨聞邑中四方人之來者非汪氏藥墨不售曰恭克敬君者益以其暇日讀古聖賢書非其業弗之修也樂交一時知名士非其人弗之友也構屋松蘿門下題曰松蘿書屋蓄書數千巻日詠歌其間非可踐之地弗之徃也其為人如此故余兄弟與之善而莫逆恒相語曰子之藥足以濟醫而夀人之身子之墨足以濟儒而夀人之心之二者有功於人非一日之積也子之夀將無與之同乎成化癸卯春余北上京師族弟宗弼實君之壻告余曰明年七月二十七日君夀六十謹繪松竹為䨇清圖寓慶頌之意請一言序之未暇也則又託人尾舟至姑蘇少間乃言之曰凡植物之難老者盖莫如松竹非一時早發先萎者擬古人率取象於夀而松之堅貞竹之勁直排風雲傲雪霜有不可犯之操古人取辟若孔子稱松栢後凋詩以竹美衛武槩可見矣宗弼所望於汪君之夀之徳其有取於斯乎徳者夀之基也徳厚則夀益増矣夫孔子大聖老猶玩易三絶韋編衛武睿聖年九十猶作抑戒以自儆古人年彌髙徳彌劭如此汪君朂之將無忝於故家文獻之裔而足以副斯圖者哉汪君父應祥處士夀八十為鄉大賔弟讓克和治春秋為國學上舎最相孝友成於家而見重於鄉評其世徳固有所自而君之夀必有以副斯圖者矣
  送翰林五經博士朱君南歸序
  封建之法壞而上古聖賢之胄鮮不降為輿臺矣惟孔子之孫歴代受封至上公以守闕里之祀孔子明王道以師萬世其功大故其受報也獨逺我朝景帝嗣位文化寖洽乃復求顔孟周程朱子之孫一人俾為翰林五經博士世其官以奉祀著為令盖六君子傳孔子之道皆與有功於萬世者也博士上公秩有崇卑而承恩綸被命服率其族之人以時從事乎籩豆陟降之間則皆有封建之遺意徽國文公子朱子九世孫益齡父景泰乙亥實應是詔成化癸已捐館子孔輝君服闋上京師吏部以聞詔如令於是中書舎人楊敬夫合建之大夫士請余言以榮君之歸君初為郡學諸生治春秋屢上有司弗利退而好修不懈益䖍性恂恂如不勝衣而發言中理望之可知為賢者之後兹之榮雖令所宜有然非君之克家則亦不足以迓承之也嘗觀商周以來聖賢子孫之有國有家者不一再傳或侵或削以遂失其宗祧雖不能繩武之過亦上之人無以維䕶之故爾今君生有道之世借文學侍從之官優㳺奕葉而不知有督責之苦奉祠之暇所不可廢者繩武之道耳夫繩武莫切於經史我文廟嘗取諸經傳及性理書頒海内今上又以通鑑綱目嗣傳之海内之士皆知誦法朱氏久矣而况其世適者乎君勉之毋藉先澤以自榮而克世其學如孔子子孫在漢有安國在唐有頴逹垂芳史冊增光廟庭顧不偉歟余家新安與君之先為同鄉承乏詞林為同官而韋齋獻靖公又程氏之甥見於譜者可考也故於敬夫之請匪直不敢辭且重言之以致區區之意云
  送新城僧會煚上人序
  吾同年友吕君廷揚知建昌之新城慎許可凡撫民馭吏與夫戢訟姦弭盗賊之方盖為之不遺餘力下至釋老之徒亦處之有道不以其㣲而畧之也於是僧會缺員咨於衆而得懋煚上人時上人隠天峯山中聞命逃避不就者久之吕君强之來盖非其志也既受牒於吏部將扶錫南歸其縣人御醫張君復興方以嬰醫鳴京師供奉内庭盖𠉀之者恒屨滿户外而張君多不暇應獨禮重煚上人請余言以贈之其辱過余者數矣煚上人何修而得此哉余聞之張君煚上人俗姓李其祖克宣嘗為廣昌學訓導父翔羽嘗為新城儒學生而上人獨不樂婚宦絶葷飲去從釋子廣照寺戒行修潔其徒難之又間以其餘情為詩畵亦徃徃可觀然則孔墨異同之説煚上人固嘗聞諸父師矣余亦不暇為上人言之獨以上人昔而隠今而仕請言所以仕之道孔子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盖仕非難而稱其職之為難使佛復生其告人者亦不出此然則煚上人可不勉乎若吾廷揚之為縣令即稱其所以為令者復興之為御醫即稱其所以為醫者何哉以有為令為醫之實故也吾又見中代以來世降俗偷士風不立讀孔子之書者其進或不以道屈膝而援上挾賂以求升者盖有之矣釋本出墨氏其徒之卑瑣凡庸者率以為常而煚上人乃獨肯逃名避利於一時中不得已而後出應有司之求豈非賢哉吾於此盖知其必有立也而亦不能不為世道惜也於是乎書
  程君志亨輓詩序
  𢎞治已酉夏余以言者去位里居臨溪族人天然過訪持其父志亨君輓詩二冊請序之余既諾之而未暇也越明年余遘疾瀕危者數天然請不少置乃力疾而為之序曰人之處世也生樂而死哀本乎人情非有所强而然者故樂有頌哀有辭亦縁情而生足以致備物之孝而世徃徃厭其數譏其繁豈不過乎夫禮始乎脫成乎文終乎隆隆則仁人孝子之厚其親者盖無或不用其情也豈獨哀輓一事哉頌其生者余弗暇論若哀其死而為之辭則蓼莪黄鳥之篇薤露蒿里之作班班見乎經著於傳記其數與繁固隆之意古者不𦵏以漸為之槥衾卜其竁兆置之祠饗所以安其體者甚備銘其𤣥堂之内外而又奠之文哀之詩則固將以暴其行也夫人孰不欲其體之安行之著為子者本其心而為之殆出於備物致隆之不能已者烏計其繁且數哉孔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謂其無為善之實也况有其實哉君嘗佐余編刻統宗世譜而進退語黙雖不事矜持而自中乎禮節余因占君之所負必有大過人者盖於今才十有一年矣孰謂遽有死生之隔也哉君諱永禎與余同出陳將軍忠壯公其家世之懿事行之詳則具於族儒志榮之狀茲故可畧云















  篁墩文集巻二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四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福建按察副使胡公序
  淛江按察副使臨江胡公希仁以服闋至京師陛見不數日而有閩憲之命將陛辭矣監察御史陳君叔振合閩之仕於朝者餞之以古者行必有言以贈乃因詞林舊誼來屬之余初胡公以景泰甲戌進士授户科給事中最以文學鳴兩僉憲於廣東一副憲於淛江皆奉璽書提學有聲今兹之閩也乃始莅提刑之任焉由是士夫間有以釋教養之勞而獲考訊之權為公喜者余竊以為不然經律之不相能於世也久矣吏之詆儒者曰專經而迂儒之詆吏者曰任法而俗皆非也淑人之心以求治與刑人之身以弼教其澤恒均二者盖相為用而經者本也經明而餘無所難理者矣士君子安可輕此而有取於彼哉余嘗道淛江見胡公廸士之勤律士之嚴閱士之公心愛重其人以為由淛窺之則廣人之所感慕可知矣然則胡公教成於兩藩十餘年化行不啻數千里經生學子之出而授政於中外者彬彬焉斯不亦難乎為之難若是則烏有本立而末之不舉者乎閩自常衮興學人知向方而宋之南渡也子朱子産於其邦政教之説所以繼絶學開至治者隨其力之所及而為之必效也遺言昭晰可舉而行胡公亦既講之數矣矧加之通練之才英發之氣推平生之學以副聖天子之明命使閩人被政教之澤而士君子収儒吏之SKchar功不在兹行也哉余於胡公嘗獲交徃同議論知其人盖深於經律者故竊以解提學之難而得提刑之易為公喜也於是乎言
  贈錢揮使序
  成化十九年冬五軍大將伏闕言天下武臣子集京師者請大閱之如令詔遣中外文武近臣徃監莅之得雋者若干人大同中屯衛指揮錢鐸警時預焉凡與警時有親好者相率請余贈之一言警時之内余之從弟也愛莫助之亦烏能靳不一言惟國朝之制武臣得世官然自諸衛以上都司都府官雖尊而不克世衛自使以下諸部屬雖克世而非崇階若服金紫食萬户之禄而世不失尊者惟衛使為然官及衛使官亦美矣世官之功在洪武為開國在永樂為靖難其出於近代非一途惟開國者上佐髙廟却戎敵以清中原萬世之功也功預開國功亦SKchar矣世官之傳或一再或止其身至於削秩投荒者比比也有傳其子若孫五世世其官若禄百有餘年非其祖考積慶何以致之慶至累世慶亦𢎞矣官之美功之儁慶之𢎞斯三者皆世之所難也而錢氏則庶幾乎錢之先鳯陽臨淮人自永寜府君以鄉人子仗劍從髙廟渡江起虎賁幢主累官明威將軍僉指揮事南收吳楚閩粤北戰山西遼東畧地摧堅所向有功而卒於閩葬懿文園特禄其長子於錦衣親軍未幾繼逝而弟代之改大同中屯永樂初移戍河間從文廟北狩卒於軍而子代之子老而孫代之即警時之父也警時年未三十而襲先世之美官承先世之雋功享先世之𢎞慶又褎然得雋於天子閱武之場如此宜諸君子歆𧰟之而思有以張大之也雖然今之號武臣子者坐有先禄為著令其𡚁多驕人恃其先勞可自逭其𡚁多玩法負其先殖以從事於聲色其𡚁多虐下斯三者皆有家之大忌也而武臣子恒甘心焉寡學故也古者文武無二道俎豆櫜鞬動必相資非若後世之恝然兩途不相能也警時為人外和易而内亷隅喜讀書嚴於奉法無紈綺之習樂從賢士夫㳺伈伈若諸生先少保尚書襄毅公暨仲父瀋陽使君咸愛重之兹之還任也振祖烈報國恩知三難之不易獲而三忌之不可少徇也益進修於問學而不與凡子伍以無負館甥之心與諸君子之厚望語位語功必有大焉者矣警時朂哉以無忘於斯言
  贈南京太僕少卿唐君序
  邇者聖天子以北人假息塞下數勤邉吏以動京師詔發兵擊之而國馬以時平多耗於是下令修馬政而兩京太僕適以少卿員闕聞有詔吏部推擇一二臣名以上俟親擢焉於是尚寳丞河間唐君章受簡命之南京士夫交慶以為得人有嘖嘖於傍者曰唐君起家經術取進士歴禮科都給事中職封駁者十餘年以才以能佐臺省長藩臬無弗宜者乃轉丞尚寳屈為郎者數年拔滯而通奮跡以興足自慰矣乎余曰不然唐君豈遽以職之大小為戚欣者哉南京實祖宗定鼎之地兵備不可一日闕而馬者兵之本也聖天子不惜左右近侍之臣俾徃任夫攻駒考牧之事豈直以君勞而姑以厚禄慰之者哉起廢墜於積久之餘振事功於維新之日此聖意所望於臣下者唐君其知之矣古者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而大司馬以馬名官誠以馬之増耗而兵勢之强弱國計之豐匱繫焉其重如此今兩京太僕之臣終嵗勤勤奔走四出非不求舉其官而馬不加多何哉上臨之以姑息下應之以文具雖天下之事常然而馬政又其甚焉者爾雖然恭儉惟徳無載爾僞此有官者之法守也如有能恭以奉職儉以律已上下一於誠而不敢欺且肆焉天下之事可從以理而况馬政乎迹是觀之馬政之舉不舉亦存乎其人爾唐君辨博警敏於天下事固嘗論諫於廷又親見聖天子赫然詰戎兵以揚大烈兹之徃也固將佐其長倡其屬善於其職如唐貞觀開元之盛以副一時之慎選與士夫之厚望斯非君之可慶者與若夫貳九卿於留都服金紫安坐以食中大夫之禄雖君之榮而非所以慰君也君勉之南京太僕治江北滁州盖出髙廟所親定謂其地沃衍宜馬故不與在京諸司相屬先尚書襄毅公天順中嘗莅之其後余省覲南歸亦道滁過太僕治所望瑯琊之深秀勺醸泉之甘冽探醉翁醒心諸遺蹟之佳勝立馬道傍徘徊不能去者久之蓋至今徃來於心猶一日也唐君於余家同鄉進同年又素為先公所器愛名位所極將先後之而未可量也余故因其同寅諸君子之請序其事以贈蓋於上之所以用君與君所得於人余所望於君者三致意焉
  贈馮君克逺知建安縣詩序
  馮君克逺世家徽之績溪少以俊秀為儒學生業尚書有功蓋一鄉之談經者莫或尚之然以是經赴南畿秋試輙不利最後以貢入太學始克以成化甲午舉於京闈赴禮部試又輒不利乃就吏部銓以甲辰夏廷授知建安縣事以去初君不利於兩試而退修於家也以其經授之徒蓋不數年而舉於鄉者六人舉進士於廷者三人其餘待㨗者又若干人故君之罷試也多以大器晩成之説為君留者其入銓也又多以不與府佐州正之列為君惜者君不色動曰是有命焉吾知安之爾由是君子知君之所業久所得必精且深蓋不獨淑其身及其徒而又將推之以澤民也與夫君子之學成已成物而已成已難成物益不易而君則知志乎此矣矧建安在閩中為壮縣有先正徽國文公之寓宅在焉而君又徽産也淳樸而靖恭碩大而疏通誦其詩讀其書仰其遺風而施令於其邦其所志將不伸於公乎傳曰守令者民之師帥帥所以長民師所以教人闕一不可也以君之資而加之經術施諸其徒者既如此兹之徃也均賦以厚民生興道以善民俗嵗時俎豆進趨於鄉先正之庭而無愧焉則成已成物之效益大於前而名之興位之進不卜可知矣雖然君知命人也因其業而究其成豈役志於名位者哉獨以三百篇風雅之間所望乎其人者非譽聞之淑則寵禄之光也豈不謂名者實之賔而位者徳之章乎君學徒胡進士光方裒諸君子餞别之詩以余同郡人以序請故輙道君之出處與君之志而致逺大之望焉亦將使後之人樂君之政成而相與取驗於發軔之初者於是乎有考也
  贈崔君廷佩判歸徳州序
  我髙廟制報功之典文蔭武襲著於令甲澤厚而禮均將俾世守焉其後令格莫知所從起竊意當文廟渡江後有司者不能以時建請之過與成化初始下建請者議廷臣三品以上許一子入太學如例授官自鹽山王忠肅公而下三十六人聖明仁厚思還舊制以勵羣臣預者感激聞者興起戴恩圖報之心惟恐或後豈非一時之盛與蓋於今十有八年矣廣宗崔莊敏公嗣子珂始獲廷授判歸徳州事珂字廷佩在衆中特醇謹無紈綺之習種學績文屢入秋試弗偶莊敏公訓育之甚勤公位冢宰總百官於兩京兼贊留務責重望隆不得顧其私於是綜家政應賔客廷佩惟所命而不失公之捐館也奉襄事無違禮又翼成其弟璿請於上得中書舎人之禄以守公祀孝友清白之風求諸大臣元老之後若莊敏公者豈不鮮哉歸徳開封支郡也領縣五有衛兵雜處其間地大事殷號稱難理判之上有守有貳其下也有幕有屬又時臨之以藩臬大府之臣仰承俯御而中處之必有道焉廷佩平日所得於父師者必熟宜無待余言者然余聞之禮以蒞官不敬為非孝則廷佩於此宜必有所從入乎夫公徃矣公之盛徳所暴白於天下後世者莊敏爾莊以律己而弗肆焉體之立也敏以應事而弗滯焉用之行也二者不可偏廢也大用之則大成小用之則小成亦不可諉之為難能也廷佩勉之下不墜故家文獻之傳上以答聖天子優崇耆俊勲賢之典且使公卿家得相視其賢否為勸戒此余之望也若官之内外職之崇庳豈君子所足計哉先襄毅公典兵於兩京實與莊敏公同時又先後領留務交莫逆余弟敏徳入太學復於廷佩同齋舘聨硯席通家之好非一日也故於其别有愛莫助之之歎特序以贈之
  文昌坊程氏族譜序
  文昌坊程氏族譜一帙為巻者九為圖者二十有二為詩若文附見者凡若干篇故湖口令叔武之所編今儒學生昭之所續而儒士弁之所参訂者也江南程氏莫盛新安新安之程實出廣平又上出安定安定之得姓以周大司馬程伯休父廣平之著望以趙忠誠君嬰迨新安則晉本郡太守元譚以其政顯陳將軍忠壯公靈洗以其勲顯姓益昌族益蕃而望益有聞於天下其詳則具於宋都官祁之世譜休寜為新安屬邑程視他姓為多市道之間村落之交若櫛比然皆程氏而居文昌坊者其一焉考其譜謂忠壯十六世孫秔周顯徳中為東宻巖將捍休寜有功定居臨溪四世孫秦宋宣和中避方臘之亂遷泰塘子康建炎初知泗州嘗續都官譜中失於兵燹泗州三世孫克明生煒煒再世生應護通譜於歙宗人丞相文清公此則叔武所據以為編者煒弟烜生可績遷麋村可績四世孫叔恩元至正末避紅巾之亂又遷五都湖村叔恩生二子以安以善始定居文昌坊以安二子長志逺次宗逺始以尚義得官子孫復多㳺庠序間此盖昭所據以為續者二譜參訂出於弁而汊口宗儒隠預討論焉要自以為覈矣志逺子五人宗逺子四人皆淳謹有立志思亢其宗蓋不踰時而良産華構將甲於一邑昭之兄景厚嘗及見先尚書襄毅公公甚嘉之故其昆季於余甚厚間以此譜相屬而為禮甚恭以勤則為之序曰譜之於人大矣然豈獨以昭門閥博昏宦以誇世俗如魏晉隋唐之際之所為哉明昭穆以崇孝敬廣恩義則雖無譜也奚患焉使有譜而本之不立則雖賢聖之後人且賤之亦何貴乎譜譜固不可無亦不可恃也昭兄弟知譜之足貴矣而不求所以大斯譜者可乎哉讀為良儒耕為良農出㳺而為良賈力其本焉弗怠使昭穆以明孝敬以崇恩義以廣則文昌坊之族將以徳善名其家豈徒見重於文字之間而已余不肖亦幸出忠壯後嘗會諸房作統宗譜刋布之惜此帙晩出不及會以遡其原而要其歸又因以念新安之程如文昌坊者計尚有之顧宗法不行於世莫能盡其親踈離合之由益可嘅也
  王同守贈行詩序
  成化甲辰秋朝廷有事於北邉議者請發畿内山東河南之粟以濟師各責其上佐一人董之而同知廣平府事王君原常實預是行原常董其所部諸縣之粟凡若干石親跨馬屬櫜鞬謹其茇次而撫其勞瘁出居庸以逹龍門又走大同致命於大司徒青神余公惟時余公方受詔督諸路兵得專閫以便宜從事而戎装所需莫良於陜擇知兵者一人徃辦之而原常世居熈河為大司馬戇菴先生之子又特有是行焉過京師告别於所還徃得詩若干章而余為之序曰若原常之行可謂壯哉矣夫古者文武一道而士之有文事武備者其常也中世以來始稱横槊賦詩下馬草露布者為難得蓋士之齪齪者不足語此而號儒者亦諱言兵士之失職久矣原常以精悍出羣之姿加以倜儻用世之才濟以家庭三禮發身之學所養既𢎞所閱既熟故一出而以書生集難辦之事以有司成佐軍之功超乎等夷而無忝於為士者如此諸君子壯其為人播之聲詩以為行李之華而備離筵歌吹之奏宜哉雖然董軍儲於北邉預有賢勞以禆國計者臣道也治戎装於關西便途歸覲以夀雙親者子道也二者兼盡則忠孝之端也士之大節不可一日而不求所以充焉者也戇菴先生以三朝元老還政家居正色昌言聞者興起况其愛子得於耳濡目染者有素亦何藉於人言兹行也喜於暫會而樂之必深念其遄歸而誨之益切原常敬受而加勉焉壯嵗功名當不止此則是詩亦不可以不序而留以取驗於異時也先尚書襄毅公於戇菴先生為同寅交相孚而不比故通家之好余得以兄事原常而原常壯哉之志則余瞠乎莫知其所從矣
  贈周君徳中同知蘇州府詩序
  初成化乙酉之秋安陽周君徳中舉河南鄉試第一人京師傳誦其程試之文而歎曰中州竒才也然徳中數竒弗偶凡七上禮部退而好修不懈久之年幾可以服官政矣門生子弟多舉於鄉試於廷矣甲辰之夏乃入吏部銓復舉銓試第一人尚書以下覆其文而歎曰制科遺才也奏授同知蘇州府以行於是薦紳能言之士善徳中者分韻賦詩以餞而余為之序曰士之負卓越不羣之才見用於時者其自待必重而君子亦必有以嘉予之燕之以飲食贈之以車馬而或貽之以聲詩其禮勤其意周然飲食以適口也車馬以佚身也其予之也淺詩也者所以作其氣而感其心也其予之也深此三百篇多贈行之什學者誦法之至今而莫之敢廢也今天下東南大藩莫如淛大郡莫如蘇國家財賦所自出而蘇以一郡敵淛之一藩劇可知矣徳中一發解於鄉士再擢冠於選人其才亦可謂卓越不羣者矣以卓越不羣之才佐財賦最劇之郡位相值而力相當其舉錯之權出内之等利病之策所以厭人心紓民力而大有為於句吳之區以増輝於古循良之傳不有日哉矧其家食之日長而學益精出宦之日遲而事益練其自待之重久矣亦何俟乎人言然君子成人之美者愛莫助之則禮勤意周而予之深者非詩亦莫能致之也况諸公之詩或頌焉或規焉亦安知其詞之温醇意之忠厚不有脫凡近而上得古詩人之風㫖可傳者乎徳中為故鴻臚卿拙逸先生之子江西左布政使徳明之弟今駙馬都尉徳章之兄門第之華文獻之盛甲於一時然貴而不矜富而不侈皆士之常不敢以是取足於徳中也故不著
  贈宋君廷貴知泰安縣序
  太學生宋君廷貴於國賔王公司言有鄉曲之雅公因聘主其塾訓其𦙍子焉余數過王公識其人蓋君名在吏部銓籍甚久將注官矣然君念有母八十在堂毎對人語及之必與涕俱一旦束行李告所知將徃省於故鄉或沮之不可行且有日而吏部忽得請揀府佐縣正其法甚嚴君裒然在選中廷授知秦安縣事以行聞者嘖嘖曰舎宦鞅而急親闈若宋君者孝矣哉天不負之命與事會不徒一慰倚門之情而遂司百里之民社為母榮得七品之禄食為母養計君之為心視毛義之喜殆有甚焉然使宋君前期而行則人必為君後時而悔於是王公歎異而嘉樂之請余序其事以贈噫忠者孝之推也而鬱之久者發必宏君誠孝矣又所業者三百篇之經上秋試十有一科不利於有司而學益充授之以政宜其逹矣而余竊有所進焉者今關中劇旱民饑荐興廟堂蓋不能無西顧之憂勉哉宋君促駕以徃拯秦安之人於溝壑之中而措之袵席之上為諸邑先以無負遴選之公昭宿學之成答故人之厚望不在兹行歟諒矣忠孝之相為用而士不可以偏廢也先是有著令勲戚大臣必進修於太學宋君嘗與恭順侯者聨硯席諸公亦相率友宋君而禮之故餞君以酒贈君以言王公倡之而諸公悉附名其後云
  封奉直大夫知薊州汪先生七十夀詩序
  汪氏在新安六邑最盛率祖唐越公華而越公實始居績溪之登源故登源之汪尤盛曰裕清先生者仁厚人也以儒醫鳴其鄉嘗用薦為績溪醫學官以奉其父甚謹父安其養年九十有二及見五世孫無恙在堂而先生亦今年七十矣先生訓育其子孫甚力諸子曰溥起鄉進士守薊州曰瀅起進士尹玉山諸孫曰度繼舉於鄉而先生亦受誥命封奉直大夫如溥官矣奉耄耋之親於堂見曾𤣥之孫於家而又迭享牲鼎之養於官顯受綸綍之命於朝有一於此皆世之大慶而獲備於裕清先生之身亦可謂難矣頌聲不作其何以昭世徳而風鄉人於是其婣友上林苑丞程君京輩告諸搢紳播諸詠歌將寄夀先生而謂詩必有序以見作者之意爰屬之余余聞宣聖論夀必歸諸仁易賛家慶必本於積善盖不易之理也汪先生始以醫起家夀其親及其身推之以活其鄉黨宗族甚衆其仁之施善之積不已厚乎而又兩子競爽為國家司民命於大郡名邑之間仁聲淑聞足以最考功之書膺宣室之召語善與仁益又大焉則宜其夀開於先者將底於期頥幾於人瑞而迓續敬承其後者殆不可量也哉先生誕辰在嵗之九月二十有二日張筵於庭長㓜咸集稱慶之際命童子歌諸公之詩以侑觴吾知先生心益休體益康禄養恩封與夀俱進鄉之人顧瞻咨嗟又必以為仁人長者其所獲如是有景仰企慕之心則此詩於尚齒好徳之勸不既多乎余嘗過績溪訪登源拜越公之廟而裵徊於丘壟亭榭之隅崇山複嶺秀㧞環峙大溪水經其前盤廽百折而後出竊以為地靈所鍾必有異人况盛徳之後實家於此庶幾見之以為快乎蓋今得汪氏而後知人境之足以相當也是為序
  户部郎中官君輓詩序
  平度官君汝清與余同治尚書就天順壬午之試君魁山東余亦繆魁畿北蓋相聞而未相識也既舉進士成化初先婦翁太師李文逹公卒君以工部主事受命徃治葬於南陽始識君而未悉其人也戊戌嵗大侵君以户部主事奉璽書賑河間余亦得請省覲還新安乘傳而南適與之遇見君規畫舉措不遺餘力所活數萬人心竊異之既又訪余公館聴君言弭災六事鑿鑿可行其一論水患尤切云河間界滹沱中堡二水地最下有九河故道疏其委以入於衛河河道久而淤為腴田則民據之或舉而歸之貴近勲戚之家知利而不知害也由是水無所洩加以霖潦則四潰浸淫以壊民田嵗以為常誠使水有所歸則嵗入當倍且疏濬視賑貸其費不啻什一而議者或病於難集蓋世之樂因循而憚興作者常多也余家中世自新安寓河間嘗考圖籍詢故老按形勢得其説而莫可語者聞君言為之驚喜曰吾人自是其有瘳乎君亟草奏言於朝而議者果以為難事竟沮然畿北人感君紓國之心裕民之策口之不置而有遺憾焉余既遭先少保襄毅公之䘮與君契濶甚久癸邜夏始上京師道諏君出處則已進郎中再奉璽書督儲於薊其所建白益多聲望益振余方覬其再見相與傾倒而君不幸已矣嗚呼悲夫世固未始乏才而求夫好古之學經世之務可以備將來大用之選若君者蓋屈指可數奈何其年之弗永才之弗究而余亦安能不為世道之惜也哉君捐舘時年四十有一有弟曰賢亦學於鄉長子曰熈載方為儒學生能收君之遺文狀君之遺行又告哀於所還徃得輓詩若干章奉以視余余既悼君之早世又幸君有佳子弟足以引其有餘不盡之澤而益長也序而歸之俯仰今昔有不勝其泫然者矣
  贈葉君茂卿通判廣平府序
  成化甲辰冬十月葉君茂卿得入吏部銓廷授通判廣平府事凡同出新安而寓京師者相與榮之又從而餞之俾余有言以重君余於君交久勢不可以無説乃諗於衆曰世率以地南北異宜人馴悍異性治之所施者寛猛異法若君之行何如哉君生江南𦕈然一儒者筮仕而佐大郡於北方將孰不以為難乎余則曰否夫難者勢也而有不難者存理也學足以明理則舉措之間無施不可其何有膠於一偏而不相能者哉廣平古晉趙之境號漳河間一都會風氣剛勁士多義俠若程杵之忠亷藺之烈望諸君之風槩清河崔氏之孝友遺風習俗千載猶新而例以北方為難馴欲一切以猛從事亦烏可哉君學道三禮於王制之詳民志之辨皆已素定又數屈於禮部齒益健學益䆳人情世態閱歴之益多兹之徃也將大展其所藴佐其長率其屬綏迪其士人地之北猶南也民之悍可馴也寛猛相濟而政無不成也矧君以歙人莅廣平皆帝都輔郡何南北之不相通被仁義禮樂之澤最先何馴悍之不相化政令之頒建白之上朝發夕至何寛猛之不相為用而私憂豫計之哉竊有所告於君者比嵗以來暵荒民饑江以北為甚廣平其一焉雖聖天子憂勤屢有明詔問民所疾苦而有司奉行力不力恒均也若是者將誰之責歟夫建官以為民也民不被其澤而安居以享禄食循資以待遷擢儒者之恥也君學術老成宦途云始舉而措之將必有出乎常情者哉願與鄉人共拭目焉
  贈平江伯陳公還鎮詩序
  平江伯合肥陳公志堅將漕運兵十餘嵗矣嵗一朝京師以為常乃成化甲辰冬上書乞解印就第優詔不許於是節鉞還鎮有期凡搢紳内交於公者咸賦詩贈之推余為序惟我朝文廟徙都北京國計悉仰於東南特遣文武重臣建牙淮水之陽以經制之而公之曾大父恭襄公首膺是任論者以為中興計臣第一人其大功盟於册府其遺愛存乎廟食者不替益隆也公以元勲世胄起而繼之兵强食足為諸鎮之冠而又識逹政體每有建白利病之策昌言於朝以是主上嘉其忠勤慰諭勉留而搢紳懐憂國愛士之心不能已於言者如此余竊觀召虎征淮南之夷而周人有江漢之思李愬平淮右之賊而唐人有方城之雅傳之後世以為美談今國家承平兩淮晏然非叔季可比雖連丁嵗侵得公坐鎮其地拯之輯之不遺餘力休兵恤士以收足國裕民之功視虎與愬殆無愧焉矧江漢之詩必舉公奭方城之雅亦頌西平視公之於恭襄又將以濟美並稱於百代之上盛矣哉世臣之足為國重有如是者然則諸搢紳之作雖比之江漢之詩方城之雅亦何讓哉公少承其父莊敏公之訓喜問學隆師親友迨今不衰每士夫道淮必禮接之或就而問政有古儒將之風故人樂與之言而余交公尤稔輒為道所以作者之意雖然出入均勞盛世所以優大臣也公之勞於外也久矣上下之屬望於公者厚矣不日召還留衛天子建封侯之業以増輝於家乘史册之間諸搢紳嘉予之者又將不止乎此協聲律被管絃以鳴國家之盛豈特公一身之榮而已
  怡雲錢翁六十夀序
  先民之夀大率以百二十嵗為期六十則夀之始也出而仕於朝五十服官政六十則指使處而飲於學五十者立六十者坐示將以漸而致其隆焉蓋先王所以優六十之人如此而况子之於親乎當喜懼之交而致夫耄耋期頥之祝固情之不能已邪無錫有怡雲錢翁者本呉越武肅王之裔自其祖父伯叔以來世以尚義聞至翁益篤於孝友盡父之喪隆母之養推讓田宅以與兩弟而又屢矜其不立三撫其遺孤雖已産藉是以日朘而不恤也方且延師以誨子捐粟以濟饑輯其先世遺文為襲慶編以傳世而翁亦年六十矣於是翁三子因余所善户部趙夢麟主事以請曰願有言焉以為翁夀余不及識翁而得觀其所謂襲慶編者又及識翁之從子所謂鴻臚君楷者知翁上顯其宗祊而下成其子姓不遺餘力盖孝友人也語不云乎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仁則夀矣翁雖不仕而以尚義恩授承事郎又以徳善重其鄉鄉之為介為賔且自兹始跡是觀之其心休其體豫由六十而底於上夀不庶幾乎雖然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進徳之功不以老而倦也豈惟六十哉萊子年七十而孺慕申公伏生皆年八九十而傳經張蒼年百餘為漢計臣多著述古之人年彌髙徳彌劭者如此翁思古之人益策其所未至而不强其所不能使年與徳俱進祝以漸而致隆將有不一之書余言則其兆也翁名會字孟津别號怡雲始生在嗣嵗之元旦後八日其配長洲徐氏少翁十嵗賢而偕老三子曰本相榦皆孝謹克世其家云
  吕母太夫人夀序
  走少以童子執灑掃之役於嘉禾吕文懿公先生之門先生以清徳正學輔英宗退而執經以授今天子蓋蚤莫汲汲畢力於公而弗顧其私凡區畫家政一出於太夫人徐氏太夫人淑慎之姿貞靜之徳賢明之行可方古人蓋一時卿大夫家率自以為弗如也走獲與及門之士從公子今主客郎中秉之以歳時升堂拜舞為夀太夫人推愛子之心以及諸生由是諸生自幸為得所依庇率事先生如父事太夫人如母迨今幾三十年而先生不可作久矣太夫人居嘉禾故第無恙在堂而春秋亦六十餘矣及門之士或顯或隠多以星散而走於秉之得侍同朝篤世講焉雖無復向時展敬修謁之勤而此心蓋未始一日忘慈煦之澤也成化己亥春走自新安省親還朝過淛始獲拜太夫人於堂癸邜夏復自新安起復而來又獲拜焉凡再見而太夫人體益彊徳益劭内政益修而明僮僕益恪而嚴蓋不以老而怠其家者如此然獨念秉之不置曰庶幾王事有間乎其遂迎我我將從之撫諸孫以為樂乎人以是知太夫人之慈走之至三月秉之果以太夫人故力請檄而南將便道奉板輿北上遂天倫之私而不廢乃公人以是又知秉之之孝夫慈與孝皆出於天而性於人順之則為福斁之則為盭若太夫人之慈歆其子之孝而有不獲福焉者寡矣吾知其心之廓如身之胖如將夀之隆如不可以言贊也走之先尚書襄毅公於先生為同年母夫人於太夫人有娣姒之義方迎養於京聞秉之之行喜不可遏知二母之相見有日而獲伸其私也輙先序其事以貽之請為歸夀之獻
  驄馬行春詩序
  成化乙巳春監察御史姑蘇奚公克新奉命出按於南畿搢紳大夫作驄馬行春圖賦詩贈之而以序屬余余竊觀國朝著令每嵗必遣憲臣分行天下以飭吏事恤民隠其責最重而在南北兩畿者為尤甚蓋畿内郡縣地逼而事殷地逼則毁譽易逹事殷則舉措不遑誠非一藩省逺外之地可比奚公少以明經領天順已邜鄉書久之舉成化壬辰進士有起家之學筮仕知青州樂安縣凡三年有及民之政受薦而入為御史嘗奉勅理鹽法於河東又奉勅綜邉務於居庸諸路有奏最之績兹之徃也固將有所罷行而適於緩急之宜有所糾薦而明於賢不肖之察使七郡之吏民畏而懷之非議不興而廢政畢舉如是則亦何責任之重之足慮哉昔桓典為御史時人有行行止避之謠蓋予之也鮑宣為司𨽻時人有三入再入之歌盖期之也今送公之詩多出名卿才士之口予之深期之逺亦皆本於善善之公可以附古風人之義而傳者行臺瀞深職事有暇時取而諷之固將惕然思有以副之而莫能已乎不日還朝風裁益増而名益振天子益寵嘉之將有進擢之命以比跡於桓鮑且有徴於是詩俾一時號良憲臣者曰有奚公焉豈不韙哉
  贈守禦滄州正千户趙良玉詩序
  滄州為河間支郡古燕齊孔道而其境東極於海擅魚鹽之利盗出不時蓋嘗宿重兵委將吏號横海軍節度使國朝既一海内於滄州罷兵置牧專蒞其民民相安而莫相恃者餘百年矣成化乙未朝廷始用議者言徙河間衛一軍於滄州號守禦千户所以漸復前代之舊有牧以養有兵以衛民有所恃以無恐而益安盖修廢之良策經始之逺圖也維時武進趙君恂以正千户將其兵以行至則畫疆界立營壘開屯田而建牙於州中不遺餘力以成偉觀庶幾一時良武弁乎而間以勞役得未疾久之弗瘳乃遣其子瑛請代於朝許之瑛字良玉余季父之壻也其為人通頴而識事謹愿而好文余嘗器之而愛莫助之也青宫直講之暇為請於同官得詩十章以華其行且序而告之曰守禦之官誠美矣顧知夫朝廷所以不憚徴調之煩規措之費者何哉凡以為民耳夫兵民一體勢若輔車政扞則上之毁生情否則下之怨興而亦何有於守禦之設哉如使莅民者曰兵所以衛民也吾民不可以不勞典兵者曰民所以養兵也吾兵不可以不戢如此則情相孚政相濟而為滄人之慶也大矣良玉自曽大父以來預有開國靖難之功載於冊書而其父又以老成膺選擇首事於滄州者也良玉繼之而年甚壯志甚勇他日不有以邁前烈拓後效以答世將之寵而無忘於搢紳大夫與進之盛心是豈所望於舘甥者哉然則良玉亦安肯取足於是而不加勉與
  張氏世美集序
  涪人有雲菴張先生者以易名家嘗魁正統辛酉鄉薦有㨗髙科取顯仕之地而先生念失其父也早獨頼母守節訓之成欣然就乙榜以去又援就禄之令而得蜀之廣安學正自署其堂曰榮養虀鹽之樂不必鍾鼎也既而親終改陜西華州九年升山東濟南教授凡三主師席門生多列官中外而先生亦年才五十一耳毅然引疾西歸或署其堂曰恬退盖先生之出也可以勵禄養之子其去也可以勵患失之臣豈非一時忠孝人哉今兵科都給事中本謙其長子也本謙世其經舉成化丙戌進士官瑣闥久之受貤封之寵且得請歸覲於涪維時張氏子弟以輸粟賑饑而為義官者三人以執經入學而為儒生者四五人或署其堂曰恩榮而先生未嘗以喜本謙奉璽書覈邉廩於湖廣貴州兩藩袪宿𡚁杜私謁竟為譁者所誣訟謫判陜西耀州將署其堂曰遂休而先生未嘗以戚蓋先生飭其躬以淑諸人而施諸其家有如此者本謙懼弗克承之將取四堂所得名公記序詩歌類為巨編刻梓以傳或者為題曰張氏世美集間以序屬余久無以應也會本謙上疏伸雪荷特恩進今官而母訃又適至則是編之託余豈可以無説哉惟古人號世濟其美者蓋有之矣而美之小者不足言若忠孝則美之大者然亦必不以外至者為戚欣而後能之若雲菴先生殆有見於斯乎先生通經學古且聞道於至人徃徃有脫屣世塵之意宜其芥視軒冕進退從容而先立乎其大者如此朂哉本謙尚以平日所聞於家庭者充大而光敭之使功名焯焯於盛時上報天子知遇而下昭先生之徳於無窮他日所以世其美者將比迹古人而無愧當世名流所以嘉予之者亦寧止乎是哉先生名𤣥字成功封兵科給事中雲菴其别號本謙名善吉余同榜進士云
  贈知婺源縣事董君序
  知婺源縣事董君惟和既受命將之官而婺源之仕者大理評事汪君守貞合一郡之人在京師者徃餞之而以贈言托余余亦素相還徃其何言之贈而為有益於董君哉雖然則嘗聞之矣為政者必悉其土地人物而後可與言治不悉其土地人物而惟吾意之所如其治之有成者鮮矣徽之為郡也領縣六而婺源獨於前代嘗為州五嶺奠之其峻極天水之東出者為淛源西出者入鄱湖山川相帶風氣孔完其土地沃矣忠賢之臣史不絶書節孝之坊門巷相望而子朱子之闕里巋然中處道徳之澤萬世一時其人物偉矣夫惟其土地之沃則有所資給而民易足其人物之偉則有所漸被而民易化使為縣者知其然易足者安之而弗朘易化者導之而弗尼如是而吾治之弗成者亦鮮矣董之先蓋淛之鄞人永樂初方占籍北京鄞山水之勝甲東南計與婺等而君又喜問學負才力從禮部尚書箐齋周公㳺周公器之中成化辛邜鄉舉舉進士凡五不偶年益壯學益成閱歴益多且熟筮仕而得婺源其治之有餘地也可必矣董君行哉履其山川而考其題名前代之為縣有去思與人所弗錄者為誰奠於先正之堂而服其遺書求夫為令者之所當勉與所當懲者何在切問近思而無待於外求則其舉錯之宜好惡之審事上撫下之節必有可觀以無愧於為士其較夫走阡陌繙案牘而役精神於僕僕之間者相去逺矣竊誦所聞以答諸搢紳致之董君以為少益而終聴之則庶幾婺人之慶也哉
  贈麻城縣丞張君序
  故華蓋殿大學士贈太師南陽李文逹公中子錦衣户侯士敬嘗求塾師而未得以語國賔易水王公司言王公憮然曰吾友太學生成都張君孟誠其人也哉士敬即日禮於其廬而致諸賜第之塾中以教其二子鏞銓焉張君學顓而行馴二子者受教惟謹士敬之兄曰尚寳公士欽每語而器之曰此殆蜀才之遺者乎久之當上吏部遂以成化乙巳春廷選為湖廣麻城縣丞士敬過余曰子獨可無一言以惠張君之行哉惟不佞執經文逹公之門且託有姻好凡所以愛厚君者蓋與士敬同顧夫平日飲燕過從之間有會必俱服官行已之方亦畧傾倒矣又何俟乎離觴繾綣之際而後有所譊譊哉雖然士敬之請堅矣則亦無已而為之説曰子之欲得良師與民之欲得良吏一也是故師不良而子無所成者一家之憂也吏不良而民無所仰者一邑之仇也出處仕學之道烏有二乎哉夫丞佐令者也過則有犯分之嫌不及則有曠官之議而麻城又故楚之劇縣境多秀民尤長於春秋非其人政之公行之亷求有能足乎一縣之望者鮮哉張君之大父子英以布衣被徴為蜀府寳賢堂訓讀父宗器以鄉進士歴官同知河東轉運司然則君得諸家庭深且久矣處為良師出為良吏以弗墜其先烈有餘地矣余言不足以輔君君行哉不自足而益求盡夫在我者固君子之志也歟
  贈監察御史汪府君孺人江氏輓詩序
  新安諸汪共祖唐越國公其居婺源浯村者在國初有春坊司直蓉峰先生號最盛諸汪皆莫之及江氏祖梁宗室云梁亡避地更姓今不能復而獨署其族曰蕭江以自别於土著所居曰江灣皆碩宗也汪府君宗煴出浯村六嵗喪母十嵗喪父能自立以不墜其先而振其後配江氏出江灣又能佐其夫拓其田宅而訓成其家人賢翁姥也府君卒年七十有二江氏卒年六十有七當昇平之世而偕老獲全歸之樂其生也府君贈文林郎監察御史江氏贈孺人受天子之寵命於身後足以發潛徳昭令名其終也長子奎舉進士職風憲出按於兩淮七閩皆有聲嘗抗䟽論天下事不以利害動聞者壯之餘三子坦圻坤亦相與承其父兄之志力善而無弗肖者長婦為太師徽國文公世孫諸婦亦皆出良家其後也府君夫婦之喪告哀於逺邇逺邇之人無不䀌傷有奠有輓聨編累帙上足以勸人之親下足以勵人之子其徳之徴也夫其生於碩宗動有師法而無過舉故其累行之賢由一身以及一家名一鄉至於如此而人言之可徴者固不可無述也不佞獲與今御史君同年進士有交承之誼蓋嘗過江灣入浯村望其山水之勝而敬弔府君夫婦之賢讀其哀詩竊有感焉故因其請而不辭有説以告來者尚徳之義也












  篁墩文集巻二十四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五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都督李公承㤙展墓西還詩序
  李公明逺世居陜之西寧而以才武有聲於一時盖佐督府以賛廟謨統京營而修武偹以進于通侯宿将之列甚乆一旦具疏言臣曩以母喪賜歸祔先臣㑹寕伯之墓而還朝命嚴莫罄孝思至於今不能㤀敢重以請惟聖明恤之得予吿展墓且命有司給車馬續廩餼自京師逹西寜聖天子加禮還率以勵爪牙心膂之臣甚厚於是縉紳士内交公者繪圗賦詩贈其行而博士陳君啓先來屬予序惟李公實先少保襄毅公所薦士予辱知之不獲以鄙陋辭竊聞古者軍旅以墨衰從事而傳有臨敵忘親之說故中古以降不以喪祭之禮責武臣非不責之也事有急於彼則緩於此而不以常處變者禮也國朝因之武臣請歸塟及展墓者不數見見之而㤙數優渥如李公亦難矣哉漢世祖中興諸将得過家者令有司具少牢行拜掃禮以為榮而宋岳武穆亦嘗以母喪還廬山前史特書之若聖天子以仁孝撫世俾有勞于國者得遂其私比於建武之詔而李公不㤀其親两被殊典殆有慕於岳侯忠孝之名宜諸君子播之聲詩冩之毫素以侈大㤙勵大莭豈直離亭繾綣之際輸其仗劍對酒之情而已邪雖然關陜之境兵荒相尋宵旰之餘屢勤西頋發南甸之粟出内帑之金拯濟之策不遺餘力盖自今嵗以來天心稍協民力僅蘓九重之憂漸釋而大臣之私始可白且遂焉此公之所以得西也河隴之上山川相望松楸鬰然棨㦸生光使西人老稚因公之歸而舉手加頞曰吾君之不忘勲舊如此又披圖誦詩而擊莭嘆賞曰中朝縉紳之樂予人為善如此其美談榮觀不既多乎然此猶孝之小者公尚促還闕之期乘時建功於四方申河山帶礪之盟致珥貂横玉之貴以續先公之烈以答聖天子之寵以無負諸君子期望之盛心斯孝之大者公可不勉與公之子㺬舉進士官中書舍人以經術顯於朝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盖識者又以是占李氏之澤方盛而未艾云汪君自吏部待選還新安省覲送行序
  成化甲辰乙巳關陜并洛三省民大饑亡者相枕籍於道或連數村蕩無居人木葉草根發之一空人相食至不恤其骨肉以茍活旦暮流傳之語盖不忍聞聖天子惻然軫念元元時下寛大之詔與民休息屢出大臣挾内帑徃賑䘏之又建行入粟補官之令于江南北由是生貟得齒國子胥吏得附銓選粟入既多民稍得濟而吾鄉之為生貟胥吏者亦徃往來預若汪君文其一也夫其所以傾槖不恡而上之有司者盖不獨於我有發身之階而已亦将於官有活民之力焉其名雖利而隂則義行乎其中較之他途猶賢乎已鄉人居亰師者榮君之歸請贈言于予辭不獲則吿之曰民瘼復有甚於今日者哉言之愀然于色聞之戚然於心盖人人同也汪君之所親覩也傾槖而濟之以預有活民之功者非汪君之徒歟然則使異時受㤙命於朝有民社之寄亦何政術之暇於他求哉惟無忘今日而已汪氏為新安著姓皆祖唐越國公其自唐模遷鳯凰者曰希旦為宋直秘閣自鳯凰遷章祈者曰傑為元徽州路推官率有民功著於鄉邦而君又將有禄仕以承其先祀啓其後人諒哉其歸之榮矣於戯水旱之災堯湯之世所不能免惟修人事則可以弭之故上勤於公有所儲而不匱下儉於家有所恃而不窮則交相得而水旱不足以相病矣君之歸也在上者吾不得而議之在下者其為我相吿語相𭄿勉而以儉為四方之倡則庶幾吾郡之福也哉
  贈魯公知膠州詩序
  初成化戊子秋河間魯君舜卿以尚書亞魁京闈京師人翕然誦其名而稱之以為大科可拾取也上禮部乆之弗偶君年益壮學益邃而無餘子瑣瑣得失之心乃乙巳夏上吏部舉銓士第一人太宰以下又憮然曰此所謂名下無虚士也廷授知膠州鴻臚髙君時舉於君生同鄉學同志請縉紳之詩以贈别謂予亦鄉人也宜屬以序夫士釋韋布一蹴而至大夫秩五品持一道之印以奔走數百里之人榮孰甚焉然官髙禄厚則其副之也難故不以為榮而以為懼者君子之心也膠為山東大州擅鹽鐡之利地瀕于海設守禦之師兵民雜居征調蝟興而又有諸縣郎吏受成於下藩臬大府之臣責成於上守失其道則榮非其榮而士之望也孤矣學古入官志大而才足固不借聼於人而贈言之義則亦不可廢也竊聞之清慎勤三言古當官之法可以終身服之而不易者也言雖熟於人口而克踐焉者或寡矣請以是為君誦之可乎君世父曰山西大參公父曰邲陽令君政聲徳望實相後先且諸贈言者又皆有責難之義而無流連光景之詞吾知君承乎家庭漸漬者既深獲乎朋友愛助者益多其知所懼而不輕其土地士民也審矣官足其在公之分禄稱其惠民之澤豈弟君子之稱𤍞然起於山東為諸州之冠受朝家旌擢之榮增輝鄉邦無負所學發軔于兹乎魯之先两君於先尚書㐮毅公實相友善近者吾弟敏徳筮仕官僚又實從君之後通家之誼誠非一日之好一面之雅者比故特序其事於羣玉之首既以規之亦以期之
  送都閫蕭君赴四川行都司序
  四川去京師萬餘里而行都司治建昌領六衛之師以控扼諸畨尤西南重鎮也邇者兵部以擇帥聞蕭君大用受命以徃鄉進士馬君謙合諸婣友壮其行乞贈言於予予不及識蕭君然竊聞之縉紳間而得其人矣盖蕭君承其先世之烈數奉詔使虜庭從征伐起忠義衛正千户至僉都指揮事智名勇功出列營諸校之右故總戎者以将才薦於兵部而上亟用之如此豈非得人也哉建昌古越嶲地南接滇池西雜吐蕃誠蜀之要衝然國家承平百年王化之漸被者日廣冶塲塩井之利足以裕邉學校弦誦之風足以興俗近者諸畨又鮮出没之患則建昌之為樂土也乆矣蕭君提一道之印而守其土撫其人固綽乎有餘地矣或以為蕭君夙将且有志於功名疑建昌一道不足以盡其才者是亦不然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所以試之者固将有以待之也君豈可以所轄為荒服分閫為偏師而遽忽之也哉視篆之後簡其士馬修厥戎器廣屯田禮師儒毋狃於宴安而常若㓂至使西南號令斬然一新又以其暇日履渉山川指其不毛之地曰此諸葛武侯之所談笑而禽孟獲者也按行城壘撫其樓櫓之具曰此李衞公之所經營而奪蠻險者也忠賢徃矣遺蹟具存慨然興起於百世之上而思見其人焉則三軍足食諸畨嚮風朝廷無西南之虞而方面果不足以淹君矣大鎮元戎之選珥貂横玉之貴皆上之人懸之以待諸将之有功者蕭君朂哉
  贈監察御史汪君序
  御史秩雖下而實有天下之責天下事無巨細御史鮮不預者大朝㑹則糾儀大祭祀則監禮大征伐則督軍學校選舉行河决獄一切禁戒之政與夫稽考積𡚁糾察非常必参用御史一人出按於外則自羣有司以及文武大吏悉聼約束視其言為進退其立朝也自宫闈以及将相勲戚有過大政令有闕必庭論之一歸於禮法乃已御史之責重如此而祖宗以來亦重其官其理刑也必試可而後與其竣事也必覈稱而後復一不如令則外補甚則速竄其出處與諸曹絶異盖慎之也予嘗以謂御史皆其人得其職則天下無不集之事無不韙之臣明天子可垂拱而治矣汪君從仁舉進士為行人試監察御史一年都憲報可以實授請于上從之從仁起江南諸生如不勝衣而所居事理不以難易為戚欣胸中涇渭確然私謁凛不可犯殆知其責之難副而不取足于聲勢者歟其尤難者性敏而力學有求益嚮徃孳孳不足之心視彼發無當之言以規大利樂不覊之行以取大辱者誠不可同日語矣飭羣工熈庶績以上副明天子責偹風憲之盛心固不繫一從仁而從仁克當慎選以倡其同寅以比迹於古司直之臣不在兹乎從仁世居徽之婺源其從伯監察御史文燦從叔按察副使希顔從兄大理評事守貞皆起進士敭歴中外為時聞人故從仁有得于父兄師友之間而加策以自進于髙明光大之域有可必者如此予不佞於汪氏最厚輙與諸鄉人舉酒相慶而又緝為之說以致萬一爱助之意焉
  贈中書舍人姚君歸省詩序
  國朝進士甲科惟正統壬戌翰林侍讀贈禮部侍郎吉水劉文介公榜最盛而後嗣之通朝籍居京師者視他榜亦盛然嵗時還徃踈宻不齊未有能合之者吏部尚書贈少保嚴郡姚文敏公之子中書舍人吉甫首倡為之四十年通家之誼藹然如昨日由是喜有慶戚有弔麗澤之益有加盖自隋唐設科以來其嗣人之有㑹寔自今始未幾吉甫将歸展文敏之墓且省太夫人于故鄉舊之㑹者或注官而出或予吿而去離合勿偶也而吉甫又為此行於是兵部尚書贈太子少保新安程㐮毅公之子左春坊諭徳敏政詹事府主簿敏徳兵部尚書贈少傅南京白恭敏公之子錦衣千户鑌翰林編修鉞太學生銓翰林學士贈禮部侍郎嘉禾吕文懿公之子禮部郎中㦂太子少保禮部尚書昌黎韓公之子兵部郎中忱鄉進士慥太子少保工部尚書固安王公之子鄉進士⿰太學生璟刑部尚書廬陵王㳟毅公之子翰林侍講臣户部尚書濡湏薛公之子錦衣百户靖都憲東安李公之子訓導徳容大理寺正徳恢中書舍人德仁學士金城黄公之子琳方伯二山王公之子兵部員外郎政参議慶陽倪公之子鄉進士英暨兵部尚書陜右陳公之婿大理寺副余君淵共十有九人相與醵而餞之且各賦詩以道繾綣不已之情而推敏政為之序於戯士生斯世富貴利逹不足計而能不失其世守之為難也盖國必有世臣而重家必有肖子而興士必志於忠孝而貴典籍所傳不可誣也今吾與諸君子藉先人之澤誦詩讀書以有禄位於朝或藏噐以待用于異日而又獲講世好於斯豈直𡗝世而已哉喜有慶戚有弔固人情之常不可缺也而有大者焉善相勉過相䂓使言行不戾于先訓忠孝不忝于古人聞者欣慕觀者效法而後斯㑹之光可書也崇階之襲懋賞之延世豈無之而君子所貴則有在此而不在彼者矣吉甫居近侍奉清光者九年其才猷盖未能盡見然夙夜在公謹恪不少懈忠之端也進陟之㤙旦夕將下乃翻然吿歸惟掃松楸奉甘㫖之為心孝之端也忠孝士之所難為人後者之所當共勉也然則文敏公之澤其未艾乎諸君子之詩所以惜其逺别徯其速來者将責善於吉甫有逺大之望焉亦非直逰從之私而已
  北觀序
  寳應陶成懋學早負大志以經術取南畿鄉貢如拾地芥其天才横發如天馬之不可覊識者疑其所出或難中䋲矩而懋學當作意處反伈伈類處子拂士一㸃畫不茍盖士之所負有不可知者如此懋學以其暇日隨筆作山水花鳥人物徃往逼宋人不說近代五七言古律詩宛有思致篆𨽻書亦髙古不逐時好予心異之曰世乃有才子若斯人者邪惜力不足以振之而懋學亦崛然必思有以自振雖居當路強有力者恒藐之不恤也一日吿予曰成嘗登金山眺呉門縱舟西湖觀潮淛江思起古豪㑺而上下之呼酒放歌以盡東南之勝不知者或目成為俠今成數益竒諧益寡矣然氣則益振自分非師成者不可以屈成也聞自亰師出居庸踰上谷入雲中其山雄㧞其木悲壮其人勇而尚義将徃逰焉歴訪古戰塲及虜所出沒勝敗或得其詳于退校散卒之口其必有可喜可愕可頌可罵者豈惟足以昌吾言進吾之所能成異日不棄獲進南宫奉大對當以紓胸中之竒以自効于聖代然不知者又将侠成矣成豈恤是哉予奉使南京既歸則有見之於上谷者矣乆之云已在雲中凡文武鉅公開閫建牙其地者爭延致之恒恐其去然懋學性疎爽不可拘縶雖甚相好者得其字什五得其詩什三得其畵什一亦卒有不得者其性然非固閟以求售者也間一還京師乆之又将北行曰成志未惬将極登覧以盡西北之勝且吿于其所徃還維時仲秋闗塞早寒禾黍既登草木漸變吾知懋學撫流光而飫大觀其所藴益充所發益工清曠之懐益浩乎其不窮豈以一世之榮悴為戚欣者哉昔宋陳亮負才卓犖俯視一世雖遇考亭亦不為窘其後卒魁天下而論者以亮經濟之策迄未得施為深惜士固不可知也矧懋學近更其字為敬學益将歛華就寔而慕為處子拂士不獨其製作然也其所至殆将有予不及知者乎於是西涯學士為作北觀二字于巻首予特序之而匏菴諭徳諸君子繼聲其後焉
  贈工部主事程節之序
  我文廟徙北都以來國用悉仰給東南河防之臣每置司于要衝以專責之濟寕其一也盖泗沂洸汶之水畢㑹於濟寜而分流於南北勝國時開會通河以漕東南之粟永樂初從而濬之置牐以畜水時其啓閉工費而事殷於是工部都水主事一人受命蒞之兵民長吏有事於河者悉受約束牐壩庶官之進退丁夫衛卒之發遣湖泊津波之修葺木石茭泉百需之歛散皆受成焉得其人則安坐而事集非其人将委頓而事隳故主事之蒞濟寧者必慎選也而吾宗節之適受命以行行有日其鄉之仕者曰是可謂得人矣乎相率而請贈言於予予觀節之以春秋魁淛江舉進士髙第通經學古明於當世之務盖無官不宜而况水部哉節之以進士觀政於工部有聲出其同行奉使于畿北于閩南于江之西無虚嵗皆以公勤聞盖無施不可而况河防哉諸君子以慎選得人為同鄉之光是矣乃諉言於同姓之鄙人其何足副之雖然予嘗徃來河上得河防之詳成規燦然可按而行行之力弗力繫其人不必論然事有出河防之外者不可不知也中朝士之徃來有事於東南者南郡及江淛嶺海閩楚滇蜀之供奉于尚方者貴倖勲戚之家貿易於両淮於三呉者聨檣大舶必駐濟寕旗鼓相望𤍞若神人符檄追呼急于星火而有司之疲於應命従可知矣水部之臣受命而中處俯仰之間毁譽乘之榮辱繫焉中人以下能無動乎處之難殆有甚於河防之常者矣莭之行哉先正有言君子求盡其在已者爾在人者所不強也在已無愧則人之譽者不足為榮毁者不足為辱将自治不暇而又何暇于徇人也哉以是心求之慎選得人之慶又豈直同鄉之光而已莭之先世自新安徙淳安與予皆出陳忠壮公之後而予於節之行稍尊竊意其名位所極行業所就當有亢宗之望焉故不得以同姓之私而已於言也
  贈五官保章正周君序
  古之傳經者有專門之學故其業精可以淑人其術良可以用世豈若中世之剽竊緒餘髙自標榜偃然當其名而不虞有識者之議其後哉盖經學之不克世也乆矣縱有之而上之人取士不以此故經學益微而經學之中有厯象方脉二家猶有克世之者然上之人亦以此取士于二家故厯象方脉之術業自國初言之誠有其人私淑之餘引而伸之或祖孫相繼顯于鄉或父子相繼顯于朝若周君良輔則亦其一焉周君世家彭城自其先公以明𤣥象厯數受薦而興歴官欽天監副以終君少而誦法于家庭不自等於中世之士殆其業不底于精術不充于良其志未巳也監試其所學率中式乃者五官保章正缺員遂共以其名聞詔可拜命之日親知之士咸以為榮其内之兄劉君佐亦予之近戚也間請一言予竊誦四代之書亦嘗反復二家之說方脉未暇論若厯象之學豈易言哉堯舜之初政也諸所未遑而兢兢于欽若敬授之令惓惓于璣衡七政之察彼誠知所先務矣我國家稽古正官立欽天監以總厯象之事有長有貳其分蒞也有屬其受學也有徒且著令凡術業之在官者毋他徙不在官者毋傳習其慎之如此而保章氏在周官則掌日月星辰之變者也周君以世學膺慎選承涣㤙是誠榮矣不思有以副之可乎厯象一也而象為重象所以察天也察其常以合於厯則下有所據以興作于事功察其變以麗于占則上有所警以勉修于徳政㦯舛之失次或諱之取容則職非其職而失其所以為榮者矣周君朂哉厯象之得失固不繫君一人然下淑其徒上輔其長益進于術業以求無玷其先且勵志于古人而無勤于士議庶幾足以稱朝廷選舉擢任之公月課嵗計而有成績不自己焉将次第以進于長貳之列無難者區區經生之談又将不一書而已也
  贈葉君與謙南歸詩序
  故吏部侍郎崑山葉文荘公之貴介弟曰與謙君素以孝友聞而又喜讀書無紈綺之習盖文荘公歴四朝出入中外三十年奉親理家皆於君是賴而君亦能副公之託公雖貴有勲名手不釋卷所蓄古書名帖盖不下鄴侯與歐公且校讐如法而文章製作亦傑然髙出一時獨宗譜亡失未備盖嘗以屬君君求之累嵗得石夲於松江由是闕者完譌者正而公乆已下世不及見也乃者奉以入京請題于館閣諸公乆之以太夫人髙年在堂應例入粟賑饑恩授承事郎以歸國賔王公司言都督袁公冢器允功喜君之來而不忍其去與交㳺縉紳繪圖賦詩以贈諉予序之予聞昔郭有道隠不違親貞不絶俗雖不求仕而間至京師憂人之憂未嘗立異千載之下想其風采盖邈乎不可及也君将志乎有道者歟百世之譜既失而復以成文荘公之志俾無憾于地下又託名世之文以傳此君之所以來也髙年之親雖無恙在堂而定省不可乆曠又得官比于命士足以慰親庶幾如毛義者此君之所以去也所以來者弟道也所以去者子道也以是心推之則獲乎友朋而受麗澤之益濟乎貧乏而預活人之功非有道者不能也隠不違親貞不絶俗吾又安得不以是期君也哉先少保㐮毅公與文荘公同在諌垣又並命為參政于山東西號最相契而文荘公尤爱予每有竒書佳帖必相視顧予之鄙樸不足以副其教為可愧也故因序贈君之詩而述通家之好焉
  贈中書舍人楊君序
  中書舍人楊君應寧官九載上其績于朝其同寅樂君之宦成而君乃請賜假歸展其先壟又不能無惜别之意焉以予辱交于君請言為之贈於戯仕必九載而後課其功者虞周聖王之制而秦漢以來未之能行也或一嵗或間嵗不覈其殿最而遷陟隨之故士習奔競治趨茍簡日甚我髙廟有見于此慨然復虞周之制為著令今百餘年矣而乆則勢不能盡然於是才足以逹變力足以受知者徃徃不俟考績而進進且不次焉惟侍從之臣無事功得自見而又慎靖謹恪耻于自逹故九載考績之格守之甚堅罷常禄以俟後命有至三四載者勢固爾邪楊君與予少受國㤙最厚前後教飬于翰林又前後舉進士為侍從之臣而君學問宏碩可以當師儒之尊議論嚴正可以受䑓諌之託才術優裕可以偹藩府之長予盖不及也而君伈伈自守夙夜在公退與諸生講習不輟泊然有足樂于其中欿然無所暴乎其外與布衣無異而有識者固策其為端人良士也豈終于人下者哉雖然枉尺直尋大賢所戒行義逹道君子欲之君既上其績于朝矣循資而升以晋于大夫之列重其禄而責其成君之所安也有如君者因其宦成相與昌言于上而有不次之擢焉君亦将安所辭哉傳曰夲之大者其實茂膏之沃者其光𤍞君之為從官也乆矣閲歴之多持守之確為士類之所拭目也深矣掃松之後式遄其歸推所飬以自樹立于聖明之朝不可失也振士風而賛治功固不繫君一人脫君有焉使人稱曰此朝廷涵煦作育而得之者宜其過人如此豈不偉哉諸君子亦寧不有望于楊君也哉
  太子太保㐮城侯李公夀詩序
  古之號良将而獲上夀者若周師尚父呉延州萊季子當八九十嵗時或勝殷誅紂或却楚救陳千里将兵一何壮哉計其後皆百餘嵗漢營平侯趙充國唐汾陽王郭子儀亦年皆八十餘而収中興之功福禄榮名與國咸休至今想見其人邈乎不可及盖四公合乎孔子之所謂仁人箕子之所謂攸好徳者其獲乎上夀有以也夫中世之為将者則不然相矜以𫞐利而謂武人但取其材勇耳他所勿計焉其功固燦然照乎册書其名亦喧然播于人口其富貴尤赫然動乎一時然較諸古之為将者其所得多寡則不可同日語矣若今太子太保㐮城侯李公良用其庶幾有志於古之所謂良将者與公世家和州自其曾大父以鄉人子仗劍從太祖渡江遂長燕山左翼之兵其大父事太宗于潜邸舉靖難之師受封㐮城伯而公之考以世爵屢扈從北廵歴仁宣兩朝總帥鎮山海者一守南京者再受知楊文貞公而與黄忠宣公同典留務實嚴事之於祭酒四明陳公司業臨川呉公皆執禮甚恭其師友淵源所資既深故名徳勲猷所就甚逺殆庶幾古之所謂良将者矣公承世烈之餘敦詩説禮謙已下賢而又嫻于武畧有祖父之風當英宗時嘗領宿衛暨今上之初遂受股肱心膂之託入則總五軍預大議出則佩将印攘四夷進封列侯上保儲極勳望日隆而心愈下以寳貞道人自名其䋲武之志許國之忠槩可見矣今公年五十有一嵗八月之望初度之辰也儀賔王公司言於公有婣好作夀意圗而聲之詩歌将與縉紳舉盃相屬俾走為之序惟先尚書㐮毅公夙與公同事西南夷而走又承乏宫寮之末故竊以其所聞者為公誦之天眷皇明必有世将之臣獲上夀為一代之慶庶幾見之而幸於公有世講故祝之深期之切不自知其辭之費也雖然師保之職茅土之封比隆于尚父季子營平汾陽者公所有也身膺百福為國元老由八十以至于百嵗者人所望于公也乃若陳丹書以格君聞六義而知徳陪廟謨則以不殺為武守爵禄則以不欺為忠增光前人比跡四公而為一時良将使功垂竹帛慶流子孫非仁人攸好徳者不能也公豈可退託而不自力也哉中秋令辰夀燕伊始敢以此先諸君子之作南山之圖崧嶽之章嗣是而有不一之書者當未艾也
  賀禮部侍郎康公序
  於戯天人之際微矣其職㳂于羲和之命重黎之司其理出于禹箕之疇羲孔之易非賢聖之士類不足與此迨秦漢以來設專官而付之星工卜史則僅傳其厯法象器之遺天人之理知者益鮮矣惟漢廣川董子對天人策以闡道原宋文靖李公陳灾異章以匡君徳元魯齋許氏定律厯志以成大典庶幾先王之世體用一原顯微無間之學惜乎當時不究其用或用之而不能乆也乃若熒惑守心變亦大矣而進三可移之説山摧孛見天下旱蝗災已極矣而倡三不足之言有道之世願治之君将焉取于斯人而用之也哉吾郡康公用和自其少時受學家庭即熟于春秋災異兼通易皇極両家筮仕而為監察御史遂以經學才術見重士林未幾被詿誤出宰閩中乆之聖天子經筵之暇留意筮法有以公名上者驛召至京累授欽天監正力辭還江南適有先大夫之䘮服闋再被召進太常少卿一年特㫖進禮部右侍郎皆仍掌監事盖公平素有志于廣川魯齋之學思上窺易疇之㫖以究天人之藴辨博之餘自不可掩宜聖天子知之深眷之異而畀以羲和重黎之舊任如此豈輕也哉夫天下之治忽繫君與相而尤繫欽天之臣天有災祥君相不即知或知之而不以懼則治忽從之矣使如文靖李公者日陳無所諱而疾視两宋之臣由是上思正體元之職下思盡調元之事六沴不興天清地寧兵可戢嵗可登民無夭閼而躋于仁夀之鄉欽天之臣之功豈不大哉反是而求天下之治未之有也或曰康公誠有志於廣川魯齋之學歟人莫得窺也若文靖則相也公烏得擬之予曰不然國朝以六卿行相事今康公進位卿佐矣聖天子用公之意願治之心不言可知矣天下之治忽殆繫公言公言之而使天下蒙其福且知儒者之效至于天人交孚厯象可徴非星工卜史可比豈惟同鄉之光天下之光也及時與鄉人舉酒為天下慶而此特發其兆云
  贈知易州羅君考最復任詩序
  成化乙巳冬山西太原民數百人具疏言知易州羅某嘗通判太原得民心願補我府正缺員易州民聞之亦羣然曰奈何奪我良守上疏請留事俱下吏部未報適羅君以三載考績至得書上最而還易人大喜惟時易人之在朝者儀賔王公司言最顯且文将乞縉紳之詩以贈君屬予序予方嘖嘖羅君而莫能致其詳者詢之王公王公謂予言羅君羅山人起鄉貢進士歴通判平陽太原督山塲薪事于易州有才而亷常為八府五州之冠㑹我州正缺員易人赴闕請畀君獲命當是時易方苦于嵗侵而賦役夫征保馬三事民患尤甚君審于民而省常徭九之一請于上官而减征夫之金五之二又懇請於朝而蠲保馬逋負之徴五千有畸由是易人少蘓而君於他政始克次第為之勵生徒之業戢戍卒之擾申闗市之禁修廢窒罅不遺餘力扺兹三年政以大成徃時僕以掃墓恩西還始識君得其政之大端恒徃來於心不能忘又竊懼其有遷陟之命而吾州弗克終其惠也予雖不及識羅君然聞其所至得民且因王公而知其名實相副如此憮然曰於戯今之為政者懵於舉錯而甘置其身于無聞之地則幸而不為其民之所賤詈者亦已鮮矣又其甚焉怫民之性而一切以苞苴黴纆從事則幸而不為其民之所疾訟與瓦礫之所掊擊者又加鮮矣况能望其匍匐請留至再至三至於兩境相争以不得賢守為戚者何相去之逺哉若羅君者豈非賢哉雖然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羅君之政則誠美矣使加以黾勉不怠之心而求進于西京循吏之列将易人之感戴益深朝廷之旌擢益至或進守大郡佐大藩其名實不益孚而仁民澤物之功不益宏哉王公以貴戚惓惓于故鄉知其民瘼之所在而求諸君子詠歌其賢守以比於鄧侯賈父之遺音尤可謂難者故序其事而不辭
  賀順天府通判馬君序
  京府通判其禄秩雖與列府同而禮體則甚異盖其入則懸牙符與朝臣序立丹陛之東出則擁騶從與丞尹大臣聨署而蒞政三載奏績則受天子之勑命貤封其父母而及其配焉視外臣之必俟九載乃得請而又有得不得云者獨非榮幸哉吾郡祁門馬君汝才初以太學生屢試不偶而考銓士第一人廷授順天府通判今三載矣鄉人之仕京師者相率請慶言于予曰非是則何以勵宦成侈上賜而為里人之光耶嗟夫士讀書而有志於用世居朝行者或閒逸而不獲自試以親民處州縣者或困屈而不獲自致以近君皆士之所不滿者若夫有近君之榮而兼親民之權得行其志而顯有成績若馬君者亦誠可慶哉雖然慶之而不有以規之者市道也非桑梓之義也詩不云乎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又不云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斯士之法守而不可忽焉者也夫近君而不圖所以致君則忠勤之道缺親民而不圗所以澤民則公亷之行暌皆士之棄也君寧有是哉由韋布而積之以有今日由今日而積之以至於六載九載如一日焉斯無負于士而慶可申也抑孰有負經術如馬君有治才而不怠如馬君必俟乎六載九載而後遷陟之也哉
  贈太學生郭君南歸詩序
  郭君錬卿家蘭溪之𤫊湖世以易學聞其先多以是經取科第為䑓憲部郎中舍至君獨早失怙恃而奮志有立亦思以是經發身數竒諧寡屢弗利于有司其鄉之人鮮不為君惜者㑹河南大侵始循例入粟賑饑得上太學乆之以省親南歸其友進士知莒州葉昌伯之子澤實君之婿求諸縉紳贈行之詩而以序請僕觀士之發身不必盡同要之其出也有名而不戾于法則其終之所成亦必有足見于世者不可誣也方邇嵗之大侵也陜洛為甚民流亡相仍守吏坐視莫之能救主上有憂之元老大臣不得已而畫理荒之策由是諸生得入太學亦偹一途則諸生之來者豈有所自覬而為是僕僕者哉上以仁倡下以仁感雖非先王偹災之政而其情則有足亮者矣彼唐宋之季士不知所法守而茍進趨名挂于斜封官出于内批屢興屢仆而不為之慚沮卒并其所有者失之其視君軰發身出于明詔所載而預有活民利國之功飬其才以俟用者其相去豈不逺哉昔黄覇以入粟為郎至二千石進秉國鈞為漢名臣士固不可以例論也矧未必恃此以終身而挟有志望者哉郭君勉之他日自太學生以世經取髙第繼美其先之人而以功名自見于盛時豈不益有光于斯途而無負于縉紳贈言之意哉中舎時頥力學好古以詞翰妙一時僕亡友也故於君之行序不以辭
  贈南京太常卿翟君詩序
  成化乙巳冬詔特以尚寳少卿翟君廷光為南京太常卿初南京太常以留務簡徃徃置佐貳未有卿有之實自君始豈尚寳之臣職親而地近非逺外庶僚可比故上屬意之深耶於是同年友之在朝者各賦一詩致慶餞之意而屬予序之惟今制官至于三品則㤙之所推上逮其祖下延其嗣出入肩輿比元老而飾終之典賁其先以及其身士一生所願欲而不可兼得者至是可畢遂矣夫其受之也深則其報之也至而况巋然被非常之㤙膺不次之擢如君之受知者哉南京我太祖髙皇帝定鼎之鄉陵寝在焉而太常卿秩三品實典祀事君固不能不勉焉惕焉以求所以副之者矣仰惟髙皇帝創業垂統奨忠良僇奸慝以追迹唐虞三代之治法令昭彰百世如新茍勉於其所當慕惕於其所當戒則名與位亨身與寵偕天下臣工宜莫不然而官南京者觀省過化宜所先也又况官太常握印章而嵗時執祼獻之禮于橋山之下者乎吾知君之所以副知遇者有餘師矣君成化初舉進士即教飬於翰林文學之進才氣之充人率以為逺噐已而給事黄門益究心職務章疏之陳封駁之出又足以禆闕政而樹成績一遷鴻臚再遷符䑓聖天子特超擢之而不與常命者等固簡知之有素哉君世家洛陽中嵗定居南京君之兄廷瑞方佐南京大理兹之徃也盖有桑梓之榮有塤箎之樂然君子不以是取足于君也年方壮氣方鋭士之所當為者宜有大焉勵所操而慎所擇理其所舊學而擴之以古之名臣自期待此有志者之所為也異時非常之㤙不次之擢輿論又将歸之而君亦且有不得辭焉者哉竊不佞以是為贈言者先亦自附于朋友責善之道云爾
  篁墩文集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六   明 程敏政 撰序
  陜西河東都轉運鹽使雷君贈行序
  國朝以鹽法之重置專官理之秩三品在列郡守之上亞方伯一等厚其禄以飬亷重其𫞐以弹壓四方之富民與中朝貴人之骫法者得其人則可以収天下之公利救嵗凶實邉廪故鹽法清而國計充舍是而欲歛一切無名之小利以為裕國足民之良謀可謂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者矣故都轉運之官常難其人焉邇者户部郎中江陵雷君大亨以推擇為陜西河東輿論宜之而同官者益以喜曰吾黨之光也欲相與致古者贈言之義託汪君克容趙君夢麟来屬之予予聞鹽之𣙜也不見於三代之世疑非令法然後代事與古異井田廢而兼并之家興車乘亡而府兵之制出則鹽於軍國實有賴焉故其法最宻且嚴善守之則國裕而民紓不善守之則國匱而民困盖鹽之有繫于國計民命若此其甚也承平既乆法玩而不行将决其隄防而聼之出乃責成於都轉運之一身豈不岌岌乎難矣哉則諸君子以為君喜者吾将以為君之戚焉雖然君起經術擢進士不出户曹者十五六年嘗奉使于淮東于北邉處錢穀嫌疑之中而行足昭其潔當簿書倥偬之交而才足剸其繁殆非無所試焉而倖以得之者是固不足以戚君矣謹之乎蒞政之初振之乎積𡚁之後倡其同官相與守職而不為有力者所揺奪則國用可以漸裕民力可以稍紓雖有㓙年不必鬻天下之爵而莩者以生雖有邉警不必出内帑之金而戍者以飽鹽法得人之明效不至此乎使他時課塩最者曰陜西河東稱良計臣者曰雷君則庶乎朝家三品之禄秩所以畀君與君之所以圖報者為两得哉此贈言之意也亦君之素心所欲勉焉者也
  贈苗君知合江縣序
  天下之治忽繫牧民者之賢否而當今號牧民者惟令為難盖凡政之利𡚁藩下之郡郡下之邑而邑不敢專民之休戚牧分之守守分之令而令無所諉令之秩在人下而其責恒在人先此令之所以難也雖然令誠賢乎則於利𡚁得昌言之於休戚得身任之有所云而莫吾奪有所建而莫吾撓則牧守雖大且尊如令何哉夫如是吾又見為令者之易易也已苗君時雨之知合江縣也其鄉之仕于京者周君麟榮君之行而欲致古者贈言之義見屬于予予不獲辭則吿之曰士明經孰不欲以致君澤民為志而或言盭其所行政非其所學何哉利汨之也利豈賢者所當齒耶賢者正義而不謀利則上之致君下之澤民皆恢乎有餘地而天下之治可幾也况於令乎令之于民也最親則賢者抱澤民之志宜自令始苗君行哉推所學以試於百里之間當不求所以副之者哉蜀去京師萬里而合江治瀘水之東其境接牂牁其民習于刀耕火種更化百年比于内地而所以綏輯之訓廸之尤令之所當䆒心者也苗君其足以辦此乎天下之治固不繫一邑而士之志亦未必安于一邑政之所通不奪其公民之所瞻不撓其亷吾見上之為牧守者将大有合焉以福東川之人而令之不難也果矣君世家錫山屢不利于塲屋而卒業大學學益老行益堅且明于義利之辨乆矣其入吏部銓也試在人上崛然有聲殆非悠悠者比予故因周君以不腆之説為賢者告而終以逺大期之
  推府陳公考最榮還贈行序
  嘉禾陳公明遇以成化辛丑進士擢推府于徽三年部使者以為賢俾奏績京師吏部憲䑓交以上最聞廷謝之日徽人仕京師者相與幸其邦之得賢佐以司刑而福民請予言為慶方陳公之下車也予適居松蘿山中聞人言陳公最名有經學嘗與友人讀書其鄉之東塔寺諸生從之攻苦茹淡不底于成不己已而先後舉進士甲科傳其學而待㨗者尤衆且出其所長于詩典則而清新三呉之工詩者或未能過之此其人疑不足於吏事者歟予曰不然經律之可相為用也乆矣伯夷䧏典折民惟刑而漢人引經㫁獄惟世之不可以两有也故或彼以此為迂儒此以彼為黠胥皆非也烏有深於經而淺于律者哉矧八音與政通而謂詩不足以逹政豈知夲之論哉吾知陳公必将有闇然日章之實固非若淺丈夫沾沾自喜而徼名于一旦者矣子姑待之哉乆之則聞人言陳公果有過人者其性不忮以刻其才不露以逞其坐署也門庭肅然無私謁其行縣也必以奉公自誓無後言亮哉其非深于經者不能也則又對曰未也易戒無恒詩謹克終世固有始雖明㓗而中斯變焉者矣子不更需其成哉盖及今三易寒暑其莭愈峻而刑愈平民愈孚外之則部使者賢其人内之則䑓部大臣書其最名通于天子俾還蒞其士民盖經律之相為用如此不誣也邦人樂終其惠而慶之宜哉夫刑國之所重也刑清而餘無所難理者矣亷闇于事與才蔽於私者其為民病恒均世烏有庶幾兼兩者而向進不已如陳公者哉近著令御史缺員取具于府推則公早晚必有還朝之命而邦人求終其惠将不可得矣東南僻郡號大佳山水者莫如徽而公辱臨之凡有所登眺與夫劭農問俗多寓於詩每録以見示藹然古風人之義也别後再見而公之篇章益富且工則詩與吏事偕進矣而其後之所至又孰能禦之也哉
  贈無鍚醫學訓科施君克文序
  舊嵗有詔求名醫于天下畀有司禮送京師而常之無錫醫學訓科施君彦清預焉彦清既北而無錫遂以訓科闕吿官吏相與議於公士庶相與議于私曰醫拯人之疾病夭瘥以佐一邑仁民之政其利害不小况訓科之官所以領䄂諸生取决羣疑其舉措尤不可不慎而施之醫無鍚之望也盍徃求之得彦清之從子克文克文業醫而善書能詩益以孝友聞於是自令以下聨檄署名上之吏部吏部送太醫院而試之良焉乃廷授無錫訓科以歸盛君舜臣方為禮部官屬於克文有親好請予一言為賀予每以謂醫之為道類出古之聖神其書具在其明之甚難而後之學者若以為易列肆而居執方而應盖不可数計而人之遇之其幸不幸則亦有不可言者焉予嘗過鍚山識彦清君于舟次其在京師益相還徃以為清才妙思固文苑詩社之英而其醫尤不易得本之素難而参以守真潔古明之彦修諸家推以治人鮮不獲驗盖儒而醫者也克文嗣其官矣可不嗣其業哉醫以學名将以佐一邑之治科以訓名将以教一邑之醫學非其學而訓非其訓皆君子所不與也克文歸哉思古醫之難而以為勉睹今醫之易而以為戒他日起一邑而召入尚方踵家世之烈而収醫國之功斯無負上下之所望于克文者哉予又聞施之先在宋有為翰林醫官者在元有為南雄路醫學教授者在國初有為無鍚醫學録者盖皆一時名流必有著述存焉而予素多疾喜醫學倘因克文預見一二又非快歟
  思逺詩序
  宫保尚書大學士夀光先生之謝政而東也門下士與鄉人後進仕京師者賦詩若干篇将寄夀先生而翰林編修敖君山題曰思逺俾走為之說走竊觀先生起進士為文學近侍之臣歴四朝位元老又實傅今天子于春宫尭舜君民之心殆未始一日忘者乃忽然上疏觧組以去又竊觀聖天子于先生資其啓沃置諸宥宻将有太平之責焉殆不可一日無者乃居然從其請而去何哉走以謂天下之大美必相胥而成古之人盖有廹於衰暮貪進不止至於斥逐而後行者先生年甫六十去志堅决且乆視古賢不少譲而聖天子於先生之去則有璽書之褒有内帑之賜有給驛之榮有嵗禄之贍有公人之役恩禮稠叠度越前古盖去之者振亷耻之風從之者篤始終之義也君臣之間相尚以道而天下之美於是為大矣矧先生有父焉年踰八十無恙在堂得歸而飬之有諸子焉競爽並秀而又多納禄以從先生之後玉帶朱衣照映門閥杖屨所至溪壑増輝適慈孝之樂而並進於期頥之夀使後來者仰前軰之髙風以為逺乎不可及則先生之歸在我朝一人爾雖然先生齒髪未衰精力方健天下之屬望在焉而古之賢相亦固有再入三入者矣聖天子重違舊學之臣而優遂其雅志于一時然賜環之召在前代以為盛典者有故事也講而行之非天下之福哉若然則醉白之堂耆英之㑹将不能乆魏公于鄴都終司馬于洛社也可知矣頌盛世君臣之美而致門生後進之思此詩之所由賦也
  雲中寄興詩序
  户部郎中瀛海戈君勉學之督軍餉于大同也鄉進士寳應陶君敬學作雲中寄興之圖餽之圖既精絶而又重以詞林諸君子之詩金舂而玉應疑不可措手矣而敬學以予有同鄉之好復請一言惟大同西北重鎮古雲中地歴代宿重兵以備之而我朝益嚴常遣宿将建牙於斯而軍實所需必付中朝才諝之臣總之俾以璽書從事文武大吏不得干其間為法之嚴在吾勉學者盖遴選也夫塞垣非佳麗之地計臣非逸豫之官亦何興之足寄乎而陶君圖之諸君子歌之何居是不可以槩論也方今聖天子在位屢以偏師出塞敵益北徙而諸将亦屢以㨗吿烽燧稍閒牛羊被野而邉人之晏然足食也乆矣勉學職事之餘輕駕徐出以按行其山川考覈其營田下馬而坐展巻而賦四顧悠然景與情㑹而忘其一日之勞固君子所不廢也雖然予則有進于是者夫以吾勉學長身豐頥氣度軒豁有封侯萬里之相而又當盛年立要津顧可以小就邪昔張魏公幹辦公事于熈河徧行邉壘而進其老校退卒于頺垣廢堠之下相與覧觀形勢指授方畧以詢夫戰守之宜與其前人成敗利鈍之故後起䟽逺而位将相受鉞專閫于四方區畫邉事如指諸掌卒以成捍衛之功而名後世盖古人之所謂寄興者如此非徒流連光景以相慰勞而已勉學其尚無甘于自棄而以為非我所及也哉此贈言之意也
  應天府鄉試録後序
  應天府臣以成化丙午南畿鄉試前期請官主考惟臣諧臣敏政適皆承乏被命而行以七月望前一日陛辭八月朔濟江七日鎖院廿七日撒棘盖其在行也兼程其在公也通夕得士百三十五人取其氏名邑里及文之優者與凡内外典事之職名刻為鄉試録以進而傳焉臣敏政竊書其後曰應天古金陵也我太祖髙皇帝起而都之遂定中原掃羣孽啓一代文明之運于萬億載而無疆所謂清談之俗浮艶之詞浸滛乎輔郡而雜出於偏安叔季之所尚者蕩無餘矣太宗文皇帝閔幽冀為元之舊邑雖訓化之未孚也思以南濟北又徙都焉所以建大中制諸夏而南畿帝業所由興比周豐鎬士之應期而出者固宜其盛哉自洪武庚戌試畿甸之士於京府迨甲子而飬材取士之制益嚴以備制純于經術而不雜故士習正而儒效昌非漢唐可及者百年于兹夫以聖化之所薫陶命吏之所甄㧞名登天府而程文行四方則凡有在錄者固一時之選哉角海内之賢奉廷對而服官序實昉乎此然則宜何如其圖以副之䔍問學而以矜已嫉人為大戒慎名莭而以貪得躁進為大耻安職分所當為而以矯情立異植羣扇俗為大戾使文與行兼名與實符則庶幾乎天下士哉豈直南畿之秀益加勉焉則雖進而為聖賢之徒也孰禦豈直科目之榮臣愚獲奉經幃及侍學春宫也乆仰聖天子求賢圗治克纉先猷稽古右文聿修家法隆太平之業以上躋于唐虞三代之盛非士則孰與副之士之出畿甸者宜思其職以取先天下誠不可茍于一得負列聖作育之㤙而為掄材者咎且慚也樂斯録之亟成也僣為之説用相吿焉
  贈應天府學教授黄君序
  三山黄君思賢以鄉進士教諭河南陳留九年其門人若户部主事馬輅軰則皆已先顯矣於是吏部考其績書上最第其文居首選言于朝進其秩與禄俾教授南京應天府學其友人太僕少卿王政夫軰又皆喜其進而惜其去也請予言為之贈惟士起儒生而至于教授亦可以為難矣夫治莫大于政教而教授與郡守分其責是不難乎而又况于京府哉然教授九品秩秩如彼其小也食下士之禄禄如彼其薄也而責均于京尹教施于都人其終嵗所瞻望而致禮者非留後之臣則均逸之老也寝廟之美宫闕之壮江山之佳麗足以發才氣而充見聞非一藩方逺外可比又與大司成同處乎都城之中其師道可仰而教條可規也夫如是則非上最首選之士吾未見其責之足勝也黄君少學于家庭有明經之譽長官于庠序有育才之功試可而進擢之以補京教之闕員誠莫宜于君者然得于前或有所缺于後長于彼或有所短于此則夫秩小禄薄而求與京尹大臣均政教之責思足以勝之疑又莫難于君者君可不勉與昔宋起歸徳建南京亦號應天府而范文正公嘗職教事于學官其率以身其所造就多名士而其篤志苦莭見于傳記者可考也又况其平生以中庸之説唘大賢以先憂後樂之心佐世主誠有得于聖賢政教之大端則今之以後學而領教事于舊京所當企徳而景行者其不在兹與雖然文正公百世士孰不願立下風而求踵其後塵者中世之所難也與人言而不尚論古人以振厲之者薄乎人也不自力以跂望其一二焉乃至于自沮以為不敢當者薄乎已者也
  慶戚里張君榮授鴻臚卿序
  成化丁未之春有詔得興濟張君來瞻之女上配青宫前期特授君鴻臚卿禮成凡在君同鄉而仕于朝圗所以慶者請僕為之言僕謹對曰此豈直君一身之慶而已竊聞張氏之先自河南徙山西徐溝再徙河間興濟君之祖知事公暨君之世父樂素先生皆以文學起或賛政大府或主教名邑至君之兄都憲公來鳳遂以進士甲科顯于時君承父兄之教屢試秋闈有聲太學秀之所鍾欎而未洩䔍生淑媛以儷元良其長厚之澤詩書之業培植豊而漸漬乆矣駿發其祥益熾以昌此非一家之慶邪河間志載漢魏之間母天下者間有其人然或出于追崇或出于旁親入繼而致隆未有光膺封冊視膳两宫如今日者使山川改觀草木増輝一郡之慶莫加焉夫自文皇帝以來聲容文物偹矣獨青宫嘉禮未之有聞有之實自今始曠典之行快覩彌月流聞四方忻忭無極然則綿宗社萬萬年無疆之緒亦自今始請以為天下慶焉夫慶至于天下大矣夲其慶源之所出君亦嘗惕然求所以持之者哉妙選徳門豈無珥貂列㦸之族而得之乎儒家推㤙近戚豈無奉車驃騎之銜而授之以禮官是殆聖天子念承祧之重嚴正始之文顧非儒非禮不足與言治者君可不朂諸以九卿之尊居戚畹之盛而能不忘于爼豆之故習則豈直身家之榮與國咸休進進未已凡椒房之親将莫不退歎而興起曰儒者之學禮官之守真檢身保族之規而裘馬之娯聲伎之耽田園邸宅之競誠有不足言者芳聲美譽逹諸宫庭益進于儉慎之德以基王化于無窮顧不韙與僕無似偹員宫僚今十年矣嘉禮之成實際其㑹敬惟𧇩學日新景福益臻而又得外戚之賢如張君者可自輔也樂與諸公致大慶焉亦非直同鄉之好而已
  贈黄君宗鎮同知處州府序
  邇者聖天子以為政之在人也而官人之效乆未克臻赫然思有以作新之於是中外之臣無不祗畏澡雪圖自奮以副徳意乃成化丙午冬十有一月吏部銓人適當首選而黄君宗鎮得同知處州府事專董銀課云處州在浙東古縉雲之墟領十縣襟帶千里而又有軍衛並處其間以地言之巨郡也銀課所在上有藩臬專官有制使兼領而同知位守之次職五品食大夫之禄下之無敢均其責預其事者以官言之上佐也矧擇才更化之初以四事考之而褎然在數百人上名稱其實無或異詞以人言之遴選也當遴選之公膺上佐之榮而臨巨郡之重黄君之行得毋愓然于中求所以副之者哉而吾人則有以知君之足副乎此也夫銀課有國之大利存焉急之則失民緩之則曠官此有志者之所難也而君治春秋之學是非予奪素有定論義利之辨其見之必明祁門黄氏世為碩宗而君之父封刑部主事舍⿰先生操行甚髙教子姓甚嚴故君之兄宗噐今刑部員外郎起明經取科第刑書政典具有家法受父兄之訓非一日也其習之必熟君偃蹇塲屋幾二十年聞見廣而渉歴多於世途險易公務弛張其慮之必周夫其見之明習之熟慮之周雖以之處天下之事将無難焉而况一郡乎况郡之佐乎然則黄君雖若愓然於其初而實有沛然于其間者哉他日政成播其績于一藩曰此吾屬之浙東良有司也又播之于一鄉曰此吾黄氏之佳子弟而横舍生之經術有成者也又播之於四方曰此吏部擇才更化之遴選人也其旌之有誥命之頒其擢之有晋秩之寵其書之有郡乘之編有去思遺愛之刻則君之沛然于其間者又将炳然于其後矣夫豈不足以驗官人之說于上下哉與人言而不以逺大期之薄乎人者也聞人言而不以逺大自期薄乎已者也於是監察御史謝君廷獻合吾徽之仕者相與餞君而予為之序如此云
  贈沙縣丞葉君致政南還序
  休寧葉君尚莭以成化癸夘之夏用吏部銓廷授福建延平府之沙縣丞丙午之冬述職來覲得致其事以歸於是有以君為縣三年齒髪未衰精力尚强而請去太早為君惜者予聞之曰不然士君子之處已也莫難於初尤莫難於終固不以禄之厚薄責任之重輕為前却也彼讀書于庠校勤苦終嵗日不暇給有遭斥而不獲齒于諸生者其得上太學則以為幸矣然其勤苦益甚有不獲一伸而終困以老者其得上吏部則加幸矣然不勝其勤苦之甚且乆焉有請職名而去歸其鄉迄不獲一施其所存者視君由正途出佐巨邑上官嘉其能小民樂其惠平生所學畧見于用者其初何如哉矧入覲之臣無論大小固有以墨以殘禠職而除名者矣此猶置之乃若平時藩臬大臣固有不職而為部使者之所劾或吏民之所訟至於身謫而名汙者矣此又姑置之乃若平時䑓省重臣固有不檢以獲罪清議去國投荒而甚之至于𨽻編氓列逺戍求為下官冷局而不可得者視君之既壮而仕其仕之小也易稱未老而歸其歸之健也可樂且又以引年納禄為詞人無得而訾之者其終又何如哉予于是盖為君慶而君之所以自處與人之所以處君者亦不可不自慶矣獨念正統中先尚書㐮毅公以公務過家實始送君入縣庠俯仰今昔踰四十年而予復得與君握手都門預祖道之席不能無感焉故鄉山水宛在目前君之朋㳺計多無恙社飲之行鄉射之㑹洩洩融融其樂可知而予方鞅掌于世故瀾倒乎簡册不能從吾人觴詠于一丘一壑之間可歉也哉故於葉君之行序以贈之凡鄉人在京者悉署名其後将以為君之歸榮焉
  贈知松陽縣事謝君致政南歸序
  祁門謝君文瑩知處之松陽縣事五年端慤亷公為浙東諸邑之冠旌擢之榮可計日矣而文瑩素恬静不屑宦走慨然有去志白于布按兩司兩司知其賢留之又白於監司監司留之既而以述職上京師時文瑩之諸父知武陵縣事文英諸弟鄉貢進士文温監察御史廷獻知其志微諷留之毅然不可以情白通政司以上吏部凡兩司之入覲者交留之不獲司銓者亦歉然曰知縣年尚壮而才何决去如此於是文瑩得請而南鄉之士大夫相與悵然曰吾人之仕者非無佐廟堂列朝著或貳藩臬長州郡求其性識操行有志鄉而不茍屈如文瑩盖不可一二方覬其踐亨履要以漸伸其所抱負為鄉邦之光顧力不可留也奈何則相與言于予請有以為君之歸予竊聞有國者必以耻勵下有官者必以耻自勵則士風振治道成故孟子謂人不可無耻而孔子稱鄙夫不可與事君有以哉丙午之冬聖天子以士風不振赫然下明詔督察羣吏以圖治功而述職之臣猶有請托以兾倖免者有自陳状或隠其年之遲暮而願留者有聞退報而失色或至于欷歔不自勝者士風如此宜上之人以耻勵之而進有及民之仁退有决去之勇如文瑩何可得哉然則為鄉邦之光又豈待位之崇禄之鉅勢之盛而後為快哉予獨念古之君子盖未始以進退而忘世文瑩夲祁門碩宗其髙大父子温以儒行號東野汪環谷先生實友之傳祖暨考積累有聞旁施逺紹甲于他姓凡為族姻者将于是乎考徳文瑩䆳春秋之學少舉于鄉以儒飾吏而有成勣無斁事凡為後進者将于是乎問業方壮而仕未老而歸其渉歴已多而聞見益廣鄉射之行必推尊焉凡為令丞與耆宿者将于是乎訪政而觀禮使從之者多好義知耻之人而足為盛世興道善俗之助文瑩将無意于斯乎請以是為歸贈若杖屨所經林壑増輝觴詠所加魚鳥獻樂此退居謝事放情適意者之常殆不足為賢者道也
  贈陜西按察司僉事潘君序
  成化丁未之春大理左寺正潘君世隆用吏部言出僉陜西按察司事其同寅評事汪君守貞軰相與榮君之遷諸予贈之一言予惟聖天子以臨御之乆也慮官弛而法隳當天下述職之時特下明詔考覈之典比舊加嚴由是銓臣憲臣奉詔惟謹貪横不職與人望所不協之人或罷或謫庶位竦然知上意所在思自澡雪以圖報稱既又選于中外得才吏若干人以補諸闕員而潘君與焉誠可謂之榮已然比者闗中大饑民流亡相食聖天子屢下賑恤之令不足則遣大臣禱山川出内帑濟之又不足至于鬻爵而方面之臣多以病民停禄乆之災患稍息矣然屏鋤貪梗扶植傷殘以還于舊觀實有藉于按察之臣則潘君之行雖榮而亦豈可不加之意哉夫不以上之寛嚴為敬忽不以任之乆近為勤惰不以地之難易為前却此人臣之法守而潘君之所當朂焉者也雖然君起進士甲科筮仕大理自左評事歴副與正八年數奉命讞獄于四方有賢稱而無訾議乆矣膺遴選于考覈之初當劇任于凋𡚁之餘宜若不可易視之者然夲之素練之才持之不懈之操佐其長以舉刺其官屬清雪其寃滯使傷者以甦仆者以起用答一方之厚望而副聖天子綜覈名實以圖治功之盛心遷陟之榮固将與功名偕進豈止為棘寺之臣増輝而已潘氏之先家錢塘中徙京師君父年八十有二母年七十有五聨徳在堂而子又克肖能世其學以待㨗于科名人以是占君之持法夲恕而崇階峻秩當未艾云
  贈温州教授汪君序
  祁門汪君秉忠以景泰丙子鄉貢士凡两上禮部弗偶以順天庚辰就乙榜得河南新蔡教諭去去未幾以外艱歸乆之起補撫州金谿𠕂任台州臨海以成化丙午升教授于温州於是君走四方守一氊餘二十年矣在金谿考順天福建山西鄉試者三在臨海考河南山東鄉試者再門生不下二三百人或取甲科入顯仕而君之子浩亦繼踵領鄉貢矣受知巡撫大臣及藩臬郡守或上奏牘以薦或下公檄以委一攝政于上饒再攝政于樂安當嵗荒吏𡚁之餘而所藴亦畧展布矣然則當今之為教官者其負學之優操行之卓奏績之多孰有過于汪君者哉縣令之選䑓憲之擢以君稱首孰得議之而又使之典教一郡何居予以為不然士學聖人之學固将明體逹用而用莫大于政教教一邑者責均于令教一郡者責均于守教一國者責均于六卿教之責可謂重矣而禄之崇卑位之亨否又非志聖人之學者所足計也汪君歴教三邑號為良師薦者雖衆而不獲進于通顯於君固無所損縦使進于通顯而志不獲伸乃與齷齪淟涊者並居而無尺寸功以自見於君亦何所益矧君讀聖人之書尤䆳于春秋春秋者聖人之用存焉予奪之間榮辱繫之則其所自處者審矣吾知君欣然其行而亦将隐然有憂其教之加難者矣夫憂其教之所以加難者責均于守也然則如之何而可邪吾聞温州在宋有周行已先生者程門髙弟舉進士為夲州教授邑人始知有伊洛之學而汪君之官亦教授也又有林石先生者當王安石新經盛行之時獨以春秋教授鄉里而汪君之學亦春秋也如周先生之探道源而不溺于詞華如林先生之守遺經而不媚于時好庶足以成教而輔其守之政于一郡無難焉然亦豈非君之志而吾軰之所望于賢者哉近朝廷著令䑓憲之擢取具于教官之有成績者君之志雖在彼不在此而禄之崇位之亨驀然而來坦然而得亦有人不獲辭者予不佞尚與諸鄉人拭目以俟而預道之以贈焉
  雙桂堂詩序
  句容之徐有號樗軒君者及其配虞氏名能教其子子凡四人多務學有立而名在秋榜者两人曰玉琢之舉天順己夘才弗克夀曰欽承之舉成化丙午鄉人以為難名其堂曰雙桂士夫間多貽之詩者承之請為之序予讀之歎曰天下之為人父母者孰不願成其子然子之才不才及受教與否常不可必茍得一人焉則以爲幸矣而况相繼舉于鄉為其親榮若徐氏兄弟者哉昔郄詵以對策當居首選猶桂林一枝盖妄自侈譽之言非出于鄉評竇禹鈞五子登科時人有丹桂五芳之句然其得隽多在五季而入仕于宋識者憾之乃若樗軒君夫婦聨徳髙蹈于句曲之下而兩子成名于盛世其賢足以教其才足以受教鄉人榮之士夫頌之使登其堂有所慕誦其詩有所興其為世教之勸不既多乎豈直一門盛事一時美談而已丙午之秋予實奉詔試士南都承之之文校諸詩八百人最優而不為分考者所賞識予得之落巻中驚惜不已擢魁其經同寅汪公憮然曰非其先人有大積徳不及此既啓巻則欽也一堂閧然以為得士乆之聞人言承之有至行親䘮廬墓而cq=604又事諸兄極友愛讀書攻文不事口耳盖有志古人為已之學今取以魁一經士宜哉予不及識其父兄而每以不失承之為幸輙序而歸焉承之後此學當益深行當益堅所樹立當益逺且大而斯堂之名益顯矣士夫之作所以頌徐氏之先徳而嘉予之者亦将不止乎此此特為兆云
  奉送沈君出判徽州府序
  仁和沈君文進初舉進士歴刑曹出僉江西憲事凡十餘年雖所職不出刑名家能以洗寃澤物為志大有聲于搢紳間既乃以詿誤左遷判郡于逺外人有為之嘖嘖者君怡然曰求無愧于心耳若民事則豈敢不勉今易地徽郡徽杭近境也知君特詳則相與言曰沈君雖暫屈于是然所以大伸吾人于異日者将有賴焉又相與請言為君贈予嘗以謂士力學用世當以民之休戚為已責而祿位之小大前却弗計焉夫士固有宜于小不宜于大者矣有安于大不屑于小者矣若沈君則不然君以易學起家於人情物理否㤗屈伸之説䆒知之甚明故一出而官諸曹則有淑慎之譽再出而專一道則有平反之績其得之不喜其失之不愠非其中有過人者不能也矧今所佐一郡郡不過六邑非有逺邇圖囬補罅苴漏之虞所理一事事不過閭巷田畆非有舉刺禁詰周思叢委之難然則號召之際規措之間固将有不勞而辦不令而孚者亦何藉于言哉然徽畿郡也其地位隠然可敵一藩其民之富庶居然可冠列府則夫利有所興而為吾人之休𡚁有所蠲而不為吾人之戚亦不能無望于賢者易曰官有渝貞吉敢以是為君誦之可乎然予獨念君雖不以禄位之小大前却為心而士論殆不可釋牽復之㤙藩臬之命将擬其後而吾人必有不得終其惠者於是相與奉餞于禮部司務方君之宅天氣清和南薫伊始酒肴維旅情文两洽吾郡之士在坐者六曹两法司及宫僚近侍藩府州邑庶官畧備沈君欣然嘉其多士而樂其吏民之可與言治也為之盡觴乃散而予竊序之以贈焉
  贈徽府儀衛副黄君序
  黄君驛近受命副徽府儀衛司秩五品視武畧将軍之階與禄得世襲㤙至渥也於是廷謝将還凡在鄉戚者思道其家慶而侈上賜為府僚之榮請予一言惟君為仁廟貴妃之姪孫中兵馬指揮昱之子神策衛指揮鍾暨秀王妃之弟徽王妃之兄駙馬鏞之從兄也一門貴盛甲于一時而君又從王之國鈞州入奉燕閒出偹扈從甚為王之所禮爱乆之王為言于朝獲兹命焉是雖聖天子篤宗藩之親而君恪慎之将撝謙之守孝弟之修則固有得禄之道而不可誣焉者矣黄氏世居徽之休寧得山川之秀實多且專故生子為竒男生女為淑媛秉𤫊萃精照耀後先足以聨玉牒之書偹國史之編盖非特門閥之慶而已然則諸君子夲其先世敦徳履善之裕仰聖天子宏仁沛澤之施榮君之還朂君之行以為黄氏方興未艾之祝亦非特桑梓之好而已矧一府之中文臣惟長史左右武臣惟儀衛正副皆號元僚輔王之徳義而掌其禁衛之防所繫甚重也以况義兼親賢而又出於天潢戚畹連姻嫓徳之舊者乎黄君朂之巽以持己而不矜約以處家而不侈勤以居官而不懈親賢士樂善言以自輔而不為流俗之所移使行與齒増名與位升斯無忝于家乘無負于㤙典而有得于鄉戚之贈言金緋之榮将儷美乎父兄之貴盛于異時也可前卜哉予與君同鄉邑嘗拜其大父于堂既夀之又銘之故知其家世為詳而交君父兄間非一日之雅也輒序之不辭
  慶許孺人呉氏七十夀序
  吾鄉之為女婦者其性行之美殆諸方所不及盖其自少而壮而老未始一日廢其紡績之業而於倉囷之入栖栅之飬中饋之治督視惟謹不敢以其身之貴家之豐而少縦焉首餙服御樸而不華有上古荆布之風凖已嫁者其足跡未始踰大門近親至戚有終其身未熟其面者而獨惓惓于教子隆師取友不憚勞費盖勤于婦功而刺繡剪製無呉越之巧恪于婦容而粉白黛緑無燕趙之都謹于婦之徳言而應持門户陳詞理訟無恒代之健故宅里之旌相峙于境夀考之樂相望于家閨閫之譽相髙于族黨閭巷之間者炳如也若歙琶塘許君示惠之配孺人吴氏則亦一人焉孺人性行之美至于孝舅姑而夫君以為賢教飬其二子文昇文瑾至于有立而知孝家庭内外肅如雍如皆世之所難者而孺人未始以自異雖其子與其近親至戚亦且以為常豈非吾鄉之人安于善而不為流俗之所變易有如是夫成化丁未七月二十日實孺人始生之辰於是夀七十矣其婿汪惟用走書京師乞予言為稱觴者先惟聖天子以孝治天下邇者恭上太母徽號加㤙寰區俾老者有飬萬世一時而孺人身際其盛七十伊始吾知其心益休體益康享子孫之飬益厚踰八望九以底于期頥之筭有不難致者哉雖然孔子論夀曰仁洪範五福主于好徳明夀必有所夲而後為足稱也予故道吾鄉女婦性行之美而仰窺盛世錫福之隆書以授惟用之從子鄉貢進士祥俾寓歸為夀予雖不及拜孺人而祥於予子為友壻有親戚之好焉是為序











  篁墩文集巻二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七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李君知大名府序
  成化二十三年春刑科給事中臨汾李君廷玉出知大名府事廷謝之日多嘖嘖以為李君起名進士出入黄門青瑣間幾九載矣内而封駁諸司之章奏外而勘大獄于四方必協諸公議不茍止而妄随也維時給諌之臣當上意者恒難其人而李君積有年勞無訾議宜膺峻擢以勵一時乃出之為郡疑未足以盡其才者予以為不然人臣之義在書有之為上為徳為下為民而已郡于民最親守也者所以宣上徳而為民之師帥者也責莫重焉而輕視之豈知類者哉李君昔者以言為職凡羣吏之廉貪仁酷得論列于上而舉錯之民情之淑慝與其事之利病得進説于上而更新之然獨言之云爾執政之臣有可否焉則其言之行也豈可必哉今出而專城不言則已言必見之於行不行則已行必繫民之休戚吾知李君求舉其職之不暇而疑不足以盡其才者殆非所以重君也然則律己之㢘恤下之仁君之素志不可渝也興民之淑而懲其慝講民之利而祛其害皆君之所得為者也豈徒言之而已然予知君之足辦乎此也君為近臣則有成績矣為上為徳恒恐弗逮而况得可行若郡守者哉或曰大名今輔郡䑓省之臣更迭出入以督吏治郵傳旁午文移山積為之守者雖有為下為民之志而不免于俯仰牽制之難則所謂可行者亦莫之可前必也是又不然君子之居官亦盡其在己者而已在己者盡則彼之賢歟固将善我以為民福彼之不賢歟亦将自恧反走不足以病吾之政而又何私憂過計之有大名在前代守者多名臣或起領大藩或入賛廊廟其遺愛具圖經而大莭著史傳炳如也取而師之則其功之崇譽之興将不儷美前哲而庶幾乎盛世之循吏也哉於是李君行有日矣其同寅趙君良度軰知予素善君托鄙言為祖道之贈而予不得辭焉輙次其說如此
  贈鄭君知臨髙縣序
  吾郡有負通才抱成學而乆不獲見于施者一人曰鄭君文振其就試于南北也人率以魁選目之而君數竒率不偶非獨後進師之同舍遜之外而提學憲臣内而大小司成老于文行而不妄許可者亦相與惜之不已非獨良有司禮之寓公傳客過而訪之外而分陜重臣内而天子之元輔暨六卿之甄才好賢者亦以逺大期之盖君學長于春秋於古人髙下得失及世務之成敗利鈍皆見之明决之審且以其餘力旁通諸家若六書之法與方脉之象堪輿禄命之書予嘗以謂若鄭君豈待試而後見哉觀其人可以得其中聼其言可以知其能惜吾力不足振之而君年亦踰強仕矣成化丁未之夏合同志者入言于吏部請得官遐方以自効吏部為言于上許之授君知廣東臨髙縣廷謝而行予因禮部司務方君良弼於君有姻好聞而壮之曰昔人固有過卭崍九折坂畏乘其險而却馭者矣有持被入直三省丁寧内顧語刺刺不能休者矣夫臨髙雖瓊管之巨邑然處南海島中古遷客流人之遺蹟多在焉君得之而恬然若無不可為者将藉是以發其胸中之耿耿者乎才通而不伸學成而不試宜君之勇于行而不可留也歟君世家歙之貞白里其先曰鄭令君當宋季以一言觧屠城之師廟食至今曰師山先生以節聞事見元史君承累葉之傳學術政典具有家法疑無俟乎人言然君子不以其所能者自足而忠吿之言又非其所厭聞者君以為何如哉别利器于盤根錯節之餘騁六轡于輕車熟路之上毋逺外其地而忽其民使循良之聲翕起于嶺海之間為列邑之倡大府書其賢部使者薦其能陞佐一郡長一州其又甚焉或進而官于朝皆平日故人之所望于君者君志固壮哉君從弟逹以名進士知浙之黄巖方以才亷有聞被召将至異日二惠競爽以増輝于貞白之里使締交聨姻者預有榮焉尚當執茟為君續書之
  侍衛承㤙詩序
  國朝禁衛之制凡諸将軍魁幹有勇者别簡勲戚一人統之入侍殿陛出扈乘輿率佩櫜鞬御劍以從其職號最親且重不輕以畀人焉邇者闕員詔遴選以充而得駙馬都尉洹溪樊公大振受命之日大夫士與公有文字之雅者相慶于其第且為之詩而以序屬予竊聞有周盛時在王左右者自三事而下莫要于虎賁綴衣之臣故周公慎焉必以庶常吉士處之誠以君徳所繫必自近始也今天子嗣世守文比隆成康凡一材一藝之人務盡其用恒恐或遺而况于侍衛之臣受簡知之素若樊公者哉公雖以少年居戚里然偉容修幹有老成夙将之風劬書績文有經生學子之志知時逹變有謀臣策士之能聞諸縉紳盖亦乆矣一旦而起驂乘之親膺殿巖之選當心膂之托宜其播之聲詩更倡迭和以紀一時之盛為邦家之光也古之聨姻帝室者盖更僕不可盡矣吾於唐得一人焉曰杜仲立嘗一居衛尉再領金吾三進常侍皆奉宸宿衛之任史稱其居官精明屢進忠益大為上之人所禮重於宋得一人焉曰王晋卿以詞翰妙一時而與蘓黄諸名勝相友善風流文雅談者尚之今樊公所任則仲立之官所負則晋卿之業顧豈可居其有而安其常之為得哉必於其所任乎益恢於其所負乎益崇思上幾于成周吉士之列以無負今天子簡任之隆則諸君子之詩誦而傳之亦不徒以重交㳺侈㤙禮而已
  旃溪十景詩序
  予素聞旃溪張氏所居當吾邑山水之勝處相宅者亟稱之盖張氏之彦曰士貴始卜居焉今四世矣士貴之曾孫尚相以事來京師因謁予言所居在金山之麓山秀㧞不羣而徐谷之水出焉其清可鍳毛髪山之四直其夷而可耕者為富疃深窈而入可樵者為桑塢蜿蜒若虹有竹萬挺可徑而陟者為横岡循溪而行出灌莽而升可與客徙倚者為荆䑓水沸而渟有翠壁掎之可坐而釣者為亭潭坻㟁相峙有松千餘人行蒼翠中雖盛暑可憇以風者為髙港山之背有峯如筆卓然冲霄使人望之不極者為瀛尖溪之東層巒叠巘若堆螺列障嵐靄蔚然使人應接不暇者為擁埵盖旃溪之景于是焉萃而張氏盡有之故嘗離其景為十且得縉紳大夫詠歌之然未有序者敢固以請予不獲辭則序之曰旃溪之景勝矣然非其先世積徳累善基之其子孫績學砥行承之則亦烏能樂此而使夫山川人物之交重哉張氏先居歙紹川以殷碩聞與宋祝半州等曰光國者最好義嘗建臨清橋以惠行人結凝翠亭以甦暍者構雙溪書舍以誨其鄉族子弟盖士貴之考也而士貴亦能紹其父志悉以先業譲諸兄來居旃溪為遷善堂以自朂置義田立義倉剏金山橋與臨清功埒至子以明孫斯寛皆克家益大捐金發廪助有司濟邉餫遂為挹秀軒盡金山之勝鄉人取世義名其堂而尚相復能襲其遺芳以求亢宗而為其山川出色計焉豈非其地之靈足以産材之美材之美亦足以昭其地之靈若此乎是可傳已予又聞尚相築嵗寒䑓于富疃闢瀟湘深處于横岡園池之䆳亭舘之幽嵗時觴咏之樂甚盛予他日得謝事南歸當挟童子榜小舟訪旃溪而問焉從張氏之老者尋盟于巖穴濯纓于澗流撫寒松而弄修竹與釣翁樵子耕夫野人浩歌相答于清空寥廓之表穿晴雲歩凉月道荆䑓而後去則予雖病散尚能臨風作賦以殿羣玉侈張氏之勝而此姑序其槩云
  順徳堂詩序
  天之為徳也有順而無逆故人之有得乎天也亦然順則為君子而吉逆則為小人而凶如水行地逆之則湮如鳥遡風逆之則却此不易之理也然人之所得乎天其順之大者莫若孝弟然故先王以孝弟為順徳著于經雜出于傳記其大約則以謂孩提之童無不能之而其效至于通神明光四海且深慮夫天下後世之能順者或寡也祁門謝君以敬嘗以順徳名其堂示箴警焉跡其平生奉二親甚孝必得其歡心乃已從其兄以美甚友處六十年無間言庶幾無愧于斯名者好徳之士聞而嘉之多見於賦詠其子文温奉以請予序予讀之竟而嘆曰古之后王立愛敬以先天下而措斯世于大順者盖有道矣司徒之職有教有刑而典樂之官所以惠廸乎斯人者盖無所不至其見于詩則南陔白華之萹常棣斯干之什尚可考也后王䧏徳之典不作人性益離而俗益偷由是貴為王公名為師儒誦其詩習其業知其為感發懲創之地者或難焉又何怪乎以徳色慮父以誶語對母而求食以紾其兄之臂者哉然法之在朝家者不廢而徳之根于人心者未冺也故夫不孝則望而知其為可僇之人不弟則坐而計其為可敗之家此人心之同也惜乎寕蹈凶而不為吉之圖甘小人而不為君子之歸者常多也亦何幸謝君之出于吾鄉而予獲序其事哉然則是詩之傳豈獨以勵謝氏之為子弟者而已或風焉或誦焉使見之者慚聞之者興或有得于詩人之遺意而為天理民彛萬一之助不亦善乎謝君今享年八十有一無恙在堂而文温以春秋魁京闈主教長垣所謂順之為君子而吉者此殆其兆也然徳之積也有漸則其獲報于天也必厚且長吾固知将有大焉者擬其後而為斯堂之光于無窮也哉
  却金詩序
  故諸暨馮君履吉以鄉進士知沛縣有介特之操嘗䟽便民十餘事于朝多報可遇疾痛死亡水火盗賊饑餓於其境者未始不捐貲給之雖傾槖弗恡有俞繪者落魄江湖人也君憐其貧以鎰金貸之不質劵去未幾而君卒俞亦登科典教湖湘不相聞者十五年成化乙未繪遣其子以金倍息來歸君之子朋玉朋玉不知也亟辭不受曰先人未嘗以語我且無劵君豈誤耶其子不獲命則奠置君墓下而行朋玉不獲辭則以予鄉人之貧者當是時太平恒齋李君分教諸暨其二子惟誠惟敬與朋玉實同硯席盖未嘗不歎異其所為有古人之難者然朋玉未嘗以自多而人亦鮮克知之於是惟誠兄弟相與謀曰使吾友之行不白于世無以勵世之貪者乃繪為圖請縉紳士詠歌之而以序見屬於戯自義利之說不明世固有縁利而鬬且訟以至于離親悖交者矣有偽相質劵而誑人之有以自殖為得計者矣烏有權義之所在有可受之理而毅然固拒揮利而去之如瓦礫者哉充其心而民風有不厚官守有不亷者寡矣朋玉之所為與宋開封人譲寄金適相類盖去今四百年而事一𠕂見則士明于義利之說者誠難也抑朋玉豈故為矯然不情之行以要譽一時哉見義勇而燭理明求不失其夲心而已惟誠兄弟篤友誼而汲汲乎張之有相觀而善之益諸君子之言夲六義之㫖渢渢乎有挽頺波振末俗之風是誠不可無傳焉雖然開封人史不著其名得包孝肅吕榮公表章之而事始白若朋玉則何患乎名之不著予獨以為官愈顯則責愈備而義利之辨愈嚴其所以副友朋之望而取徴是詩當有大者若予言則豈足為士之重輕也哉朋玉名珏今刑部貟外郎分司南京惟誠名賛今吏部主事惟敬名貢今户部主事皆起進士方将以功名競爽于時
  贈甘君同知徽州府序
  豐城甘君廷望起成化戊子鄉貢進士凡七上禮部皆弗利乃上吏部舉銓士首選廷授同知徽州府事於是徽之人客京師者謂君之拜命也宜慶君之行也宜餞慶與餞皆不可無詞也爰屬之予謝不敏不獲則為之言曰吏之治民也猶醫之治疾誦醫聖之書既精而又見證多用藥審則疾之愈者十九雖精于誦書而恃其性之敏也至以藥試證其證素非所諳也特以意料之而已則疾之愈者十一置書弗誦而證與藥漫無所知也聼其所如而妄意于幸中則其疾之愈者鮮矣彼治民者何以異此甘君數竒諧寡偃蹇于塲屋志愈厲業愈修羣銓士而試之經莫敢為之先焉誦醫聖之書而精者也君不獲伸其志于用者二十年然偕君而升後君而起固有大利逹而名與之俱者矣亦有碌碌于時而毁譽之不聞者矣至于為郡縣者或宜民或不宜民某事之可法某蹟之可戒皆君所目擊而非耳聞見證之多者兹之徃也因民之所欲興其利因民之所惡祛其害視有餘不足而損益之以無伐其天和使病之仆者興瘠者肥變呻吟為笑樂将自此始所謂用藥之審者固君之能事也哉徽南畿輔郡處于萬山之中其俗樸而不奢簡而知耻昔人恒以為愛土而吏治有善否遂從而和之以為難徽豈難治也哉夫天下之郡邑固有坐視人之疾而不能為之者矣盖得夫愈疾之十一者幸焉而况愈疾之十九者乎此吾於甘君之行竊誦所聞以吿而私幸夫吾人之有瘳也
  夀處士汪君廷悦七十序
  歙西有地曰訊行汪氏世居之其地之原田甚腴故汪氏之業甚豐而人之生者甚盛有處士廷悦君者尤以樂善好施敦族睦鄰見稱于一鄉子二人曰道銘道常又能勵行以承其業致孝于其親故君安之無事物嬰其心而居有滫瀡之奉出有杖屨之適不自知其嵗月之攸邁也於是夀七十矣宗姻戚黨以嵗之十有一月九日為君始生之辰舉酒升堂以次稱夀而徐君昊其甥也夲二子之意繪日出扶桑圖以致慶請予申其說予聞化國之日舒以長而古之稱孝者曰愛日宜徐君有取于是以為其舅之夀焉如此夫日麗于天明于晝故取以名時日之日而積之則為月累積之則為嵗盖日者嵗之所由起也奉一日之飬則人子盡一日之心况一嵗乎由一嵗積之以至于七十則謂之古稀而致飬者宜日嚴也由七十而踰八望九以底于期頥皆人子之至願而况有敦族之仁則族之人期之有睦隣之義則隣之人期之有樂善好施之徳則一鄉之人無不期之矣况徐君為其甥而受其教育有子道者乎吾知汪君心日益休體日益康夀日益増将與康衢擊壌之老共樂于尭天舜日之下正賓席于鄉飲受命服于天朝也有日又豈特一時稱慶之盛而已
  城北汪氏譜序
  徽郡惟汪氏姓最著族最多故昔人有十姓九汪之諺然毎族各以其居名若休寜城北其一也其所出皆祖唐越國公華公當隋末起兵拒亂保有歙宣杭睦饒婺六州之地暨亂定入附于唐生胙土田沒享廟食故子孫在郡最多而譜不可無作也舊譜稱越公之先出魯成公支子汪食采頴川至孫誦因氏以其王父名誦二十九傳至文和漢末從討黄巾事孫氏為新都守而家焉新都則今徽郡也文和九傳至叔舉宋䕶軍司馬又定居郡之登源凡四傳得越公盖其先之可見者如此疑魏晋隋唐官譜之遺也越公九子皆顯曰俊右衛勲府叅軍凡十八傳至彦一復遷登源之梧村彦一孫徳彰宋直秘閣值咸淳徳祐之際再遷休寕依外家曹氏以居則今城北諸汪之所始也直閣長子瓛宋亡不仕嘗建樓為藏修之所孫元京先生實記之瓛曽孫群亦儒者有北荘集而所續家乘則陳定宇先生為之序群孫永昌始以儒業醫生二子應麟應鳯益世其學而應鳳五子皆賢曰克敬隠居能文曰克和太學上舍始以其暇日因克敬所續舊譜益修明之為兩卷寄以示予求是正焉夫譜也者所以合衆體之離昭衆名之晦而示夫衆心之勸懲者也彼一飲食之譜闕則五味不可得而調一草木之譜廢則羣芳不可得而遂一技藝之譜亡則百工不可得而理况一家一族之盛又出于神明之胄忠勲之傳詩書禮樂之澤漸摩涵泳于數百年之乆者哉克和兄弟盖于是乎知所夲矣矧其為法畧所疏詳所親括之以例證之以圖附之以行録開卷之頃粲乎秩然誠可以昭繼述于先世示勸懲于後來者矣予與克和兄弟交厚善且噐克和而逆其駿發于功名之場所以光斯譜者有大焉故樂其成嘉其志特為之序
  贈南京吏部主事呉君序
  呉君一清以成化戊戌進士為南京工部主事未幾以憂去丁未春用起復改南京吏部合两任為三年上其績于朝得㫖還任於是禮部司務方君良弼合同鄉之士在京師者謂一清之考最也宜賀其逺别也宜餞餞與賀必有燕值國䘏不可請易之以言竊視我髙廟定鼎南京其即位以戊申之嵗所以開萬世太平者實肇于此惟今上以聖嗣統改元𢎞治而明年適當戊申天運再周庶政一新薄海内外引領嚮治而况舊京之臣乎相勉相規以興起衆功而為天下倡固士君子之素願也然則賀一清而與之為别寧能已于言邪一清世居徽歙其先盖有守節之媛有業儒之老所以植而培之者甚深迨一清益通經學古以承其後以有兹顯榮而今之考最也昌其家則有貤封之寵揚于廷則有遷陟之階位漸以升責漸以大鄉人所屬望于一清者固不但今日而已惟髙廟之垂統也其教甚肅其法甚偹聞之猶足以凛然而南京臣民誦習加稔稔故宦成而寡過為一時良有司者常多也一清在工部預孝陵之役嘗取材于两川歴馬湖卭部諸險阻之地竣事而還卒其功焉仰瞻太寝思食其祿必稱其事則所謂誦習加稔者非其人耶予又見諸司考覈惟南京南䑓公論可畏而端人正士以名節相髙者亦徃往見之相觀而以其可進者為勉相規而以其不若者為戒則吾一清之所成必有過人者矣夫恢宏治道以纂聖祖之謨烈此上志也中外臣工羣起奮庸而副之雖不繫一人顧才力所得為者在一清豈可後邪上佐其長官下倡其寮友以古之忠賢自期待将不有炳然出色于舊京郎署之中而名四方者哉矧如是又非特鄉人屬望而已贈豐潤伯曹公奉勑總南京操江兵序
  自六朝五季與宋之南皆畫江以守而江防重于諸鎮我髙廟自淮西渡江定鼎金陵遂一中原而江防視前代益嚴每操江之日舳艫相銜旌旗蔽空所以懾姦宄奠南服者甚盛故置搃操江兵者一人非世勲宿将莫預兹選或難其人則勑南京守臣兼領其慎之如此𢎞治紀元之嵗今天子始朝羣臣以南京帝業所基而操江之帥闕用廷臣公議命豐潤伯曹公賜璽書以行行之日諸與公舊者相率餞于郊且俾予贈之言盖聞都南者莫利于舟師都北者莫先于騎戰我國家自文廟徙都北京置三營為居重馭輕之策而南京操江之偹乃習故常戰具弛焉莫之振有識者恒以為憂先帝時用南寧伯毛公始克修復舊規績用有成進副居守之任而曹公代之公議所歸殆不誣哉昔漢穿昆明池以習水戰魏作𤣥武池以肄舟師勤逺畧圖非常皆不足齒惟我髙廟⿰木莭 -- 櫛風沐雨以平僣亂作生民主為聖子神孫立萬世之業率用舟師其遺蹟尚可考也然則操江之任重矣矧今天子嗣大厯服之初首以慎選而用公當不求所以副之者邪惟公之考荘武侯在先朝顯有㑺功藏在册府為中興名将而公以元孫敦尚詩書克䋲其武居宿衛典京營積有年勞非建功一時者比吾知其徃也士心豫附軍政修明上足以答聖天子授鉞之心下足以顯其先元戎登壇之教使江防得人過前代逺甚斯亦無負于故人之所以期公者哉先少保㐮毅公在遼東督餫時與荘武侯同事交好公嘗受學館中故予于公有世講之雅獲預離觴之末因序其事以贈
  夀蒋翁八十序
  維成化丁未之夏我憲考恭上徽號于清寧宫以隆大孝推恩寰區有耆年碩徳者賜冠紱榮其身而吾鄉蒋翁廷槐與焉越明年戊申改元𢎞治孟春之朔後一日翁始生之辰也於是夀八十矣禮部司務方君良弼於翁為近戚且夙重其為人乃道其詳于予予不覺為之嘉歎曰是豈可無傳耶昔者有虞氏貴徳而尚齒箕疇五福莫先于夀而主于好徳徳者夀之基也然有剛柔之分焉予獨怪世之論徳者必以其煦煦如婦人伈伈如稚子然後為足當之而祝其享修齡介遐福曰此徳人也而不知柔之不足以言徳也柔者隂道也彼其秉剛之徳者其性必果其氣必昌果而昌則獲乎已者有嚮善嫉𢙣之公獲乎天者有光前振後之懿是豈可掩襲而為之剛者陽道也吾聞蒋翁最孝友而天資嚴勁處已接物公而不阿郡守孫公俾聼一里之訟一里之人帖然則間以一邑之訟委之其操乆而不渝也又間以一郡之訟委之訟益理人益孚更龍公周公二王公凡四守其委益不替而翁則老矣所謂秉陽剛之徳性果而氣昌若翁者殆其人耶是宜夀矣使翁早致專于儒業得少進而位乎民社其所作為又寕止是邪然膺霈㤙于極隆全盛之時獲與康衢擊壌之人為伍鄉射禮行巋然賔席衣冠與爼豆相輝則受畀于天亦侈矣矧今上以聖嗣統奮朝綱開景運以躋斯民于仁夀之域伊始自今而翁誕辰實際其㑹心休體豫増重山林以迓夫方興未艾之福固鄉戚之所望于翁者哉蒋夲歙西舊家其先居河南有諱義者宋翰林學士其孫繼為歙縣令始家黄山至翁之祖擅又遷山垕殆其譜云爾然翁有子五人曰顯曰耀曰光曰榮曰巖皆倜儻有父風間業儒謂将拓翁之所至而大之以夀翁之名于無窮人孰得而涯涘之耶予於良弼亦託有姻好輙本其志而序之以為翁之慶焉
  奉使湖南詩序
  聖天子改元𢎞治之春詔遣勲戚文武近侍之臣吿即位于山川古帝王及宗藩陵園維時景帝儀賔王公司言實有事于㐮陽安陸二藩諸與之厚者皆賦詩為贈而予特吿之曰子少年美質業進士舉将成而被選得富貴宜為富貴人矣然性之所便不出觴詠故一時名流上自元老下至韋布多樂與之逰宜其使命一出不十餘日而珠玉爛然盈巻有他人積嵗所不能得者矧㐮為湖南重鎮方城漢水之勝如故而羊杜之流風餘韻在焉祀事既成與其府僚寓公登臨懐古厭飫其清淑之氣而後放舟北歸豈非平生之一快哉公又謂予言憲家易水之上而官京師甚乆幸今兹之逰得上㳺比日當順流而踰漢沔下武昌艤赤壁扣蘓子之遺蹟㳂九江汎彭蠡訪白樂天聼商女歌處登陸而道新安出桐江窺子陵釣䑓直抵錢塘觀潮于海門放逰于西湖憇呉門眺虎丘循毘陵以止京口登金山酌中泠苐一泉渡江駐揚州問瓊花所在濟淮趨彭城泝百歩洪上黄樓過東兖望尼山以逹畿北之境乃入京師復命天子然非故為是汗漫遊者道之所經便也然亦豈非上之賜我哉予聞而壮之曰子志亦健矣雖然開明其心目充拓其見聞増益其問學亦非直逰而已子交㳺半海内名能觴詠者所至必将有遇焉觧歸槖而求之視今之所得者其多寡勝負何如吾又将以此卜子之髙興也
  贈大理左寺副汪君歸省序
  聖天子之嗣大統也赫然思法祖以宏至治去邪進賢賤貨貴徳而闢諌争之途庶政一新小大之臣無不思自進于圖回展布之列而大理左寺副汪君守貞上疏乞歸省江南或者疑之以問予予曰不然君親無偏重随其勢之緩急而致隆則善于忠孝者也守貞之考君既不幸而祖母夀九十有一母夀七十有五盖自其擢第時獲分祿以為飬評事時獲貤封以為榮然不克燎黄塚上稱慶膝下且二母年髙日薄西山勢無急于此者能偃然無所愓于其中哉徃時朝官非十年不得請假自憲考推尊聖母易六年歸省為著令今上隆孝治以率天下而守貞獲先與焉豈非知所緩急者哉守貞家新安自唐越國公之後聚處婺源大坂以忠孝相傳凡七百年以經術發身于近時者後先相望若守貞之從叔希顔副憲八閩大有聲稱不乆當進于朝列族叔文粲弟從仁皆以御史直道而被黜于郡縣計今次第收召矣然則圖回其謀議展布其才猷以輔今上始初清明之治在汪氏不為無人固不以守貞暫歸而加少也守貞行哉鱅溪之上展墓之餘綵服登堂舉酒為夀親鄰畢集二母樂之心益休體益康雖百嵗無恙可也私情既盡趣装還朝與諸父昆弟殚忠于盛時以答聖天子教孝之㤙意為桑梓光是誠知緩急人矣守貞之弟姪舉于鄉者數人曰璽與予弟有子女姻婭之好曰儼曰星皆予主考所得士曰嵩亦善予而程汪世戚又不但今日而已故予樂守貞之歸祛問者之疑序以贈之
  贈推府李君之任徽州序
  𢎞治改元之春吏部始取成化丁未科進士請于上而官之如令維時髙邑李君相儒得徽州府推官凡徽州之人仕京師者例有贈言以致其私而予承乏詞林最乆例必見諉不得以鄙樸辭焉則諗于衆曰李公以詩舉于鄉而上禮部其得于詩教必深其逹于政也必易進于大廷又嘗取天下事極言之上自廟堂下及民隠悉無所諱避天子親第之以為進士然則徽州一郡耳推官郡之下佐所理者一郡之刑耳李君出其中之一二固足以號能官驚服其吏民亦何俟于人言獨以君先世出河北中占籍遼東而吾郡僻江南山中民風土俗或有所未諳請為君一言之可也夫徽州者程朱之故鄉而朱子之言曰山峭厲水清激食其土以生者不能不過剛喜鬬然君子務以其剛為髙行竒節尤以不義為羞故其俗難以力服而易以理勝此數語者殆不易之論也而過剛喜鬬之言後世遂以為口實夫徽州之訟雖若繁然争之大要有三曰田曰墳曰繼其他嵬瑣固不足數也其所争或更大吏不决或積數嵗不决若誠健矣而其情則有足諒者焉田者世業之所守墳者先體之所蔵繼者宗法之所繫雖其間不能不出于有我之私然亦有理勢之所不可已者君子於此盡心焉則徽州之刑清而訟簡也過半矣夫以力服人者私也以理服人者公也以公㓕私雖以之聼天下之訟将得其平而况一郡哉然則朱子之言固學者之法守而官徽州者益當服膺而勿忽之也哉令推官有成績者必召入補御史御史盖分聼天下之訟者也李君以經術發身觀政于刑部益稔于徽州徽州之人當延頸企躅以大被其洗寃澤物之惠而俟其勣之成召之下耳不敢淹君子之轍于山中以自幸也
  白太夫人六十慶序
  宫保尚書贈少傅南宫白恭敏公以進士甲科歴四朝出入中外顯有文武之㑺功為時名臣然家政一出于夫人棗強孟氏公不以自累也在當時公卿間率稱白氏為有英配暨公之没夫人教育其五子率能以材武繼戎功以髙文取及第或待次于國學家塾之間四女之歸亦多取里之俊乂及朝之勲戚内外僮僕各職其職而莫敢逞視恭敏時益偹以嚴盖凡後公而興者又相率稱白氏為有智母於是夫人夀六十矣計其壮年翟冠霞帔三受榮封入朝太后及中宫數霑㤙賜迨其老也享文武之祿飬而端居自適于髙堂大第之間有孫男女十四人環侍膝下競爽玉立人莫不為太夫人榮艶歆慕不已然太夫人終不以貴自髙以有自足以婦業母功之過人者自多也是豈常情之可及哉古者諸侯積行累功而致爵位率夲于内助之徳故鵲巢采蘋諸詩首召南以為訓而洪範五福夀莫先焉然攸好徳其夲也夫徳既崇矣則夀益増福益厚而福澤益宏以長皆理之必然者若太夫人非其人與走之先尚書襄毅公與恭敏同舉進士晩為同僚若異姓昆弟然故走於公之子錦衣鑌太史鉞上舍銓與其二季銃鈁數還徃為通家每嵗時拜太夫人于堂窺其徳容則充而腴聼其教言則質而章竊仰歎曰夀徴如是矧今六十伊始将階此而踰七望八以馴致乎期頥之域黄髪兒齒巋然無恙使人因太夫人而思恭敏公之所遺與其諸子之所由成且未艾者有所觀法焉又豈直一家之慶而已安鄉伯張公之子恂公壻也以仲春花朝莭旦為太夫人懸帨之辰将合諸親長為夀而張公來屬文以道稱觴者之意走不獲辭
  奉使贈言序
  奉使贈言一巻諸縉紳大夫以餞尚寳卿李君士欽者也士欽世家南陽鄧州故少保吏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贈太師文逹公長子性明爽喜問學無紈綺之習其才識可以與大政當劇任顧欿然安其職分以躐進為羞樂交一時賢人君子以自益而賢人君子愛重之視文逹公在時尤甚盖以門第入官謹操持負譽望者士欽為稱首使命一出而獲贈言如是其富有以哉士欽之奉使也實以今天子嗣位吿祭淮瀆及唐鄭二宗藩天恩汪濊香幣有嚴齊祓一心以逹聖天子之敬命然後便道還鄧州掃文逹公之墓以展孝思退而飲燕其宗族父老以修婣睦公私交盡勿淹其行使人於天子禁近之臣故家文獻之後歆其榮嘆其知禮豈不益有副于諸君子之厚望哉古之人有過里門下車者矣有俾縣令負弩矢先驅者矣其賢不肖固士欽之所悉無俟乎云云雖然士欽老成人也當憲宗時常持節一使于楚再使于代皆稱㫖不愆于禮度其何有于今兹之行哉予於文逹公為舘甥且門人也於士欽愛莫助之而特引作者之意如此
  太叔父三處士士熈甫夀七十慶序
  𢎞治紀元之三月二十九日維我太叔父三處士士熈甫初度之辰於是處士之夀七十矣内外宗戚以其日維暮之春天氣和適最宜于老者之起居咸舉酒稱慶而小子不肖逺仕京師不能操几杖侍賔客恒歉然於中不能已然竊自慶我太叔父之獲夀如是而未有發其所以夀者則序其事以附致稱慶之私于萬一自先髙太父昌祐府君生丈夫子二人其長為先曾太父徴君其次為曾太叔父尤溪府君最友愛不幸徴君當洪武中以詿誤北遷河間尤溪府君以才諝自奮當永樂𥘉僅獲官尤溪縣幕盖吾家之中阨如此徴君兩子其長為先太父尚書公尤溪三子其季為吾太叔父尚書两子其長為先少保㐮毅公其次為先叔父明威使君則吾家中更一再顯矣自成化以來處于家顯于仕者多已下世而吾太叔父巋然獨存端居自適耳目聪明為一族之冠太叔父两子曰彦英君彦華君皆㐮毅公諸弟而能卓然有餘力亢其宗增闢其田園鼎新其居第加葺其先世之祠墓以求不失文獻之傳於是吾太叔父心益怡體益健樂其子之能飬而不知閲世之乆至于四百二十有餘之甲子未艾也然小子聞之齒者四代之所尚而有虞氏主于貴徳徳者夀之基也惟我太叔父秉性淳樸渉獵書史丁家之阨而志不隳際家之興而心不矜嘗再至兩京一入八閩持身有義接人有禮迨其暮年韜晦里門又庶幾古者退靖髙㓗之士此其夀之所以過人而非偶然倖得者歟太叔父之配孺人出西門汪氏以鉅家之裔來歸于程今年夀七十有二聨徳偕老于一堂可以播之聲詩見之圖繪傳之子孫使有所企慕觀法而力于徳善者當謹俟于後來嵗一為之祝其踰八望九而茂臻于上夀之域増輝于統宗之譜豈非一家之盛事哉小子何知輙以蕪詞頌長者之行而㤀其塵凟之咎觀者恕之而取其誠焉可也
  送禮部司務方君南歸序
  禮部司務方君良弼謝事還新安将行為其部之長貳及僚吏者慨然太息以不能上書還君為已責憲䑓諌院之持公議者憮然謂君未可去而去之何居從君逰者索然以為誦業請益将孰從而為之所同鄉而宦處於京師者惘然以為勸導規正與夫慶弔徃還之莭将孰從而為之倡盖凡有一面之雅于君者率依依然有不忍遽别之心則相過而質于予予曰不然君子之出也猶處也不特以其富貴利逹誇諸人而已方君之出也最晚其學最深練逹而不迂和易而不回故於事不為則已為必有益於公家有益于人已将意其明揚顯擢在旦夕或長一郡佐一藩其為益且有大焉忽以去吿故聞者駭留者愧相知者惜之不已如此然君則豈以得失榮辱為戚欣者哉屏山練水之間昔人之所謂佳勝者不改也既壮而出未老而歸舍軒冕之累而得林泉之樂比之據髙享大名不稱徳雖權勢可以動一時而為人所指目者其所得孰多孰寡孰強孰劣将不有能辨之而為上之官箴下之語柄者乎君所居在歙巖鎮出漢黟侯逺有端緒至君益思亢其宗而人亦孚君之行也乆則凡有情事之未睦禮文之未周者必将於君乎决之後生小子未底于有立者必将執經問難于門下以君為歸郡縣大夫有興道善俗之事亦将咨君以自輔中朝鉅公行部過郡詢吏治而察民隠者亦将廉君而進之吾又知夫君子之處也猶出也亦不特其嬉逰逸豫便其身之私圖而已雖然諸君子贈言之意則豈止於是哉古人有言留不盡之巧還造化留不盡之福遺子孫若方君則誠後于世之巧者矣然君二子師旦師䕫俊爽聪悟學業並進挺挺乎有揚芳邁跡之風識者謂君食其報而未盡者天将于是乎發之推此以俟則巧者豈能奪而強有力者豈能遏之哉予承乏史官嘗於君有姻婭之好然序其事而不以為嫌者亦非特有私於君也
  陽湖八景詩序
  孫氏在江東者率以為出呉諸公子各有譜莫相通若休寧陽湖者其一也陽湖之彦曰公潤嘗學于郡庠雖不仕重然諾一鄉之是非率參之曰是當為人觧紛者有司亦進禮之公潤有子曰用彰年少而務學間來京師以其所居之八景者請品題于搢紳大夫乞予序予盖嘗過所謂陽湖者去今之七八年雖其景歴歴如目前然其詳則不可得言矣於是用彰為予言曰居之東有地十畆繚以崇垣襍植花木蔚乎爛然為樓焉以供眺望曰萬春别墅西南鑿池引流為亭焉以事燕適曰鑑泉幽亭孫氏之居舊名王侯社者逺自宋季疑當時以孫氏為烏程侯長沙王之苗裔故名其社曰王侯古蹟禮不㤀其初也居之中偏列為樓于長林古木之外挹南沼西澗之清尤于賞雪為宜故名其樓曰雪林清隠景不以常以其變也居之西水漘有鋭峯翠入雲表水聲淙淙與石相搏擊繞峯而出因以響山龍吟目之居東南有七里墩相聨比墩邉塘其深可漁因以海塘魚躍名之湖之中有洲洲旁楊木三萬株風清月明之夕榜人櫂郎欵乃相續曰楊洲棹月而居之前嘉畛良疇可耕者皆孫氏世産故以河田耕雨終焉此其大畧也幸夫子一言則𡚁居為之改觀山川草木亦赫然増光矣乎予聞其言嘉之曰公潤有子哉為之言曰天下之景盖未嘗閟也然有顯不顯者何邪繫其人爾彼酣于貴富者既不暇為累于賤貧者又不能為懵然于弦誦者又不知所以為此佳勝之地不幸而淪于荒煙灌莽之餘不得揚厲洗濯以登于騷人墨客之場者什九也若用彰者豈非賢哉雖然謝康樂好山澤之逰人以為癖李平泉酷于花木山石之玩人以為愚盖天下之kao事流而不返者皆足以戒也若孫氏生于斯丘壟于斯教子孫業詩書而無湛乎貴富無戚乎賤貧林壑之經行樓亭之吟眺取可適而已不窮幽抉勝以為癖取可傳而已不好竒貪得以為愚盖吾鄉之大家碩宗所自為計者類如此歴世雖乆不匱也孫氏有焉此予所以誦其詩想其景而樂道之歟然則之八者其焯焯乎四方而公潤父子名與之俱也可前卜矣
  夀呉節婦汪孺人八十序
  今天子嗣位之初有詔命史官修先帝實録徴事蹟于四方凡士女之以忠孝節義聞者舉得送官偹採擇而吾歙溪南呉君仕榮之配汪節婦在焉予時方承乏史氏誦其名與其事之畧而嘆羡之猶以未得其詳為憾暨予被放南還而溪南友人呉君巒數相過道故舊一旦乃請予言以夀其叔母汪孺人則所謂節婦者也為之憮然不能辭盖孺人為同邑潜川汪處士孟先之女由處而嫁兩族無少長稱其賢初呉君以儒而疾卒孺人年二十四矢不𠕂偶獨與其姑居而教其子時姑以老無他偹飬孺人紡績織絍以為家而奉祭祀供甘㫖不懈益䖍既而姑以天年終其子廣亦早世𦵏之祭之各盡其禮益撫其五孫而教之成人皆以為呉氏之宗祀不墜於後者孺人培植之深也呉氏之家業不替於前者孺人綜理之勤也今夀且八十矣而無恙在堂是嵗三月二十有二日為設帨之辰凡在親族者宜不可以無慶也雖然世之人可夀其身而不可夀其名可夀其名而不可夀其子孫何哉盖有享耄耋期頥之夀而名不齒于君子者矣叨一善於一鄉一邑之中而子孫已或不振者矣孺人守志五十餘年歴四百八十甲子而抱終始之節享康強之福其名與行播諸史傳諸後而孫曾滿眼振振且賢必将有傑出以光大其門而彰其内廸之所成者則巒之拳拳于孺人豈直出於一時祝頌之常禮哉然猶未也我列聖以來皆以美厚風化為治夲故凡民間號節婦者例有旌門之典他日丹書賁臨光耀里閈雖孺人不以是自侈然所以昭大閑囘末俗而有關于世教者不亦大哉予不佞輒書此以為之先兆云












  篁墩文集巻二十七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八   明 程敏政 撰序
  贈刑科給事中吕君使安南序
  聖天子既嗣統改元遣使班恩四方而安南素稱文物不與諸夷等詔禮部上文學侍從之臣可使者於是刑科給事中新昌吕君丕文實副翰林侍講安成劉君景元賜一品服以行陛辭之日或諗於予曰安南境越裳古南交之地雖世有文采足飾其國之逺陋而其人實狡焉弗恭阻海為險每偵中國之政為向背當周之盛也重譯獻白雉而宋之中葉則大入作露布以聲青苗助役之罪其所以為向背者類如此使其國者不亦難乎予曰不然偵之而為向背者雖出於狡焉之戎心然以徳則服以虐則叛固夫人所同也安南之為國在我朝最先内附至文考章聖以義滅之而以仁復之今百年矣懐徳畏威之餘雖有戎心無自而啓矧今天子初政㧞去讒衺登崇俊良誅異端屏婦寺而放斥貨利之臣虚心聽納以圖治功不底於堯舜之盛不已也慶澤之敷刑書之布如風行雷厲兩浃旬而遍天下天下之人無不舉手加額思自放于太平之域而况交人之善於偵事者哉吾知其有仰于聖徳也深矣計天使之下臨也有日拜跽頫伏思傾其忠順之心以藉逹于九重之聽也審矣然則吕君於使事之成也何有君通經學古舉進士而官瑣闥之間以端謹直諒聞更化之際數與同列進讜言以定國是固有大於此者將屬之君而况宣命下國哉予獨聞之詩曰載馳載驅周爰咨諏言為使者非詢訪不足以副上命也君自北而南䟦涉萬里所過郡縣不下數十百民情苦樂吏治緩急與其人之賢不肖皆目擊而非耳聞者比歸而告於上弛張之進黜之豈不益有裨於新政而為使華之重也哉於是君同寅長洲陳君玉汝廣陽趙君良度醵以餞君而請予序其事以贈
  奉贈南京吏部尚書王公序
  聖天子嗣統未兩月首從廷議進户部侍郎毘陵王公為尚書蒞任南京去未三月復有詔進吏部皆異恩也然猶有嘖嘖于旁者曰王公當景帝初舉第一甲進士入翰林歴英宗憲考為太史為宫僚為學士祭酒卿佐于兩京幾四十年負衆望而簡列聖之心久矣被召入朝柄用漸隆士方以為慰乃今一再有南京之命何居予曰不然我髙廟定鼎於南文皇徙都於北皆據形勝臨四方為萬世計勢均體敵不可以重輕而南京王業所基也自髙廟凖周制升六卿罷丞相之官而尚書政本所自出也矧吏部六卿之首在周為太宰掌六典以佐王治邦國周公之任也而周公則嘗分陕矣聖天子所以用公之意不出于此乎人固嘖嘖於公而公未始不乾乾焉求所以稱上之眷任者矣上之嗣統也登英俊放憸衺而聽納忠言斥玩好屏異端嚴宫府之禁者不少假求治之心若飢渴然懐憂國致主之誠者無不感説思自効而公碩學髙文卓乎不茍必思起古人而與之上下其論議赫然儒宗也諳練當世之務而宏才逺識足以濟其用非嘗試以取倖一朝者比隠然吏師也則所以幹政本振士風以比迹周公而仰成聖天子𢎞治之意公能不中分其責哉公豈若唐東都宋西京之諸老以自暇自逸為得者哉户部尚書㐮城李公侍郎南海李公淮陽葉公惜公之南不得共政而又以首任異恩為公之榮請所以贈者予不佞承乏詞林實從公後辱公之愛也深輙以是為説若夫聖天子念均勞之義徵夢卜之祥而引之以自輔且有日矣然不敢以之瀆公也
  半山亭後序
  廬江丁君繼仁嘗卜居其縣治之西北一舍許黃銅山下又自其山之西南循麓而升二里許得平石一區兩山環其旁嘉木蔭其上雖盛夏亭午無暑氣磵水潺潺出堰中其聲鏘然若金石君顧而異之為亭焉據其勝又上而抵其顛攅峯列巘争竒競秀于逺近者應接不暇以至于漁舟樵彴之往來叢祠古刹鐘磬之隠響互答轉盻之間率有殊意盖攬之不能飫其清圖之不能盡其妙也君與客徜徉于亭或觴或詠往往抵日之夕而忘歸焉因題其楣曰半山志其地也又副題之曰盛世逸樂志其遊之所從得也君之子鉷嘗居京師以告搢紳士搢紳士聞而嘉予之得半山詩若干篇俾予序其後或疑宋丞相王臨川自號半山老人後世習稱之而丁君之亭適與之同者予以為不然古幽人韻士之所以自喜者或觸景而得或會心而名是何必同也而又何必其不同邪彼臨川之學術相業固在所不論獨其罷歸築第蔣山卒無嗣以守至棄之寺盖顯而為人之所訾議者是一半山也丁君生國家全盛之時以布衣而享山林之福無簮組之累有子如鉷足承其後而養其志盖隠而為人之所稱詡者是一半山也亦何同之為嫌亦何必其不同之為隘又安知夫諸君子之詩不遂傳於後世使此之或勝於彼者是誠有不可懸㫁者矣予往嵗奉詔歸省夜抵濠梁問前途所如往或請道定逺以趨巢縣或請道滁陽以趨江浦曉入定逺山中甚愛其有臨觀之美然非孔道無以給傳寓一宿返趨滁陽而定逺之山固往來于心也今觀丁君之為亭與鉷之所自叙則廬江之林壑誠佳勝矣安得一往登君之亭從其山中人坐磐石酌磵水而和小山叢桂之篇之為快乎予不及識丁君因呉地官彦華以識鉷知君盖幽貞博雅之士而鉷亦俊頴稱其為子且又與予同出南畿有鄉好焉故序之不辭
  前御史劉君受封編修贈行序
  士之出而仕也行與世忤則逺謫不辭事與心違則求歸不暇夫豈便其身之私圖哉不敢悖其所學故也君子知其然故於其逺謫也申救之於其有所託而去也留之夫豈有所私其人而為之地哉知得士之為難不敢不為公家計爾若劉君應乾之行予烏得不有感於斯邪君巴人取成化己丑進士今二十年矣中間嘗知餘姚麻城兩縣召入為監察御史奉璽書勾稽邊餉於湖湘出按山東以劾其長吏之貪縱者忤㫖謫判鬱林州盖其循良之蹟激揚之風無愧其所學非便其身之私圖者也今天子嗣統澤霈四方詔量移言官之被謫者君進知新淦未獲命而奉表入賀得除自喜曰是亦足以有為矣苐某有七十之母在去家萬里不得朝暮膝下乃更作縣以茍禄為便私計邪再上疏乞歸養不許會君之子春舉第一甲進士為翰林編修用徽號恩遂就其封以歸初君之就封也鄉人多沮之者曰若明於春秋之學髙才逺識他日當有所樹立以見於世為聞人乃遽休焉毋乃太早計邪然計不可留也乃相與請贈言于予予固惜君之行者則為之言曰夫君之歸而承其親之懽也享其子之成也皆世之至願極樂而不可兼得者然君子獨不為公家計哉天下之大人才之衆豈以君一人加少而君則有所試矣以有所試之人而去於羣賢彚進之時此予之所為有感與蜀多佳山水君方壯年奉親之暇日與故舊登眺飲燕自適于功名富貴之外固可與厲世之貪得冐進者則君之歸亦無愧其所學哉編修君清才妙器屹然一時其名位與日俱積所以為君之榮者將有大焉特於此乎昉之盖天之惜才祐善每昭昭乎事久論定之餘雖樸直者不可得而辭巧力者不可倖而致也
  送邢揮使襲職還莅嚴州序
  我朝著令凡武選則都督府引諸武臣子孫陛見請大將軍試其騎射稱比之能試已則兵部覈其世次勲庸具等威以聞惟時上御奉天門召兵部于黼座下面命之是日皇城門西東鼓樂喧闐𨗳蔭襲者歸第儀從甚都道傍觀者嘖嘖歎賞以為紆青拖紫不勞而致報功之典之盛如此𢎞治紀元秋當武選昭勇將軍指揮使邢公子志尹預焉志尹世為畿内良鄉人其祖忠歴武功至京衛千户以才略出蒞嚴州守禦正統中從大將討閩㓂累進指揮使既老授其子尚義尚義早以俊秀被選為庠生折節師友謙恭若寒士博窮諸子史而邃於詩凡七上秋試弗偶也其治戎務盖不勞而辦部使者每舉以勵人為稱首晚被薦總備倭之師于金鄉海寕諸衛以疾卒于軍志尹亦自諸生起無紈綺之習而習於庭訓有象賢濟美之志焉夫以朝廷嵗武選凡六七一選不下數百人其受蔭之榮雖同然克振前烈以不負報功之典者寡矣若志尹之先祖父子孫簮弁相承悉有勲庸冊于天府而櫜鞬之餘不忘俎豆庶幾説禮樂敦詩書慕古儒將之為則校諸當時求之同行尤可謂難矣然則志尹得受代之命以歸寕不惕然思自樹於功名之塲以圖報國恩篤世忠使山城無宵警之嚴營屯享嵗成之利以益大其鞶金襲綺之業而為其先人之光也哉予家新安每道出嚴州尚義必迎候觴詠之樂往往傾倒而嚴又有江山之勝古名蹟居多臨觀之餘志尹方以子弟在侍盖與尚義别五六載而存歿離合之感有不勝其慨於中者矣故因其鄉之仕於朝者請言以贈兼致故人之私云
  英國太夫人稱壽序
  太傅兼太子太師英國張公之母太夫人呉氏世為呉郡人自其考君選侍晉邸生太夫人於太原明淑莊静及笄而事太師定興忠烈王得古賢女奉君子之義雖不及事其舅河間忠武王然嵗時奉祀執事唯謹生今太傅訓育兼隆不底于徳器之成不已故今太傅奉慈訓以周旋而不敢失簡知列聖進總六師陪廟謨領國史位冠元樞寵兼懿親識者謂河間王有孫定興王有子將足以昭前聞而名後世使天下知本兵之重四夷仰中國之尊非天祐世勲育秀毓靈不能有此而太夫人之功於是大矣然太傅之事太夫人左右備至雖壽已髙而心豫體康比於壯者盖其揄揚閫徳則有天語之褒厭飫鼎烹則有宫膳之錫輝煌命服則有内帑之頒諸孫八人自勲衛欽錦衣千户銘以下長者幼者皆嶷然膝下如鸞鵠之停峙所謂稱其家者然太夫人不以貴而忘謙不以富而忘儉不以有所恃而忘教殆庶乎箕範之所謂好徳閟宫之詩之所謂純嘏者其福又可謂盛矣然孰不以謂太夫人之功以太傅之賢益著而其壽以太傅之孝益臻可頌也而予竊有感焉維昔二王當文考南渡及英皇踐祚之時先後以忠聞天下夫忠人臣之大閑而不可一日忽焉者也然豈仁人志士之所願見哉天之祐之有由然已則今太傅之忠賢誠孝與太夫人之盛福遐壽豈非其先王以身徇國之遺澤食其報而不能自已者乎夫其遺澤益長則太夫人之壽益增由兹而踰八望九以底于期頥之域享悠久盛大之福不替而益隆也可知矣矧今天子嗣統適國家太平極盛之時薄海向化邊圉益寕則太傅之所以圖養者益備肖子哲孫繼繼不匱而益培其忠孝之業垂之史編知我朝有世臣如是而太夫人名與之俱豈特張氏一家之盛而已哉嵗之九月二日實太夫人設帨之辰於是春秋七十有五矣史館諸君若大理寺副于君淵李君通鴻臚主簿胡君清光禄署正陸君華偕請予文道所以慶之者予久辱太傅知且善故書之而不以鄙樸辭焉
  慶封翰林侍讀學士成齋李先生暨其配宜人徐氏序
  憲考之二十三年祗上太母徽號禮成詔廷臣之有親者許貤封不拘于常令維時翰林侍讀學士李君世賢之父成齋先生夫婦與焉暨明年上嗣統之八月綸命始頒凡在令者皆朝服拜受而出雲錦絢溢于街衢奎畫昭回于室堂無不感激二聖之誠孝下逮臣隣其輝赫若此於是成齋先生自翰林編修文林郎進侍讀學士奉訓大夫其配徐氏自孺人進宜人誥詞有敦徳履仁讀書尚義及勤儉孝慈儀範閨壼之褒盖嘉其行之成且克成其子云爾豈非盛典哉凡與學士君進士同年者樂君之有親歆豔企慕謂小子亦在榜下俾道所以慶之意竊聞天下之事恒以善而成以不善而斁故易稱積善曰餘慶書稱作善曰降祥皆先民成説不可誣也李先生世居海虞以善聞其鄉以成榜其蔵修之所用自朂焉而又得慈賢靖淑之配若徐宜人者相成於内其致慶之與祥也固宜矧學士君清才妙器博學髙文居法從甚久上重其舊學而進之俾長青坊侍經幃㕘國史為柄用之漸推本泝源恩典有加而先生夫婦徳善之素又足迓承焉實有如綸命之所褒者豈非上得於易書之説而不負其齋之所以名者哉今先生壽七十有五宜人壽七十有一矣目其子之宦成則其為善之心益力而體益康由七十以並躋於期頥之域受學士君之貤封益顯以上底於六卿三事之列巋然一鄉老成人使海虞之士覩先生夫婦之光榮益思以裕其後覩學士君之養志益思以顯其親成者法之而斁者愧焉且知夫致慶與祥者非有聖天子御極歛福而𢎞敷錫之仁則亦莫能自遂也然則學士君又烏可不自力以助成皇徳為志而求所以報稱哉記往時嘗為先生解成字之義請教於下執事盖二十年矣其説滋驗則今之所以致慶考成于先生者固當執筆而不可辭也
  慶太僕丞方君序
  鄒孟氏之言曰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盖觀人之法莫切于此夫士居而學出而仕也皆不可不以此宅心不以此宅心則一切以嵬瑣從事所立者不定所施者不良而望其有為惡可得哉若吾友方君維新誠有可與者君始以戴氏之學當天順壬午舉于鄉謂功名可拾取也而君偃蹇不得意凡六上禮部未嘗少貶以徇人其學益邃行益篤當成化戊戌始第進士于廷其有為之志若此已而出知台之臨海畧以所藴施諸百里之間凡所謂興學劭農舉利鋤害者無一不具獨不能善事權貴人至以事動君而君泰然處毅然應卒銷其變焉臨海之民則仰君如慈母如良師有不可一日去者台多聞人若今黃侍郎世顯謝侍講鳴治故陳方伯士賢皆稱道君不置口兩司之賢者報君之政亦必以㢘幹為詞所謂有不為而後可有為者觀吾方君豈不較然出乎流輩者哉於是君政成被召有風憲之擢矣會拘于嵗年而止論者必以部曹期之乃進補太僕丞或有所不滿焉予則以為是何足介介者哉士之居而學出而仕者固不以官内外秩崇卑為重輕特視吾所立與所施何如耳矧軍國重務莫甚於馬緩之則責有所叢急之則民不堪命吾見太僕之難為而君之有所為者當復見於斯也雖然以太僕為歉於臺部者市見也夫太僕秩三品其丞必擇而後授入朝遇大事則服緋與省部大臣相鱗比而結銜居署則佐其卿据一堂之上有事相可否京府環衛之臣悉聽約束遇薦而升非大府之長則巨藩之佐等而上之則次卿或都憲可馴致而得焉其視臺部之属分曹而署抱案而請言有所不得盡志有所不得伸則人之所願亦固有在此而不在彼者哉吾又見太僕之尊且重而私為吾方君喜之也乃次其言與鄉人在京師者致之君以為慶亦非特桑梓之好而已君子將於是乎觀人焉
  送辨上人詩序
  方外友辨公居京師隆福寺十五年矣開館授徒以詩鳴叢林予毎見其服弊衲行吟道間遇友人輙出詩稿嚢中相倡和為樂暇日摘園蔬手葅之為食品味倍于常時分其餘以惠吾黨吾黨食必相顧大噱曰此辨公菜邪其髙懐雅韻視世之紫衣玉食者漠然若將凂焉今年秋忽動歸興去主其故鄉頥浩寺告别於所還往得詩若干篇属予序惟昔名僧之耽詩者若惠勤參寥皆號正眼法蔵而六一眉山相與結翰墨縁于山水間上下其論議至今談者尚之若吾辨公殆將有慕于兩師而予之荒謭則豈足以副相託之意哉姑序而歸之辨公號如海别號訥菴嘉禾人嘗住徑山
  𤓰祝倡和詩序
  西涯李學士賔之家有蔬圃種絲𤓰嵗結實甚盛偶分以餽友人之未有子者取綿之義而祝以詩適友人得男以𤓰祝為驗自是凡未有子者必徯其餽石城李學士世賢適未有子西涯餽而祝之一乳兩男由是益自神其𤓰與詩詩出必要人和不肯但已士友間相傳為嘉話而石城之卷自西涯倡之和者數十其事在成化已亥庚子之間時予方抱憂居新安山中不與聞也癸卯之夏予還京師石城以序見属未幾其兩男者失其一予每撫卷為戚然久之石城復得男亦終未有以應者又踰年予獲歸田屏居暇日乃盡讀諸君子之詩而撫掌曰有是哉絲𤓰蔬族之賤者倐然品題而使之貴則如獲拱璧人有子否何與于𤓰而祝之孰不謂妄邪閧然附和而使之真則如合左契其初本出善謔推之世事則夫貴賤真妄之不常可以愕然驚冁然喜者何限然烏特此哉蓮之為君子槿之為小人其於世教何與顧談者不敢廢則又何嘖嘖于𤓰祝之有矧三百篇出比興者過半𤓰又綿詩所從出事固貴乎有徵云爾然則斯卷之傳連類引喻雖儗諸古風人比興之遺響將不可乎哉西涯才名滿天下經史之餘時出善謔最醖藉一時名流多樂從之𤓰祝其最雅者因序而歸之石城
  金坡稿序
  昔者朱子謂歐陽公知政教出于一而不知道徳文章之不可二因筆之以詔學者真不易之論哉夫天下之理一而已矣藴之為道徳發之為文章皆是物也而岐之則為異端為小技學非其學而不得罪孔子之門者幾希我髙廟以聖武起南服滅前元還中國古帝王之政教于一旦列聖相承道化益隆士習益純以備自洪武以來鴻生碩儒後先相望而鏡川楊先生起近代文名滿天下而尤以道徳為志功名富貴未嘗縈其心盖先生世家四明自其大父棲芸先生得慈湖心學之傳至先生益大發之遂取髙科入翰林三十餘年凡朝廷稽古代言之事必與執筆有諷有規不為譁世取寵之作侍經幄則正言不諱總史事則直言無隐典文衡則因言考行收士最多而群從子弟得于家庭以經術發身掇魁元官侍從服金紫者六七人先生退食自公恬澹怡愉日以品題風月為樂不自知其身之在散地廹晚境也遇今天子登極恩始自學士進拜吏部侍郎於是年六十餘矣感上之知首進讜言屢騰辭牘上眷留之再三人以是知先生之文誠有志于道徳而不茍為空言者哉先生不鄙棄走每有所得輙以見示走實不足副先生之知而先生以其所著金坡稿若干卷俾序其首走得而讀之曰休哉是所謂文焉者乎其體裁不一一主于理不求合于時好盖嘗僣評之其論政也首格君則可以位丞弼其論財也究民瘼則可以為計相其論兵也悉邉防則可以督元戎其論刑也務洗寃則可以當士師其論法也先去讒則可以總憲度誦其文而未識其人者必以為有魁梧不可狎之姿有懸斡不可窮之辨有橫逸不可羈之才而先生素多疾鶴立蒼髯山澤之臞若不勝衣靖黙之性若不能言擇足而動務合䋲矩若處子若韋布之士盖惟徳之飽而以道為腴故其所藴者深而粹所發者正而昌視世之規規于求工以為伎者固霄壌之異哉今天子日勤聖學益明習天下事計當崇王道黜霸功使政教出于一如古帝王之盛而先生年益髙徳益邵位益尊其文之所發必蔚乎炳然于大制作大政令之間所謂道徳文章之不可二者行當見之又不但如兹稿所存者而已顧走方以庸猥見屏于時其言不為世重輕而先生命序不已然使異時讀者開卷之際謂走以無似而知頌先生之文若此徳明才辨之士鄉仰歆慕從可知焉則雖不慙而序之可也先生所著别有諸經私鈔皆擴前賢所未發使及朱子之門必有起予之歎後此亦必將輔朱傳行世不在集中
  東軒十事詩引
  隆福徴起宗上人自號東軒列其日用起居之常為十事曰試香曰品茶曰勘書曰課詩曰臨帖曰鑒畫曰談碁曰理琴曰翫占曰製藥為賦詠之者甚盛然有疑上人為西方不立文字之教不宜如此多事者有因其事而為上人道其本色語以調之者予皆以為非也上人雖從釋氏學然博通儒書能文章尤長於詩視唐九僧宋契嵩恵勤之流志将與之下上則所謂十事之目者亦将發舒其閒曠自得之懐以愧夫世之沉酣於寵利陷溺於葷飲聲色者耳吾黨或疑之或調之豈知上人者哉上人與予往還為文字交深以不得予詩為歉顧予悟世網之不早為時所擯斥方有愧於上人烏能為之賦他日上人飛錫而南遍歴名勝得胥㑹於青山之中澄江之上相與話弛擔息肩之樂於掀髯一笑之頃或當為上人倚歌而和之此姑與之訂約𢎞治二年己酉春二月望歸田學士程敏政書於潞河旅次
  葆貞堂序
  予每過鎮江率聞人道喜節婦事心識之而莫與究其詳者節婦子春以儒為醫間因其所善識予始克知而為之賛久之春奉其郡人丁易洞所立傳楊石淙所為葆貞堂記附以諸君子詩致書一通請序之而傳焉未有所復也會予𫎇恩去歸其鄉道出鎮江春復以請則知節婦已去世而旌門之典亦垂下矣嗚呼盖棺事定而况其行之焯焯不可掩焉者乎共姜之節風於詩人列女之名傳於劉向中古以来君子言壼事者誦法焉良以治化之成必自家始好徳之心夫人所同非盡出彌文以夸世也若喜節婦事班之乎一鄉求之乎一時又豈多得哉諸君子詠而傳之誠懼其名跡之或湮而世莫與為善者雖間有所藉以副仁人孝子之心然實有聞其風而激烈奮興為之執筆不能自已者矣閭里有所倡而上其事以為異郡縣有所感而覈其行以為實上之人有所憑而旌其門以為難吾以是知節婦之烈足以自昭其徳而諸君子之言出於一時所謂好徳者固不可少也雖然推節婦之平生而考其心亦不過盡在已者耳豈有所要譽規利而為之顧天之報施炳焉不爽予之子以興其家予之名以華其躬與之全歸以完其節視彼行汚而名随之雖或富有子且夀弗齒於人乃與草木同盡則天所以厚節婦而為世勸亦昭昭矣諸君子之言於是益騐序而傳之豈獨繫其一家之私也哉節婦姓法氏鎮江丹徒人其先徙自大名為處士用寛之女蚤有至性隣弗戒於火節婦方樓居幾不免有宋伯姬之貞長適郡名士喜一華不及其舅畢力事其姑有栁家婦之孝歸喜僅四閲嵗而夫死當是時春方週嵗含悲茹苦卒底於成有曹令女之節春嘗得遺金以奉節婦節婦亟命物色還之有崔氏母之介盖其羣行多可稱述類此而獨以節名舉其重也葆貞名堂亦此意而丁楊兩君慎許可其言當必有徴焉故予不復致詳一堂事而獨取其大者書之為序
  謝令君張公禱雨活民序
  𢎞治已酉夏六月不雨稲之早者将敗而不實晚者将萎而不秀低田戽塘水以蘇旦暮而塘以涸髙田龜拆将遂不可以復拯米價翔踴物色憔悴民老穉告急於令君張公張公曰噫是誠在我於是合僚屬進吏民以是月十九日悉齋於公禁市中勿殺以斁和氣禱於山川之神不雨則又禠衣免冠徒跣行禱以示罪已越翼日雨又越翼日大雨霶霈不止逺近霑足早稲遂登晚稲勃興塘水溢增米價斗落如戰北而勝如病危而生耆民金希傑等相與慶曰惟聖天子錫賢侯以福吾民上天假賢侯之誠以活吾民不可不知也請頌令君之徳而責之予予方𫎇恩被放還里中盖有耕鑿之役於令君之野亦方以旱為憂乃更以雨為慰則為之言曰天人之際雖若懸絶然所以感通之則有道焉不越乎心而已心仁則天為之昭假予之以福心酷則天為之震怒畀之以盭必然之理也前代之為令者何如其人哉固有因旱而卧積薪欲自焚以捄民饑者矣亦有指庭樹葉未枯而笞告旱者矣此其心之所存仁酷之異何啻霄壌乃謂神理有靈否民心有愛憎或怨天而尤人豈不過哉若張公之所以假神感民豈獨一時修省之誠而已盖其平日之心思以仁民為治本求不負其所學故其誠之所致在天為甘霖在地為嘉穀在人為豐年如執左符不約而同吾以是知天人之際可畏如此而頌聲不作其何以昭令君之功而為長民者之勸哉張公名錞字汝器定州人起名進士為休寧予不及其初政暨南歸而嵗無麥民以饑告公親發廪以貸貧者走四鄉冒大暑廢常餐或篝燈呼召至夜分不倦惟恐畸人寡婦病翁弱子有一之失所饑民歡呼如得慈父而公又勤於職務日不暇給方未雨之前憂不及視政既雨之後常一日省遣八十餘事皆予所目睹者間嘗推其所學授諸生經親督教之當賔興之期士之就試南都者作興尤力盖其教養兼舉政刑兩優當為一時州縣巨擘循良之旌臺憲之徴可屈指也故因禱雨一事而並著之以為異日去思之張本云
  林泉養浩詩序
  吾友汪思恭氏将夀其親家程景厚氏廼為長巻題曰林泉養浩乞諸名人詩之而屬予言其故於首予久未之應也夫予與思恭景厚皆夙相好者顧豈有所靳其説哉殆亦有不可易言者矣夫林泉士之適乎其外者養浩士之充乎其中者有所適乎其外則官府之尊市㕓之富不足儗之有所充乎其中則聲色之美口體之甘不足動之凡此皆世所不能及所不敢當者今取而歸之一人是豈可易言哉既而思之事固有不可執一論者夫以聖歸之人則孰不為之駭視而却走邪然能吟者謂之詩聖能書者謂之草聖能飲者謂之酒聖則聖亦有時而可以歸之人矣景厚為人豐斡而偉髯敦實而謙虚雖處闤闠之間其所適者往往有林壑之勝所謂充其中者雖未敢儗諸孟氏之云然仁者見之謂仁智者見之謂智其所有者将不得比於詩聖草聖酒聖者之所謂聖哉吾聞景厚明年夀六十矣思恭以是為之貺其諸異乎人之所為慶頌者歟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進徳修業之心不以老而衰也于于而行兢兢而言雍雍而處年與徳俱業與時亨安知景厚之不有所進於浩浩者歟或者疑思恭厚於所親予以為不然士初昏用大夫墨車奠鴈之禮士入學歌宵雅鹿鳴四牡皇華之詩盖古之人忠厚類多以逺大期諸人也思恭之意何以異此矧詩人於魯公祝之耆艾而比之乎岡陵豈真岡陵哉欲其介夀而昭其徳者也思恭於景厚儗之山林而期之乎養浩非欲其進徳而致諸夀者歟程汪徽舊家予皆嘗序其譜故於二氏家世之詳不復贅特誦其詩而序之
  道一編序
  朱陸二氏之學始異而終同見於書者可攷也不知者往往尊朱而斥陸豈非以其早年未定之論而致夫終身不同之説惑於門人記録之手而不取正於朱子親筆之書耶以今攷之志同道合之語著於奠文反身入徳之言見於義䟦又屢自咎夫支離之失而盛稱其為已之功於其髙第弟子楊簡沈煥舒璘袁爕之流拳拳敬服俾學者往資之廓大公無我之心而未嘗有芥蔕異同之嫌兹其為朱子而後學所不能測識者與齋居之暇過不自揆取無極七書鵞湖三詩鈔為二卷用著其異同之始所謂早年未定之論也别取朱子書札有及於陸子者釐為三卷而陸子之説附焉其初則誠若氷炭之相反其中則覺夫疑信之相半至於終則有若輔車之相倚且深有取於孟子道性善收放心之兩言讀至此而後知朱子晚年所以推重陸子之學殆出於南軒東萊之右顧不攷者斥之為異是固不知陸子而亦豈知朱子者哉此予編之不容已也編後附以虞氏鄭氏趙氏之説以為於朱陸之學盖得其真若其餘之紛紛者殆不足録亦不暇録也因總命之曰道一編序而蔵之𢎞治二年嵗己酉冬日長至新安程敏政書
  水晶宫客詩引
  吾邑汪君廷器自號水晶宫客客多遺之詩者間持視予予觀諸詩人之意大率以為呉興苕霅二水之勝聞天下宋楊次公登明月樓賦詩有溪上玉樓樓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之句呉興以此得名至元趙魏公居呉興又自號水晶宫道人鍥之印章廷器以嘗客於斯也亦因以自名焉然予考之水晶宫無所見獨唐逸史謂盧丞相未第時遇異人引入藥蘆中若夢然第覺其身在碧霄之上見宫闕樓臺晃朗照耀有女子曰此水晶宫也其説出乎怪誕然唐人習言之疑宋元人所謂水晶宫者當本於此則因以詰廷器曰世之人以幻為真而或啟妄者之慕倡隘者之争子知之乎盧相之事如此魏公之號如彼安知不有僧孺之紀安石之墩啟而倡之或慕焉或争焉真幻相尋於無窮而子之所謂水晶宫者将得為已有乎将不得為已有乎廷器曰不然盧相所見者碧霄之上吾所遊者罨畫之間吾豈若僧孺之所謂慕者矧魏公於呉興為世家吾於呉興為旅寓亦非若安石之所謂争者且人之生也籧廬天地瞬息古今亦孰非客哉古之人固有居異鄉而自號曰蜀山友先正而自題曰陶菴者矣吾客呉興而曰水晶宫客獨不可乎予為之撫掌曰逹哉子之志可以語矣因讀其詩而序之廷器名鎰喜書史雖間出遊江湖有鴟夷子皮之風遇文人韻士鑒别古法書名畫觴詠竟日惟恐失之盖其情致清灑足稱其名非盡出於好事之舉也
  新安送别詩序
  臨川曹璉宗器以星命之學遊新安三十年矣其為人内慧而外樸有林野之風其為學兼通諸家如詞翰之類亦時能出其長與名士角以故新安名世家多延致之而與吾汉口宗人用光尤厚善一日謂用光曰子之宗彦學士公運将晦而不佳急為歸計庶其免夫聞者率咎之曰公方嚮用於時而獨為此語是不宜聽然用光雅重宗器即具書勸予省人事謝應酬并以宗器之説聞書未逹予果得咎荷天子聖明不加竄殛畀去歸其鄉出城三日得書則為之憮然曰中古以來貢諛以内交聞佞而自詡有如用光宗器為人謀而忠者豈可多得哉因賦一詩志喜以報用光然猶以未識宗器為歉既抵家宗器來見予於南山與之語諒其為有識之士而用光之能審交也宗器将歸臨川以詩贈予謂且有後福噫吾方求入山益深入林益宻事樵牧以畢餘生尤懼側目者未巳而子乃云云吾懼子之言将不驗於異時并其前之驗者而棄之乎因述其語以為行巻序宗器将有味於予言
  梁園賞花詩引
  京師養花人聨住小城南古遼城之麓其中最盛曰梁氏園園之牡丹芍藥幾十畆每花時雲錦布地香苒苒聞里餘論者疑與古洛中無異成化戊子春夏交予以詩約同寅汪伯諧彭敷五倪舜咨李賔之宋爾章五太史及同年張汝弼駕部倡為兹遊是日諸君子以予詩分韻各當四章而飲宴歌呼相與竟日故詩或成或不成或半成既歸久之而詩案卒不能了也癸巳之夏再往遊焉會者同年商懋衡陸廉伯李世賢三太史章元鎰張天瑞二給事復以向所零韻各分四章而詩之所得畧如戊子盖更兩會卷弗克成豈景物之都未易以盡而亦出於休沐之隙奪於匆遽之餘将為樂不暇故莫能役志於斯耶𢎞治戊申冬予被放還江南束裝而得是巻念當時遊者惟伯諧舜咨賔之廉伯世賢五人者在而天瑞出佐外藩敷五汝弼爾章懋衡元鎰皆已作土中人感歎久之輙請五人者或重書或補作而向之卷始成盖自戊子至戊申俯仰二十一年矣辛亥之夏山居病起因命童子曝書册繙閲之際此卷在焉追想帝都風物之美與一時朋遊之盛不可復得而予之去國又三年矣撫流光之易邁歎佳會之不常序而蔵之姑紀嵗月云爾是嵗五月二十有一日留暖道人程敏政克勤書於水南山房
  竹洲文集序
  昔我兩夫子倡此道於河洛間門牆之士比於鄒魯盖自龜山三傳得文公朱子自上蔡三傳得南軒張子而東萊吕氏自榮公以來世受程學一時及門者與河洛相望若吾邑竹洲先生呉文肅公其一人焉先生初在太學即有志當世而於俗學之陋蔑如也龍川陳公稼軒辛公咸竒其人而友之先生盖不以自足又與止齋陳公水心葉公石湖范公上下其議論而參請於東萊為歸宿遂舉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歴官知邕州時南軒方經畧嶺右而先生獲受教焉既終更南軒薦之朝手書論語之剛中庸之强孟子之勇三章為贈又以胡子知言相付曰此程氏正脉也先生之當對也即上論天下大計在恢復朝廷大事在近習不當與政其言甚壯南軒書報文公稱其忠義果斷而文公亦曰聞其對語不茍真不易得然獨恨世之不能盡所長而用之也晚見知孝宗寖鄉用矣先生以親老固請為崇道祠官以歸築室縣南竹洲上學者雲集先生一以所聞於南軒東萊及文公者轉相授受盖自南渡以來號多士必曰乾淳而左右私淑若先生輩實與有力焉先生既沒曾孫資深始裒其遺文為二十巻上之得易名之典兵燹數更板刻亡矣今十世孫雷亨始取家藏本嗣刻之俾其從子俊來属為之序走觀其間彚次欠審恐不足以盡先生之大致因重加校訂以授俊而序之曰嗚呼是豈可以才人韻士之作例視之哉本之嚴正之資濟之明碩之學故其見於言者皆民彞物則之餘而無枉已徇人之意盖其所得於先正者粹且深矣先生之道既不獲行於時地逺位下又不獲登名史册獨其往返之札稱許之詞見於考亭諸書者昭如日星不可掩也四方之士取而讀之因其言語文字之所存考其師友淵源之所自使河洛之墜緒可尋而斯道不為空言於天下則如先生之文亦何可少哉雖然今去宋逺矣文章道徳之士與先生相後先者計多有之而不得如先生有賢嗣人引其遺響於無窮不又可慨也哉走程氏逺裔幸與先生皆出文公之邦而於斯文獲與討論之役不揣蕪陋僣書其事以諗觀者如此先生初名偁字益恭以避國諱更名儆世居休寧上山其兄俯字益章仕至國學録亦有文一巻附其後云









  篁墩文集巻二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九   明 程敏政 撰序
  新安文獻志序
  新安在國朝為畿輔踞大鄣山之麓地勢斗絶視他郡獨髙昔人測之謂其地平視天目尖而水之出婺源者西下為鄱湖出休寧者東下為浙江其山川雄深若此秦漢以來多列仙意猶不足當之於是我開府忠壯公及越國汪公前後以布衣起義旅坐全其土地民人於禍亂沒而為神千餘年不替益靈迨中世則休寧之程北徙洛而得兩夫子婺源之朱南徙閩而得文公嗣孔孟之統而開絶學於無窮其人物卓偉若此一時名公碩儒與夫節孝材武遺老貞媛之属文煥乎簡編行播乎州里而紀載之書散出無統有志於稽古尚賢者盖屢属意焉然或自秘而失於兵燹或據所見而為之詳畧讀者不能無憾也齋居之暇竊不自揆發先世之所蔵捜别集之所録而友人汪英黄莆王宗植暨宗姪隠充亦各以其所有者來餽參伍相乗詮擇考訂為甲集六十巻以載其言乙集四十巻以列其行盖積之三十年始克成也嗚呼宣子聘魯而嘉周公典籍之大備孔子説二代之禮而歎杞宋之難徴則生於其地而弗究心於一鄉之文獻非大闕與凡吾黨之士撫先正之嘉言懿行萃於此發髙山景行之思而日從事乎身心由一家以逹四海使言與行符華與實稱文章徳業無愧前聞又進而誦法程朱氏以上窺鄒魯庶幾新安之山川所以炳靈毓秀者不徒重一鄉将可以名天下不徒榮一時或可以垂後世而此編亦不為無用之空言也哉
  重恩堂詩序
  古之賢者受賜於其君必有所志以昭不忘其意以謂吾之所為盡心於職者臣道爾上之人顧以為功而嘉賚之其何徳以堪於是退而銘諸器物或號其室堂使後之人嗣其志以圖報稱非欲誇世而已一時君子聞而詠歌之則亦以其事也繫勸懲焉亦非欲侈其榮而私其所厚者也予讀濟南李公重恩堂之巻為之歛袵李公起國學知慶都縣不一嵗徙龍陽有捄荒活民之勣又治隄以捍患紓財以濟公戢過兵之譁者以保境事章章播人口以薦得旌異受敕階文林郎封贈其考妣若室進同知常徳府事政益修施益溥中一署長沙府事嘗督民兵與靖㓂辰沅縂餫武崗諸州餉足而民不困監造上供幣費省而事給復以薦得旌異受誥進奉政大夫加恩其考妣若室盖民之望公方深而公去有决志矣里居之暇爰作堂奉綸命題曰重恩以不忘上之明賜焉跡其所以圖報之心殆未始取足於是而復以望其後之人也豈非賢哉今之令一邑佐一郡號循良者固不謂無其人然僅僅自保求不失其禄斁其名者則已難矣進而被旌異之典荷汪濊之恩至一再又獲引去俾民有遺思而不能忘若李公詎非千百之十一哉公之心雖不以誇世而芳聲茂實自不可掩宜諸君子有作使賢者勸不及者懲而加勉焉至於盈視而傾聽如此也公有六子皆克家次子宗仁舉進士甲科歴監察御史直亮有名而與時忤謫徽之績溪復以卓異聞值更化初起知宣城進知徽州府事未三嵗行臺者兩旌異之盖名堂之意所望於其後之人者益驗綸命三錫金緋在躬則詩人之詠歌益盛而堂名益顯觀風者有采焉昭聖明待下之恩表循良世濟之美比隆西京而陋近代豈直一家之榮而已走不佞歸耕之明嵗太守公適來胥會之頃出巻相示俾有所述不敢讓則著其大者如右而并論其世云
  休寧志序
  安城歐陽君以成化辛丑冬來知休寧縣事明年春以縣志為属會予服闋将還朝久弗克成也乙已秋掇拾而成焉盖書之為圖者一為志者十有八文之附者十有六詩之附者四總之為卷三十有八君得之又大加蒐輯而校刻之刻成以監察御史召故書雖就緒而其間字之譌者未整也乃復以摹本來俾有所是正而後印布焉戊申冬予以斥歸田君亦出按於蜀庚戌秋則又以書抵予與繼知縣事中山張君請卒其事值予病中不能執筆明年夏疾少間而張君復有臺憲之徴始克繙繹舊本則知張君嘗以其暇日重加校閲可傳矣乃為之序曰古者地里有圖有志盖周官職方氏與小史外史所掌而道以詔王者非徒以飾吏事廣人之見聞而已計田賦而知公歛之厚薄因物産而知民生之豐儉察宦迹而知吏治之得失按人物而知士習之浮正俗尚之澆淳其於政乎繫焉若此其大且要也休寧徽属縣之一其境據鄣山之麓而浙源之水出焉在前代為郡治又嘗析其境為縣者三曰黎陽歸徳婺源自後郡徙治歙而省黎陽歸徳來入則是縣也故郡境也且民風土俗見於朱子所記新安道院者今二百年道化之所漸其人當益醇更代以來徽為畿郡被聖治之澤最久且先其俗當益美則所謂圖志者可取足故常而漫弗之省哉然予於是竊有感焉自丑抵亥十有一年矣歐陽君之惠政如昨日而張君當績成就召之際取是編而繼圖之俾無遺憾則天下之事無巨細緩急類不易成如此顧以病夫退士於賢令君何能為役而獲挂其名於圖牒之上分尺寸之功焉獨非幸與歐陽君名旦字于相辛丑進士張君名錞字汝器甲辰進士是為序
  城北查氏族譜序
  休寧邑中所居大姓以十數查氏其一焉其先曰長史昌者南唐時居歙篁墩生工部尚書宣公文徽遷休寧瑞芝坊遂大顯江左尚書生五子曰宋殿中侍御史元方生龍圖閣待制道子孫再遷泰之海陵曰元規生秘書少監陶陶生職方郎中兼權中書舍人拱之葬縣北朱紫巷則今查氏所從出也拱之傳十三世至惟聰當元季為一鄉之望學士風林朱先生亟稱之惟聰生三子曰徳軒怡軒介軒皆以材傑能殖其有家為肖子一女適萬安汪徳𤣥遂及事我髙廟於龍興初保捍其井里而徳軒子繼祖從學汪克寛先生號藏宻以殷碩長區賦繼祖生允中洪武間起太學歴官兩淮運判有能聲介軒亦嘗一徴覲京師不樂進取盖嘗有志續先世之譜而未竟也介軒子招祖生道蔭道蔭生思静最名有齒徳中以介直為耆宿人敬服之其子以華始取宋開禧元至正二譜大考其承傳之緒遷徙之由與其内外履歴之詳葺成巨編奉以請予序予於以華往還甚稔且愛其簡厚誠慤而御族之有道也則告之曰夫譜有本有文皆不可闕者盖凡所以别親疎序昭穆謹先祠祖域之守以增夫衣冠閥閲之輝者文也而行則其本焉然行豈待於外求而後得哉考查氏之先若龍圖母病冬寒思鱖羮不得泣禱於河鑿氷取之得鱖尺許以饋母母疾遂瘳其孝如此尚書聞人之困乏雖不識必濟坐貧不悔而龍圖當赴試時假貸三萬錢道中值故人有母及兄之䘮不能舉将鬻女以襄事即傾橐與之罷不就試其義如此秘書與龍圖極友愛士族流離者聚食常數百人得任子恩以與族人無親疎之間其厚如此夫孝義忠厚士行之常宜無難焉者然自途人可以至堯舜推一身可以準四海即凡民可以通神明皆不出是而世常忽之以求甚髙難繼之節或輕之而有取於富貴利逹之人斯愚之甚矣予觀查氏譜得其先烈為之歛袵焉故輙書其端俾其子孫者思自立以圖無愧於祖徳庶有光於斯譜且不負以華君尊祖敬宗收族之心将益衍益盛流聲實於四方非特名一邑而已否則為彌文取觀美豈故家文獻敦本力善者之所欲哉
  應詔揮毫詩序
  惟我憲廟以天縱之資篤意經史凡稽古禮文之事必遴選儒臣討論刋定而於燕閒之餘游心釋典雖考閲繕冩之責亦不輕畀廼一時供奉之臣仰副淵衷多克以材藝自見者若今僧録左善世皚東白亦其一人焉東白世居蘇之嘉定以儒名家其從父當宣徳間仕為刑部郎中郎中之弟實生東白東白之生也不樂葷娶因從釋留光寺景泰中入京禮右講經古儀縉公為師而縉則左善世玉磵清公髙足内典之學具有家法然東白猶以為未足復從游駕部東海張君汝弼授儒書攻古律詩學楷行書法業日以進同行者率自以為不及成化初被選入大内漢經館書文光禄給饌凡朝廷有禳禬禱祈之舉東白必與焉丁酉嵗晏上閲法華經而説之命近臣下經館擇能書者近臣悉以其名上御筆獨標定皚第一人命率衆書法華經又奉詔書金光明最勝王經朞年事竣授階左覺義兼主香山永安寺仍在經館被賞賚甚厚癸卯進左善世𢎞治初罷冩經尋復召入供奉如故而其髙足左覺義鍷振威代主香山則來請曰吾師被遇先朝在内經館幾二十年中朝縉紳不鄙與吾師還往自東海而後若今庶子匏菴呉君原博諸公每每有詩相贈遺集以成巻将題曰應詔揮毫而虚其首願得一言序之惟古釋之以詞翰名者若陳智永唐懐素輩盖非獨出其儕行雖號儒生者或歉於斯殆其志専而業精故也夫歉不歉未暇論乃若其徒在後世有所遇以克成名於一時者亦固難其人焉則東白之所遇斯不謂之隆哉諸公之詩雖以為東白而作然本經幃之餘力以及梵典而用人集事至於無一材一藝之遺則先帝之霈恩餘澤在人者其何可忘哉東白號梅樂又號游幻道人奉清公居都城北隆福寺予每過之必觴詠竟日恒愛其豪放有藏真之風而又好儒書逹世務議論侃侃不落人下凡釋政多取决盖方外之偉人騷壇之佳友視世之嵬瑣者殆不足道也
  毅齋熊公夫婦輓詩序
  輓詩之作昉於中古而莫盛於近代盖有不待其人之相知及其人有可悼可慕之實與否或請為之或代為之請至以所得之多寡矜孝心之厚薄以是知天下之事無鉅細未有久而不至於甚可斁者豈獨輓詩哉若毅齋熊公夫婦輓詩一帙則不然盖毅齋之子實甫為令於歙有子諒豈弟之政子視其民故歙之人頌其政而不已上及其親皆誠之所孚非有出於請焉應之者也嗚呼是亦可謂僅見者矣毅齋之葬也吾友太史張君廷祥實誌之張君以正學聞天下慎許可其稱毅齋諱楷字爾機世居豐城其先有世基世琦兄弟盖嘗受學朱子曾大父曰荆陽處士大父曰樂泉君父曰植桂翁咸世其業而毅齋克承之早孤有志以孝友敬義聞其鄉又得聶蒋二孺人繼為之配内外肅雍成諸子以植有家至於今兹盖誌云爾嗚呼是亦足以傳矣而又何假乎輓詩之作耶雖然述徳以詔後者莫如誌風徳以感人者莫如詩詩之體有風有頌頌毅齋以風人之父頌聶蒋二孺人以風人之母頌實甫之克肖以風人之子而因以感夫他之為令者則是詩也雖出於一邑之人與一時寓公之賢者音調體裁不能皆一然要之則未為無補於風教而實甫之政為有本益於此乎徴焉是豈湛而可斁者哉實甫通經學古起鄉進士以清簡為政確乎有守淵乎有見不求赫赫之名殆昔人所謂日計不足嵗計有餘者雖目之為古儒吏可也行臺憲臣特請旌異於朝盖繼此而毅齋夫婦當受綸命膺顯爵以賁於九京又不但下之人風頌之而已然予聞之子之於親也永懐其徳而莫可與言報者則惟欲顯其名於罔極焉爾上之人知其然故於臣之有勲庸者不特禄其身必貤之恩體之至也下之人於長人者之有惠利於我也亦不特頌其身必推其先之人愛之深也秉彛之心上下攸同自不能已者如此傳曰事父孝故忠可移於君居家理故治可移於官聖師之言不可誣也然則讀是詩者尚知此乎儒學生汪祚從予游奉其帙來請吾是以序之
  歙江村江氏族譜序
  江村在歙西北江氏世居之故因以姓其地嵗久族蕃有耆而文者曰思尚君始倡族人續其譜請予序盖十年矣未有以應也暨予還山恒抱疾不能親筆札之事然君每辱過必以序請久而不斁會予疾少間乃克繙閲一周而書之曰江氏之族可謂盛矣自伯益之裔𤣥仲受封於江其爵子見於春秋曰江人後并於楚廢為濟陽郡即今陳留考城圉城地其顯於漢曰轑陽侯喜顯於晉曰散騎常侍統統與其從子侍中逌之後並從晉東渡居山陰統六子其顯者郡功曹儼國子祭酒霦霦三世生宋太子洗馬億吏部尚書湛侍郎智深湛死凶劭之難贈開府儀同三司諡忠簡以子恁為駙馬都尉智深以女孫后贈金紫光禄大夫億生法成法成生子一子四子五並以梁将死侯景之難子一贈侍中諡曰襄子四贈黄門侍郎諡曰毅子五贈中書侍郎諡曰烈儼再世生左衛将軍淹封醴陵侯諡曰憲恁生齊秘書監斆贈太常諡曰敬斆生四子其顯者秘書郎蒨驃騎諮議參軍禄舊贈光禄大夫諡曰肅生陳孝子䋔䋔生隋上開府總盖濟陽之江名見史者凡十人計其爵禄榮名實與六朝相終始而江村之江則出億長子法存之後法存生建徳令道興始别居清溪道興生䕶軍将軍世源又以仕開化家於衢世源傳十有一世生唐衢州節度同討擊使中軒中軒再生第十軍事押衙仁揆仁揆生呉越侍御史景房即世所傳有沉籍之功者景房生宋兵部侍郎用晦都官郎中用缶職方員外用圭大理寺丞用之分甲乙丙丁四房其𦙍彌盛而江氏遂望於三衢矣用晦三世孫基以贅居番陽傳五世生丞相萬里國亡死節贈太師追封益國公謚文忠用缶生鎬鎔鎔生枚枚生汝剛仕為歙州倅卒葬雲嵐橋因家焉子培生嶧㞦岩而㞦則思尚之所自出者也鎬生揖揖生汝言汝爽汝爽九世生司經局正字秉心仕於國初終襄府紀善汝言九世生監察御史𢎞濟與予同舉成化丙戌進士嘗為言三衢諸江之詳盖自魏晉唐宋以來家牒具存而廸功郎仲長泉州倅師心兩譜則稡甲乙丙丁四房而一之者請予校刻不果若思尚此編則雖惓惓於本宗實欲合衢歙兩房而一之者其心可謂厚而其力可謂健矣嗚呼大家巨族之所貴乎譜者豈徒矜閥閲聮昭穆紀其名與字而已哉固将曰亢宗紹徳之為難爾考江氏之先而論其世盖有危身之忠有顯親之孝有戡亂之武有華國之文有利人之功有惠民之政其巍然可仰凛然可畏者非獨可以儀其家實足以憲來世况肇之有原承之有緒而丘壠如故文獻昭然者乎不求所以紹祖風而亢其宗以自立於吉人君子之域則閥閲雖美昭穆雖盛亦何有於譜哉思尚之弟昌方以鄉進士知攸縣其族人之服章縫而業詩書隠林壑而篤行義者往往不絶矧譜書既修則宗盟益厚廣孝敬崇禮譲而不伍於流俗使江村之𣲖與三衢相望不替而益隆則庶幾此譜之足貴而思尚君尊祖敬宗睦族之心力亦於是乎為不負矣江氏舊譜序記之文若吾宗老宋徽猷待制北山先生元翰林修撰張公子長及我朝學士承㫖潜溪宋公輩皆一時名筆而予之謭才末學乃踵為之其何足以副仁人孝子之心而為斯譜之重也哉
  篁墩録序
  程之先聚居歙篁墩有逺祖晉太守府君及陳將軍忠壯公之賜第廟食存焉然莫知墩之所以名者間考之家譜云墩本以産竹得名至黄巢之亂所過無噍類惟土名黄者歛兵不犯當時居人因更篁為黄以冀免於荼毒習稱至今走閱之而心動以為是不可但已因請於先尚書襄毅公而復之又告於當世縉紳君子而得記賦銘詩若干篇嗚呼名實之不相副久矣以吾墩論之則篁其名而性可以耐嵗寒節可以比君子者其實也巢賊之亂吾竹之名可汚而吾竹之所以為實者孰能為之加損哉彼槿籬棘圃而盗夫伊周孔孟之美名固士之恥也是則君子一惟務實之可貴而名之汙隆曷計焉然名之汙者有時而見雪於君子豈非天理之在人心者終不可冺耶若吾墩是已雖然事必久而論定又必得君子之言而後足以取騐於人使當巢賊肆虐傷人害物之時吾人或難之曰是不當汙墩之名則固異於孔子危行言遜之㫖亦安能弭夫亂臣賊子之不致人於虀粉哉然則諸君子之言雖假寵程氏而所以抑邪與正者豈直一丘一壑之幸耶因命工人梓以告我族人使為士而學為農而耕者知徇名責實之可畏而無㤀於君子之公議庶幾比徳於竹為此墩之幸民豈徒譊譊然與彼沙蟲鬼蜮輩校得失於一旦哉
  丘先生文集序
  文之說何昉乎盖嘗考諸古矣凡物之粲然可指者謂之文文者道之所在也故見於上曰天文見於下曰人文見於世煥乎其有迹者曰文治曰文教非若中古以來指操觚染翰者謂之文也夫文固非操觚染翰者可盡然詩書所載詞命之作雅頌之篇類非偶然卒爾者可辦而孔門亦有文學之科盖道術未裂言與行俱本厚而末茂詞出而文成正大光明敷鬯條逹見於治則民格著於教則民孚所謂吐詞為經而文之盛不可及也漢毛公董子之徒始以經術名而鄒陽枚乗之流乃専以文顯遷固亦岐而稱之盖以操觚染翰為文而别於經術昉此日寖以盛而瀾倒乎隋唐之間雖一二名世鉅公知文之不止乎是亦略見道之彷彿矣顧一時談經者専訓詁為文者尚聲律而上之人又以經義詞賦更迭取士其逺於道一也至宋而程朱大儒者出斯道復明曉然示人以徒文之不足濟物然不得任道揆之重於斯世則亦安能盡刋其故習而卒反之一旦哉盖經術文章之流弊甚矣不得已而為說以通則若之何亦獨曰為毛董而不為鄒枚為韓李而不為燕許為歐曾而不為楊劉為陶杜而不為徐庾温李則亦庶幾可以廣道術求不倍於孔門而後可乎走不佞嘗以此質之瓊山丘公先生先生是其言以為知道然走實不足與於斯也先生門人翰林吉士蔣君冕及其嗣子太學生敦輯先生平日詩文為若干巻間奉以視走請序其首簡走讀之累日得其大端而歎曰何其養之深而出之霈然一至此哉先生嘗為走言世之作文者類喜煆煉為竒不究孔子詞逹之㫖或剽竊以為功不識周子文以載道之說雖有言無補於世無補於世縱工奚益故予平日不欲以詩文語學者其言如此盖先生懼學者之無本也則有學的之編懼學者之不知變也則有世史正綱之作懼學者之明體而不適於用也則有大學衍義之補其言鑿鑿乎必可見之於行行之必可以興文治洽文教而致吾君於堯舜三代之上流聲實於兩間作楷模於來世使道不為空言盖先生之志如此而文亦足以發之不可誣也顧此集雖出於所學之緒餘然閎肆而精醇明潤而雅潔究本之論扶世立教之意郁乎粲然將上班于毛董韓李歐曾陶杜之間視世所謂訓詁之陋聲律之卑殆將揮逺之而以為羞道者矣所謂一代之豪傑若先生豈多得哉先生名濬字仲深世居瓊山起進士甲科歴官翰林學士國子祭酒累進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名位之崇聲華之美固不可謂之不遇而士望猶未滿焉然則天下後世求以知先生者著述具在而此編輔行亦不可少也走辱知先生也深又同事經筵史局獲副詹事與僚寀之末故因冕與敦之請序先生之集而極論文之所以為文者如此
  公餘愛日詩序
  髙邑李公相儒以進士甲科廷授徽州府推官三年㑺爽之資介特之操明决之才見重於僚寀下孚於吏民而上逹於部使者久矣然公有父年八十餘無恙在堂每言及之則悵然興懐或至泣下見者咸以為若李公者真孝人歟府學訓導進賢艾君英實公之子師請諸縉紳大夫詩若干巻以相贈而題曰公餘愛日者本公志也不鄙來休寧山中請序其首顧不佞以多疾不能應酬諸文字獨於李公喜為之執筆焉憶當天順初先少保襄毅公以都憲之節東巡視師錦州識李公於童子中選入衛學且戒其守將俾善遇之曰此逺大之器也盖於今三十年而李公果以經術致身為時聞人且得晤語於山鄉叙疇昔又因以知其孝之感人若此而先公不及見矣嗚呼不可得而久者事親之謂也故揚子以愛日為孝夫孝百行之本也以之事君則忠以之撫衆則慈以之處友則睦以之莅官則敬以之治獄則平古之人善推其所為而有孳孳不已之義者豈不以此哉宜諸君子於李公之事歆動之詠歌之而不能已耶竊聞之李氏世居真定髙邑自公曾大父伯居中徙遼東錦州生子榮早逝而其配梁氏以節聞梁之子克明則公之父也雖當播遷之餘惇本力善所蓄甚厚且久故於公乎發之而公又能奉其先訓以底今日旌異之典臺憲之擢不日有焉吾知其嚴君之心益恬體益康夀益增獲貤封之恩以昭其子之孝也益大所謂公餘愛日之詩宜隨所處而益富豈直此而已然此其發軔也是不可以無序
  静軒序
  人之為徳也静然後可以制天下之動故求入徳者學必自静始夫静則心恬而不競志定而不惑神安而不躁以一身應萬變有所恃而不舛禮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動是知動者静之随静者動之基也茍役其心於逺外而置其身於棼糾龎錯之塲方且舞其智力與世之人角一日之勝以逞則雖語之静而能識其為何說者寡矣歙雙橋鄭氏有恒性其名存良其字者以重厚聞其鄉予嘗過之而悉其世風焉盖其先有令君之仁有貞白公之㢘有師山待制之節鄉人誦而傳之類皆自静學得之至存良君席先世之烈益讀書知大義奉其父士賢處士甚孝與其弟袁州倅守道甚友教養其五子昌澤禄育冠甚力又遣禄為儒學生嗣其文獻之傳而君方以尚質好禮周貧睦隣之為務見鄉族人厭静喜動而有所未慊於中也復以静題其軒端居以自怡而春秋則六十矣八月十九日其懸弧之辰子婿汪椿氏求予文以夀君峻辭不獲則序而告之曰聖門示教不出動静二者然謂智者樂水而以動属之動不失正動斯樂矣謂仁者樂山而以静属之静而有養静斯夀矣存良君知静之好而世故莫能攖其心將嗣是以往心恬而志定志定而神安可以膺不騫之夀享無競之樂使鄉族之人見者易其行聞者企其徳遂以為一鄉之彦一徽之耆俊而播嘉譽於四方遺茂實於子孫豈非静徳之所致哉予屏居山中疾疢相仍近方獲愈冀他日杖藜躡屩訪君雙橋之上登君之軒相與問静之說君儒者當有以告我夫豈若老氏之𤣥黙釋氏之空寂而遂至於嗒然者哉
  紫陽紀别詩序
  新城李公宗仁受命守新安之明年予獲觀其尊府常徳同守公所得制誥二通盖旌異之典也而吾徽之人愛戴今太守公者亦不啻湖湘之人為之嘉歎不已曰有父如此宜其有若子耶又明年同守公之次子宗徳自國學需次來省太守公於郡齋居數月驩如也而宗徳喜問學負才器持之以不矜識者盖䇿其逺大而知其得諸父兄師友者固如此也同守公以今嵗夀躋八十無恙在堂而宗徳不能久於逺外乃束裝東歸歙學教諭宋君昉司訓涂君耿繪紫陽紀别圖合能言者賦詩餞之而遣諸生吕佐程氷延來請序予不佞退耕於新安之野太守公慰藉之甚勤有知己之辱焉故宗徳過山中言欵彌日亦不予棄也然則贈言之道雖不敢齒於仁者亦豈能黙然自己哉夫有所贈人以言亦必有所擇於其言擇於其言豈能外仁之一語哉夫孝弟行仁之始也諸君亦知夫宗徳之平日所為致力者乎方趨於功名之會而篤塤箎之雅以來者弟道也未厭乎臨觀之樂而急綵侍之養以去者子道也一去來之間倫理繫焉宜諸君之扳留不得而形諸毫素播之聲詩有以也夫豈特出於敬兄之心而已古語云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言家國一道也士君子抱體用之學者宜亦不出此矣然則宗徳異日㨗髙科躋美仕與太守公競爽於盛時以增喬梓之輝於家乗豈有他哉亦推其所為而已紫陽山在新安城南歙溪上以朱子益名於天下凡禮送行者必載酒具麓覽觀勝蹟上懐古人足以脱塵氛振遺響發志士之氣然則宗徳行李之暇撫景而吟諷其一二將不南望悠然有慨於中曰此吾兄之所治者此吾兄之仁政所漸被而及於我者也將益勉於進修以紫陽夫子為師而求無愧於洙泗之邦人則吾人之所為贈言者有責善之道焉亦不特惜光景叙離合而已
  湖上青山詩序
  中世以來大道隠而人慾滋士之髙者或汲汲乎貪生其卑者乃戚戚於身後死生之際盖不足齒於是有幽貞之士出其間服韋茹素終其身不䙝其所有於已者視死生為旦暮全而歸之不私其所受於天者若晉陶淵明自為輓詞唐司空表聖預作塜棺歌飲其中而宋林君復亦有湖上青山之句其迹若竒其人若逹然髙風逺韻流傳至今殆庶乎古之所謂逸民者豈常情之可識哉越之山陰有隠君王晉菴和甫當正統甲子之嵗放遊鑑湖上得佳境於亭山朱家墺之原布席而偃卧其地曰樂哉斯邱命其子鑌之曰死必葬於是仍用和靖詩語題諸墓曰湖上青山小子識之明年隠君卒奉以窆焉鄉人士多詠歌之者後四十餘年中子侍御君明仲舉進士入官於朝得貤恩贈隐君文林郎監察御史所謂湖上青山者煒然有光矣既又請於縉紳續書其事凡得若干篇而吾友定山莊君孔陽序之侍御君恐久而散軼因刻梓以傳值方奉詔董學政於南畿行部至新安復以序見屬焉嗚呼聖賢逺矣其學百出而有所成以自見者盖不能盡同要之其生也不以外物動其心而死不失正焉固士之難得者與隠君之少也以父疾而輟舉子業存致養沒致禮斷鄉曲之訟而斥餽金不孝者見之改行而餘慶足以成其子其所學固善而所養不亦充乎原其始而不貪生以自愚要其終而不畏死以自訹有以哉淵明表聖之節偉矣君復生侈靡之鄉操可以富貴之具乃退然與寒梅野鶴自放於湖山而求和答於樵人牧子以為樂其人品髙潔宜為一時諸公所敬屈而况學聖賢之學者哉隠君系出侍郎凝之書得永和家法更喜吟詠而獨愛君復之詩其所成者計將由是而與表聖淵明神交百代之上用以愧夫沉酣世網誖道以濟其慾者則夫幽貞之士世豈可少而此詩豈可以無傳哉雖然湖上青山固隠君之身所託以存者侍御君清才碩學歴官有聲不愧瑯琊世胄而後此所立益逺且大是又隐君之心所託以傳者故誦其詩尚論其世為羣玉之先驅焉
  絃歌清政詩序
  學古入官者令必以絃歌為首事然其流或至於上迂而下玩何哉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其所謂道非特不事事而已徳有剛柔政有弛張故禮嚴而泰樂和而節使為善者感其𠅤而不善者服其威其為易使一也中古以來乃誤以柔弛為徳政而不復事事其不底於迂且玩者幾希歙在徽為鉅邑且附郭兵民雜居事劇而訟繁令於是者往往號難理劍江熊君實甫居三年有治行行臺薦之朝予嘗聞諸歙人曰熊令君慈祥視百姓如子然其用法嚴予心識之曰是服其威而憚於不善者也或曰熊令君惡乎嚴其為人純然儒者事審而後决予心識之曰是感其惠而樂於善者也有志於學道而愛人者君非其人歟是豈曰徳政徳政莫知其流於迂者歟徽郡儒學生汪祚從予游則以告曰熊君將入覲我歙之人頌之不已播諸篇章題曰絃歌清政乞先之一言則以復曰絃歌清政不可尚已世之以徳政藉口者雖流之迂然其政也恒寛寛直事之不集耳民固無損也一切以徳政為不可恃視民為龍蛇而起圖之故其政也恒猛猛則不勞而事辦若可喜然然民則有不堪命者矣上求於武城之政以為師以剛濟柔弛張合宜而不敢私焉若熊君豈非令之克持者哉熊君治歙事多不能紀其平大獄於累嵗不决之餘者一二尤嘖嘖在人口可書也然君治劇而不衒其才律已而不矜其㢘𠅤人而不有其功君子人也入覲之際其功與名必黯然以章勃然以興雖欲自晦不可得也諸君子之詩頌之無愧詞期其來而有企其圖終之心殆出於學道而易使者之緒餘固應爾邪學道易使而以徳政為可玩者未之有也難以力服而易以理勝先正之所以論吾人者可徵也是不可不序之而使其有傳焉
  松蘿山遊詩序
  松蘿山在吾休寧縣北十五里號幽勝予十年前嘗一遊焉每以為未愜暨南還值抱病連嵗不克往𢎞治壬子春鋭作一行而雨連月亦不敢必也莫春廿一日忽霽天氣清和人意甚適乃以詩約縣庠司訓黃倫汝彞鄉進士張旭廷曙而同遊者五人陳榮天爵詹貴存中胡昭静夫及族人正思用禮天錫敬之侍行者三人弟敏亨及子壎姪塏也或馬或輿聮翩出松蘿門而東折北過石羊干崇岡複壠麥香襲人桐花盛開如雪而紅紫則不可得見矣行七八里松蘿水一脉演迤南出兩山夾峙盤迴斗折入益深境益竒每一折即古松盤踞怪石錯立飛泉淙水禽交蔚有殊意疑所謂蘭亭武夷者正復如此而已行又七八里抵山麓古佛菴在焉與客小憇解衣登山引瞩四望聮峰屬巘杳莫知其所窮第聞樵斧聲丁丁與磵谷相應而畊者漁者隐顯出沒於煙雲虚落間相顧恍然疑與世隔乃據松下盤石而坐呼童子掘筍作茶供聮句一章還飲小閣心鬯神洽如有所得而忘其登陟之勞酒半限韻各一章興發而别有所出者不禁已而夕陽冉冉過山背汪氏亭子適當路中復邀飲數行日益下乃出山途中有作或和或否亦各取適而已惟汝彞遊最勇詩最工予輩不及也昔羊太傅鎮㐮陽病不得謝每至峴山至於泣下然有所如往賔佐皆從笳鼓載道貴而好遊者也栁栁州在謫籍捜抉巖藪幾無遺勝其序所會者謂皆大半不遇之人困而好遊者也予不佞挾册入官所典者冷局得早休自適無羊公之顯且絀吏議荷天子恩不加竄殛而遊不出其鄉所與遊多一時寓公里族之賢者子弟相從為樂孔嘉無栁州之困則斯遊也亦不可不自幸也雖然子朱子平生好佳山水嘗請納官於朝願為白鹿洞主領泉石是豈直遊而已哉逺眺望以玩心於髙明法仁知以適情於夀樂皆自山水發之則吾之遊也方自此始觀者無誚其荒於嬉而不足與進於聖門也哉遊之明日書倡和詩為一巻序而藏之
  送汪承之序
  新安郡學生汪祚承之從予講學南山精舍其資盖可進於道者將赴秋試南京壎子與之聮研席相好請一言道其行予因取案上一巻書謂之曰此予所輯道一之編也子嘗誦習之矣然則吾之告子庸能出乎是哉夫尊徳性而道問學二者入道之方也譬之人焉非有基宇則無所容其身終之為佃傭而已徳性者人之基宇乎基宇完矣器用弗備則雖日租於人而不能給且非已有也問學者人之器用乎盖尊徳性者居敬之事道問學者窮理之功交養而互發廢一不可也然有緩急先後之序焉故朱子曰學者當以尊徳性為本然道問學亦不可不力其立言示法所當審矣中世以來學者動以象山藉口置尊徳性不論而汲汲乎道問學亦不知古之人所謂問學之道者何也或事文藝而流於雜或専訓詁而入於陋曰我之道問學如此孰知紫陽文公之所謂問學者哉尊徳性而不以問學輔之則空虚之談道問學而不以徳性主之則口耳之習兹二者皆非也噫其弊也久矣此吾所以拳拳於學者而犯不韙之罪於天下不得而辭者歟子輩勉之庶幾吾紫陽文公之道所望於後學者將不淪胥以斁而莫之振也壎子曰祚也將上其藝於有司大人以是發之何如予曰小子烏足以知之道固無往而不在也象山於白鹿洞開講之言曰名儒巨公多出科舉要之其志之所向則有與聖賢背馳者矣誠能深思利欲之習怛焉痛心而専志乎義因是而進於塲屋之文必能道其平日之學胸中之藴而不詭於聖人由是而仕必皆共其職勤其事心乎國而不為身計豈得不謂之君子乎我紫陽文公深取其義刻之書院以示來者斯豈非今之學子所當從事者哉於是祚起謝曰先正所謂道問學而發其所藴不詭於聖人者正惟尊徳性為之本耳謹受教而行於是乎叙


  篁墩文集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三十    明 程敏政 撰序
  心經附註序
  西山先生真氏文忠公嘗摭取聖賢格言為心經一巻首危微精一十有六言而以子朱子尊徳性之銘終焉走每敬誦之盖儼乎若上帝之下臨聖師之在目也然尤疑其註中或稱西山讀書記而凡程朱大儒開示警切之言多不在巻意此經本出先生而注則後人雜入之故邪齋居之暇謹為之㕘校且附註其下而識其首曰嗚呼人之得名為人可以參三才而出萬化者以能不失其本心而已顧其操縱得失於一念俄頃之間聖狂舜跖於是焉分其可畏如此古之人所以為涵養檢防之計者至不敢徹琴瑟而廢箴儆於左右使體立用宏顯㣲不二用底於希聖希天之極功有以也聖學不明人心陷溺寄命於耳目騰理於口舌狂瀾莫回變怪百出將有淪於異類而不自覺者此先生之所深悲而心經所由述也然則學者宜何所用力而後無忝於人之名哉盖嘗反復紬繹得程子之説曰天徳王道其要只在謹獨又曰學者須是將敬以直内涵養直内是本朱子亦曰程先生有功於後學最是敬之一字敬者聖學始終之要也然則是經所訓不出敬之一言故附注之中特加詳焉豈敢以是求多於先生之書哉圖置心於聖經賢傳之中為研窮熟復之地云爾追惟先生生宋之季時方以心學為偽乃獨與鶴山先生魏文清公慨然以程朱為師直探此心於千載之上得之深居之安嘗為大學衍義上之講筵思格君心復隆古之治志弗克遂而前此論者至有真小人偽君子之目盖道之不幸如此雖然先生之心雖不白於當時實有企於後世若此編者豈非障川之柱指南之車燭幽之鑑大有功於斯道而造次顛沛不可忽焉者哉晚生末學何所知識輙手録成帙以告同志者願相與畢力於斯
  慶致政同守李公八十夀序
  無所積而獲聲實於天下烏有是理哉積土而為山積流而成川積徳而獲夀與福一也世豈無夀與福者而不必其徳之能積則予之説將無窮乎是大不然山必積土而髙水必積流而深人必積徳而髙夀遐福從之常也君子之所貴也突焉而山於平地潰焉而川於大陸見者必駭之以為怪也惟夀與福之於人也亦然幸焉得之而不懼偃然居之而不慚是豈足貴於君子哉若常徳同守李公之獲夀與福可以驗理之必然矣李公世家濟南新城其先之所積甚逺至公以經術發身知兩邑佐一郡急公家之務而利𠅤其民人其心甚仁其施甚博雖古之循吏不是過於是奉檄署府事者一被薦而受旌異之典者再年未老而幡然乞身思以其有餘者遺後人盖逍遥林下與造物遊而不自知其夀之八十矣若李公之所積豈淺之為丈夫者可得擬哉公有子六人其仲曰宗仁起進士甲科歴監察御史以忤權貴人被謫不屈值今上更化初迭起知徽州事存心制行一以公為師而宗仁之兄為醫喜濟人其弟齒胄監負才氣其餘之為昆季者皆各有所立以並承於公之後則其所積者益衍而益長譬之山焉愈積則愈崇將極于天譬之水焉愈積則愈大將匯於海由是毓靈秀以蕃衆植普潤澤以𠅤下土皆理之常不可誣者吾知李公由兹以進於期頥之域享諸子之養而膺金紫之封見之者興起聞之者企慕將有不一之書使人知實厚而聲宏見貴於君子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噫積善之語著于大易積功之説周典載焉人豈可不力於善而自處於無聞之列哉今太守公將入覲於朝公之誕辰在明年正月九日便道山東上堂稱慶而不佞於太守公有一㕓之𠅤故縁其請論其所積以夀公而因以為世之勸焉
  夀呉君世美六十序
  予嘗過歙之溪南見其山秀而水妍其間土田沃衍園池宅榭占幽而擇勝者巷陌相望盖呉氏世居之呉之彦曰世美君尤以勤生植家亢宗睦族著令聞於其鄉時雖不及訪君然心識之甚久邇者北歸道清源因識君之從弟以時及君之子本中兩人者率以鄉人子弟禮予言温而貌恭業商而好儒有大家鉅族之風矩以時嘗得詩若干篇以夀君請予序盖諾之而未及為也乃嵗之己酉五月十三日實君始生之辰而其夀則六十矣於是以時復以書來速予不得辭焉夫古之人以百嵗為上夀八十為中夀六十為下夀盖人至六十始足言夀顧豈可以無慶哉卿大夫因射而行鄉飲酒之禮則六十者坐五十者立示尊於一鄉不特一家也先王因視學而行養老之禮則五十養于鄉六十養于國致優于一國不特一鄉也然則夀至六十而人之所為致賀者非彌文已之所為受賀者非侈心皆古之道也予雖不及悉君顧因其弟以占其兄因其子以占其父知君之夀必且有大焉者乎然竊有進於君者古之人豈徒夀之云爾年彌髙徳彌卲則由六十而踰七望八以底于期頥巋然為溪南之望則地益勝而族益華予言將益有徵焉盖不必貳膳常珍而三賔之尊六豆之奉卿大夫之所舉行者今猶古也不必養于學杖于朝而肉帛之賜命服之華聖朝曠典所以申稽古養老之令者亦時見之予不佞輙先為之執筆如此而與鄉人共拭目哉
  程氏節夀堂序
  凡吾族之老而夀者必需予文以頌孀而節者必需予文以白盖夀者人之大慶節者人之至行故有求者必欣然應之然夀者什九節者什一節而夀者益加鮮焉是豈可不頌而白之以為吾族之勸哉槐塘族人泰亨甫之配朱孺人出於堨川右族年十六來歸于程門内之事無不盡禮而又有髙見逺識舅姑竒愛之其大者則捐已之奩具以助夫子復祖壟之見侵者族人迨今能道其事不幸中道夫客歿於廣孺人誓死不貳教育其四子一女皆克有立而今則年六十矣四男者曰輪亦早世曰恩曰轍曰軾一女適岑山江氏之子諸孫繞膝而轍為邑庠生力學亢宗業將有成恩軾協心以植其家而業以裕由是族之老者無不稱其為婦少者無不敬其為母乃以其設帨之辰在二月九日將合慶之以文見屬噫夀出於天而不可必節本乎性而不可渝惟其渝者多而後有不可必者矣節而夀焉豈非天之有可必者乎槐塘之族與予同出陳将軍忠壯公其族又得宋丞相文清公而重昆弟子孫號為四府泰亨出舊府之後予嘗過之文獻之風慈孝之澤百世如新盖有非他族所及者然則朱孺人之節行雖本諸天性之美由於姆教之素而名門碩宗家規閫範之懿相胥而成相觀而善豈得謂之無助哉跡是以往由六十而耄耋底于期頥年益髙心益休體益强徳益劭享滫瀡以為養撫曾𤣥以為樂一鄉慕之六親宗之將自兹始盖仁者必夀作善降祥天道之公不可誣也頌而白之豈直一家之私言而已
  慶封監察御史謝公夀序
  尚齒與養老之禮盖通於四代由朝廷逹乎里閭故當其時禮行而俗厚降及後世先王之制泯焉其所見者鄉射而已然里閭間相與為夀則情殷而義縟豈非老老之道自古已然而禮之在人心者自莫能已邪祁門謝公之夀七十也其子壻休寧李瓊於予為同邑請一言以夀公予不獲辭盖嘗聞祁門之謝出晉太傅逺有端緒其在元季有玉泉先生俊民者一時宿儒予每誦其遺詩知其為志士而阨不及伸者至公復以簡靖之資敦樸之行嗣其世風而公之子監察御史罃又於不佞有友道焉為之嘉羨曰七十之年昔之人以為古稀者豈不誠然哉禮仕者七十而致事休者七十而貳饍燕享之則七十者養於學優崇之則七十者杖於國盖所謂尚齒與養老之禮如此若今謝公雖不必仕於朝而天爵在躬被恩封之典豸冠繡衣足以輝林丘而重門閥雖不必養於學而禄養之榮比於貳膳雖不必杖於國而行坐先一鄉足與正大賔大席則公之所以致夀與瓊之所為夀公者雖曰親黨之私而於勸善敦俗之助豈不兼有所得哉自今以往公心日休體日康侍御君之清才儁望躋華履亨日逺以大則恩封之來益崇禄養之入益豐常珍之所以待八十六豆之所以奉九十者公雖欲避之而有不能者矣雖然祝其年者非有以致隆則不足以盡老老之意禮稱百年曰期頥盖人夀以百年為期而老者飲食起居動作無不待於養也綺席肆陳春酒在酌惜居異縣不得預稱慶之末輙援古典而以是期公焉庶幾瓊之情為能有以盡其萬一者乎公名用和其所居之地曰賜原其大父曰贑州知事子周其父曰處士顯光其弟曰武陵縣尹用傑公之先配曰章君繼配曰王君章有子三人其長侍御其次曰光曰甦有孫二人曰鳯曰麟先生生之辰在嵗之三月十有二日瓊之所道如此是為序















  篁墩文集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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