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21
篁墩文集 巻二十一 |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二十一 明 程敏政 撰序
瀛賢奏對録序
瀛賢奏對録凡十巻走所編次起漢董子終宋龔節肅公凡十有八人奏對之文凡七十有一首走嘗熟復再三然後知古人之所養者甚充故其見諸言者如此夫惟其所養者不遺餘力故取之左右逢其原不費辭説而意已獨至使人誦之自覺明快後世之士其所養者既不逮古人遽開口論天下事而意不能畢逹於辭故辭愈滯事愈晦乃欲以感人心動主聽不亦艱乎由此觀之士固未有無所養而能有為者也走雖無似竊有慕於鄉先正之所養故手録此本藏之以俟當世之君子與我同志者天順四年嵗在庚辰夏五月既望書
皇明文衡序
文之來尚矣而後世詞華之習蠧之故近有為道學之談者曰必去而文然後可以入道夫文載道之器也惟作者有精粗故論道有純駮使於其精純者取之粗駁者去之則文固不害於道矣而必以焚楮絶筆為道豈非惡稗而并剪其禾惡莠而并揠其苖者哉漢唐宋之文皆有編纂精粗相雜我朝汛掃積𡚁文軌大同作者繼繼有人而散出不紀無以成一代之言走因取諸大家之梓行者仍加博采得若千巻其間妄有所擇悉以前說為準以類相次郁乎粲然可以備史氏之收録清廟之詠歌著述者之考證繕冩成帖以俟後人或曰朱子嘗譏文自文而道自道者其語甚力然則近世道學之談未易非也子之是舉無乃勞乎走曰不然考朱子之云盖為蘇氏之文駮故耳至於楚詞韓文註釋校訂不遺餘力則我先正固嘗以文為意矣必如子說則是釋家不立文字之教走豈敢以為是乎
送河間縣令孫良臣序
濟南衛經歴臨漳孫君良臣上其九載之績於吏部課其能而言於朝得進知河間縣事其鄉之仕者以余河間人知其地為詳請贈之言固遜不獲則告之曰河間古瀛郡也領邑十有六而河間邑附郭有軍衛三其治瀕京師其部多遷民其田羡而腴其民夥而役繁盖治瀕京師則國用之來需也勤部多遷民則生理鮮田羨而腴則勢力者敓之而民是用瘠民夥而役繁則人日事乎委輸而不暇乎其他且邑附郭則郡長貳有錢榖刑獄之事必責成焉又有軍衛三則兵農雜處民無所從乎聽教令而訟滋熾非循吏有不僨事而隳職者鮮哉雖然古之人圖難於其易告之近者則其逺者可企也徃年鄢陵李君讓為邑數年野無游民庭無滯訟勢力者來則身任之而不以困民民之就役者為立科條使更休迭逸而不告瘁處戎伍間不少假而治用不擾且承邑久𡚁之餘有巨猾其間捕之而置於法者前後數十其請老而歸也貧無以家闔城士及所部挽而留之者千餘人不獲命則相率出泉布贐之一無所受民至有泣下者古所謂循吏若李君非邪良臣於李君居同鄉入太學也同業其仕也先後同官出處之同如此其政容可以弗同邪然則近繼美李君而逺追蹤於古循吏良臣能不朂之以求所謂圖難於其易者哉今郡守賈侯忠良二千石也郡倅劉侯邦寜仕河間最久亷介人也良臣徃得賢守貳其職尤易舉矣故并以告云
送張彦質赴南京户部主事序
余童子時從家君宦蜀時華陽人張君彦質王君良輔輩讀書武侯廟中余間徃逰焉聞伊唔聲琅然出牎間退竊歎曰諸君子勵志亦良苦使他日出有位寜肯負今日哉厥後余被召去蜀遂不知諸君子出處者十有三載成化丙戌余第進士時榜中蜀人頗班班焉雖彦質良輔於廣衆中有一面之雅然亦漫不省其誰何盖余去蜀也久又不及與諸君子叙平生歡故相昧如此今年彦質得户部主事分司南京又始與良輔相晤語方愕然知二君子者曩時廟中讀書人也俯仰今昔若有感焉則告之曰夫蜀彦質之所家也夫武侯故嘗仕彦質之鄉彦質之所景行者也矧寓其棲神之所誦詩讀書於斯其得於歆豔者必深故請以武侯之事為彦質告夫武侯之學世莫得其師傳之所自然静學之言實洙泗之緒餘大儒君子每有取焉盖静則志不分而學有以足乎已學則術不踈而才可以周於用循是而為之則上焉為人之官長而有所蒞下焉為人之幕屬而有所承殆無施而不宜矣此非彦質之所當志者邪夫以余見彦質求志於十載之前思彦質逹道於十載之後則彦質之徃也緬懐舊逰景行先哲將不畏人曰斯人也今有位矣寜肯負徃日哉
送醴陵縣令汪世行序
天下之治惡乎繫曰繫於相與令曰相至尊也令至卑也其勢邈然不相侔矣顧使之均天下之責毋乃非人情乎曰不民也者天下之本也相雖尊其於民也䟽令雖卑其於民也親踈者難為功而親者情易孚政易逹令之賢否民之休戚以之令豈可以易視哉故太師楊文貞公嘗恨不為令盖君子之思得民如此休寜汪世行令於長沙之醴陵吾黨之士或榮之或惜之榮之者以世行故家子起布衣為令得善地以奔走百里之人惜之者以世行之才當舉進士通朝籍不則倅一郡長一州顧乃屈之為縣二者皆非也夫天下之責令與相均吾知世行於此求盡其責之不暇而以為榮且惜者過矣董子曰守令者民之師帥夫帥所以治民師所以教民也治之遂其生教之敦其彞治教兼舉而令之責始盡且令之於民有事造於庭相告語若父子然豈若相之據髙享大其通以閽其見以刺於人扞然不相能也然則今之令患不為耳茍有為焉民豈有不𫎇治教之澤者哉迹是觀之情孚政逹其易易如此而已無賢稱民無休聲不可以言令矣今天子臨御法古畏民上圖任於輔臣下責成於守令誠以之二者天下之治繫焉然則世行今日之所勉副者亦為之而已矣進士吳肅清上舎汪汝温約鄉人以餞世行而走僣為之言且以喻夫世之不足於令者
河間府志後序
河間郡守太原賈君忠及其倅寜夏諸君廷儀取郡志梓行而走書京師請敏政序其後敏政邦人也不可以辭則為之言曰河間為郡在前代廢置不一至唐宋為邊州當河北三鎮及五代宋遼金元戎馬蹂躪之間兵燹交馳文獻滅裂杞宋之徴盖使人有不勝其追惜者焉迨我文廟定都北京而河間為畿郡承平既久文物日滋於是二君子始得修復故事為志以傳夫周官小史掌邦國之志則郡之有志尚矣盖為人上者於凡所部之山川道里民風土俗與夫人材物産有所不知則無以考求其跡施於有政而成治功此河間郡志所為梓行者也或乃謂英廟嘗命儒臣修大明一統志分賜在廷書坊既以摹本翻刻則列郡之志可廢是大不然夫一統志天下之書也其法畧列郡志一方之書也其法詳畧者非簡詳者非贅可相有而不可相無者也然則斯志之行豈徒以飾吏事夸美觀而已將使夫行部之臣筮仕之士不煩於詢訪咨諏而一郡二州十六縣之事舉目可以盡得之由是而出治無難焉則二君子有功於斯郡大矣賈君守河間八年威行惠流治益閒暇而諸君贊成此舉之力尤多其同寅者亦皆淑慎自持故議以克合使數百年之闕典於是而備其視世之汲汲於簿書案牘之間者其相去顧不逺哉志凡二十巻本多挂漏譌舛敏政不佞為之慱采羣蒐重加訂正凡古蹟山川人物詩文之類彪分臚列頗詳整於舊云
送南京工部主事金公器序
成化壬辰之冬金公器以工部主事考績來自南京倡為同年友之會會者百十有四人以嗣嵗春正月多賜假乃以上元後一日畢集於朝天宫之東堂結綵署其門曰瀛洲佳會而教坊又盛張樂以佐酒酒半羣起謂曰非公器則兹會有弗成因舉觴為公器夀薄暮方歸騎從塞道道旁觀者咸嘖嘖歎賞以為衣冠盛事噫公器之意豈徒然哉會以友名是必有道焉夫丙戌之春同日奉廷對者三百五十七人七八年來或物故或以事去或宦走四方者强半在朝者亦各有職事之拘雖同舎郎嵗不三四見今乃與諸君子為樂於一日之間而晤言於一堂之上則豈直杯酒之足樂乎是必相責以善使相顧無慚色則庶幾斯㑹之不辱而友道成矣且諸君子為給舎為羣察其亦有敢言以折憸壬者乎有朋昵以摧善良者乎為署郎為百執事其亦有清恪以保名節者乎有苛黷以隳官守者乎是是而非非則庶乎後㑹可尋斯樂可繼不然其有能靦顔頳頸以自列於樽爼之間者哉公器之意殆出於此若留連光景以為好事之舉則友道無所藉而斯會不足齒矣敏政在榜中年最少無善可稱而辱為諸君子所不棄使執筆為公器南還之贈故序其事以道其行公器吳江人𨽻籍京師倜儻有才畧蚤以事忤權貴人毅然不屈至今談者尚之
送吳思齊還治遼州序
國朝之制凡仕者三嵗一考三考則視其殿最而黜陟之然三考之間惟再考為難仕之初鮮有不自立者故一考率得書最於有司至於再考則以為宦成矣其心不能無少緩以肆亦或有技止此而力不逮者於是乎前不足於人之初望後無以為明陟之地舉其有而并失之故凡仕者慎焉吾友呉思齊知遼州六年矣書最於有司如其初其西歸也鄉人餞之而請余重之以辭夫并晉之土勁食其土以有生者鷙而難馴而遼大州也思齊以江南諸生處其士民之上言如不出諸口而令無不行也身如不勝衣而頑者化暴者革部使者以為能羣試之而書最於有司者再夫豈掩襲而得之者哉是必有道焉思齊以淑慎自持少而壯如一日故無緩肆之𡚁安儒者之分不分其力於他道故無不逮之恥以無所緩肆之心而加以可逹之力守其道久而不渝雖終身可也何有於再考雖服於大僚可也何有於一州陟之明之不足為思齊道也鄉人之餞者刑部主事謝恭而下若干人
送内兄林文秀之官淮隂序
内兄林文秀與余同學詩於家君晴洲先生時先生參政於蜀余與文秀侍行道荆江泝巴峽以逹成都凡途中山川古蹟先生必命題以試吾二人吾二人者亦思盡天下之大觀以昌其詩故在峽中每每攀蘿葛上峻峯題名峭壁之上或跳石弄水於奔川激流處相與為不經人道語嘗記作巫山十二峯詩余語不能奇因竊兄者以為已有相與爭笑不已時雖未知詩之工拙然自以為有足樂者其後余被召來京師文秀亦束書歸耕瀛城之南不相見者數載天順末余謁告歸省晴洲先生於金沙嶺之别墅文秀乃復相余行馬上時時説舊事數日不了時深秋曠野天長木落頗快人意既出瓦橋關過䧺縣余與文秀因馳馬遊鄚州古城上有騎而劍者數人羣僧荷殳擁其後文秀以為暴客心甚恐余時獨挾三矢躍而出適有奔犬起叢薄間客與僧相謂曰公子能追殪之乎余控弦應聲一發而斃客與僧相顧愕眙散去文秀偉余因口占一詩後余每思壮遊盖未始不徃來於懐也余舅氏既棄官安東而文秀家益落數益竒乃欲就升斗之禄以為養親計時太守賈侯召試之案牘文秀曰僕安能事此願試一詩賈大驚異試以冬無氷之詩文秀舉筆立就乃得為宣使大寧都司大寧多武臣不識好惡獨見文秀能詩乃禮之不敢後用是文秀安為之下者三年始得上吏部為驛令淮陰夫以文秀偉然長身生北方兵革之地人識字以為難而獨以詩出其羣則其通名天朝以躍馬食肉於此豈曰幸哉文秀既戒行李出都門余因與之約曰第他日復得謁告南歸子當市柳魚豆酒坐我皇華館上呼取伶人作韓王孫受辱戲劇相與大醉十日然後放巨艦入清河下長淮問古戰場及騷人釣遊處相從賦詠以尋舊盟慎勿以謂余方奔走舟車之下求盡其職寜克從子嘲詠風月留連光景作少年郎邪酒盡告行書以為贈
夀吳孺人序
子之於親盖無所不致其極而稱夀則其大者故觴斚不足以盡歡歌舞不足以養志幣帛不足以將誠惟文字可以揚厲徳善有古詩人頌客之至情說親之道於此為盛然士夫間類以之為虚文不屑為豈以請者多而作者厭乎夫稱夀孝之大者而厭其多是惡天下之為人子也故凡有以夀文請者不肖未嘗不欣然應之無難辭推已之心知人之我同耳淳安諸生吳君禮之母方孺人夀七十而加健因與其二兄祥裕及其友生盧鴻輩謀所以稱慶者乃走書其從弟監察御史祚外弟禮部主事邵君新於是兩君過余乞為之辭余不及識吳君而獨重其孝則起請孺人之為人曰孺人故宋蛟峯先生之孫嫁處士吳本輝父本輝父棄世二十年孺人不為竒絶之行而家庭間為子者不悖為婦者不妬為僮僕者咸職其職而不敢肆人以是賢孺人兩君又各言孺人教愛之如已出且黯然以不克親拜堂上為歉夫子之當孝常理稱夀常事獨從子之於從母率以為䟽矣而慕之如其子其親戚子弟又加逺矣而慕之如其從子其子之友生異姓矣而慕之如其親戚子弟吾以是益知孺人之賢夫賢者有後孺人之兩子皆克家而又有才行如季子者他日起諸生與御史聨歩朝行以底於顯親揚名之孝則孺人享禄養以介夀祺方自兹始孺人始生之日在嵗之秋九月二十九日余不能製新詞畀舞童歌以侑觴竊聞之閟宫之詩曰俾爾昌而熾俾爾夀而富黄髪台背夀胥與試又曰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萬有千嵗眉夀無有害余不敏敢以是為孺人敬誦之
送晉寜州邵醫官序
鄉貢進士王景陽開塾於太師李文逹公家間道其鄉人邵景暉之醫學公子尚寳司丞士欽及其二季士敬士貴因樂與遊且諗其醫之良也又以道於余余方思識其人而景暉受薦起為典科於晉寧州醫學去矣士欽相率來請一言贈之行嗟夫天下之事未有不資於學而能成者百家衆技必有師焉而今之公署在天下以學名者三儒也醫也陰陽也儒之學自三代已然醫與陰陽二學肇於宋而盛於今國朝置官與儒學鼎峙夫二家之學在周禮曰醫師在書曰羲暨和盖儒者之學非百家衆技之所謂學也儒者不得而專攻故使良者為之長率其徒以相守令而治民焉其任雖卑而責則重矣盖禮義乖則民之俗也漓疾疢興則民之生也弗遂寒暑紊則民之業以隳三者之教行而治道成故曰二家之學非百家衆技之所謂學也夫道徳性命之理六經載之醫與陰陽之先其所以察脉理而知受病之源測𤣥象而得運行之度類非神聖之士不能以前知特後之學者泥其迹不察其理故世以百家衆技之流目之而為其徒者亦安處其名盖二家之學失其職也久矣晉寜於滇為屬郡而景暉之父故為醫學師景暉世其學且世其官盖庶幾所謂良士者夫滇在京師萬里外其地與夷獠雜處國朝以來禮義之漸洽視内郡而况於醫乎吾見景暉之教將大行於一州而逺人𫎇其休也余故學於文逹公而景陽又於余有講學之舊亦深慨夫儒者之失其職而無以自振也故以學之說告之
文母王宜人輓詩序
輓詩之作何昉乎左氏之歌虞殯荘生之紼謳古樂府之蒿里薤露皆是也然考其實乃當時送葬執引者聲之以相其力耳顧近世為之者異於是憫其人命之不淑則近於黄鳥之詩本於人子所追慕則近於蓼莪陟岵之詩頌彼之善寄此之哀雖不相知可以請託為之習於見聞遂成故事不如此則人且有無所用情之譏盖士夫之告哀乞詩類於俗人之飰僧追薦勢不能自已也户部郎中文君志貞奉其母宜人輓詩一帙過余泣請曰詩必有序余讀而悲之曰此亦可謂用情矣夫古詩幾三千篇孔子刪之存者三百有畸而致哀於人追慕其親者僅一再見又每不過三疊六疊而止焉盖如此其慎之也慎之故足以昭當時訊後人而近世為之者動輒累十百不止徵之累年不足借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則亦何其詞之費慮之周一至此哉蓼莪陟岵之詩人子所自為未嘗借重也黄鳥之詩得諸其國人未嘗出於大人先生之口皆孔子所不棄則人固實有善之足貴乎宜人姓王氏世家山東徙陜蘭邑之東川既嫁從其夫君子謫戍凉州中嵗而歸晚就養京邸受封恩年六十有六以卒葬蘭之華林峯下本其為女若婦若母皆有善聞其鄉郎中起進士為行人至今官其顯揚之業固將有出於此帙之外者雖然此豈不猶善於世之飰僧追薦者哉
送方君引
方君秉彞歙諸生也少從鄉先生學春秋學成赴南畿秋試屢弗利而年益茂學益䆳會其家有尺籍死無繼者有司將逮君而儒生從戎者令當送試其才否罷遣之君持牒走京師兵部請就試文淵閣閣老彭安成先生才君君乃得釋予與君家同郡竊為之嘆曰周禮凡國子遇兵甲之事則授之車甲合其卒伍置其有司以軍法治之夫周盛時如此而况叔季乎於國子如此而况郡縣諸生乎惟我列聖以文教𢎞古之治恒患人才之遺故於儒生曲成之如此方君不已大幸哉詘伸者數之常也君之去此其必翹然出羣以上副朝家涵煦之大恩乎然則今日之詘固後日之伸兆也君族兄貢士良弼與余善故輒書此以為君之歸
洪氏族譜序
知鄭州徽人洪君寛奉其世譜一帙請走序其前曰將板行族中庶其所藉而不朽也洪出共工氏受封河内之共城子孫推夲水徳之緒加水於左世望燉煌在唐有諱經綸者徳宗朝為河北黜陟使議罷方鎮兵左遷宣歙觀察使自下邳徙婺源之官坑徽之有洪盖始此觀察七世孫鈸又徙休寧之黄石鈸七世孫中孚宋進士龍圖閣待制贈少師徽宗時嘗諌伐遼忤内侍落職致仕待制五世孫大六再徙歙之西南境因姓其地曰洪源則今洪所定居也大六十世孫伯祥自號洪厓老人元至正中與其弟震為洪氏木本水源録序而藏之鄭州上距震盖四世矣然自洪厓兄弟剏譜之後子姓益蕃為世益逺而舊編之傳者日益譌於是鄭州又復定為今譜凡若干巻洪厓之譜有鄉先生唐仲實及史官徐旭之文所以叙譜之故畧已盡之然走獨念徽之洪氏自唐至今視他族積久彌盛亦有二公所不及言者夫唐之亡成於方鎮宋之分裂始於伐遼而觀察待制兩公獨於其時慨然以天下為念不恤强臣巨閹之害已而言之君父雖其言不行而守官之正謀國之忠建事之勇萬世如一日也其子孫之盛且久不有自而然哉是則斯譜之行豈直叙親踈别真偽所以不忘前烈而廸其後之人固鄭州謹嗣葺之意也鄭州起鄉進士自桂陽徙治鄭皆有賢聲子逺亦舉鄉貢進士而鄭州故與走之宗兄同知汀州熈有婣好知洪氏者莫如走也故論其世而以兩公為首稱使後之觀斯譜者有考焉
贈廣東按察副使張君詩序
廣東凡十郡七瀕於海一居海中環其境諸蕃相望而倭人最慓黠難制朝廷為設按察分司於海上副使一人奉璽書以巡視海道為名一方安危隠然繫焉用失其人必且僨事故擢任之際徃徃慎之吾友華亭張君汝欽之赴兹役也同年友一十人約賦詩道其行退余為之序廣東大藩水陸之交警備甚嚴三司皆治廣州而按察又分五道各署印以糾諸郡獨海道上下數千里責之一人然比年以來倭人出沒最少而猺賊弄刄於谿峒之間無虚歳至於焚縣治逐長吏俘戮其子女屢勤大將出兵攻之稍靖矣而復熾此其故何哉危者平易者傾理之常也汝欽長身玉立性敏而志鋭自翰林庶吉士為監察御史出按滄濟荆湖之地不縱不刻所至𤍞然有聲焉海道一事固優為之雖然巨浸排空戰艦如林以孑然之身日虞㓂至而圖其成此水道之所以長安也谿峒不險於海猺賊之慓黠不勝於倭人然事未至而議之甲可乙否有事相顧莫可與當者此陸道之所以多危也夫廣東偏師屯境上至今不觧其勢殆有可平之漸而海道之無虞也久矣易曰無平不陂無徃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汝欽徃哉服金紫食大夫之禄日坐行臺兵民環立以聽乎教令豈可一日而忘艱貞邪謹自治勿恃其安而毁於盈事之渉利害者亟罷行之使海波不揚戎備閒暇島夷聞之不敢乘其隙素餐者望之有儆焉則豈惟無負其平生與今日慎選哉福禄日臻誠有如易之所云者矣諸君子詩多致愛助之意而無留連光景之詞固將有可傳者不待序也
送范邦祥知嶧縣序
徽之貢士范邦祥以戴氏學凡七上禮部舉進士不第既入吏部銓其下邦祥者類得府上佐及州長而邦祥僅得為嶧令又逺去其鄉數千里於江之北徽人之客京師者重惜之因相率請余為贈别之辭嶧山東之縣也秦漢帝王率嘗逰其山之下刻石頌功或道海上求仙人以徼永譽而逞其大欲計當時扈從輿馬紛然交於馳道供億之需百出而嶧之士民奔走服役轉竄死亡為之令者亦疲於事上日虞罪責雖有子惠循良之志将安所施方今聖天子端拱於上無盤遊生事之好四方靖謐不特一縣為然然則邦祥去此而綰黄綬為郎於大府之下以今百里之人所據者儼如古子男之國謂非聖天子之明賜不可也而又何重惜之有雖然古之善治不過富之教之耳三五年來山以東非水則蝗疫癘薦興郡縣之間十室九空村墟蕭然至於無人此豈君子可樂之時邪邦祥徃哉尚旁求舉措之蹟使饑者得食蕩析者反其居而病者無夭札之苦然後乘國家閒暇之時進其諸生相與推明孔孟之遺書而復行之俾嶧之人忠信長厚無盗無訟以還鄒魯之舊此則余所重望於邦祥者餘不足道也
送太學生于君還鄆城序
我朝准先代之制士必養於郡縣學升於太學以次入官盖儲之有素而後任之得人也余獨怪夫近世士不知所自養凡在郡縣者恨升太學之遲在太學者惟恐出之不速故未升則上粟馬以求進甫升則投牒吏部願就禄學官甚哉失其所以為士者夫士之居學其猶農之在田賈之坐肆乎農蔑其田則餒賈厭其肆則貧士疾視其學則為棄人士之在郡縣學所讀者先王之書所友者一鄉之良士無耕耨貿易之勞而有誦之樂一日居之則修已治人之業有一日之長其上太學也亦然且所與遊者天下之士歳考月計而吾之業鮮不成矣顧皆僕僕然有濡滯之嘆幸而去之動色相賀是何所見之與農賈異邪于君本深鄆城世家為縣學弟子貟以所業尚書赴山東鄉試者屢矣每赴輙不利於有司而業益精成化丙申始升太學其同升者多願就禄學官君笑曰方將受教於人而强為人師士之恥也乃謁告省親東歸噫若于君跡其心顧豈可以今之為士者求之邪國初太學生逕授京秩而進士多外補凡試禮部未第者増廣諸生不得入太學太學之重如此正統以來斯例漸塞由是科目重而太學輕假使人皆好修如于君則世烏敢有輕太學之士者哉惜乎蘭茝之一二不禁蕭菅之千百也于君之歸奉親讀書其所養益厚必且大成於科目之間以副上之任使抑豈僅為一鄉之良士已乎監察御史佀大器亦鄆人余同年進士也素厚于君請余文以為君之别大器之友即余友也故不以辭
贈兵科都給事中章君序
給事中非言官也唐宋之制給事中治門下省佐侍中詳命令封駁章奏别有拾遺補闕司諫正言謂之言官其治曰諫院我太祖髙皇帝罷言官而毎著之令曰凡朝政缺失軍民利病許諸人直言無隠大哉王言其視唐宋之淺謀狹制盖萬萬矣國朝給事中設科六有長有佐其責愈分而職愈専然今之人見給事中猶曰言官其自諉亦曰言官予恐責之者非其罪而自諉者無當也鄞之章君元益天順中與余同領京闈鄉薦成化初同舉進士同教養於翰林元益長余四歳磊落䟽闓余兄事之余承乏史官而元益擢兵科給事中朝夕敬共以求盡其職而竑論崇議見於設施者士論徃徃以為得體既進都給事中凡同年者又皆喜以為吾榜得人而鄞士之喜尤甚於是刑科給事中盧欽玊刑部主事楊志仁來請余重之以辭余於元益交久語熟盖無可為辭然余所以敬厚元益者寜有已乎夫内科外部實相對峙雖禄有崇卑而其責常均矧兵國之大事固難乎其為長矣今之仕者為寮佐遇事則曰有官長在吾何能為至於為官長將何所逭其責哉上嗣位以來屢勤兵於四方雖不旋踵帖然無虞意所以弭之之術尚有所未盡也元益嘗佐兵科有聲矣今為官長焉其必有以審處乎此語曰有官守者盡其職有言責者盡其忠今之給事中固非若古之言官有專職然令許諸人直言無隠則夫職之所在法無不得言者合羣議而告諸朝布之天下偃兵息民以輔成今上垂拱之治余寜不有望於元益也哉
贈鄧州守禦千戶黨侯序
天下武官自開國靖難兩功之後有事於四方則以㨗進者千萬計由是衛所之上多者數十少者十數蠶食其下戎政以隳徃時天子用廷議詔簡汰武官拔其尤者為軍正衞三人所一人俾之綰章以治事餘不得預三歳則聽行臺守臣覈其稱否為進退焉冗貟肆虐盖庶乎鮮矣成化十有二年河南鎮守中貴人暨巡撫巡按者籍其所覈軍正官於朝盖河南一都司所𨽻八衞四十餘所進者若干人而鄧州守禦千户黨侯隆居其一侯陜之甘泉人世為將家自其祖父以靖難功至千户侯謹嗣之率其所部練於京營有年矣士卒甘苦軍務弛張閱知之甚稔其膺遴選殆可謂無負者與所悉寓治衞中有事可仰成於上諉辭於下鄧州一所雖附南陽而軍於外以守禦結銜其勢儼然與衞敵專行獨濟無不可者然則黨侯舉措固將繫一州之重輕也哉鄧於前代為重鎮地瀕襄樊山川阻修劇盗徃徃生其間朝廷一遣偏師問罪必先駐鄧故為鄧也難邇者天子命大臣行要害立官府綏流人為久安之策鄧之易易盖自此始矣雖然古語云太平不可忘戰侯勉哉慎隄封恤士馬戎政之渉利害者罷行之使一州晏然兵民胥悦則豈一得之足慶將三歳之覈亦孰能易之侯勉哉鄧之仕者相率請余言為贈余外舅鄧人也故不辭而與之言
贈工部主事吳文盛序
世有謂文學不足以得士者非通論也余觀兩漢之人鄉舉里選雖若無事於學至誦其所著述皆平實可法大抵人必深於學學必本於經故見諸行亦有所據而不悖今之所謂學者何學哉以詞翰之工拙為髙下遂使經生不齒於才子士習之不迨古有由然已吾徽之人於所謂詞翰者類出列郡下惟舉於兩京上禮部者率以一經占首選盖徽之為郡自朱子以來儒先輩出經學之漸被者久後生小子口誦手録者不雜於他岐故也若休寜呉文盛其一焉文盛之春秋有聲郡學成化辛卯以是經舉南京鄉試第二人壬辰魁禮部會試主司皆録其經義式來學廷對賜進士出身值外艱而歸丁酉服闋乃授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出莅淮安清江浦河道云文盛為人恂恂儒者若不勝衣至扣其所得亦霈然莫能窮雖性和易人樂親之家居三年未始有私謁盖非深於經者不能也彼施施然驕其詞翰之工於人實足以暴其浮藻耳其中豈必有本哉雖然詞翰之工拙不足計而近世乃復指談經者為迂濶甚矣乎士習之陋也窮經將以致用春秋者聖人之用在焉文盛㓜誦習之今壯矣是非舉措如辨黑白數一二推而行之豈不綽綽然有餘地哉矧簉屬列部有不能事事者多借上官以自諉文盛之去此也本之以平生之學加之以獨任之力將賢聲翕然起於淮之壖矣振華履亨必兆於此淮南北徃來之通衢也吾願與鄉人士之客京師者拭目焉
宋遺民録序
余嘗讀宋王鼎翁謝臯羽唐玊潜三子者之事而悲之且名不載於史而其平生著述兵燹以來又多淪喪獨其倡和稱述之間見於諸家别集中者猶可考也齋居之暇因褎輯以傳而附以其一時意氣相與之人為十二巻題曰宋遺民録序而藏之曰嗚呼甚哉宋待士之厚而獲士之報如此也江南北矣帝子臣矣勤王捍難之卿相擄且死矣而三子者皆布衣為文丞相客初未始都髙爵享厚禄也乃獨拳拳思宋之不置或欲死其主於方生以成其名或欲生其主於既死以暴其志或欲存其廟食於既亡續其王氣於已斷以求盡此心而不負其主天理民彞藉之以不冺焉夫然後知宋貽謀之善而士厚報之可以為有天下國家者鑒矣吾嘗見前代亡國之君暴虐備至其臣有駢首就戮甘九死而不悔初未始繫於國之貽謀焉者誠以君臣之義截然有定而秉彞好徳之良心不容已也然亦有以其綱常之身與其君父之國委而與人以偷生茍活倖富貴於一時且自以為得計者雖本諸其人之知愚賢不肖而國之貽謀亦容有未盡耳此秦隋之君一經敗亂即如潰𤓰不可復救而靖康之末忠臣義士死者接踵又相與維持立國至於百五十年之久國亡主執而猶有如文丞相者挺然以其綱常之身百折不屈就死如歸以明大義於天下後世而三子者之志於是誠可悲矣至今言者每以其名不載史為恨然余嘗竊觀三子者之事而得其心矣方其運去物改之後徬徨徙倚於殘山剰水間孤憤激烈悲鳴長號若無所容其身者茍可容力就白刄以不辭環而視之非不自知其身滄海之一粟也而綱常繫焉故寜為管寜陶潜之貧賤而不悔者誠有見夫天理民彛之不可泯者然跡其平生則亦將求以不負此心而已豈必人之已知也哉而其志則已光耀硑鍧於青天皎日之下雖歴萬世光景常新不與海桑而俱化矣固非若世之淺丈夫建尺寸之功必待銘之鼎彞刻之琬琰而後名可永也由是觀之夫三子者豈以史之載不載為加損者哉區區孤陋每摭拾其殘編斷簡而伏讀之其言勁如風霆煒如日星而黍離麥秀之感溢於言意之表殊使人不能終篇固以毛髪上指涕泗交頥如見其人於九京凛有生氣欲從之㳺而不可得也矧夫一時相與者又皆慷慨悲歌之士或倡和焉或稱述焉皆足以起人心之忠義振末世之委靡百代之下讀其文想其人將必有任天理民彞之責於一身而與之㝠契神交於百代之上者矣然則有天下國家者可不鑒於此哉編之末復附以元主為宋裔之説一本諸故老之傳聞參之史傳之豋載卓卓乎可以信後世而無疑盖又將以慰夫三子者不忘宋之心於地下而宋貽謀之善之報亦於是乎見焉
篁墩文集巻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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