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㣲雜說 (四庫全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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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㣲雜說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紫㣲雜說       雜家類三雜説之屬提要
  等謹案紫㣲雜說一卷舊題宋呂祖謙撰又有别本則但題東莱呂紫㣲雜說而不著其名今考趙希弁讀書志載東莱呂紫㣲雜說一卷師友雜志一卷詩話一卷皆呂本中居仁之說鄭寅刻之廬陵云云據此則當為呂本中所撰葢呂氏祖孫當時皆稱為東莱先生傳寫是書者遂誤以為出祖謙之手不知本中嘗官中書舎人故稱曰紫㣲若祖謙僅終於著作郎不得有紫㣲之稱又書中有自嶺外歸之語而本中東莱集有避地過嶺詩於事蹟適相合其為本中所撰無疑也其書分條臚列於六經疑義諸史事蹟皆有所辨論徃徃醇實可取如謂經書中致字有取之義又有納之義先儒但以至極立觧為未盡又謂檀弓齊糓王姬之䘮句糓當為告使必知其反也句知當為如皆於經訓有合又謂論語四體不勤五糓不分句為荷蓧丈人自謂亦頗有所見其他大抵平正通逹切中理道之言葢本中私淑程子又從楊時游酢尹焞諸人㳺濡染最深師承極正故粹然頗有儒者氣象非諸家說部所能方駕其書首論衡門之詩一條所云哀時君之無立志者祖謙後作詩書記實祖是說亦可知其淵源之有所本矣乾隆四十五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紫㣲雜說
  宋 吕本中 撰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哀時君之無立志不足以有為賢者退而窮處以自樂也故衡門之下不以為陋泌之洋洋可以自樂而㤀飢也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娶妻必齊之姜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娶妻必宋之子魴鯉食之盛也齊姜宋子女之盛也言時君既如是不足以有為則退而自樂不必居高位之盛云爾也
  樂記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焉孔子閒居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庻物露生無非教也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慾將至有開必先天降時雨山川出雲其在詩曰嵩高惟嶽峻極于天惟嶽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徳也凡此之類皆道理含蓄示人之意深矣學者若比較同異循文討義以求有得則失之逺矣凡此等語皆不可以文字言語求者也然此皆聖賢自說已分上事或是賛掦此理學者涵味也可未湏妄求枉費思慮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夫孝弟何以為仁之本也曰孝弟者仁之本心親生之膝下以飬父母日嚴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然則愛親敬兄之心心之本如此無有絲毫偽者非勉强而為之也故聖人因嚴以教敬因親以教愛皆因其所固有而導之耳仁者身之本體也孝弟為仁之本根而充之耳
  古之為政皆務委曲以合人情其置法行令皆出於不得已者也不得已者可以施於一時不可行於長乆鄭𦵏簡公將毁游氏之廟子産不忍竟不毁也其後將為蒐除游氏之廟過期三日不毁子産復不忍而毁於北方如使商鞅之徒為之不惟必毁游氏其不毁且有重辟矣然則刻核之論非君子所宜道信賞必罰非仁政之先也然則奈何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子産知之矣管子所謂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之類皆刻核之論所由出也豈惟有害聖人之教蓋亦未知子産之用心矣
  魏晉以後評品人物多言幹局識鍳如何楨文學噐幹郭展有噐度幹用徐邈同郡韓觀有鍳識噐幹蜀先主機權幹畧不逮魏武劉𢎞有幹畧政事之才王導稱何充器局方概魏文帝欲觀王權器局蜀志稱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鍳呉賀循才鍳清逺王導少有風鍳陶侃亦稱王導鍳識經逺梅陶稱陶侃機神明鍳似魏武以此觀之幹局識鍳最是觀人要法不可不知也後世忽而不論故取人之際不能甚精深可嘆也
  答問雖是要切然道理多非答問所能盡者如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此話不容再問也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與夫子之謂曽子曾子之對夫子意實不盡聊以答門人之問爾如王子墊問孟子士何事曰尚志此話亦不容再問也王子墊復問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此亦與初答不同亦聊以答王子墊之問云爾
  心有所思則其容寂有所敬則其容貌儼然矣懐千金之璧而行於道者其視聼應接必有所遺也莊子所謂若亡其一若䘮其一皆謂志有所在則氣專而容自寂也體此者其知道乎
  陶侃温嶠之討蘇峻湘州刺史卞敦擁兵不赴又不給軍粮及峻平陶侃奏敦阻軍顧望不赴國難請檻車收付廷尉王導以䘮亂之後宜加寛宥轉敦安南將軍廣州刺史温公以為卞之罪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寵禄報之晉室無政亦可知矣温公之言固正論也然未知王導之意蓋有所在導意以為晉室衰微已甚又前此無積仁累徳之効若一一行法用刑則離心更甚危亡必及如人元氣不固而又以峻藥利病豈不殆哉凡導之輔晉蓋得子産治鄭之意多委曲遷就以求合人心者未可以常理論也王右軍與殷浩言中興之業以道勝寛和為本又顧和勸王導明公為政當使網漏吞舟之魚此皆深達當時治體王導能愼守之以輔衰晉非後人所能詳也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或問有人焉自姓孔而字仲尼一章近世觧經者以為問者為不必問答者為不必答非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之意葢譏王莽舉動皆效聖人耳
  神爵五鳯之間天下殷富數有嘉應宣帝頗作歌詩欲興恊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鼔雅琴者趙定龔德皆召見待詔而益州刺史王襄使王褒作中和樂職詩歌大學下轉而上聞夫宣帝號明主而魏相亦名賢臣也作歌詩興協律事此侈心已生有奢泰之漸矣而魏相不能以道規諫反進趙定等以諛悦之君臣相與如此亦可鄙矣大抵秦漢以後禮樂消亡君臣道喪雖漢宣魏相鄙陋至此亦不自知其非也欲治之主可不知自戒哉
  仁人心也知物已本同故無私心無私心故能愛人之有憂由有私己心也仁則私己之心盡故不憂
  士㑹知郤克有憾於齊而請老焉且曰使郤子逞其志可以為正乎曰正也曰夫不能以義正其下而使逞其志傷國而害民何以為正也曰夫固知之也如使郤克不得逞志於齊其傷國而害民必有烈於此者故士㑹隱忍遷就使擇其禍之輕者而為之耳鄭書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若士㑹可謂先其大者矣大抵春秋之世賢大夫士所以處其國家者率皆類此其意蓋以全國家保社稷活生靈為急非以行一善守一事取信於人為正也以後世士大夫比春秋之世其廣狹自可見矣晉師伐齊歸范文子後入武子曰無為吾望爾也乎對曰師有功國人喜以逆之先入必屬耳目焉是代帥受名也故不敢武子曰吾知免矣鄢陵之戰楚晨壓晉軍而陳軍吏患之范匄趨進曰塞井夷竈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晉楚惟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范文子莫退於朝武子曰何莫也對曰有秦客庾辭於朝大夫莫之對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讓父兄也爾童子何知而三掩人於朝吾不在晉國亡無日矣擊之以杖折委笄訾柘死宣子謂獻子曰昔吾有訾柘也吾朝夕顧焉以相宣國且為吾家今吾觀汝也專則不能謀則無與將若之何對曰鞅也居處恭不敢安易敬學而好仁和於政而好於道謀於衆不以賈好私志雖𮕵不敢謂是也必長者之由宣子曰可以免身夫范獻子在當世以賄稱未必能守此言也要其所聞所信者如是源深流逺矣蓋春秋之世先王之澤未逺忠言善行率見如故家遺俗之相傳者觀范氏數世所以教其子者蓋可見矣其意皆以謙退自下不伐善不施勞以全其家及其國為本也古之為國者必盡人事事無遺憾然後歸之於天功可為也事可為也若功之必成事之必濟則非天命不可此古人所以至成功濟事有不敢自任者也孟子曰若夫成功則天也惟力行不善而責命於天則為大罪耳春秋之世論事之成敗未有不言天命者如天方授楚晉楚惟天所授晉楚惟天所相齊楚惟天所授吳之與越惟天所授國之存亡天也吾以卜之於天故當時論功成事濟者必兼天命言之未有專言人事者
  論語記孔子答人君之問必言孔子對曰其答季康子亦如是其尊君敬上大夫如是故弟子記之謹其辭也韓退之書北平王家猫相乳事以為猫人畜無仁義之性者予竊以為不然予頃自嶺外歸畜數馬前馬得草未食視後馬未有草即銜草回顧與後馬如此豈可謂無仁義性也哉但蔽之甚耳吕與叔觧中庸蔽有淺深故有愚智蔽有通塞故有人物此論最善
  古今論疾多言内熱今人所未詳也如朝受命而夕飲氷我其内熱與張毅行年四十而有内熱之病以死内熱溲膏使其君内熱發於背滛則生内熱惑蠱之疾今人論病知内熱之名者甚少況能治其疾乎大抵皆由思慮紛擾不能内省一意外慕不求諸已以致心火上炎血脉錯亂而生此疾故飬生者深謹之而善學者以為至戒知此疾之生在我不在外也
  古人自奉簡約類非後人所能及如飲食高下固自有制度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此猶是極盛時制度也大抵古人得食肉者至少而食肉之禄氷皆與焉肉食者謀之肉食者無墨此言貴者方得肉食也莊子九方歅相子綦之子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終相班超者曰虎頭燕額食肉相也以此知古人以食肉為貴食肉為難得比之後人簡約甚矣
  知天人一理無上下内外之殊然後能作禮樂威儀升降聲音節奏感動人物皆形容天理而已窮神知化由通於禮樂不可誣也
  隂始凝也有結聚意君子以正位凝命凝重也既結聚則自重也凝然凝重皆有不動意列子心凝形釋神凝者想夣自消大抵是結聚打成一片自然不動也書曰今天其命哲又曰自貽哲命言君子智識之逺可以自致也自致之道如何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是也思曰睿睿作聖皆自貽之道也
  或問列子子奚貴虛列子曰虛者無貴也莊子曰唯道集虛又曰無能者無所求虛而遨遊者也二子之論虚亦逺矣此論是二子分上得力處亦豈後人容易可到但不當如此說了便已唯虚然後可以學也易曰君子以虛受人以虛受人則聖功也
  壯子稱南郭子綦隠几齧缺睡寐又稱天地固有常日月固有明矣之類此正與今說休歇者一致若于其中能有自得方可謂之物格知至
  鄉黨記孔子衣服之制當時衣服自當如此但周衰禮壊君臣上下差亂無别獨聖人從容有常不改其制故學者記之
  釣而不綱弋不射宿亦非聖人本志也於不得已之中而為之節文使見之者漸反其正耳然則聖人之志果何如曰不釣不綱不弋不射宿然後為正所謂堯舜其猶病諸者也
  可欲之善充而至於大力行所及也大而化之則非力行可至然非力行亦不能化
  列子記老成子學幻於尹文先生三年不告造父師泰豆氏亦三年不告列子之學三年之後始得壺丘一眄五年之後始一解顔而笑此皆足以見古人教人規模次第故學者得力非後人所能彷彿也葢用力深者其收功也逺得之艱則守之也固未有僥倖於或成似若有合而卒然失之也
  孟子曰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永矢勿過永矢勿告亦庶幾其君知我自誓如此而亦有悔心焉縱其君之不能悔亦庻幾後世之為人君者知賢者自誓如此則思警戒而不敢至此極也古之君子求納於君於善者亦多術矣是則詩人之志也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歎嵗月之晚也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言道理之不逺也遡洄從之道阻且長言逆道而求之終不可近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言順道而求之則至近耳郭象解莊子實有助於飬生蓋黙識心通出於言語之表如雲將曰吾遇天難願聞一言鴻𫎇曰心飬郭象注云夫心以用傷則飬心者其惟不用心乎達生篇一其性注云餙則二矣飬其氣云不以心使之又在宥篇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云此皆率性而動故長生也天地有官隂陽有藏云但當任之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為常云都任之也凡此之類皆極于飬生者非得於言語之表不能知也
  夫教人之道固多術如列子所謂三年不告者古人規模大概如此然有心懃懇而才不逮湏待聖賢啓發者亦不止舉一隅而已也如莊子所說女偊謂卜梁倚吾猶守而告之三日而後能外天下已外天下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也外物已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古人教人雖不盡如此然觀孝經所記孔子所以告曾子者亦詳且盡矣
  先儒解致字徃徃不盡如致中和天地位焉鄭康成云致行之至也致樂以治身云致深審也周易畧例主必致一也孔頴達云致猶歸也禮記禮器禮也者物之致也鄭云致之言至也極也其它諸經徃徃只為竭盡之意如䘮致乎哀而止士見危致命君子以致命遂志與病則致其憂之類是也此皆意有未盡葢致有盡之意有取與納之意如䘮致乎哀而止見危致命之類謂之極盡可也如致中和致知之類則又有取之意焉吾聞致師者亦有取之意也用致夫人凡春秋以某事致七十致事致為臣而歸則又有納之意與盡之意凡此皆難以一字通解也今人謂招致者亦取之意也
  檀弓齊榖王姬之䘮榖當為告古毒反聲之誤也告下告上之辭故誤為榖
  父母之䘮哭無時使必知其反也知當為如字之誤也言父母之喪號哭哀慕如欲父母之復反
  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配義與道既曰道矣而又曰義既曰道德而又曰理於義蓋義者就其日見之行而中節者言之也行義以達其道蓋惟日見之行而後可以達其道也
  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命也性也理也皆一事也在物謂之理在人謂之性在天謂之命至於命者言盡天道也薫陶漸染之功與講究持論互相發明者也要之薰陶之益過於講究知此理者方可以語學也
  乾西北之卦坤西南之卦乾坤而有方所何也曰不有方所則不見其用言方所者明其用也
  孔頴達疏解貞字云正也一也固善矣然不如近世儒者以貞者中虛無我之謂為盡善也
  春秋之末凡謀國者不知禮義專言利害上下安之恬不知怪季平子將娶於宋公若謂曹氏勿與魯將逐之曹氏告公公告樂祁曰與之如是魯君必出政在季氏三世矣魯君䘮政四公矣無民而能逞其志者未之有也卒與之季平子叛臣也其迹已見為樂祁者宜告其君以君臣大義縱未能討其可與之婚姻而崇奬亂人以自託乎為宋公者又不知叛臣之可惡而輕妻之女君臣之義父子之親於是盡矣
  七月之詩凡生物之時舉日一之日觱發之類是也成物之時舉月七月流火之類是也四時盡僃獨無三月蓋三月無專指之事耳其言春日遲遲汎言春和時也而先儒以為春日則三月也又以為三月為隂陽之中亦已鑿矣
  消息盈虚之運惟賢知之士為能察之為國者惟修其在我者以待時焉可也如時將有及事將有間天時不作弗為人客人事弗起弗為之始天節不逺五年反復凡此之類非賢智之士弗能察非剛徤之君不能用也知時與否成敗之由存亡之機也不肖之君下愚之臣則常易之
  論語弟子記孔子之語都不及治心飬性上事止論目前日用閑邪去非孝弟忠信而已葢脩之於此必達之於彼約之於内必得之於外知生則知死矣能盡人則能事鬼神矣下學則上達矣聖人之道如是而已讓千乘之國無一言之諾可以為難矣以為君子則未也然則如之何而可謂之君子曰利害之心薄義理之心勝愛巳及物薰然慈仁其心休休焉無疵吝無矯詐然後為君子
  天下萬物一理茍致力於一事者必得之理無不通也張長史見公主擔夫爭道及公孫氏舞劍遂悟草書法蓋心存於此遇事則得之以此知天下之理本一也如使張長史無意於草書則見爭道舞劍有何交渉學以致道者亦然一意於此忽然遇事得之非智巧所能知也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其願學者雖不同其用力以有得則一也學者盍以張長史學書之志而學道乎春秋之世先王之澤漸逺然善言相傳猶有存者學者得其言猶可詳思而致力也謂伍子胥為人剛戾忍詬能成大事趙襄子言君所以置母䘏為能忍詬也是忍詬之道微此數子言之後人不知也莊子稱伊尹强力忍詬亦是道也後世人自處旣不厚而輕用其身皆不知忍詬之道也
  古之人君能有君人之言者如楚共王謂申公巫臣其自為謀也則過矣其為吾先君謀也則忠矣巫臣欺君自予以成其姦惡之大者衆所不赦而楚共王以為能諫止其先君之惡而遂以為忠記人之功而忘人之過絶疵吝之心開廣大之路可以為萬世之法矣古之人君能為此言者甚少李衛公獨取漢武帝謂郭觧此其家不貧謂田蚡遂取武庫以為能盡事理折奸人之謀葢亦未嘗深究共王之語矣使後之人君如漢武帝之徒聞巫臣事則必以為欺君濟奸以忠之言為笑矣安知有此廣大之理邪此良由古人風俗未壊先王之澤未逺善言猶存人皆相傳楚共王未為大賢猶能為此語也後世風俗已壊先王之澤已逺善言不存民無所習雖有𬨨絶人之才如唐太宗之為君李德裕之為臣亦未必能為此言也
  古之善為國者常勇於不敢勇於不敢則自天佑之之兆所以全其國者也
  韓非言非知之難處知為難矣所謂處知者實盡天下事理今有絶世之才非常之用而卒不能濟事保身者皆不能處其知者也如崔浩之徒是也張子房從容事外人主不疑功臣不忌事未成而身已退峩峩清逺眞所謂能處其知者也
  世之人方注此一念則牢不可破及後念衝前念則雲散氷消了無關渉方知前念後念本無實事但方注此念時則遂以為實耳如愛富貴人且只愛富貴愛聲色只愛聲色及後識破方知可笑如郗超之死其父念之過甚及見超與桓温書則遂大怒不復傷悼此皆後念衝前念後念既起前念自去萬彚不同各滯形氣覩此理者其知之矣
  易言為善為惡之應理之必至則但言自天佑之自上佑也自外來也終來有它吉皆言非人智之所知力之所及而天理自如是也其道人之意深矣
  韓退之言行而宜之之謂義義者見於行事者也事有體有用義則其用也道則體也故曰配義與道易曰和順於道德而理於義又曰方其義也義常别作一事說正是用處也
  今日記一事明日記一事乆則自然貫穿今日辨一理明日辨一理乆則自然浹洽今日行一難事明日行一難事乆則自然堅固渙然氷釋怡然理順乆自得之非偶然也
  生於其心害於其政心之所生害於其政者有大小輕重之異不可以概舉春秋以一字為褒貶隨其心術高下推其功過大小不為過也禮禁於未然之前春秋制於巳發之後聖人之憂患後世至矣後世儒者注解紛然同異叢雜務末失夲此莊周之徒所以痛加掊擊也然周之徒遂欲冺絶是非無復輕重所謂以一字為褒貶者不復可用其流遂至於君臣父子之道無所分别此周之徒所以為大罪也
  退之施先生墓銘云古聖人言其㫖宻微箋註紛羅顚倒是非聞先生講論如客得歸此論豈獨形容施氏有功蓋於聖人之道有補矣
  學問功夫全在浹洽涵飬藴蓄之乆左右採擇一旦氷釋理順自然逄原矣非如世人强襲取之揠苖助長苦心極力卒無所得也
  東門襄仲殺適立庶魯之君臣無一人能討賊者季文子為國正卿任國之重亦無一言以正其失固名教之罪人也莒僕之事乃自以為於舜之功二十之一庶幾免於戾其亦不自知而無愧恥也甚矣歷代學者誦其文而賛美之亦不能知其過惡有不可赦者良可惜也漢承暴秦之後誅戮斬伐恬不知怪君臣上下莫能推其原以救其失淮南厲王之死在文帝無毫髪之過公卿議法亦無失也而袁盎以為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此為何等語雖文帝賢君必無肯從其言之理然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者皆棄市濫刑之甚與秦無異皆盎言所致惜乎大亂𭧂酷之後士大夫生其時者不學無術不能深知前日之非以所聞見形之議論以悞天下後世其害不小也
  左氏宣公六年赤狄伐晉圍懐及邢丘晉侯欲伐之中行桓子曰使疾其民以盈其貫將可殪也而釋文貫音古患及訓串習之串恐有未盡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先儒以為貫事也蓋釋詁文然則盈其貫亦當依夲字讀為盈其事也不必作串習之串
  魯宣公五年髙固使齊侯止公請叔姬焉杜預以為連昏鄰國之臣厭尊毁列釋文厭於渉反古人用此字者多矣近世學者乃以為壓尊毁列失之甚逺矣
  前軰常教少年毋輕議人毋輕說事惟退而自修可也學記曰幼者聼而勿問皆使人自修不敢輕發飬成德器也鄢陵之戰范丐趨進曰塞井夷竈陳於軍中而疏行首晋楚惟天所授何患焉文子執戈逐之曰國之存亡天也童子何知焉鄭侵蔡有功鄭人皆喜惟子産不順曰小國無文徳而有武功禍莫大焉楚人來討能勿從乎從之晉師必至晉楚伐鄭自今鄭國不四五年弗得寧矣子國怒之曰爾何知國有大命而有正卿童子言之將為戮矣范宣子子産之言皆切論也而文子子國深抑之如此者正恐後生輕發未成德器而先招禍敗卒無以立也故此兩人後來所立如此之逺良由老成教之有素中有所主也
  張子房見黄石公後從前豪氣刮磨盡矣鉄未去礦擊之則折百鍊之鋼所攻必破所伐必壊而無摧折之患者礦盡故也黄石公所以教子房者獨去其礦耳莊子所謂欲當則縁於不得已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子房悟此矣崔浩之徒不知去礦而好自用所以致夷滅之禍也
  前軰嘗說後生才性過人者不足畏惟讀書㝷思推究者為可畏耳又云讀書只怕㝷思蓋義精深惟㝷思用意為可以得之鹵莾厭煩者决無有成之理論語温故而知新先儒以為温㝷也㝷繹故者乂知新者學而不思則罔先儒以為學不㝷思其義則罔然無所得㝷繹㝷思就先儒分上所得已多况眞能㝷繹㝷思者乎君子氣象難遽形容惟平易安和者為近之書曰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此近君子氣象也所謂休休者平易安和無急躁狠戾貪冒之意也范宣子讓其下皆讓傳稱之曰一人譲善百姓休和鄭未服晉知武子曰若能休和逺人將至休和二字最是無急𨅶忿戾貪冒處故古人數稱之亦切論也
  春秋之末貨賂公行政以賄成無復理義故樂桓子求𢃄於叔孫豹范獻子請冠於叔孫婼高齮取貨於季氏荀寅求貨於蔡侯祁勝行賄於荀躒子常求馬與裘於唐蔡二君當此之時風俗大壊如此而諸國之君安於茍且不能一救其𡚁因循陵遲以至滅亡莫之能悟也欲救其弊固多術矣然莫如親近正人誘引善類以為標的則風俗自變好惡自定風俗變好惡定則國勢自安不假他術也
  四體不勤五榖不分荷蓧丈人自謂也言我方患四體不勤五榖不分孰能知夫子耶如此則氣象好若說四體不勤五榖不分指夫子則氣象不甚好觀子路拱而立則敬之甚至蓋察其容貌有得於心矣其氣象不容不好也
  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路疑以為未仁夫子以為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子之意不以為召忽不必死也亦不以管仲為可以無死也特以為事有大於死則就其大者可也事小於死則死之可也不以公子糾君臣之分未正為不必死也既事之矣而所事者為争國者所殺矣豈有不死之理獨管仲之意以為生民方在塗炭得我則生不得我則亡華夷方且不辨得我則有中國不得我則無中國故忍死就仇以成其大此聖人所深與也召忽不能若是則豈有不死之理孔子恐人以必死為是不以就大者為正故子貢之問則又荅以管仲相桓公覇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此孔子深稱管仲之功所就者大可以如此也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聖人恐人以必死為賢不以就大者為正故又詳為此言以叮嚀之也亦豈以忽為不當死哉學者所以處輕重微細正在於此
  管仲不死公子糾之難聖人不以為非者知其所就者大可以如此也至三歸反坫之類深詆之者以其為無所為也雖君奢亦奢君滛滛管仲本志如此而三歸反坫之類本不為君設故聖人知其器小不可以入堯舜之道也
  君親無將將而誅焉所謂將者謂有此意也有此意者何由知之必見於事事形而未用欲必弑其君親巳見於事而未成者也若不見於事而逆知其意以為將則濫刑以逞人皆有罪有意無意皆可妄指已形未形皆可强服忠良被禍多由此言公羊腐儒妄設此論自漢以後率皆用之為忠良之害甚大竊謂治平之世當先去此不經之論然後後世滛𭧂之君奸諛之臣不得用其私意忠良頼以得免不可不深戒也
  魯昭公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是夜也趙簡子夣童子臝而轉以歌旦占諸史墨曰吾夣如是今而日食何也史墨則對以為吳入郢之咎終以弗克又以入郢必庚辰日月在辰尾庚午之日日始有謫火勝金故弗克也夫日食於上趙簡子不能戒懼思所以遷善懲惡者夢亦肆矣而史墨不能對以大義專明近事而先及呉楚紛争之釁此乃占人常談非為國之言也後世京房郎顗之徒其學蓋出於此
  昭二十六年王子朝告於諸侯曰王后無適則擇立長年均以徳德均以卜此語最為害正天下未有年均者先一日生則一日之長也先一時一刻生則亦一時一刻之長也聖人重先後之序如春夏秋冬之不可踰也天理何謂年均乎此奸言也而左氏不能詮定以誤世陋亦甚矣又如王后無適則長㓜固有定分長㓜定分亦猶嫡庻之不可亂也何謂擇立長乎王子朝為此言皆尹氏毛召之徒懐奸助惡其詞錯亂然也孟子曰邪辭知其所離蓋於王子朝之言見之矣
  左氏膏肓何休作鄭𤣥箴兩人引據及詰難之語盡用春秋感精符之類為證而無識淺見甚矣而漢末學者咸以大儒推之吾知漢末諸儒未嘗學也公羊淺陋已甚而何休之徒又從而逄其惡如黜周王魯之類大不近人情定公六年季孫斯仲孫忌帥師圍鄆仲孫忌闕文耳而公羊以為仲孫忌譏二名非禮也固已可笑而何休則以為春秋定哀之間文致太平欲見王者治定無所復為譏惟有二名故譏之定哀之世大亂之極也而何休以為文致太平王者治定無所復譏惟有二名可譏耳其誣穢荒謬至此令人憤恚不已垂世立教者湏取此等妄說及引用緯書之類皆當科别而顯黜之不得與其它諸儒所說並行然後聖人之言不為蕪漫所覆坦然可見
  越之謀吳大夫種獻謀王不如設戎約詞行成以喜其民以廣侈呉王之心吾以卜之於天天若棄呉必許吾成而不吾足也將必寛然有伯諸侯之心既罷敝其民而天奪之食安受其燼乃無有命矣申胥諫曰不可許也夫越非實中心好吳也又非懾畏我甲兵之强也大夫種勇而善謀將還玩呉國於股掌之上以得其志夫固知君王之葢威以好勝也故婉約其詞以縱逸王志使滛樂於諸侯之國以自傷也使吾甲兵鈍敝民人離落而日以憔悴然後安受吾燼燼者焚爇之殘也鈍敝其國多方損壊使至如焚爇之極不可復然後舉手取之無毫髪之勞矣此吳越成敗大概也越用大夫種之䇿以成功吳黜申胥之計以滅亡非偶然也
  趙簡子使尹鐸為晋陽請曰以為繭絲乎抑為保障乎簡子曰保障哉尹鐸損其户數簡子誡襄子曰晉國有難而無以尹鐸為少無以晉陽為逺必以為歸其使尹鐸為晉陽也簡子謂之曰必墮其壘培吾將徃焉若見壘培是見寅與吉射也壘培荀寅士吉射圍趙氏為之者也尹鐸徃而増之簡子如晉陽見壘怒曰必殺鐸也而後入且曰是昭吾讎也郵無正進見曰以為鐸之意謂思樂而喜思難而懼人之道也委土可以為師保吾何為不増以是可以鍳而鳩趙宗也簡子說以免難之賞賞尹鐸及晉陽之圍衆欲徃長子又欲徃邯郸襄子皆以為不可獨以為晉陽先主之所屬也尹鐸之所寛也民必和矣乃走晉陽晉師圍而灌之沈竈産蛙民無畔意若趙簡子可謂知所任矣夫所謂尹鐸之所寛者國之所恃以為根本如人之元氣元氣茍存不可得而死根本若在不可得而亡後世謀國者偷目前之𢚩而忘後日之慮其得存者幸也然尹鐸之所寛者不但寛賦稅而專扞蔽也蓋先去其主之邪意以行其義然後民得以寛也增荀寅吉射之壘動存規戒矣其肯納君於不義乎沈竈産蛙民無畔意種之乆矣非一日積也自鄭康成論郊禘之說紛紜不同以為禘者冬至圜丘祭昊天上帝也郊者孟春南郊祭感生帝也而孔頴達之徒又以為經傳之文稱禘非一其義各殊論語禘自既灌而徃者及春秋禘於太廟謂宗廟之祭也䘮服小記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及大傳曰不王不禘謂祭感生之帝於南郊也而祭法所謂禘黄帝者祭昊天上帝於圜丘也必知此是圜丘者以禘文在郊祭之前郊祭之前惟圜丘耳鄭康成又謂噫嘻春夏祈榖於上帝春者祭感生帝於南郊夏即雩祭凡此紛紜皆由康成惑於䜟緯妖說後之學者不能極力辨明反為出力以濟誣偽王肅聖證論力䟽鄭短如謂圜丘與郊為一之類所補甚多然猶有未盡獨陸淳之論坦然明白盡去邪說實有功於聖人學者不可不察也
  禮記是月禫中月而禫鄭康成皆以為非此月而禫於大祥之後月而禫縁此遂有禫制世人以其過於厚者莫之敢改然失禮之正矣王肅以為是月者此月也中月者此月之中也力攻鄭短實為至論
  儀禮䘮服在古書中最為詳盡差次輕重皆出天理聖人之意明白可見不可得而改更也子為父三年父為子期孫為祖期祖為孫九月蓋父祖為直下子孫降一等報也如旁親為我朞者則亦為之朞為我大功者則亦為之大功報施均者旁親之道也近世以來婦為舅姑三年已大失輕重之序非禮甚矣而舅姑為婦猶為九月是降兩等報也悖理特甚
  天下無二斬婦人在家為父旣嫁為夫明無二上也今為舅姑三年則不得不為父母三年是一婦人之身有三年之服者五也
  聖人制禮唯祀典䘮服大概後世不可得而變更何者皆出天理非人之私意也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無所事於天地也子為父斬衰三年本其所生也他人無所用其服也其他輕重皆然如庻母之祭至孫止父母在不為庻母服皆明大義至重不以私恩曲從也能明此者則知天理矣
  今世隂陽家以人性配五音宫商角徴羽以定災福世固以為不經可笑然而春秋之世葢已有此說晉趙鞅卜救鄭遇水適火占諸史墨史趙史龜曰是謂沈陽可以興兵利以伐姜不利子商伐齊則可敵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敵不可干也炎帝為火師姜姓其後也水勝火伐姜則可盈則鞅名子則宋姓夫以子為水位盈為水名炎帝為火師姜氏其後水勝火伐姜則可此正與隂陽家之術同皆無稽之說也然有此說則有此事心說相應禍福從之禍福之起生於心念理自如是横渠說言形則卜如響以是知形質蔽固之鄙心不能黙然自達於性與天道性與天道萬事有無皆其分内所固有也雖有出於思慮之表者亦是分内正横渠所謂形質蔽固之鄙心不能黙然自達於性與天道也
  莊周言生之來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為飬形足以存生而飬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哉此謂有意於飬形以存生者也有意於飬形以存生則實有不可存生若無意於飬形以存生則飬形豈有不存生之理莊周又言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夫所謂棄世無累是無意者也至於更生則幾矣則所謂無意於飬形以存生者方可以存生也所謂雖不足為不可不為也不可不為者任之而已非實為也其為不免矣實為之而有所為也故不免此飬生之要也
  論飬生者以神氣相守為本列子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莊子廣成一章皆飬生之祖也至謂汎乎若不繫之舟瞳然若新生之犢皆是所以發明此理此理既明能更調出入息乆之息住或存想一處心不外馳皆可以却疾延年也嵇叔夜言神仙可以學得不死可以力致勉之至矣
  晁文元法藏碎金云百骸道引貴乎動乆乆則和柔又云道氣令和引體令柔是知道引以和柔為至氣和體平疾不得入矣此晁公親得此味者據其所知而言也然則氣錯襍體强梗乃疾病死傷之本也
  士㑹在秦三年不見士伯其人曰能亡人於國不能見於此焉用之士季曰吾與之同罪非義之也將何見焉及歸遂不見自古以來能知非省過不與人為黨如士㑹者蓋鮮矣後世議者以為與人長乆不計是非邪正皆以為善其亦未知士㑹之用心矣
  陳太丘以太守受侯常侍之託歸罪於巳此君子用心也然不得專謂之正所謂正者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非隐黙而去之可也但當時風俗激訐太甚陳太丘不得已而欲矯其𡚁耳不然亦非所以垂世立教也
  文中子稱北山黄公善醫先寢膳而後針藥孫思邈千金方惡疾大風論云難療易療屬在前人不關醫藥又著醫書稱凡病自治八分師治二分觀此數者則所以治疾者亦可知其大概矣
  賞必當功罰必當罪刻核之論也罪疑惟輕功疑惟重君子長者之心也以君子長者之心為心則自無刻核之論如君子不盡人之忠不竭人之歡去其臣也必使可復仕去其妻也必使可復嫁如此等論上下薫蒸則太平之功可立致也芝草生甘露降醴泉出皆是此等和氣薰蒸所生
  自古人君道人使諫容受直言亦未必出於至誠為善也惟明於利害知諌之必有益於巳故信納不疑且不以為難也如趙簡子唐太宗皆是也趙簡子親簒晉國唐太宗殺兄逼父無所不至至於聞諫則喜不以為難者葢知納諫有益而拒諌為有損知納諌利於已而拒諌必害吾身也今夫病者起居無禁飲食無忌無人勸止則死必矣夫勸止果善意乎惡意乎此不待剖判而後喻也唐明皇相李林甫十九年間無一言忤㫖卒至大禍夫忤㫖與不忤㫖人君果孰利乎然自古人君自非昏惑失志皆知此理然不能用者亦由奸人逆為之說以為為此論者必有所為或以為有黨或以為邀名其說不一人君甘心信之而忠言直詞不復可入矣故至於危亡而卒不悟也易曰入於左腹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象曰入於左腹獲心意也夫所謂獲心意也者固已奪其心而蠱壊之也忠臣義士寧得而救之耶引導攝生平時不見有力惟有横生之疾則得力矣引用善良平時未知其益惟有卒然之禍則當知之所以病危不死國危不亡者知此道也
  常人之情多是私意而不能自觀省也如園林花竹已自種植者見之意思便别他人所種植者雖甚愛之終無親暱之意草木無知猶私之如此况其親黨之所愛乎若於此類盡能觀省其亦將寡過而得至公之體矣從師學問當知輕重既知輕重然後愼擇而謹守之可也所謂知輕重者如七十子之徒從孔子則當事事模範不當少異然有不安於心者猶當詳問以釋其疑疑釋心安而後從之如子路之問孔子反覆辯難亦可見矣自孔子以降性各有偏見或未至事事學之安得不為大害此聖人之後所以多流而入於異端皆由不知輕重也然學者從師便有私心以巳所傳為是私心既生百病俱出此固未足以語於學矣
  人君取人不當以一事一言之悞便為可去一事一言之善便為可信要當論其大概邪正及公議之所去取者耳自古人君常失於此小人取媚於君者術固多端然大抵必先多為可信以中上志然後彌縫補合以乆其權乘勢高下以遂其意大則簒奪小則敗國不可不察也班固論石顯師丹事最為有益顯内自知擅權事柄在掌握恐天子納用左右耳目有以間已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騐顯常使至諸官有所徴發顯先自白恐後漏盡宫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宫門天子聞之笑以書示顯此元帝在顯術中而不悟其不亡者幸也人有上書言自古者以龜貝為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上問師丹丹對言可改章下有司議皆以為行錢以來乆難卒變易丹老人忘其前語後從公卿議哀帝亦不能察也師丹傳若不言老人忘其前語則丹為反覆無據之人石顯傳若不言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騐則顯罪狀亦不甚明白惟此數語然後其人生平忠邪自可詳考非班固高識逺見有益世教何以及此人君但以一事一言以分邪正一事一言以為去取而不論大㮣邪正公議是非葢亦不知此矣而不為小人所誤以至敗亡者幸而已矣
  其在東夷北狄西戎南蠻雖大曰子吳子楚子之類皆是也鄭康成以此一節為九州之外長也然亦謂雖有侯伯之地本爵亦無過子是以同名曰子而國語呉語夫命圭有命固曰呉伯不曰呉王夫所謂吳伯正謂牧伯之伯如禮記五官之長曰伯周禮九命作伯及周召二伯之類是也而韋昭以為呉本稱伯故曰呉伯大謬妄矣
  李斯李林甫之徒當極盛時自知不可禍敗必及察其所言皆知之矣如使二人者知其如此痛自改悔變前所為言之於君言之於衆以求自新則可以變禍為福易亡為存惟其不能改所以禍敗危亡必及也若此者可謂自棄矣可謂委其身於劍㦸矣不然不得為下愚不移也雖然自古天道察人之不能改必飬成其惡所謂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如秦之末世是也方陳勝未起外難未作先有内禍改用忠良則基業豈有便壊之理惟不如此所以謂之飬成其惡也
  列子謂伯昏無人射列子無字音莫侯反莊子不音讀如本字也列禦冦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申徒嘉與鄭子産同師伯昏無人然則伯昏無人自一人也伯昏瞀人自一人也列子既師呉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又言師老商氏友伯高子不知老商氏即呉丘子林耶或别一人也又不知伯高子與無人瞀人為一為二也此雖禦冦寓言然據文指事則自不一要皆獨立絶塵高出一時之上者也
  列禦冦謂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張湛解云盡弦窮鏑郭象云盈貫猶溢鏑也措杯水其肘上張湛云手停審故杯水不傾郭象云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如此之類訓釋明白文詞高古皆後人所不到又揮斥八極神氣不變郭象以為徳充於内則神滿於外逺近幽深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也如此等語殆類有得者矣
  莊子聖人之心非曰静也善故静也萬物無足以擾心者故静也水静猶明而况精神葢言聖人之静非以静為善故静耳萬物無足以擾心者則自然静也水静猶明而況精神静之至也自然之應也
  月令上丁釋菜周禮大胥舍菜合舞釋菜者不用牲牢幣帛釋蘋藻而已禮之輕者至釋奠則有牲牢幣帛獨無迎尸以下之禮耳夫禮於先師先聖而用禮之輕者何也曰陶匏燔柴以事上帝亦貴乎簡也云爾
  李絳對憲宗言人臣生死係人主喜怒凡此等語皆不當對人主輕說如昏君暗主便以為當然適足以啓其驕心未有毫髪之補而有無窮之禍也不如後漢樊英對順帝言陛下焉能生臣焉能殺臣焉能貴臣焉能賤臣之語能消人主未萌之驕而長其敬賢之心詩曰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繹矣民之莫矣樊英之謂乎莊子徐無鬼篇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悅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莊子此論備見小人私意小知自足情狀世人自私害正者無不如是但論之未盡不能取信於人所謂未始有物也者非學者所當先論也
  莊子稱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曈然如新生之犢而無問其故泛若不繫之舟齧缺睡寐神農晝暝自以此論為極至也至所謂有干越之劔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精神並流四達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則實為飬生要訣
  列子稱子列子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又言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古人所謂學者類如是其亦異於後人所謂學矣
  齊桓公常與管仲謀伐衛退朝而入衛姬望見君下堂再拜請衛君之罪公曰吾與衛無故對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氣强伐國之志也見妾而有動色伐衛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進之管仲曰君舍衛乎公曰安適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見臣而有慚色臣是以知之公曰善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不為諸侯笑矣夫心術之動毫髪不能自隱必為人知不可得而欺也管仲衛姬之知桓公亦可見矣此謂微之顯誠之不可掩也海上之鷗舞而不下彼必有以知之矣孰謂色莊言厲而可以自蔽乎
  天下風俗美惡之極無有不由積累而成者至於人才事業必因積累之乆互相推激然後能至微妙且如漢魏以來士大夫多以字畫為事西晉以後尤盛故積累推激至王右軍然後能造微入妙若魏晉以前不以字畫為事右軍縱能書必不能便至如此之妙學問工夫何獨不然三代聖賢相繼故聖賢之出如此之衆亦有積累推激之功也
  孟子桃應問一章王介甫劉原父皆不以為然劉原父論齊國夏衛曼姑帥師圍戚曼姑受命而立輙其不可以圍戚何也或問乎孟子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師瞽瞍殺人則執之乎孟子曰執之今以蒯瞶為瞽瞍以輙為舜以曼姑為臯陶此孟子之義已曰孟子未盡於義也伯夷叔齊讓國不取餓於首陽之下終身訢然以謂求仁得仁故無怨也夫不以能有其國家為貴而以全其志義為安故孔子稱之舜有天下瞽瞍殺人是亦將且循伯夷之義安在其循有司之法而以巳之貴加其親此不為知春秋歐陽公論柴守禮殺人事世宗不問為知權也以為天子有宗廟社稷之重百官之衛朝廷之嚴無有竊負而逃之理范淳夫以此章為非孟子語也程正叔以為此語有悞謬處滎陽公常言介甫原父皆以孟子答之為非曷不曰是舜為天子瞽瞍殺人臯陶亦不得執此二公之論也予聞之師友曰是不然聖賢立教務成其善而已言不委曲則理不明今曰舜為天子瞽瞍殺人臯陶不得而執而學者何問焉若必以是答之是亦二公而已矣何以為孟子何以知其然齊宣好樂與勇好貨與色以常人論之皆在所不答而孟子告之如此亦委曲以導其志使其趨於善而已不然何以為孟子然則桃應之問孟子之答亦盡夫世人委曲之意而使之趨正道也爾若以為不然則問者為不必問答者為不必答也
  歷觀古人為君帥師而覆敗䧟虜者未嘗以為深罪而必使之死而後巳也秦伯之用孟明之類葢可見矣至漢武帝時李陵敗亡然後以為深罪而當世之人亦以為隤其家聲也其後敗亡者以為大戮皆起於此蓋士大夫學術不明知識淺下懐謟諛以事君而忘古人之大義也夫帥師而戰敗亡常事其事有當誅者有不當誅者獨論其事之輕重事之是非而察其用心何如而要其歸焉可也秦伯之用孟明之類是也若以一概論之以為可誅而不究夫用心何如此秦漢以下庸主之驕心邪臣之諛悅終必有以敗夫國家也夫力屈而偽降降有所為或在乆逺或在宻邇其效必見安得與夫背主歸賊反害其主而脫其死者一例戮殺哉蜀黄權降魏先主以為孤負黄權黄權不負孤也猶得古人之用心
  春秋之世家臣而欲張公室者皆以為大罪此必非聖人之本㫖家臣而忘公室諸侯士大夫而忘王室猶子之愛其父而忘其祖也可乎家臣而不忘公室者正也但當先其所事使之盡忠於其君焉可也其不肯聼之則遂去之可也茍不以告而遂圖之此其所以為罪也與
  抑詩衛武公刺厲王也嗚呼小子未知臧否者惡厲王敗周室之衰怨之之深也而歐公詩本義以為遍考古人未有謂君為小子者言小子者武公自謂也未知臧否者不度可否也至於言提其耳則言刺王之不可教誨提其耳而告之欲其聼而王終不聼信也夫既曰提其耳矣而不得謂之小子則若失輕重之序者考槃詩永矢勿諼勿告勿過者怨其君失道欲與之絶而知其不可復改也然此皆非詩人本意詩人之意特欲為艱難之辭苦口之語有以感發之庻幾其君猶有悔也先儒之解未為害義而歐公以為如鄭之說進則喜樂退則怨懟乃不知命之狠人耳以為勿諼者謂碩人居於山澗之間不以為狹而獨言自謂不忘此樂也勿過謂不復有所他之也勿告者自得其樂不可妄以語人也歐公之意以為君不可怨怨君非義故以小子為自謂而勿諼勿過勿告非有及君之意然而高子以小弁為小人之詩曰怨孟子以高子為固矣且以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然則事君愈疏而不怨是愈疏也愈疏不孝也然則事君愈疏而不怨亦可得為忠乎孔子曰詩可以怨然則怨者乃所以甚愛其君也此固忠孝之道無所不用其極有不能忘於心者也故思之深則怨之切念之甚則痛之深於常人有是乎歐公既未察此義人君習見秦漢以來以怨望為大罪遂以為常違君臣規戒相與之道而啟佞人懐利謬敬以事君者之心且使後世庸主督察臣下無復人理使不得議已皆此等議論有以發之不得不詳辨也
  古人褒貶取舍考其用心而不計其行事其心是也其義非也君子不以為非其心非也其事是也君子不以為是季札歸呉弑君之賊猶在季子不以為討春秋不罪也何也知其力有所不足起而行吾志則國家之禍顛覆將及甚而至於亡其害有甚於前日之惡故季子隱忍而姑置之其意必不以是而止也聖人推明其志故不以為不然也范文子請老郤克實代之使之快意於齊不得為正也而古人不以為非者范文子知郤克不得志於齊其禍國家必有大於伐齊君昏於上無與同德衆懐奸於下無與同力故亦隱忍而不與之爭古人推明文子之意亦不以為不然也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聖人不以管仲為不當死特以管仲不死其所為者有大於死也使王室猶存中國尚在被髪左祍之禍不及九州管仲雖欲死子紏之難安得而死之此聖人所以深與之也周公東征二公當世大賢而在朝廷獨無一言諫止成王至雷風之變然後明周公之忠彼固知未可言則不言恐害夫大事也然此等事皆繫夫用心如何不容有毫髪私心私心存焉則事雖是不免得罪於聖人使無私心而有所為則無適而不可
  忍之名一也而用不同必有忍其乃有濟小不忍則亂大謀此皆聖賢之所謂忍忍於不善以就善也所謂吉德也而世俗之所謂忍如猜忍剛忍之類乃是忍於善而就不善也所謂凶德也王導不忍美人之勸酒恐其見殺而强為之飲此則不忍也正所謂忍於不善而就善也非吉德而何王敦之不顧美人之死而不為之飲此世俗之所為忍忍於善而就不善也非凶德而何天之報施必以其類觀王導王敦之後興衰禍福蓋可見矣然則不忍者正人之良心孟子所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是也而世俗所謂忍者賊義害善之本殺身覆族之由也項羽為人不忍雖不能成事要之良心猶在伍子胥為人剛戾忍詬雖能成事然良心䘮失盡矣子家子曰一慚之不忍而終身慚乎王導能忍事此皆忍不善以就善之謂也
  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子以為天之有彗以除穢也君無有穢又何禳焉若德之穢禳之何損晏子之意固善然進言於君者但當言恐懼脩省德之未脩政之未善用人未明百姓未安以驕惰縱佚克伐怨欲之所致不當言君無穢德乂何禳焉也凡此皆開人君諱惡違善之端末流之𡚁至有不可勝言者不可不戒也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鄭康成以為天者所感之天神如周人木德所感靈威仰也以后稷配明堂遍祭五帝以文王配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則以為禘者祭昊天於圜丘郊則以為祭上帝於南郊是則圜丘南郊為兩事禘與郊為兩祭禘大於郊圜丘大於南郊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我將祀文王於明堂噫嘻春夏祈榖於上帝皆為此說又以為春祈榖即月令孟春祈榖於上帝夏祈榖即左氏龍見而雩及月令仲夏雩帝以祈榖月令誤言於仲夏雝禘太祖即祫禘之禘禘於宗廟者也長發大禘也即祭感生帝之禘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皆以祭感生之帝而以祖配之也凡此皆誕妄不經之甚無足取信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天如言國上帝如言其君也南郊所以祭天圜丘即南郊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則於太祖之廟而祭所出之帝故曰不王不禘祈榖言春夏之間祭天地其禮則亡矣月令之類皆不足信雩祭則非所以祭天也不得以祈榖為一春秋書大雩則通言祭天矣又祭法所記皆未可信也朝廷有伉直之風然後臨難有死節之士五代之際能以端謹厚重不忌嫉人不為中傷不為傾䧟已是極至若責仗節死難則猶闕焉曹彬在朝忠厚寛和足師表一世然史家稱其未嘗抗詞忤㫖此乃為大臣功名之極勢湏如此然未可以為事君之法五代之際所以無死節之士良由以此為是事君之法當如宋璟顔眞卿蕭復乃是極至人主必欲有益於國則當何用亦曰當用伉直之士緩急有益於巳者耳不然累千百人緩急之際各自為計亦何用哉然則抗直之風亦在人主奬進之耳此是為國者切巳利害也唐太宗固知之矣勢位使人徃徃不能自知如氣血之盛詞色舉動悉與常人不同而亦不自知也醉酒者天地易位服藥者喜怒不定酒消藥散則復如常君子思所以自飬不可不察也







  紫微雜說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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