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問 (四庫全書本)/卷02
經問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二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問桐鄉錢丙有極辨諸經為偽者謂周禮偽書也即井邑車乘一條可知矣其言一夫五畝之宅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古者都城不過百雉千室之邑民居二千五百畝并官府倉庫庠塾不下三千餘畝雖千雉之城不足以容之此其謬而偽者一也既謂一井八家又云九夫為井則自矛盾矣其謬而偽者二也
周禮為周末之書不特非周公所作即戰國孟子以前皆未曾有故孔子引經與春秋諸大夫引經以及東遷以後混一以前凡諸子百家引經並無一字及此書者如孔子言吾學周禮及韓宣子聘魯所云周禮盡左魯皆非此書然則言周禮者當據春秋不當據此書明矣但此書係周末秦初儒者所作謂之周人禮則可謂之偽周禮則不可以並無有真周禮一書而此竊襲之以假其文也是以是書在前亦早有知其非者如漢林孝存稱為末世凟亂不驗之書何休斥之為六國隂謀之書惟鄭康成獨論註之過尊為周公致太平之迹而宋王安石直進其書集諸儒訓解竟至排棄孔子春秋不令立學官取士而以是書勒取士令甲則經學亂矣第周禮不明禮記雜篇皆戰國後儒所作而儀禮周禮則又在衰周之季呂秦之前故諸經説禮皆無可據而漢世註經者必雜引三禮以為言此亦大不得已之事原非謂此聖人之經不刋之典也若或又謂是書出于漢孝成之世係漢人所作并非周人則不然按漢志六國魏文侯時曽以樂書賜樂工竇公至孝文時獻其書即此書之大宗伯大司樂章也桓譚新語亦云竇公一百八十嵗則六國之末巳有其書其為周人作而非漢人又可知耳
孟子五畝之宅在他經無其文即朱氏註云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亦是概括前儒之説為言並非周禮丙欲攻周禮而以朱氏章句妄坐之其不足辨已明矣但其義則原有未可解者據周禮遂人曰夫一㕓言毎夫當任一㕓也然前鄭註作百畝之㕓即田中廬也後鄭註作里居之㕓即國中宅也此皆據孟子為説者至載師園㕓之税則賈公彦疏直以園為田畝之宅㕓為國中之宅引據孟子文分指五畝因有云其説見周禮者然即云周禮亦不過如是已耳其在他經他禮則絶無可考唯漢食貨志云在野曰廬在邑曰里而何休云一夫一婦受田百畝公田十畝廬舍二畝半謂此八夫者既受百畝矣又析公田之百畝而各受十畝以其餘二十畝又八分之各得二畝半以為廬舍則在田之宅固已明矣然在邑無解若趙岐註孟子此是正註而其文不明但云廬井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冬入保城二畝半故為五畝嘗細繹其文其云廬井即在田者云邑居即在邑者然既有廬井又有里居是在野在邑盡之矣曰各二畝半則五畝盡之矣乃又曰冬入保城二畝半豈邑里之外又有城居五畝之外又有二畝半與抑邑居即城居而複言之與
至若以都城百雉當侯國之城以千室之邑當民居之宅則大謬矣按考工記匠人營國王城九里鄭駮異義亦云周城九里公七里特鄭又云王城十二里公城九里故尚書大傳則云古者公之國有九里之城三里之宮七十里之國有三里之城一里之宮五十里之國有一里之城以城為宮此雖周制不明彼此各據並無成説然亦大概如是若都城則縣稍之外都鄙之地所以為公卿采地與王子弟之食邑者在王畿之外一層千室之邑則郊甸之外家稍之地所以為卿大夫百乘之家與王子弟之稍疏者之食邑在都鄙之内一層何曾是侯國民居之名故孔子將墮三都曰邑無百雉之城言都邑之城也非國城也哀公㑹呉王伐齊冉有曰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言家臣之邑居也非民居也若謂邑里之宅城中不容則前儒亦慮及之孟子方里而井周禮亦以一里為一井今毋論三里九里各有多寡而但以五里之城折中為斷五里者五五二十五里也每里九家而四分之為四九三百六十家則二十五里不過九千家耳今亦不從周禮諸制以五百四百三百一百限五等侯服而即取至減者以孟子公侯百里為斷百里者萬里也萬里萬井每井有八家則已得八萬家矣以八萬家之里居而袛以九千家之地應之可乎况城中有宮所謂宗廟社稷朝市府藏諸區其所畫地又當分去三國之一乎
宋陳祥道作禮書有曰城中之宅率家二畝半冬月納稼之後皆入保城則以王城言之六鄉之民七萬五千家又士工商在焉則九里之城固不能容然則考工所言九里者乃王之中城也春秋書城中城可驗也又孟子三里之城有七里之郭則城外有郭不止九里或者城内又有城城外又有郭可以居民而不知其説又大謬者毋論七里九里兩城恢擴仍不能容而即以郭言之釋名郭者廓也廓然在城外也有城不廓然矣若春秋書城中城則中城是邑名杜氏明云中城魯邑在東海廩邱西南何嘗是城且入城保城城中之居不知其語始于何人實大不通之言國家守封疆農隙入保當在疆邑定無有撤四境之民公然入城而棄土地于寥廓者偶有竊發敵人不用兵而至城下矣此大亂之道也
然則何如曰人自不善讀書耳孟子五畝之宅其半在邑邑者城外諸邑也王制民居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凡鄉遂以外皆有邑里在公家者曰公邑在私家者曰家邑在卿大夫以下王公子弟所食采地曰采邑在民夫受田之外任閒田以為居者曰井邑故邱有邱邑都有都邑諸凡比長黨正鄉官遂官皆有官居自邑而邱而甸而縣而都與自井而通而成而終而同凡聚㑹處即設為官居而民遂附之或數家一聯或數里一聯故又有名為連者此即民居之近官居者所謂邑里即所謂邑居與里居也入保者保此而已詩所謂上入執公功者亦入此而已若趙岐又有保城之説則在都邑原有城不止國城春秋書城二十有九皆是邑城如城郎城向城邢城郚城鄆城費城防城武城平陽城祝邱等何一非邑是邑原有城邑里之居亦原有在城者特其城仍是邑城都城並非國中之城即近郊之民冬月入保亦必附郭為民居使之相守並不宜虚城中里㕓而待民冬月一時之入故趙岐所註先分兩地一在田一在邑也邑又有兩地一在無城之邑一在有城之邑也故曰廬井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此無城之邑居也又曰冬入保城二畝半此有城之邑居也趙氏語滯似有三居而諸儒不善讀書又並不知邑居之有兩千古夢夢盍亦從予言而細察之
若謂八家與九夫矛盾則周禮無八家名然八家即九夫司馬法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夫者百畝之名九夫者九百畝耳不然夫三為屋豈一屋住三夫乎
古千乘之國地方百里出兵車千乘故稱千乘之國方里而井百里之國為萬井而出千乘是十井出一乘不問可知矣周禮乃謂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邱四邱為甸甸六十四井出車一乘則是百里之國止出兵車一百五十六乘耳何名千乘乎其謬而偽者三也
周禮小司徒職唯有九夫為井四井為邱四邱為甸四句其下甸出一乘云云皆司馬法文杜預引此註左傳不註明司馬法三字而混并在周禮文下丙遂以之詬周禮是對長狄而詬侏儒長狄不受也特所謂司馬法者原非周制史記齊景公時有司馬田穰苴曾著兵法至戰國時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司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名司馬法今其書不傳乆矣然且有兩司馬法兩言出車之制註經家各引以為據其一又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出革車一乘此馬融引之以註論語鄭𤣥引之以註周禮然皆非是者大抵侯國以百里為斷百里之地以開方計之實得萬里孟子方里而井萬里者萬井也乃以甸出一乘計之甸方八里實得六十四井以成出一乘計之成方十里實得百井百井出一乘則萬井止百乘六十四井出一乘則萬井止一百五十有六乘矣雖為之説者曰成之十里即是甸之八里以甸八里外有治溝洫之夫各受一井得二里不出車賦仍是十里然其與千乘之賦則總不合也于是馬融謂侯封不止百里當有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而鄭𤣥則直據周禮謂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以求合于成甸出車之數而周制亂矣夫列爵惟五分土惟三真周制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王制之等也故易曰震驚百里言建侯象雷震地止百里而春秋傳曰列國一同一同者百里之地故孟子謂周公太公其始封俱止百里非地有不足而限制如是此在漢後五經諸家如何休張苞包咸范甯輩皆歴為是説而乃以五等班禄亂周家三等之制以一人之書而盡反易春秋尚書孟子王制諸經傳之文豈可訓也或曰兩司馬車賦俱非常制甸所出車是畿内采地法乘所出車是畿外邦國法然亦説經者臆度云然未有常制不明而可推言其變者且周禮失傳徒據司馬法安取証也
此惟論語包咸註百里出千乘恰恰相合如云古者井田方里為井十井為一乘則百里之國方有萬井萬井所出適得千乘而何休註公羊傳亦云軍賦十井不過一乘又云十井為一乘公侯封百里凡千乘伯七十里四百九十乘子男五十里二百五十乘則軍賦常制似當以此為凖則然而仍未然者何休包咸皆係漢儒與司馬穰苴生于周末者又復不同且其所註皆依文解釋並無有所據之經為之引証故朱熹註論語亦云車乘之説惟馬氏為可據但又不辨兩司馬法將六十四井一乘之文移之註百井一乘之下則以鷹眼貼兔目兩不中看耳
况其以十井為一乘以萬井為千乘者仍未是也國地不盡井井地不盡賦百里之國必先去宮城都邑陂池園囿山川沈斥㕓廬經術三千六百餘井又去三鄉三遂都邑邊鄙徒任役而不征税者三千七百餘井其任賦車者十之三耳以三千未盡之井而十井一乘則三百乘尚不足而可以之當千乘乎予每説經必以春秋為之斷以春秋䇿書頗為可信且先王之禮即所云周禮盡在魯者雖其時不無變更而相去未逺吾即以春秋䇿書其實註車數不涉儒註者言之昭五年論晉車賦有云十家九縣長轂九百是一縣一百乘也又云其餘四十縣尚遺守四千乘是十縣一千乘也計縣方十六里中計二百五十六井約二井半出一乘則百里之國但以二千五百六十井得車千乘所云任車賦者十國之三盡之矣事有䇿書所己言明明可証並非杜撰而合之五經家言又並無牴牾參錯之形見于其間乃不此之據而拗揉附㑹强飾夫六國荒唐之言以曲求其合不亦過乎
其言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徒役二十五人是百人供一乘千乘為十萬人也千乘之國其井萬八家一井凡八萬家八萬家而賦十萬人先王有是制乎春秋時魯之大蒐革車千乘須借二萬人于他國而後可足其數矣又魯賦于呉晉皆八百乘呉晉有征伐魯出八萬人隨之是其國中僅存婦人而無男子此一車百人之説㫁之以理而知其誣也其謬而偽者四也
此甸出一乘之司馬法文也但其文止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並無徒役二十五人之文惟宋胡安國註春秋謂作邱甲如唐兵法増二十五人為徒役此臆説也又後世兵家言如曹公新書類增徒役二十五人在輜車之下此在司馬法舊文原未曽有乃妄自増此而以七萬五千之數増至十萬反謂先王無是制謂須借兵于他國又謂男子盡行而婦人居守則無忌憚矣且丙不讀書耳周禮鄉遂起軍旅法每鄉萬五千六百二十五家約賦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一國三軍即已有三萬七千五百人矣况由此而三遂而公邑而都鄙其所賦之數以次相凖雖曰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而家有正卒又有羡卒正卒家一人而羡卒則三卒兩卒一家並不止一人也特大事徴發由少至多先王立制不令合征之以竭作而盡其力耳若盡征則何止十萬故春秋齊晉戰鞌晉郤克請以八百乘出師若以司馬法計之則已有六萬人矣然且三軍並出又加以三萬七千五百之數不已十萬人乎夫即命卿帥師國君不在軍且合與國以濟師而一國之衆遂至如此雖此非王制然較之春秋蒐賦總不必借人他國斷可知矣况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原非周制亦并非周禮即司馬法成出一乘之數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毎乗三十人已頓減至四十五人矣若謂魯之大蒐當借人他國則春秋所書魯凡五蒐皆在昭定年其時方百里者五無不足也若以魯供賦呉晉皆八百乘憂其乏人則是時魯八百乘邾所供賦亦六百乘吾但憂魯邾供賦何以在當時如此之多而止以人計則子服景伯對呉人曰將以二車與六人從明言供賦之車一車從三人未嘗有百人也杞人無賴不憂三年而憂功緦之不察愚哉武王伐殷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齊桓公遣兵戍衛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晉文公獻楚㨗于王駟介百乘徒兵千皆一車十人也故冉有謂季氏曰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一室敵車優矣若每車百人安得一室盈百人而敵之有餘乎晉為平邱之㑹革車四十乘依周禮之數除徒役亦且三十萬人矣及㑹于黄池與吴爭長呉甲士三萬人為陣以逼晉晉人畏之而讓呉先若每車七十五人則三萬人不過四百乘耳晉㑹平邱無與爭霸者尚車四千乘乃㑹黄池欲爭先于呉反不及四百乘何過自削弱其兵以讓敵可知一乘原無七十五人彼七十五人之説証之于古而知其誕也其謬而偽者五也自古及今無不甲而戰者故齊桓甲士三千人呉王甲士三萬人今乘車三人為甲士其步卒七十五人不甲何以禦鋒鏑先王之制戰馬且必介而後馳而人乃反不為之介是愛人不如愛馬矣其謬而偽者六也
司馬法一車七十五人在他經無明文此原不可據者故兩司馬法又有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之文則每車止三十人矣若謂一車概十人則又不然武王伐紂其革車三百與虎賁三千偶以十當一適合此數實則人是人車是車兩不相蒙國語天子有虎賁諸侯有旅賁周禮司馬官有虎賁氏設虎士三百人以左右王如後世羽林佽飛之類專隨王車若革車則兵車之名六師卿士分帥之非虎賁所得隨也至于齊桓戌曹甲士三千並非車卒曽車卒而皆甲士乎若晉獻楚㨗駟介百乘徒兵千人則隨所俘獲之數更無成限哀十一年呉大敗齊師以革車八百乘甲首三千獻魯公若以人數合車數將必一車三人半矣此笑話也葢車徒之數言人人殊原無一定之經可實指者必欲實指則一車三十人庶或近之司馬法成出一車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在他經雖無此文然魯頌曰公車千乘而即繼之曰公徒三萬以千乘之車而以三萬人副之則一車三十人適當其數此則經文之可信者若國語齊有革車八百乘註齊法五十人為小戎車八百乘有四萬人則一車五十人似乎過多若左傳載楚有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又云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則每廣三十乘各分十五乘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則司馬法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謂分卒百人為五十人當一廣十五乘偏之之數而又加二十五人之兩為承副是十五車祇得七十五人之數一車五人又似乎過少如謂冉有稱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以一室敵一車定無一家有七十五人之理則此一室者豈所云一家也乎謂魯族諸室其邑居不仕者尚多即以一室敵一車而有餘此甚言齊魯之適相當耳故杜氏云室者都邑居家之稱而甲誤以一室為一家比較人數則定六年晉車千乘在中牟衛侯曰衛車當其半寡人當其半吾不知衞君一身謂可以當晉車五百乘者此其為數宜何等也至謂平邱之㑹晉車四千乘當有三十萬人及黄池之㑹與呉爭長呉出甲士三萬人來攻而晉即讓呉先㰱則平邱之㑹所云三十萬人者安在則又不讀書矣古者車是車人是人有有車而無人者左傳崔氏塟齊君下車七乘不以兵甲是也有有人而無車者魯頌公徒三萬所以從車烝徒増増非所以從車是也晉車四千乘不必有三十萬人若呉卒三萬則並非車徒安得相較古以車戰曰陣以卒戰曰行晉魏舒伐狄請毁車而為行是也是時黄池之㑹據國語出士卒百人以為徹行百行萬人為帶甲三萬以勢攻是呉用步兵臨㑹以凌晉晉始讓之此正左氏所稱崇卒不崇車者何得以人數多少妄核車數况周制軍乘原有分别征軍之法與征乘大異故魯作三軍三家各自毁其乘以足軍數使賦乘之人改而為軍左氏所云孟氏使乘之子弟半為已臣而叔孫盡臣之臣者服役之使為軍也獨是乘之與軍皆有甲士與徒卒二者如襄十二年楚以蒍掩為司馬既數甲兵㸃徒兵之有甲者又賦車兵征甲士之在車者然後賦徒卒以為甲士車士之役而總繕甲楯兵器以為車甲之用是車有徒卒甲亦有徒卒甲士衣甲徒卒不衣甲故哀十二年齊師伐我及清季氏之甲七千此衣甲者也冉有以武城人三百為已徒卒此不衣甲者也然此不衣甲者豈真以襏襫□裋禦鋒鏑哉古甲衣以鐵以皮徒卒之衣則以袍以纊纊曰襺袍曰絮如秦風與子同袍左傳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合袍與纊而皆以帛組紩之故楚子伐呉作簡練之師有云組甲三百被練三千組甲者漆皮而紩之被練者絮練而組之甲士少故三百徒卒多故三千也今丙抱杞憂惟恐車下之士袒裼受敵以為必非先王之制夫先王之制固不可聞然甲第曉七十二人之在一車以為七十二人將賦無衣而不知公徒三萬其在車下者方多多也况不止車下者也
古戰士皆有伍故晉伐無終毁乘為伍凡五乘為三伍可知無不伍之兵也今一車步卒七十二人七十人為伍十有四餘二人却不成伍豈有此陣法乎若二人并車上甲士三人成一伍則是君大夫將帥與庶人為步卒者共伍也其謬而偽者七也
卒伍之制起于周禮甸乘之制起于司馬法初以司馬法攻周禮固已可笑今復以周禮攻周禮則可笑倍甚此固無容置辨者然其制則何可冺也周禮小司徒職乃㑹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此鄉遂出軍之法也鄉遂賦人不賦車六鄉之内原有比閭族黨州鄉之制而出軍之法凖之如五家為比則五人為伍以家出一人也五比為閭則五伍為兩以閭為二十五家即兩為二十五人也四閭為族則四兩為卒每族百家即每卒百人也五族為黨則五卒為旅黨五百家即旅五百人也五黨為州則五旅為師凡二千五百家為州即二千五百人為師五州為鄉則五師為軍凡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即萬二千五百人為軍葢一家出一人一鄉出一軍天子六鄉出六軍諸侯三鄉出三軍其六遂三遂同于此數此本鄉遂出軍之法與都鄙縣甸計地出車之制截然不同然而行軍臨陣對敵制勝則又凖之故尚書牧誓曰旅曰師而左傳繻葛之戰有偏伍之名欒武子言楚軍制有卒兩之目管子作内政先請桓公定卒伍凡五鄉五鄙五正五屬皆以伍為數而其後尉繚子有束伍令漢制有尺籍伍符唐太宗兵法有五兵五當之制皆用其説而反謂周禮無卒伍妄矣若其云晉伐無終毁車為伍以五乘而為三伍遂憂七十二人之餘二人則無論毁車為伍正毁車制而作步兵不當以車兵之數與步兵相較乃即就其毁車之數計之其云以五乘而為三伍者謂每車甲士三人五車三五一十五故可作三伍也然則五車徒卒每車七十二人五倍之正可作七十二伍何曽有餘故唐太宗兵法合甲士徒卒而統計之有云小列五人大列二十五人參列之得七十五人又伍參之得三百七十五人可以為正可以為竒是晉制分數唐制合數皆無贏羨己則昧昧而妄以此議古人何其不自量乎
四井為邱邱出馬一匹四邱為甸甸出車一乘則魯之邱甲出馬一匹者更令其出四匹一旦而驟増其賦四倍有此暴政乎其謬而偽者八也
此則尤無理矣春秋書作邱甲杜氏誤註云四井為邱邱出馬一匹牛三頭四邱為甸甸出長轂一乘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舊制也今以一甸所出責之一邱是一邱而出四邱之賦故曰四倍此實杜氏解經之誤與周禮何涉且其所謂四倍者則舊有解之者矣宋胡安國傳春秋據唐太宗兵法謂周制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今以四邱作四甲每邱一甲増二十五人為百人則所増賦者止三分之一未嘗四倍也然而仍未是者所謂甲士三人者謂車右車左并御車者三甲士在車上耳若可増四甲則有一甲士在車下矣况魯作邱甲非賦車乘亦非賦徒卒並不當以甸乘之制為解葢賦乘曰賦輿賦徒卒曰起徒役不當曰作甲甲者甲兵如前所云行兵在車兵徒卒之外者春秋多有之如崔杼弑君曰甲興齊慶封來奔傳唐氏以甲環公宮宋景公卒大尹興空澤之士千甲鄭人討西宮之難子孔以其甲與子革子良之甲以為守諸凡列國稱甲者不可勝數故魯亦作之而其後叔孫州仇圍郈有叔孫氏之甲齊師伐我及清有季氏之甲是甲與車乘與徒卒絶不相干其曰邱甲者謂一邱出若干甲今不可考耳然則周禮無考即漢晉大儒如馬融鄭𤣥韋昭杜預輩尚一往多誤何况于丙丙自今以後請細心體究毋徒襲宋人餘唾為經學禍則某亦且有厚望焉
經問卷二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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