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笥瑣探摘抄
縣笥瑣探摘抄 作者:劉昌 明 |
龍卵
[编辑]成化五年六月初五日,河決杏花營,水及堤。明日,三司以牲醴致奠。既歸,有一卵浮於河,大如人首,下銳上圓,質青白,微具五色,又多黧黑點。漁者得之,守河者以十疋布易焉,因馳以告。始觀之甚恐,以手撼之,中汩汩作水聲,又甚重,氣暖而澤潤,不知何祥也。或曰龍卵,吾聞龍有胎未聞卵生;或曰蛇亦卵生,此固其類也。越三日,予遇和僉憲於州橋西,見圖其狀於壁,且書其上曰:「玄珠占法,江湖見龍卵,主大水。」又聞前一日卵送開封府,皆懼不敢收,守與判相卻之間墜於地,中惟水而已。
菊有黃華
[编辑]吾鄉范文穆公至能作《菊譜》,言《月令》以動植誌氣候,如桃、桐輩直雲始華,而菊獨雲菊有黃華,豈以其正色,獨立不伍。眾草變詞而言之與?予始甚疑之,信如《譜》中所載,其色已不勝其多,而《月令》獨雲菊有黃華,何也?及來河南,行熊耳、錦屏、弘農、崤函諸山,時正秋,草木俱衰謝,蓋山上下,暨水崖離落,皆黃菊,大如錢,藂生燦然,乃悟南為中州,得風氣之正,黃為正色,而正秋時看花,隨地皆有,此《月令》紀候,所以獨言之也。然則如《譜》中所載諸晶,得無人智力變幻所致與,則其見述於《月令》宜矣。
姚太守重士
[编辑]蘇州知府姚公善,多才下士,在郡聞有才者,必躬詣之。有王賓仲光,博學能文,隱於毉姚公過之,賓不為禮,姚公笑而退。明日,又過之,賓衣母氏布襖,持扇佯狂踞坐,姚公上,與語,輒吐涎仆跌,姚公又笑而退。洎三過之,始款論如平生。又有俞貞木者,姚公以米貺之,而誤送錢繼忠所。繼忠以太守所貺,勉為之受。他日,貞木見姚公,姚公言貺米事,貞木曰:「吾不知,得無送吾鄰友錢繼忠所乎?則吾拜貺均也。」姚公曰:「繼忠如何?可得見乎?」貞木曰:「可。」姚公乃使人迎之。繼忠曰:「吾民也,姚公太守也,太守與民分如是之絕,吾不得詣府。然太守主也,吾為儒,賓也,以賓主相見,必在郡學乃可。」人以復於姚公,姚公笑許之。明日詣學,繼忠已先在,遂抗言曰:「太守以民待繼忠,繼忠無所置身,若以儒見待,請就賓位。」姚公許諾,即堂上相再拜。繼忠袖出書授姚公即去,姚公甚重之。繼忠後至京,以疾死。姚公亦死於京市中。繼忠之婿曰宋昌裔,善草書,與沔陽同知偶武孟皆與伊宗性交,故所聞於宗性如此。
大臣有容德
[编辑]王文端公直在吏部,禦史有以畫求詩者,公峻拒不為作。時所介者,寔公之故人,言:「公於他人多有所作,何獨靳是?」乃應之曰:「老負此累,公等行當自知耳。」然公嘗以詩寄錢唐戴文進索畫,且自序昔與文進交時,嘗戲作一聯,至是十年而始成之。臨川聶大年題其後曰:「公愛文進之畫,十年而不忘也。使公以十年不忘之心待天下之賢,則天下豈復有遺才哉?」語亦稍聞於公,公置之不省。後大年舉為史官,困於譏讒,臥病逆旅,自度不可起,乃使所親投詩於公,中二聯雲:「鏡中白發難饒我,湖上青山欲待誰。千里故人分橐少,百年公論蓋棺遲。」公得詩泣下,曰:「大年欲吾銘其墓耳。」明日而大年卒,公為墓誌。有曰:「吾以大年之才,必能自振,故久不擬薦,而乃止一校官邪!」大年所題之言,固為正論,使隘者聞之,將必以為議已,其孰不加擠也?而公不以為意,至泣而銘其墓,真所謂休休有容者矣。
陣法
[编辑]兵部尚書、靖遠伯王公驥嘗督師征麓川,克之,還守南京。沈靜有大略,嘗閱師覆舟山北,問將校曰:「部伍行列若何?」曰:「隊各五十人始為一字列,聞鼓聲則變而為方圓斜直之勢,今日所校練是也。」公笑曰:「此何以約束?兵五人為伍,必一人居中執旗幟,四人者立四面,此四人者皆聽中一人所使,中一人恒堅立不動,赴敵則五人必俱,中一人使四人者相顧應,四人死,中一人不得獨生。由五人為二十五人為一隊,最中一人執旗稍大,以令其四面如前五人之法。又倍而成五,則為一百二十五人,其再倍,則為二百五十人為一營,左右前後相應而聽於中,以一百二十五人分寄四隅,與中為遊擊出奇,而正共一百二十五人,堅駐不動,互相倚賴,而功可成矣。又以五營如前法分布之,則正共一千二百五十人,更以一千二百五十人如前法為奇兵遊擊,則總二千五百人為一師,相機調遣,聽於中軍主將一人之令,其下由伍而隊,由隊而營,各有一人為中,中一人者各以將之令令其餘人,如是豈有紀律不嚴,約束不齊,而功不成哉!」當時將校莫不信服。公嘗誨人曰:「士大夫不可無憂國之心,不可有憂國之言。」其意甚善,而所立軍陣法不知本於何人,要其(所自)得者為多也。
東南五才子
[编辑]吉水解學士(縉),天質甚美,為文不屬草,頃刻數千言不難,一時才名大噪。時,杭有王(洪)希範,吳有王(燧)汝玉,閩有王稱孟揚,常有王達達善,皆官翰林。四人者,詞翰流麗。孟揚常謂希範曰:「解學士名聞海內,吾四人者足以撐柱東南半壁。」識者謂為知言。後希範以侍講主考禮闈,時胡文穆公總裁國史,希範因言:「其書征處士胡祺於五星聚奎之下,若以其祥為祺發者,公為祺子疑有私,且《漢書》五星聚東井後,高允辨其誣,國家神功聖烈之盛,正不必籍此。」頗忤旨,左遷禮部主客主事,而史因是修正。汝玉作《神龜賦》,上親定為第一,召解學土謂曰:「汝玉賦第一,卿賦次之,何也?」縉曰:「汝玉文辭甚妙,臣實不能勝。」上喜。時,安南乎,乃召新城侯與六部,賀表皆令王汝玉撰。既上,上覽之益喜。時黃文簡公(淮)侍側,上曰:「汝玉誠俊才,朕觀其所撰表,誠不厭」。文簡公叩首言:「汝玉以是自矜,退多後言。」王孟揚亦不自安,南還,得罪,乃與汝玉先後下獄死,獨王達善仕至翰林侍讀學士卒。
況太守
[编辑]蘇州知府況公鐘,字伯律,南昌靖安人。始由小吏事呂尚書震,呂薦其才,授禮部主事,進郎中。時仁廟初政,令在京五品以上官舉所知,鐘舉左春坊左中允張宗璉。仁廟召問楊文貞公(士奇)曰:「人皆薦外任下僚者,鐘何乃舉朕宮官。」文貞公對曰:「臣與王直方欲擬薦宗璉,不意遂為鐘所先耳。」仁廟大喜,曰:「鐘知宗璉,亦可謂賢矣。」即日擢宗璉大理寺丞。蓋已有向用鐘意。宣廟即位,大臣奏蘇州等九大郡號繁劇難治,遂擢鐘等九人為知府,皆授璽書以行。公至蘇,廉察官吏,去太甚者四五人,嚴禁狡猾而惠愛窮弱,執勢家侈恣不法者,立杖殺之。吏民大驚,奉令唯謹。又表除京運米二十餘萬,儒生孤寒者多有所給。於是爭獻詩頌,鄒亮獻二十詩,鐘獨稱賞,欲薦其才於朝。會有以匿名書數亮過失,潛揭於府治大門者,鐘得書笑曰:「彼欲沮吾薦,正速成亮名耳。」遂奏亮才學可用。召試有驗,授吏、刑二部司務,轉監察禦史。其勇於為義類如此。歲滿去,民叩闕乞留者八萬余人,有儒生為歌謠曰:「況太守,民父母,早歸來,一田叟。」又曰:「況青天,朝命宣,早歸來,在明年。」時已有代鐘者,竟易去。文貞公贈之以詩,有曰:「十年不愧趙清獻,七邑重迎張益州。」又數年,鐘卒,吏民多垂泣,送其柩歸。其政績具見張修撰洪所著《傳》。
楊文貞公薦士
[编辑]楊文貞公士奇,頗愛士。仁廟嘗幸文淵閣,問以「今之山林亦有知名之士乎?」公曰:「東吳有陳繼者,善為文。」仁廟即召之。繼至,吏部擬授國子博士。入謝,上曰:「此當在禁近。」乃改翰林五經博士。繼,字嗣初,公初未嘗識,蓋夏忠靖公治水蘇郡,得繼文以歸,公偶見之耳。
曾狀元絕筆詞
[编辑]曾狀元,子啟,名棨,永豐人。仕為少詹事兼侍講學士。善草書,能詩歌,稱江西才子。有薦一士人至者,既入內,將試,上曰:「堂堂翰林,獨無一人如彼者乎?」眾以子啟應詔。禦試《天馬歌》,子啟之文先成,文多溜亮;士人後成,詞復蹇澀。上立賜子啟瑪瑙帶,始授士人官,由是子啟寵遇日至。既而有疾,自惟不可起,乃捉筆書曰:「宮詹不小,歲周非天,我以為多,人以為少。易簀蓋棺,此外何求,白雲青山,樂哉斯丘。」卒,贈禮部侍郎。
言禍
[编辑]唐劉蕡封策言閹宦事,閱第策官馮宿等畏禍不敢取,蕡終被宦人誣以罪,謫死柳州。宋祁修《新唐書》,病蕡疏太直,曰:「蕡當先以忠結上,後為帝謀,天下所以安危者,庶其舒患矣。」夫當是時,帝已制於宦人,雖宰相進退莫不因其好惡,蕡何由得以忠結上邪?此與論賈誼謂當先結灌、絳而後可陳《治安》者,同一揆也。夫君子之言事,從不從聽諸人,成不成歸之天,不昌言於廷,使帝與相自擇之,而欲先結主,甚則為訓、註之途矣。豈君子之道哉?
軒都憲
[编辑]左都禦史軒公(輗),持己甚嚴,遇人無問賢否,悉峻拒之不與接。居南都,歲時詣禮部拜表慶賀,至則屏居一室,撤去侍燭,朝服端坐,寂無一言,待鼓嚴而出。禮既畢,不告於同事者,竟禦肩輿而歸。同事者聞其來,亦不樂與處,皆避去。平生俊偉之節,惟恃公牘之存,間令吏寫數十大冊,以為他日傳世考此足矣,於紀載之文,一無所好。及卒,朝廷修《英廟實錄》,從其家求公行實,無有也,惟寫生卒年月送官耳。
學與才不同
[编辑]翰林侍講劉公(鉉),予始舉進士,以鄉曲上謁。逾年,公始報禮,坐定言:「年來老懶,不欲與人兢相往來,必俟有來者,可報則報之,此雖迂闊,而簡於接人,亦省事。」又言:「吾鄉國初仕翰林者梁用行、滕用亨,皆博學能文章,每有所作,必旬曰始成。王汝玉時為贊善,日為文數篇,諸老先生驚嘆傳觀,則曰:『此皆吾所讀書,非有所加也,何故其速成如此。』今翰林吾吳中二三人,吾每作文,必旬日始成,而張士謙益則日作數篇,信學與才不同。」蓋公隱然有自負者。
風變得雨
[编辑]成化六年二月二十八日,清明後之二日也,旦時,微風,後漸大,至辰時,風自西北來,沙土日然東鶩,其色正黃,視街衢如柘染,然土沾人手面,灑灑如濕。少頃,天地晦冥,微覺窗牖間紅如血,仰視雲天,煌煌如絳紗,室內如夜,非燈不可辨,而紅色漸黯黑。至午未時,復黃,始開朗。當晦冥時,人相顧慘懼。時方憫雨,百計禱之,終不可得。至三月二日辰巳時,微雨。午後,忽黃氣四塞,日色如青銅,無風,而雨土以帚輕掃,拂之勃勃,如塵積地,皆黃色;至暮益甚,中夜有風如雷;明旦乃大雨土,仰望雲天,昏黃四際;尤甚時,或紅黑。蓋不知其為何祥也。至六日,始發東北風,七日乃雨,至八日午後始霽,民庶大悅。
僧殺牛
[编辑]浮屠大有無賴者竄其中,向時襄陽石賊是已。余嘗自鎮平赴南陽,至麒麟岡,見大冢數十,皆若被發者。問從吏,曰:「崗上有大冢,今摧陷矣。此石麒麟,即故冢上物也。」予惋惜久之。至十三里河,見大冢益多,又至三里河,則一草庵,庵外方冢石甃橋,且治碑,紀建橋功,皆粗完。予入庵中,惟一小童,雲有僧旦時入城矣。予問:「此大石何從來?」曰:「在十二里河冢中所掘爾。」余遍行石間,見石上有流血被滿,問從吏:「此何為?」曰:「當是殺牛馬。」然予大駭。又行一里,見僧與兩人遠來,予使人召之,乃皆拜道旁。予好言問之日:「非造橋僧耶?」曰:「然。」又問:「從何得石?」乃不能對。且詰何以血滿大石,僧言有千戶夜牽牛來殺之,就石上剝取皮耳。予怒,使從吏送南陽府獄,蓋護衛軍也,皆坐如律。發冢、夜殺牛,此豈小事,乃猶欲以建橋為功,而公肆其惡,一無問者,何邪?昔韓滉嘗曰:「賊非牛酒不嘯結。」滉於是禁屠以絕其謀。予身在述職,聊自嘆息而已。
金侍郎殊遇
[编辑]吾鄉禮部侍郎金公(問),在仁廟時嘗賜《歐陽居士集》二十本,寶藏之。既而所居不戒於火,公忘護持,已失八本。後宣廟在文華殿公被顧問,因從容言賜書事。宣廟促令內侍為補之,逾數日,得賜八本,雖紙色不同,而兩朝恩賜復歸於完,益殊遇也。
恃才矜傲
[编辑]予讀《唐書·藝文傳》,所載文章士多誕傲。鄭世翼,鄭州滎陽人。嘗遇崔信明江中,謂曰:「聞公有『楓落吳江冷』,顧見其余。」信明欣然出眾篇。世翼覽未終日:「所見不迨所聞。」投諸水,引舟去。又杜審言,恃才傲世。蘇味道為天官侍郎,審言集判,出謂人曰:「味道必死。」人驚問故,答曰:「彼見吾判,且羞死。」又嘗語人曰:「吾文章當得屈、宋作衙官,吾筆當得鐘、王北面。」及病甚,宋之問、武平一等省候如何,答曰:「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雲。其矜誕若此,而居之不疑,何邪?予在鄉時,聞鄒禦史亮作《三誇詩》,其一言蘇平,其二言湯公子,曰:「湯家公子蓋誇詡,好似蜉蝣撼大樹。文章光焰萬丈長,卻說杜陵無好句。」其三言劉草窗。此三人者,予獨不識蘇平。湯名胤鑅,字公讓。在江陰時,予與同寓舍。有松陽學諭錢端學聞胤鑅名,乃候拜之。坐定,端學屢質所焉詩徹,鑅始曰可,中而厭,終則勃然怒曰:「何絮絮如此!」端學跼蹐去。予戲之曰:「向有人言,公謂『杜陵無好句』,以今觀之,乃果然也。」胤鑅曰:「吾詩正學杜,何嘗雲杜無好句,若雲學杜者無好句,則有之耳。」草窗,名溥,字原博。嘗為《繭窩詩》,有「今古茫茫白雲老」之句,眾推其工。有謂「雲者聚散,無常之物,豈得謂老?」草窗曰:「不聞天若有情天亦老乎?」其人辨不已。草窗怒曰:「不讀二萬卷書,看溥詩不得。」予以為白雲老者,蓋指繭窩如白雲常在,則謂之老亦無害,況晉人《題李老谷》固有「駱駝夜吼青雲老」之句乎。予在京,嘗與徹鑅同過草窗,徹鑅執禮甚恭,攜八詩就評,草窗以手掩之,問曰:「此何詩也?」胤鑅曰:「北京八景詩。」草窗曰:「此在當時胡文穆公、楊文敏公、曾狀元、王侍講詩皆未易及,公所作能勝之則出,不然不如己也。」胤鑅曰:「第讀之。」草窗為讀一首,即已還,曰:「不如多矣。」又言:「昨與楊帥作《白鵲詩》,殊不佳。我亦嘗作,乃真邊將《白鵲詩》。如公之作,直學課詩耳。」草窗詩曰:「早隨金印出邊州,晚送慘聲入禦樓,剪取白羅飛繡幕,旗竿一丈掛胡頭。」胤鑅大稱服,此頗近誇而誇者,亦復自屈於誇者,要亦遇其敵而然也。(當時有晏鐸、王淮及平等,謂之十才子)
木冰
[编辑]成化丙戌十一日朔日,予自西華抵扶溝。明旦,坐堂上,見有若霧者從東來,著樹並草莖皆白,少頃堆積枝柯間,玲瓏雕鏤。甚怪,問輿皂此何物,曰樹孝也。因檢《玉笥集》,有雲「冰淩禾稼達官怕。」既而聞河南李少保(賢)有疾,十二月十四日竟卒。大夫之所系,固重也夫。
白楊
[编辑]予初不識白楊,及來河南巡行郡邑,嘗出北邙,經平疇入山谷,見丘冢間多大樹,問從者,曰白楊也。乃悟古人哀捝用此不為無謂,東南丘壟多植松柏,故人歹不識白楊。蓋其種易成,葉尖圓如杏,枝頗勁,微風來則葉皆動,其聲蕭瑟,殊悲慘陜虢,南山谷尤多,高可二三百尺,圍可丈餘,修直端美,用為寺觀材,久則疏裂,不如松柏材勁實也。
鼨鼠
[编辑]唐盧藏用弟若虛,多才博學。隴西辛怡諫為職方。人有獲異鼠者,貊首虎文,大如拳,怡諫謂之(鼠廷)鼠而賦之。若虛曰:「非也,此許慎所謂鼨鼠,貊文而形小。」一坐驚服。予在虞衡時,四川貢諸獸皮中,有石虎者,似貓而小,似鼠而大,形全類虎,其色黃而班黑,正類貊文,豈所謂鼨鼠而俗謂之石虎邪?
集覽多誤
[编辑]瞿宗吉為《覽鐫誤》,陳伯濟為《集覽正誤》,二書皆不可廢。朱子《綱目》所刻與題要本多不同。今江克寬考異,徐昭文辨正,與尹氏發明互有異同,欲以此書如《春秋》官本大書正文,以分註如胡氏傳之書,而外以諸書之參酌先儒所論並楊廉夫、史鉞等書,附為小註,庶為讀史一助,然一未暇也。
笏囊
[编辑]唐故事,公卿皆搢笏於帶,而後乘馬。張九齡徇常使人持之,因設笏囊,自九齡始。今公卿多肩輿,四晶以下始乘馬,惟南京與外方面官迎詔送表時皆就服乘馬導引,有搢笏於帶者,有手自持者,有人為持者,要之皆以意自便,無所謂故事。夫九齡使人持笏有囊,而世因置笏囊,乃知古人舉動不茍如此,今人借使能置,人亦無宜效者。
藝事自負
[编辑]王孟端中書寫山水為一代名筆,嘗退朝,黔國公從後呼之,孟端不為應。有同行者曰:「黔公呼君!」孟端曰:「吾亦聞之,必其與吾索畫耳。」黔公追及之,果雲雲。孟端亦不答,黔國又造其第,數年始作—幅,曰:「吾不可直寄黔公。其西賓平仲微者,吾故人也。吾但寫寄之,待彼與求耳。」使人之售其身之易者,觀孟端之於畫,亦可以自愧矣。
求免自警
[编辑]慎則免侮,謙則免妒,默則免惡,廉則免禍,勤則免誤,此五者廢一焉,求免不可得也。
蘭陽二印
[编辑]成化六年三月,開封蘭陽縣掘地得二印,上送於河南布政司。其大如今之府印,廣二寸,方圓八寸,厚可五六分,文曰「宣差副總領之印」,背有「天興六年六月日行宮禮部造」十二字,旁書「宣差副總領之印」七字。其一文曰「尚書戶部郎中之印」,如今之縣印,視總領之印差小,背有「天興六年二月行宮禮部造」九字,旁亦正書「尚書戶部郎中之印」八字,此是大金時物,而篆文不甚疊,字畫或五、或七、或九,皆取陽數。天順七年時,予同僚張孟弼築堤捍河,亦嘗得一印,文曰「行軍萬戶之印」,失記其所造年月,當是同一時也。我朝凡印章每字篆疊,皆九畫,此正乾元用九之義,豈彼之所能知哉!
借酒詩
[编辑]予在史館時,日請良醞酒一斗,然飲少多有藏者。湯東谷(胤勣)從予索之,詩曰:「兼旬無酒飲,詩腹半焦枯。聞有黃封在,何勞市上沽。」予嘗至其第,見其廳事春聯曰:「東坡居士休題杖,南郭先生且濫竽。」後堂曰:「片言曾折虜,一飯不忘君。」蓋東谷嘗從興濟伯、禮部尚書楊忠定公善奉迎鑾輿,故雲。其東偏曰:「乾柱西山笏,閑開北海尊。」其西偏曰:「長身惟食粟,老眼漸生花。」而豪俠之氣,可以想見矣!
古銅款識
[编辑]予嘗至南內,幹戊字庫見古銅器一事。如劍而無刃,平直首微,棱下有靶,長可二尺,闊僅及寸,皆嵌銀,作童子奉牌舞,牌上有「古並聶家」四字,面嵌銀,題「模棱難斷佞臣頭,碎腦翻成百倍憂,解使英雄生膽氣,從今不用佩吳鉤」。詩直似宋元人作,然不可考矣。
龍鬥
[编辑]天順七年九月十六日,予自嵩縣赴汝州,見一物於中天,淡白,垂長數丈,尾微曲,少頃不見,忽又乘出,閃閃若動,細如數百丈線,人言此龍也。十月二日,自南陽赴鄧,將至白馬寺。時微雨,且晴。忽見西南有黑物在薄雲間,蛇蜒如圈者,其首尾莫可辨,惟身顯然,若草書雲字之狀。忽又有一白物在其下。如乙字,然相去尺許,久之始滅。人皆言龍鬥雲。
守宮詩
[编辑]湯胤鑅與予極善,嘗作六體香奩詩六百首,予嘗序之。記得其《素腕守宮》一詩曰:「惟解秦宮一粒丹,記時容易守時難。鴛鴦夢斷腸堪冷,蜥蜴魂消血未乾。榴子色分金釧曉,茜花光映玉鞲寒。何時試卷香羅袖,笑語東君子細看。」予誦於人,人有知詩者曰:「此何減李商隱。」公讓後為參將守邊,一日登城西望,曰:「黃沙白草漫漫,吾一腔血乃委於此地邪!」從者聞之曰:「何出此不詳語?」公讓曰:「吾既受節守邊,豈可偷生乎?」既而,胡人有牧馬城下者,公讓怒,即勒兵赴之。既接戰,而胡大至,同事無有救者,遂遇害。朝廷贈官賜祭。雖其無長慮而輒輕發,顧不謂之奇男子邪?
二十八宿
[编辑]文廟喜任文學,嘗於進士中選二十八人入翰林讀書,親課試之,令大學士解縉督其業。周文襄公忱時奏言,顧入選,然選二十八人已足。上特曰:「此有誌之士。」許之,凡二十九人。又令選中書舍人二十八人,專習羲、獻書。以黃文簡公淮領之。一日,上謂文簡公曰:「諸生習書如何?」公對曰:「日惟致勤耳。惟今翰林有五墨匠陳宗淵者,亦日習書。然不敢儕諸人之列,但跪階下,臨榻頗逼真。」上曰:「卿嘗持其所書來否?」公因出諸袖中。上覽之喜甚,目公曰:「此何鄉人?」對曰:「越陳剛中之後也。」上聞剛中名改容,久之曰:「自今當令此人與二十八人者同習書。」公曰:「然尚在匠籍,又須如例與飲食給筆劄。」上從之,且令有司落其籍。宗淵遂得入士流,雅善山水,又能寫神習書。未久為中書舍人,歷事三朝,以刑部主事致仕雲。
刺客
[编辑]五代葛從簡為忠武節度使,間許州富人有玉帶,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殺而取之。夜,卒逾垣,隱木間,見其夫婦相待如賓。二卒嘆曰:「吾公欲其寶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躍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帶獻,遂逾垣而去,不知其所之。此與晉使鉏麂刺趙盾事相似。盾篤於君臣,富人篤於夫婦,皆足以感人,益見天理民彜之不可滅如此。
倒用印
[编辑]唐段秀實倒用司農司印以迫兵,此忠於國者也。五代李崧、魏王繼岌召書史登樓去梯,夜以黃紙作詔,倒用都統印,諭諸軍殺郭崇韜,此何等舉措!卒之繼岌道死,崧後亦族誅,天道好還有如此者。
讀書錄
[编辑]薛文清公(瑄),銳誌道學,著《讀書錄》二十卷,多名言。嘗曰:「自朱子後,性理已明正,不必著書。」程明道、許魯齋皆未嘗有所著作,而言道統者必歸之,亦確論也。至謂吳草廬未及許魯齋,則予不敢必耳。
著書爭名
[编辑]《四書詳說》,蘇州知府況公刻於郡庠。袁鉉作序,以為王廉熙陽作,言熙陽丞沔池時稿,留曹端家。刻既成,其書四出,端為霍州學,移文於蘇,言《四書詳說》乃其所著,《孟子》中有其訂定白馬之白一段。又言熙陽已坐刑,不當有著書之名。熙陽為山西左布政使,以公事死。無害其著書也。端辨《四書詳說》為其所著可也,言熙陽坐刑不當有著書之名,非也。
膺譜
[编辑]袁鉉績學多藏書,然貧不能自養。遊吳中富家,依棲之間,與之作族譜。研窮漢、唐、宋、元以來顯者,為其所自出,凡多者家有一譜,其先莫不由候王將相而來,歷代封謚誥敕、名人序文具在,初見之甚信,徐考之乃多鉉膺作者。鉉年七十餘,竟以作譜事致一家為其府所究,破其產,人四竄避去,而鉉亦不復來吳。
詩讖
[编辑]正統三年六月一日,予始入吳縣學為增廣生。是年開科取士,而吳學之得舉者三人:周郁為春秋魁第四名,張瓛第十一,施槃第十五。既而赴會試,槃作詩留別,其詞有曰:「紅雲紫霧三千里,黃卷青燈十二時。」又《詠胡蝶》雲:「莫怪風前多落魄,三春應作探花郎。」己未,果狀元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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