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俠隱記/第94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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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達特安曉得凡事須有預先的布置,立刻就打發人先在善特理地方預備驛馬,以免路上耽擱。但是有一層,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安穩無虞的,忽然要去見王后,難免無危險。心裏想道:阿托士這個人,慷慨得沒道理;頗圖斯是容易受人運動;阿拉密是最詭秘的,令人難測。我走了,他們不曉得弄出什麽事來?或者讓馬薩林逃走了,也是難說的。倘若果然逃走了,豈不是把二十年的辛苦,一旦付之東流麽?於是快要動身的時候,對阿拉密說道:「我拿你當做擲石黨的代表,我勸你不要專依靠阿托士。他不是個辦事人,全不管事體可行不可行的,他是向來不計自己個人的利害的。頗圖斯看伯爵如天神一樣,祇要阿托士想釋放主教,頗圖斯是答應的。主教祇要謊了伯爵,就可以勸伯爵放他走。」阿拉密微笑,說道:「請你放心罷,我自有辦法。凡是替我們黨裏出過力的人,我總要辦個公道還他們,我卻不是專是為己的。」

達特安想道:這個人不會亂做的,我可以相信他。於是同阿拉密分手,去找頗圖斯,說道:「我的好朋友,我同你同過多少患難,費了多少力求功名富貴。我現在要同你暫別了,我卻要先招呼你,你不要受阿拉密的運動。他為人詭譎,為己的時候多。我又要勸你,不要全聽阿托士的話。他雖然是個極高潔極慷慨的人,但是他早已厭倦世情,久無大志,不會替別人著想的。譬如他們兩個人之中,有一個要釋放馬薩林,你怎麽樣呢?」頗圖斯說道:「我就說,我們不曉得費了多少事才把主教捉來,不能容易放他走的。」達特安道:「頗圖斯,是的,你說得好。你要曉得,那個男爵算是到了手的,你不要放棄了;況且馬薩林一旦逃走了,他第一個先要問你一個狡罪。」頗圖斯道:「你看他真會這樣麽?」達特安道:「我看是一定的。」頗圖斯道:「既然這樣,我寧可先殺了他,不讓他逃走。」達特安道:「這是不錯的。你還要記得,我們費了許多力,不獨是為自己的前程,也是幫擲石黨的忙,但是擲石黨的人,有許多不明白現在政界的情形,不如我們老軍人明白。」頗圖斯道:「他們是不明白的。我送你幾步,等到看你不見我才走開。你走過之後,我就在玻璃門外把守,我看管著馬薩林,祇要看見馬薩林有什麽可疑的舉動,我登時把他殺了。」

達特安想道:好了,他總逃不出頗圖斯的手。於是同杜威朗很親熱的抓了手,走去找阿托士,說道:「阿托士,我要動身了,祇有兩句話同你說。你曉得法國王后的脾氣,我的性命全靠你們看管好馬薩林,不讓他逃走。倘若你把他放走了,我的性命不保。」阿托士道:「達特安,我原是不肯當管監的,不過現在事體重大,我不能勉強一當。我有言在先,你回來的時候,保你主教還在這裏。」達特安想道:「有這一句話,比王上的御筆還靠得住,有他一句話,我可以放心了。」達特安就單人匹馬走了,身上帶了劍同主教的一封信,在路上跑了六點鐘到了聖遮猛。

且說,馬薩林被擄不知下落的話,那時還有許多人不曉得。法國王后是曉得的,卻一句也不響,連最親信的人也不告訴。監房裏兩個瑞士兵,後來有人看見,立刻鬆了綁。他們祇曉得被囚犯捉進房裏,剝了號衣,捆綁起來。以後的事,他們一概說不出。兩個犯人哪裏去了,他們也不知道。惟有白那英略為猜著點情形,因為他那天晚上,等到十二點鐘。主人還不回來,他就到橙子園去找,看見有許多椅子、桌子堵住門,他就犯了疑心。他不想去驚動別人,祇好一個人走進去,看見門都開了,連阿托士所住的房門同進大園的門,都是開的。於是走進大園,看見雪上許多足跡印,一直就尋到園牆邊,到了牆外又是足跡印。再走幾步,看見許多馬蹄印,曉得來的人不少。他才曉得主人是被那三個犯人擄走了,於是趕快跑到聖遮猛去報信。王后分付白那英不要聲張,自己把事體告訴了康狄王爺。王爺就派了五、六百名馬隊四處找尋,遇有麵生可疑軍人打扮者,捉來聽令。

且說達特安是一個人從披理方走到聖遮猛,路上並無人攔阻,走到堡寨的大院子,可巧頭一個碰見的就是白那英。白那英原在那裏等候馬薩林的消息,忽然看見達特安進來,十分詫異。達特安立刻跳下馬來,把馬韁交給馬夫,跑到白那英跟前,點頭微笑。白那英喊道:「達特安麽?」達特安道:「是的。白那英,我叫達特安。」白那英道:「你幹什麽?」達特安道:「我特為來報告主教的消息,我報告的還是最後的消息。」白那英道:「主教現在怎麽樣?」達特安道:「主教平安無事。」白那英道:「主教並沒碰見什麽危險麽?」達特安道:「並沒碰著危險。主教因為有要事,到了法蘭島,分付德拉費伯爵、杜威朗同我三個人護送他。我們不能不去,祇好立刻動身,我現在回來了。」白那英道:「原來如此。」達特安道:「主教有封信給王后,因為是一件極要緊、極秘密的信,故此叫我送到聖遮猛。請你告訴王后,說我來了。」白那英起初,還是半信半疑,後來一想,祇有達特安一個人曉得主教的下落,祇好去報王后,果然立刻傳見。

達特安一見了王后,一條腿跪下,把信送上去。這一封信,不過是封介紹信,並沒說什麽話。王后一見,認得是馬薩林的筆跡,不過筆畫不整齊,好象寫信的時候,那隻手很在那裏打戰。王后問主教何以忽然不見的詳情,達特安一一二二的告訴王后。王后越聽越詫異:世界上居然有這種膽大妄為的人,去做這樣的事,做完了還來當麵說那詳細情形,一點也不隱諱。達特安說完了,王后很生氣,說道:「難道你做了這種無法無天的事體,還有膽子來告訴我麽?」達特安道:「陛下恕罪,大約是我並未解說清楚,陛下因此誤會了,其實我並沒做什麽犯法的事。馬薩林派我同杜威朗到英國,其意難道叫我們袖手旁觀麽?英王查理第一是我們法國先王的妹婿,英王查理第一之妻就是陛下的姊妹行,現時在法國作客。英王查理臨刑的時候,我們能夠旁觀不救麽?馬薩林無故把我們關了監,我們以為其中一定有點誤會,故此要同主教當麵辯白,因為恐怕有人打岔,故此把主教請到我們朋友的堡寨裏商量。好在現時什麽事都商量妥當了,原來我們當初所疑的果然實有其事,果然有誤會之處。馬薩林疑我們是幫那反叛克林維勒的忙,不是幫查理第一。如果是實,我們還、能算是個人麽?豈不令主教同法國朝廷丟臉麽?我們同主教麵談的時候,把我們效忠的憑據給了主教,英後還可以替我們做證,解說明白。這幾個人替國家出了多少力,不獨無賞,還要受罰,未免太不公道,故此主教派我來請陛下設法酌量獎勵這幾個人才是。」

王后聽了說道:「你這個人,膽大妄為到了極點了,連我也不能不稱讚你。」達特安道:「我恐怕陛下起初也誤會了,同主教一樣的。」王后道:「不是的,這一趟卻是你誤會了,現在的情形我看明白了,十分鐘內我就把你拿下來,一點鐘內我自己帶兵去救主教職工。」達特安神色自若的答道:「我還是勸陛下不要輕舉妄動。陛下帶兵去一點用處也沒有,陛下未救出來之先,主教早被他們殺了。主教很明白這一層道理,分付我勸陛下千萬不必去救他。」王后道:「既然這樣,我祇好先把你拿下去。」達特安道:「拿了我是很無謂的,他們早已把這一層商量好了的。我們原約好一個時候,祇要到了明天約定的時候我不回去,他們後天就要把主教送到巴黎去。」王后道:「聽你說的話,現在的情形你全不知道,不然你總該知道主教到過巴黎五、六趟了。他見著波孚公爵、布伊朗公爵、笛拉波公爵、幫主教幹狄。他們並沒捉拿主教的意思。」達特安道:「我怎麽不曉得!陛下剛才所說的那幾個人,全是顧私利的,受了主教的賄賂。我們不把主教交給他們,我們交給議員。主教自然是要賄買幾位議員的,不過主教錢雖多,不能個個能買到。」

王后露出深恨的意思,喊道:「我是你們的王后,你們王上的母親,你膽敢來恐嚇我麽?」達特安道:「即使我用恐嚇手段,我亦是出於不得已。我若是說得太過分,也是勢逼處此。但是,陛下要曉得,若是說起忠心為國,我看沒有別人比得過我的。我的性命,我朋友的性命,都肯舍了替陛下出力。我們替陛下不曉得冒了多少險,我們出了多少力,並沒得著什麽好處。我們這些年來替陛下辦的秘密事,同陛下的名譽極有相關,我們從來不同外人說一句,陛下還不該憐惜這幾個人麽?陛下要明白,我不過是個小武官,既無財產,又無前程,凡事都靠陛下喜怒。我的朋友裏頭,那德拉費伯爵是什麽都不要的,因為同自己的王后反對,其實不過是同主教反對,他什麽也不望得。還有一個杜威朗,是個義勇無雙的人,他等他應得的好處,足等了二十年了。我還要替百姓們說句話,那些百姓們哪一個不是忠於陛下的呢?現在被困挨餓,十分淒慘。祇要陛下說句話,危局立刻就可以平定了,哪裏還曾有流血的事?」

王后聽了達特安這番話,十分驚奇,說道:「你為什麽不先來告訴我,就用強硬手段做出這種事體來。」達特安道:「因為我們要陛下曉得我們還有氣,還有膽,祇算這一層,陛下就該體恤我們。」王后說道:「你們的膽,你們的氣,辦什麽都夠用了。」達特安道:「我們是最喜歡冒險的,以後還是可以冒險的。」王后道:「假使我今日不答應你們,你們自然是有膽有氣,把我也捉了去,獻給擲石黨是不是?」達特安道:「我們卻從來沒有這個意思。但是我們倘若以為這是可辦之事,我們是要照辦的。」

王后自言自語道:「我該曉得的,這班人是不顧性命的。」達特安歎口氣道:「可惜陛下現在才知道我們我們的好處。」王后道:「我現在知道你們的好處,該怎麽樣呢?」達特安道:「陛下既然知道我們的好處,一定是辦點公道還我們,好好的看待。我奉命同陛下商議要事的,陛下要當我是個欽差。」

王后問道:「條約在哪裏?」達特安道:「在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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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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