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文章正宗 (四庫全書本)/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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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十一 續文章正宗 巻十二 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二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學記齋附
  吉州學記         歐陽修
  慶厯三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為則天下幸甚於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莫不皆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宋興葢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事須其久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舍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而一無此字濫官於朝一有廷字進不能贊揚一作明字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讓乎其中然予聞教學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其入於人者漸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至於禮讓興行而一無此字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得久其職而躬親於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殆一作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喪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里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於衆賓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以俟
  筠州學記         曾 鞏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於秦火之餘士學於百家之後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而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於暴詐惟知經者為善矣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私見妄穿鑿為説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於所習當是時能明先王之道者揚雄而已而雄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於其時者皆勇於自立無苟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必度於禮義及其已衰而搢紳之徒抗志於强暴之間至於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於先後故雖有不軌之臣猶低徊沒世不敢遂其簒奪自此至於魏晉以來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於今士乃有特起於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説者論道徳之㫖而知應務之非近議從政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不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惇朴之俗㣲而詭欺薄惡之習勝其於貧富貴賤之地則養廉逺恥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習俗一作俗化之美所以未及於漢也夫所聞或淺而其義甚高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繇漢之士察舉於鄉閭故不得不篤於自修至於漸摩之久則果於義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於文章故不得不篤於所學至於循習之深則得於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觀之則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豈非信歟令漢與今有教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養成之法則士於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道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致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士於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也莫易於斯時顧所以導之如何爾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厯之初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治平三年葢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書都官郎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州事國子博士鄭君蒨相州之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宫於其上齋祭之室講誦之堂休宿之廬至於庖湢庫廐各以序為經始於其春而落成於八月之望既而來學者常數十百人二君乃以書走京師請記於予予謂二君之於政可謂知所務矣使筠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其賢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敎化則是宮之作非獨使夫來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故為之著予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歸刻焉
  宜黄縣學記
  古之人自家至於天子之國皆有學自幼至於長未嘗去於學之中學有詩書六藝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節以習其心體耳目手足之舉措又有祭祀鄉射養老之禮以習其恭讓進材論獄一作徳出兵授捷之法以習其從事師友以解其惑勸懲一作戒以勉其進戒一作警其不率其所以為具如此而其大要則務使人人學其性不獨防其邪僻放肆也雖有剛柔緩急之異皆可以進之於中而無過不及使其識之明氣之充於其心則用之於進退語黙之際而無不得其宜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而無足動其意者為天下之士而所以養其身之備如此則又使知天地事物之變古今治亂之理至於損益廢置先後終始之要無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業萬世之䇿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則隨所施為無不可者何則其素所學問然也葢凡人之起居飲食動作之小事至於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皆自學出而無斯須去於敎也其動於視聽四支者必使其洽一作治於内其謹於初者必使其要於終馴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積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則刑罰措其材之成則三公百官得其士其為法之永則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則雖更衰世而不亂為敎之極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從之豈用力也哉及三代衰聖人之制作盡壞千餘年之間學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體性之舉動唯其所自肆而臨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講士有聰明朴茂之質而無敎養之漸則其材之不成天一作夫然葢以不學未成之材而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後而治不敎之民嗚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盜賊刑罰之所以積其不以此也歟宋興幾百年慶厯三年天子圖當世之務而以學為先於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時撫州之宜黄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於州以羣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釋奠之事以著於令則常以廟祀孔氏廟不復理皇祐元年會令李君詳至始議立學而縣之士某某與其徒皆自以謂得發憤於此莫不相勵而趨為之故其材不賦而羨匠不發而多其成也積屋之區若干而門序正位講藝之堂棲士之舍皆足積器之數若干而祀飲寢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從祭之士皆備其書經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其相基會作之本末揔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當四方學廢之初有司之議固以謂學者人情之所不樂及觀此學之作在其廢學數年之後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響應而圖之如恐不及則夫言人之情不樂於學者其果然也歟宜黄之學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為令威行愛立訟清事舉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時而順其慕學發憤之俗作為宫室敎肄之所以至圖書器用之須莫不皆有以養其良材之士雖古之去今逺矣然聖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與學而明之禮樂節文之詳固有所不得為者若夫正心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務則在其進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於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鄰族黨則一縣之風俗成人材出矣敎化之行道德之歸非逺人也可不勉歟縣之士來請曰願有記其記之十二月某日也
  袁州學記         李 覯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單慮祇順德意有假宮借師苟具文書或連數城亡誦弦聲倡而不和敎尼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陽祖君某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官闕狀大懼人材放失儒效闊疏亡以稱上㫖通判潁川陳君某聞而是之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陿隘不足改為廼營治之東北隅厥土燥剛厥位面陽厥材孔良瓦甓黝堊丹漆舉以法故殿堂室房廡門各得其度百爾器備竝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舍菜且有日盱江李覯諗於衆曰惟四代之學攷諸經可見己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闗門不守武夫健將賣降恐後何邪詩書之道廢人唯見利而不聞義焉耳孝武乘豐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于靈獻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羣雄相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敎道之結人心如此今代遭聖神爾袁得賢君俾爾由庠序踐古人之迹天下治則撢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猶當仗大節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賴是惟朝家敎學之意若其弄筆以徼利達而已豈徒二三子之羞抑為國者之憂此年實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記
  君子齋記        王安石
  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德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德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德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則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德在我也求而有之則人以其實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與之以名而不以實能以其位終身而無謫者葢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為羞以實為慊不務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獨如此也以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雖窮困屈辱樂之而弗去非以夫窮困詘辱為人之樂者在是也以夫窮困詘辱不足以㮣吾心為可樂也已河南裴君主簿於洛陽治齋於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豈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豈以為世之小人衆而躬行君子者獨我乎由前則失已由後則失人吾知裴君不為是也亦曰勉於德而已葢所以榜於其前朝夕出入觀焉思古之人所以為君子而務及之也獨仁不足以為君子獨智不足以為君子仁足以盡性智足以窮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為君子也雖然古之人不云乎徳輶如毛毛猶有倫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則裴君之為君子也孰禦焉故余嘉其志而樂為道之
  學舍記          曾 鞏
  予幼則從先生受書然是時方樂與家人童子嬉戯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時闚六經之言與古今文章有過人者知好之則於是銳意欲與之並而是時家事亦滋出自斯以來西北則行陳蔡譙苦縣名屬亳州與睢汴淮泗出於京師東方則絶江舟漕河之渠踰五湖並封禹會稽之山出於東海上南方則載大江臨夏口而望洞庭轉彭蠡上庾嶺繇真陽之瀧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涉世而奔走也蛟魚洶湧湍石之川巔崖莽林貙虺之聚與夫雨暘寒燠風波霧毒不測之危此予之所單遊逺寓而冒犯以勤也衣食藥物廬舍器用箕筥碎細之間此予之所經營以養也天傾地壞殊州獨哭數千里之逺抱喪而南積時之勞乃畢大事此予之所遘禍而憂艱也此以下本有太夫人所志與夫七字親藁無弟婚妹嫁四時之祠與夫屬人外親之問王事之輸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於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觕也得其間時挾書以學於夫為身治人世用之損益考觀講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專力盡思琢彫文章以載私心難見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為並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視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擾多事故益甚予之力無以為乃休於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學或疾其卑或議其隘者予顧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勞心困形以役於事者有以為之矣予之卑巷窮廬宂衣礱飯芑莧之羮隠約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則有之可以進於道者學之有不至至於文章平生之所好慕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堅木好髙大之觀固世之聰明豪儁挾長而有力者所得為若予之拙豈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長出處與夫好慕之心以為學舍記
  叙事堂宇等記
  相州晝錦堂記       歐陽修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葢士方窮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髙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曕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一有而莫敢仰視五字此一介之士得志一有於字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惟大丞相衞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夸耀之也然則髙牙大纛一作斾不足為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為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讎矜名譽為可薄葢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如何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氣一作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有美堂記
  嘉祐二年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蓋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師命予誌之其請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為之言曰夫舉天下之至美與其樂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窮山水登臨之美者必之乎寛閑之野寂寞之鄉而後得焉覽人物之盛麗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據乎四達之衝舟車之會而後足焉蓋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娛意於繁華二者各有適焉然其為樂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謂羅浮天台衡嶽廬阜洞庭之廣三峽之險號為東南竒偉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潛之士窮愁放逐之臣之所樂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貨之所交物盛人衆為一都會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資富貴之娛者惟金陵錢塘然二邦皆僣竊於亂世及聖宋受命海内為一金陵以後服見誅今其江山雖在而頽垣廢址荒煙野草過而覽者莫不為之躊躇而悽愴獨錢塘自五代時知尊中國効臣順及其亡也頓首請命不煩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樂又其俗習一作習俗工巧邑屋華麗蓋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帆浪舶出入於江濤浩渺煙雲杳靄之間可謂盛矣而臨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從又有四方遊士為之賔客故喜占形勝治亭一作臺榭相與極遊覽之娛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遺於彼獨所謂有美堂者山水登臨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盡得之蓋錢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為又盡得錢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愛而難忘也梅公清慎好學君子也視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齊州二堂記        曾 鞏
  齊濵濼水而初無使客之館使客至則常發民調材木為舍以寓去則徹之既費且陋乃為之徙官之廢屋為二堂於濼水之上以舍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蓋史記五帝紀謂舜耕歴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於壽邱就時於負夏鄭康成釋歴山在河東雷澤在濟陰負夏衛地皇甫謐釋壽邱在魯東南之北河濵濟陰定陶西南陶邱亭是也以余考之耕稼陶漁皆舜之初宜同時則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釋雷澤河濵壽邱負夏皆在魯衛之間地相望而歴山不宜獨在河東也孟子又謂舜東夷之人則陶漁在濟陰作什器在魯東門就時在衛耕歴山在齊皆東方之地合於孟子按圖記皆謂禹貢所稱雷首山在河東媯水出焉而此山有九號歴山其一號也余觀虞書及五帝紀蓋舜娶堯之二女廼居媯汭則耕歴山葢不同時而地亦當異世之好事者廼因媯水出於雷首遷就附益謂歴山為雷首之别號不考其實矣由是言之則圖記皆謂齊之南山為歴山舜所耕處故其城名歴城為信然也今濼上之北堂其南則歴山也故名之曰歴山之堂按圖泰山之北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西北匯于黑水之灣又西北匯于栢崖之灣而至於渇馬之崖葢水之來也衆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於崖下則泊然而止而自崖以北至於歴城之西蓋五一作三十里而有泉涌出髙或至數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齊人皆謂嘗有棄糠於黑水之灣者而見之於此蓋泉自渴馬之崖潛流地中而至此復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經冬常榮故又謂之温泉其注而北則謂之濼水達於清河以入於海舟之通於濟者皆於是乎出也齊多甘泉冠於天下其顯名者以十數而色味皆同以余驗之蓋皆濼水之旁出者也濼水嘗見於春秋魯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齊侯會於濼杜預釋在歴城西北入濟水然濟水自王莽時不能被河南而濼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預蓋失之今濼上之南堂其西南則濼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濼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館而辨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為之識使此邦之人尚有考也
  蓋公堂記        蘇 軾
  始吾居鄉有病寒而欬者問諸醫醫以為蠱不治且殺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飲以蠱藥攻伐其腎腸燒灼其體膚禁切其飲食之美者朞月而百病作内熱惡寒而欬不已纍然真蠱者也又求於醫醫以為熱授之以寒藥旦朝吐之莫夜下之於是始不能食懼而反之則鍾乳烏喙雜然並進而漂疽癕疥眩瞀之狀無所不至三易醫而疾愈甚里老父敎之曰是醫之辠藥之過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氣為主食為輔今子終日藥不釋口臭味亂於外而百毒戰於内勞其主隔其輔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謝醫却藥而進所嗜氣完而食美矣則夫藥之良者可以一飲而效從之朞月而病良已昔之為國者亦然吾觀夫秦自孝公已來至於始皇立法更制以鐫歴鍛錬其民可謂極矣蕭何曹參親見其斵喪之禍而收其民於百戰之餘知其厭苦憔悴無聊而不可與有為也是以一切與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參為齊相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聞膠西有蓋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請之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静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參於是避正堂以舍蓋公用其言而齊大治其後以其所以治齊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稱賢焉吾為膠西守知公之為邦人也求其墳墓子孫而不可得慨然懷之師其言想見其為人庶幾復見如公者治新寢於黄堂之北易其敝陋達其壅蔽重門洞開盡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繩名之曰蓋公堂時從賔客僚吏遊息其間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參為漢宗臣而蓋公為之師可謂盛矣而史不記其所終豈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歟膠西東並海南放於九僊北屬之牢山其中多隠君子可聞而不可見可見而不可致安知蓋公不往來其間乎吾何足以見之張文潜藥戒曰張子病痞積於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得納從醫而問之曰非下之不可歸而飲其藥既飲而暴下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餘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膈導達呼吸開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數日痞復作投以故藥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每下輒愈然張子之氣一語而二引體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慄膚革無所耗於外而其中薾然莫知其所來嗟夫痞非下不可已余從而下之術未爽也而吾之薾然者獨何歟聞楚之南有良醫焉往而問之醫嘆曰子無嘆是薾然者也凡子之術固為是薾然也坐吾語汝天下之理有甚快於吾心者其末必有傷求無傷於終者則初無望於快吾心隂伏而陽畜氣與血不運而為痞横乎子之胸中者其累大矣擊而去之不須㬰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為也必將擊搏震撓而後可夫人之和氣冲然而甚㣲泊乎其易危擊摶震撓之功未成而子之和氣嘗已病矣由是觀之則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傷矣不終月而快者五則子之和平之氣不既索乎故膚不勞而汗股不歩而慄薾然如不可終日也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於和乎子歸燕居三月而後予之藥可為也張子歸燕居三月齋戒而復請之醫曰子之氣少完矣取藥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少康終年而復常且飲藥不得並進張子歸而行其説然其初使人薾然遲之蓋三投其藥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見其所求之效則月異而日不同葢終歳而疾平張子謁醫再拜而謝之坐而問其故醫曰是治國之説也豈特醫之於疾哉子獨不見秦之治民乎勑之以命捍而不聽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聽治之不變則秦之民嘗痞矣商君見其痞也厲以刑法威以斬伐勁捍猛鷙不貸毫髪痛剗而力鋤之於是秦之政如建瓴流蕩四達無敢或拒而秦之痞嘗一快矣自孝公以至於二世凡幾痞而幾快矣頑者已圮强者已柔而秦之民無歡心矣故猛政一快者歡心一已積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離而君孤立於上故匹夫大呼不終日而百疾皆起秦欲運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應矣故秦之亡者是好為快者之過也昔者先王之民其初亦嘗痞矣先王豈不知𥒐然擊去之之為速也惟其有懼於終也故不敢求快於吾心優柔而撫存之敎以仁義導以禮樂陰解其亂而徐去其滯使其悠然自趨於平安而不自知方其未也旁視而懣然者有之矣然月計之歳察之則前歳之俗非今歳之俗也不擊不搏無所忤逆是以日去其戾氣而不嬰其歡心於是政成敎達安樂悠久而無後患矣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數聖人歴數百年而後俗成則余之藥終年而愈疾者蓋無足怪也故曰天下之理有甚快於余心者其末也必有傷求無傷於其終則無望於快吾心雖然豈獨於治天下哉張子再拜出而記其説○近世洪内翰景盧以此二篇相參較以見其繁簡優劣之不同故附於此
  信州興造記        王安石
  晉陵張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姦彊怗柔隠詘發舒既政大行民以寧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於髙嶽命百𨽻戒不共有常誅夜漏半水破城滅府寺包人民廬居公趨譙門坐其下勅吏士以桴收民鰥孤老癃與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從賔佐按行隠度符縣調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錢户七百八十收佛寺之積材一千一百三十二不足則前此公所命出粟以賙貧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賙可以已願輸粟直以佐材費於是募人城水之所入垣郡府之缺考監軍之室司理之獄營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駐之師除其故營以時敎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無也作驛曰饒陽作宅曰回車築二亭於南門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於兩亭之間以通車徒之道築一亭於州門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屬賔也凡為城垣九千尺為屋八以楹數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甲午卒九月丙戍為日五十二為夫一萬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見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見徒之合散而不見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無也廼今有之公所以捄災補敗之政如此其賢於世吏則逺矣今州縣之災相屬民未病災也且有治災之政出焉施舍之不適裒取之不中元姦宿豪舞手以乘民而民始病矣吏乃始謷然自德民相與誹且笑而不知也吏而不知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閔吏之不學也由是而言則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災其亦庶乎無憾矣
  繁昌縣興造記       曾 鞏
  太宗二年取宣之三縣為太平州而繁昌在籍中繁昌者故南陵地唐昭宗始以為縣縣百四十餘年無城垣而濵大江常編竹為障以自固歳輒更之用材與力一取於民出入無門闗賔至無客館令治所雖有屋而庳逼破露至聽訟於廡下案牘簿書棲列無所往往散亂不可省而獄訟賦役失其平歴七代為令者不知幾人恬不知改革日入於壞故世指繁昌為陋縣而仕者不肯來行旅者不肯遊政事愈以疵市區愈以索寞為鄉老吏民者羞且憾之事之窮必變故今有能令出因民之所欲為悉破去竹障而垣其故基為門以通道往來而屋以取固即門之東北構亭瞰江以納四方之賔客既又自大其治所為重門步廊門之上為樓歛勅書置其中廊之兩旁為羣吏之舍眎事之廳便坐之齋寢廬庖湢各以序為廳之東西隅凡案牘簿書室而藏之於是乎在自門至於寢廬揔為屋凡若干區自計材至於用工揔為日凡二十三又九十六日而落成焉夏希道太初此令之姓名字也慶歴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此成之年月日也始繁昌為縣止三千户九十年間四聖之德澤覆露生養今幾至萬家田利之入倍他壤有餘魚蝦竹葦柿栗之貨足以自資而無貧民其江山又天下之勝處可樂也今復得能令為樹立如此使得無歳費而有巨防賔至不惟得以休而耳目尚有以為之觀令居不惟得以安而民吏之出入仰望者益知尊且畏之獄訟賦役之書悉完則是非倚而可定也予知縣之去陋名而仕者爭欲求行旅者爭欲遊昔之疵者日以減去而索寞者日以富蕃稱其縣之名其必自此始夏令用薦者為是縣至二十七日而計材以至於落成不惟其興利除敝可法也而其變因循就功效獨何其果且速歟昔孟子譏子産惠而不知為政於戯如夏令者庶幾所謂知政者歟於是過子産矣凡縣之得能令為難幸而得能令而興亊尤難幸而事興而得後人不廢壞之又難也今繁昌民既幸得其所難得而令又幸無不便己者得卒興其所尤難皆可喜無憾也惟其欲後人不廢壞之未可必得也故屬予記其不特以著其成其亦以有警也
  瀛州興造記
  熙寧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壞城郭屋室瀛州為甚是日再震民訛言大水且至驚欲出走諫議大夫李公肅之為髙陽關路都總管安撫使知瀛州事使人分出慰曉訛言廼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倉儲庫積無所覆冒公開示便宜使有攸處遂行倉庫經營蓋障雨止粟以石數之至一百三十萬兵器他物稱是無壞者初變作公命援兵警備訖一作汔于既息人無爭偷里巷安輯維北邊自通使契丹城壁樓櫓禦守之具𡫏弛不治習以為故公因災變之後以興壞起廢為己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廼請於朝力取於旁路之羨卒費取於備河之餘材又以錢千萬市木於真定既集廼築新城方十五里髙廣堅壯率加於舊其上為敵樓戰屋凡四千六百間先時州之正門弊在狹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餘凡圯壞之屋莫不繕理復其故常周而覽之聽斷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髙廩貨有深藏賔屬士吏各有寧宇叉以其餘力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汙淖即于夷塗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已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葦木瓦之用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蓋遭變之初財匱民流此邦之人以謂役鉅用艱不累數稔城壘室屋未可以復也至於一作是作始逾時功以告具蓋公經理勸督内盡其心外盡其力故能易壞為成如是之敏事聞有詔嘉奬昔鄭火子産救災補敗得宜當理史實書之衛有狄人之難文公治其城市宫室合於時制詩人歌之今瀛地震之所摧敗與鄭之火災衛之寇難無異公禦備構築不失其方亦猶古也故瀛之士大夫皆欲刻石著公之功而予之從父兄適與軍政在公幕府廼以書來屬予記之予不得辭故為之記尚俾來世知公之嘗勤於是邦也







  續文章正宗巻十二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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