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長編拾補/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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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宗
△建中靖國元年辛巳,一一○一
1、八月案:錢氏《朔閏考》:是月庚寅朔。 壬子,先是,右司員外郎陳瓘進《國用須知》。其言曰:“臣聞神宗有為之敘始於修政事,政事立而財用足,財用足而根本固,此國家萬世之利而今日所當繼述者也。臣近緣都司職事,看詳內降劄子,裁減吏員冗費,以防加賦之漸,為久遠慮,天下幸甚!然今日朝廷之計,正以乏財為患,西邊雖已罷兵,費用不可卒補。遂至於耗根本之財,壞神考之政,加賦之漸,兆於此矣。臣昨守無為,奉行詔令,竊見一年之內,連下五敕,而天下諸路三十年蓄藏之物,皆已運之於西邊。案:《九朝編年備要》雲:瓘所奏五敕貼黃雲:“朝廷應副邊事,虛內事外,非一日也。故五敕之所取,雖有別用之處,然而後相因,以致匱乏。至於今日遂耗天下根本之財者,初緣邊事也。一,元符三年九月敕,府界、諸路見管坊場錢留出本路一年合支外,將賸數留一半準備支用,餘一半特令起發上京。一,其年十一月敕,起發見管常平、免役錢如前敕。一,建中靖國元年二月敕,諸路提舉司將見在抵當息錢並起發上京。一,其年三月敕,起發諸路量添酒依抵當指揮。一,其年三月又敕,諸路助役錢內撥一半充常平糶本,餘一半計置起發上京,兌挪往三路添助常平糴本。”又曰:“自元豐七年以常平等積並錢補助邊費,歲取二百萬緡為額,只以三年為期,蓋不欲多費天下民財以助邊用。神考愛民之意可謂深矣!豈宜取三十年間根本蓄藏之物,一旦大違成憲而偏用於一方乎?西邊財匱竭則必取諸東南,東南積賸之物,今於無事之時,既巧取而偏用之矣,或東南有意外之患,又將取之何地乎?”又曰:“五敕之後,其年五月又降一敕,以廣西錢一百萬貫和預買絹。其文曰:‘人戶願請價錢,若於年例外支散,可以接濟。’其實則人戶不願也。且以無為軍言之,民間買絹一匹,須用一貫四五百文足,人戶請常平錢一貫文省。今於年例外創添支散之數,此乃聚斂之術。臣恐自此一敕之後相繼無已,又況侵削十路,百姓只得絹一百萬匹,未足以充陝西三兩月之費,此豈神考接濟之法乎?”案:徽宗五敕,祗見於瓘奏貼黃。五月之敕,亦見於《文獻通考》卷二十雲:尚書省言:“預買錢多,人戶願請比歲例增給。”詔諸路提舉司假本司賸利錢,同漕司來歲市絹,計綱赴京。陳瓘言:“預買之息,重於常平數倍,人皆以為苦,何謂願請!今複創增,雖名濟之,實聚斂之術。” 墮先政於罷兵之後,資國計於冗費之餘。譬如決江河之大防,蓄溝澮之小潤,非曰無涓涓之助,何以補湯湯之流!大違神考之心,殊乖繼述之義。臣職事所及,理不可默,今撰到《國用須知》一本奏聞。”
又進《日錄辨》曰:“臣瓘去年五月十八日對紫宸殿,奏劄子雲:‘臣聞王安石《日錄》七十餘卷,具載熙寧中奏對議論之語。此乃人臣私錄之書,非朝廷之典也。自紹聖再修《神考實錄》,史官請以此書降付史院。凡《日錄》、《時政記》、《神宗禦集》之所不載者,往往專據此書,追議刑賞予奪;宗廟之美,以歸臣下。故臣願詔史官別行刪修,以成一代不刊之典。’其日蒙批付三省,後不聞施行。蓋紹聖史官請以《日錄》降付史院者,今為宰相故也。臣位下人微,輕議大典,誠以宗廟至重,義不敢默。蓋惟神宗皇帝體道用極,憲天有為,自得師臣,授以政柄。雖尹暨湯,鹹有一德,無以複異,而嘉謀嘉猷,實出我後。以言乎經術,則微言奧義,皆自得之;以言乎政事,則改法就功,取成於心,是則神考之獨志而安石之所以歸美者也。用事之臣,闇於此理,讬奉宗廟,獨尊安石;假紹述於詔令,寓好惡於刑賞。至於纂記私言,如嗣考事,遂使密贊之語,宣揚於外,而一朝大典,祖述故事,但專美於人臣,不歸德於我後,淩壓宗廟,以植其私,事之乖謬,莫大於此,豈惟負神考在天之靈,抑亦失安石事君之意!臣所以惓惓而不能已也。因以所見撰成《日錄辨》一篇,具狀奏聞。”案:《十朝綱要》雲:十月乙巳,以左正言範致虛言,詔前降修《實錄》參取元祐及陳瓘乞刪除王安石《日錄》等指揮勿行,仍詔實錄院以朱、墨本進。案:朱、墨本者,紹聖初別修去取之事也。在元祐所修,則於墨本上以雌黃塗之,謂之“墨本”;入紹聖所修,則以朱修之,謂之“朱本”。
2、是日,瓘與左司員外郎朱彥周謁左僕射曾布於都堂,以書責布曰:“閣下德隆功大,四海之內所讚頌也。然謂閣下無過,則不可尊私史而壓宗廟,緣邊費而壞先政,此二者,閣下之過也。違神考之志,壞神考之事,在此二者,天下所共知而聖主不得聞其說。蒙蔽之患,孰大於此!”又曰:“熙寧條例司之所講元豐右曹之所守,舉朝公卿,無如閣下最知其本末。今閣下獨擅政柄,首壞先烈,彌縫壅蔽,人未敢議。他日主上因此兩事,以繼述之事問於閣下,將何以為對?當此之時,閣下雖有腹心之助,恐亦不得高枕而臥也。”又曰:“閣下於瓘有薦進之恩,瓘不敢負,是以論吉凶之理,獻先甲之言,冀有補於閣下。若閣下不察其心,拒而不受,則今日之言,謂之負恩可也。”布讀瓘書大怒,已而笑謂瓘曰:“此書他人,得之必怒,布則不然,雖十書,亦不校。”瓘以《日錄辨》及《國用須知》納布而出。《紀事本末》卷百二十九。案:岳珂《桯史》載瓘全文,雲:瓘聞之,古賢未嘗無過,周公、孔子、顏淵皆有過也。子路聞過則喜,所以為聖賢之徒;成湯改過不吝,所以為百世之師,故曰“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匹夫改過,善在一身,大臣改過,福及天下。閣下德隆功大,四海之內所讚頌,然謂閣下無過則不可。尊私史而壓宗廟,緣邊費而壞先政,此二者閣下之過也。違神考之志,壞神考之事,此二者,天下所共知,而聖主不得聞其說,蒙蔽之患,孰大於此?瓘之所撰《日錄辨》一篇,已進之於上,閣下試一讀之,則所謂尊私史而壓宗廟者可見矣。瓘去年所論陝西、河東事,未盡詳悉,近守無為,奉行朝廷詔敕,乃知天下根本之財,皆已運於西邊。比緣都司職事,看詳內降劄子,因述其事,名曰《國用須知》,亦已進之於上,閣下試一讀之,則所謂緣邊費而壞先政者可見矣。主上修繼述之效,閣下乃違志壞事,以為繼述,自今日已往,其效漸見,所以誤吾君者,不亦大乎。效之速者,尤在於邊費。熙寧條例司之所講,元豐右曹之所守,舉朝公卿,無如閣下最知其本末,今閣下獨擅政柄,首壞先烈,彌縫壅蔽,人未敢議。他日主上因此兩事,以繼述之事問於閣下,閣下將何以為對?當此之時,閣下雖有腹心之助,恐亦不得高枕而臥也。且邊事之費,外則帥臣,內則宰相。帥臣知一方之事而已,雖竭府庫之財而傾之,不可責也。至於宰相之任,則異乎此矣。豈可以知天下匱竭,而恬不息匱竭,因壞先政,因務蔽蒙,閣下欲辭其過,可乎?瓘比緣稟事,聞閣下之言,指尚書省為道揆之地,瓘謂閣下此言失矣。三省長官,宜守法而已,若夫道揆,天子三公之事,豈太宰之所得預乎?兩年日食之變,皆在正陽之月,此乃臣道大彊之應,亦閣下之所當畏也,宜守而揆,豈抑畏之謂乎!《周官》曰:“居寵思危。”今天下旱蝗,方數千裏,天變屢作,人心憂懼,邊費壞敗,國用耗竭,而閣下方且以為得道揆之體,可謂居寵而不思危矣。閣下於瓘有薦進之恩,瓘不敢負,是以論吉凶之理,獻先甲之言,冀有補於閣下。若閣下不察其心,拒而不受,則今日之言,謂之負恩可也。負與不負在瓘,察與不察在閣下。事君之位無高下,各行其志,孰得而奪之乎?瓘去年九月三日上封章,皆乞奏知東朝,所以尊人主而抑外家也。欽聖未見察,則瓘被貶黜,後來慈意開悟,則瓘得牽複。人主察孤臣之盡忠,欽聖知忠言之有補,母慈子孝,主聖臣直,此國家兩全之道,廟社無疆之福也。今欽聖納忠之美,未白於天下,而諫官不二之心,得罪於廟堂。脅持之風,甚於去歲,乖離之論,倡自大臣,所以厚欽慈者,果在此乎。瓘前日辭都司之命,而閣下未許其去者,閣下必有以處瓘矣,此士大夫之所共諭也。主上念欽聖納忠之意,察孤臣不二之心,獎勸之恩,至深至厚。瓘欲擇死,所以圖報效,無負於人主,無媿於外家,一身之安危,豈暇恤哉!然則今日之言,安知不見察於閣下也,閣下深思而已。瓘不敢供要職,重取煩言,又不忍默默而去,惟閣下留聽,幸甚。岳珂曰:“前書《尊堯集表》,蓋與此互見始末,詟諛立懦,不厭屢書。”
3、癸丑,瓘又錄所上布書及《日錄辨》、《國用須知》具狀申三省曰:“昨詣尚書省校書,蒙中書相公面諭其詳,謂瓘所論,為元祐單見淺聞之說,兼言天下未嘗乏財,雖有十書,布亦不動。瓘不達大體,觸忤大臣,除具申御史臺乞賜彈劾外,伏乞敷奏,早得竄黜。”《紀事本末》卷百二十九,又百三十。
4、甲寅,三省進呈,上顧曾布曰:“如此報恩地邪?”布曰:“本不欲喋喋,然理有當陳者不敢已。臣紹聖初在史院不及兩月,以元祐所修《實錄》,凡司馬光《日記》、《雜錄》,或得之傳聞,或得之賓客,所記之事,鮮不遍載;而王安石有《日錄》,皆當日君臣對面反覆之語,乞取付史院照對編修,此乃至公之論。其後紹聖重修《實錄》,數年乃成書,臣蓋未嘗見。當日修書乃章惇、蔡京,今日提舉史院乃韓忠彥。而瓘以為臣尊私史。壓宗廟,不審何謂也。神宗理財,雖累歲甲兵,而所至府庫充積。元祐中非理耗散,又有出無入,故倉庫為之一空。乃以臣壞三十年根本之計,恐未公也。”上曰:“卿一向引瓘,又欲除左右史,朕道不中,議論太偏,今日如何?”布愧謝。而韓忠彥等皆言:“瓘必欲去,當與一郡。”布曰:“臣本不與之校,朝廷優容,無所不可。”遂以瓘知泰州。上令責瓘,忠彥及陸佃皆曰:“瓘之言誠過當,若責瓘,則瓘更以此得名,曾布必能容瓘。”乃以瓘知泰州。布始欲瓘附已,使人諭意,將大用之,瓘語其子正勷曰:“吾與丞相議多不合,今乃欲以官相餌。吾有一書將遺之,汝為我書。”且曰:“郊恩不遠,恐失與汝官,奈何?”正勷再拜,願得書。瓘喜,明日持以見布。布果大怒,遂有海陵之命。先是,瓘以都司權給事,何執中為禮部侍郎,一日以簡抵瓘曰:“早見貴人,公即真矣。”故瓘語正勷雲爾。《紀事本末》卷百二十九。案:《宋編年通鑒》雲:瓘奏言:“臣嘗乞別修《神宗實錄》,以成一代之典,而不聞施行,蓋紹聖史臣今為宰相故也。”不報。時瓘兼權給事中,曾布將薦之,即真,或以告瓘,瓘曰:“吾與布議事不合,若受其薦進,而複爾異同,則公議私恩,兩有媿矣。”至是瓘詣政事堂,以書見布曰:“尊私史而壓宗廟,緣邊費而壞先政,此二者,閣下之過也。”布謂瓘所論為元祐單見淺聞之說。瓘遂申三省,乞劾妄言之罪,遂出知泰州。
中書舍人鄒浩奏:“瓘素以聲聞,推重一時,今到都司,曾未逾月,遽令出外,恐非所示天下而慰公議也。伏望收還新命,以全朝廷待士之體,所有錄黃,未敢簽書行下。”不從。右諫議大夫陳次升亦言:“瓘首蒙進擢,搢紳之間,鹹以為賀。今聞瓘以宰屬議論不合,因此罷去,審如所傳,不惟有遺人材,亦慮有失人望。伏望聖慈更賜詳酌施行。”《紀事本末》卷百二十九。案:《宋史陳次升傳》:徽宗立,召為侍御史,遷右諫議大夫。獻體道、稽古、修身、仁民、崇儉、節用六事,言多規切。崇寧初,以寶文閣待制知潁昌府。次升三居言責,建議不苟合,劉安世稱其有功於元祐人。然他所言曾肇、王覿、張庭堅、賈易、李昭玘、呂希哲、範純禮、蘇軾等,公議或不謂然。謹案《四庫全書簡明目錄》曰:《宋史》云云,門戶之見也。
5、是月,邢恕申實錄院狀雲:“恕為御史中丞,為章惇所擠,與同知樞密院事林希皆以本官罷職。恕遂出知汝州,數月,移知南京。時哲宗亦徐知希與恕俱罷,稀有罪名,而恕無明白罪名。惇恐恕複用,即檢尋出恕元祐初因罷中書舍人責知陶州日曾於簾箔有疏自辯,然箔中固未嘗聽,責命遂下。其後再責永州監當,首尾九年,皆在謫籍,並因國事,即不緣私,而惇悉置不論。至元符元年冬,乃取下三年前章疏,抉摘疑似,上欺哲宗聖聽,降恕三官,責知南安軍。章疏中止於自序易攵曆本末,未嘗幹及朝政,乃具述神宗皇帝追惟遇臣疇昔之言,察臣本末,記其姓名,乃複召還館閣。又雲至於神宗皇帝末年,能察知臣,以為忠信,遂除尚書省官,則於責詞中並削去不言,特著其熙寧初忤旨罷館職之言,以巧相詆誣。恕時以簾箔未相知,恐以為前此嘗違道幹進,故雲及臣除尚書職方員外時,司馬光亦除資政殿學士,其月日可考也。惇即見詆雲‘自謂與司馬光同被收擢’。又恕時有故與韓維相連,所以雲韓維素有名德,及與司馬光、呂公著為一等。惇見詆雲‘指權臣為名德’。此皆見於訓詞之言,足為顯據。而去年六月間,惇尚當國,責恕均州,分司,反以司馬光、呂公著追貶海外之日,由恕所擠。公著之貶海外,責詞具在,罪名可見;與司馬光所坐口語,並無分毫干涉。惇之貶光,已是厚誣,至同貶公著海外,當時之人,尤知其無名。然則公著與恕,累不相干,事理灼然。至貶光海外,則緣光在元豐八年春與範祖禹曾說:‘今上皇帝已嗣位,然婁後事猶可慮。’祖禹先到京師,恕因與祖禹閒言哲宗方十歲,比至還政,須更十年,中間事亦有可慮,祖禹即道光之言。時司馬光尚未起,不能深知宣仁之用心,故有此言。然其於哲宗之意,則忠也。祖禹與光深相知,所以與恕說者,正以光為善意,非惡也。恕曾說與蔡確、章惇,亦以光言為有憂國愛君之意爾。當是時,朝廷方蔊用光,欲以為相,又簾箔在上,光言於簾中,乃有形跡。恕特密與確等說,則豈以光意為不善、有陷光之意哉?及至紹聖間,章惇疑恕,恐其不為己用,每以光、公著為言,欲見把持。至雲恕是呂公著上客,又雲恕昔時常托司馬光在手掌悰。凡紹聖閒侍從臣僚,無不聞知。則惇方貶光、公著之日,豈容恕知其謀也?因葉祖洽論王珪事,林希本出珪門下,又是親戚,惇既與希為黨,以希之故,陰欲庇珪。而祖洽論珪事,乃引光、公著與珪為比,謂光、公著已貶節度副使,則珪豈可置而不行惇時王珪之貶,因祖洽屢有章疏,至光、公著,則已貶節度副使,其後並無人言,又別無事因,特因祖洽之言所激,遂同日與珪皆貶,則惇豈嘗見問,恕亦何嘗聞知惇但既貶光、公著後,恕徐聞惇於哲宗前以光言‘婁後事猶可慮’,乃以為幸其如此,兼觀光責詞,謂其‘實藏禍心’,則其旨可知也。至於呂公著責詞,則與責節副詞大節皆相表悰,其後別無罪名,然不知惇當日因何與光並責也?惇既貶光,知其別無事因,即於貶光之日,旋畫旨下編類所,應事幹臣僚,並仰本所直行取會,仍備坐;若有隱匿、增減、漏泄,並科除名之罪。貶光後五十二日,編類所方行牒來,止於取會司馬光語言而已,與呂公著了無相干也。恕即回牒,具坐元豐八年夏範祖禹與恕說‘曾與司馬光同在洛河官船中說及先皇帝已嗣位,然婁後事猶可慮。’恕尋曾說與左僕射章惇及故左僕射蔡確,委是詣實。回牒今在編類所案卷中,可以檢照。恕止雲光言‘猶可慮’,則是憂慮恐有此事,如何惇以可慮之言乃反指為禍心也?兼當年二月初,責光為節度副使時,責詞中已有‘潛懷睥睨之邪計,欲快傾搖之二心’,此兩句,固已指光‘猶可慮’之言以為邪計、二心,但其言不甚別白爾。至貶光海外之日,則雲‘乃與凶黨實藏禍心,至引宣訓衰亂不道之謀,借喻寶慈聖烈非意之事。興言及此,積慮謂何?’止是更注解邪計、二心之詞而已。即知惇再貶光、公著,有激而然也。其下‘積慮’二字,乃惇狡獪,欲該載光言‘慮’字在其間爾。然光所謂‘猶可慮’者,直是憂恐之言,固無幸願之意,與惇所謂‘慮’者,文義語脈理自不同。惇雖彊欲牽合,不免益見其撰造也。若惇以光言為明有惡意,則當日責辭,何不實載光‘可慮’之言以為有幸滅之意惇如此,即是著光本語,惇知果爾則不足以誑惑天下,人必有詞,故匿光本語,飾以己意。然則誣陷光者,特出於惇,事理甚明。恕牒又雲‘尋說與惇及蔡確,則顯見非紹聖後語惇也。’其言出於範祖禹。祖禹與光至相厚,固非談光之惡;恕傳祖禹之言,固非陷光之意。今聖明方辨光、公著之冤,而惇實陷光,不自執咎,乃反嫁禍於恕。與前責恕南安辭雲‘自謂與司馬光同被收擢,指權臣為名德’者,前後蓋不類也。況惇將責光之日,恕若與惇符同,則惇必先令恕供析,然後行遣,豈有先貶光海外,後行取會之理!蓋惇知恕與己不同,若先來取會,即恐恕或有隱匿,或為光解釋,即卻難以撰造。所以惇先用己意,織成光罪;既貶光後,更畫聖意,以除名之罪見脅,方來取會。而恕所答牒辭如前,則不肯傅會章惇,符同責詞,灼然可見。兼責光海外後半年,恕方除御史中丞,時林希與惇相為表悰,謂恕為公著黨人,欲以此相脅持。恕恐此言必達哲宗之聽,遂曾因事奏陳雲:‘惇嘗以臣為素與司馬光、呂公著厚,欲以此制臣。先時,惇嘗雲臣常托司馬光在手掌悰。臣答惇雲:光素有賢名,方元豐以前,天下之人孰不稱其賢者!固不能逆知光後日為相,改更太過也。至於神宗皇帝末年,亦嘗特進光資政殿學士,然則神宗豈不賢光哉?惇他日又面折臣,雲:臣是呂公著上客。臣答:以臣為呂公著上客,固不可欺相公。但當元祐間,恕與呂公著進退禍福自不同。方呂在元祐間進,時恕卻退;方呂為簾省,所知得福之日,恕掇簾箔之怒乃得禍,這惇卻不同。惇雲:若不憑他,即郤須廝隨公著過嶺去也。’恕既具為哲宗道此二事,且雲:‘恐惇今日以此持臣欲其順己,臣自顧昔者,實曾稱道光、公著,然臣本公言,非有私也。臣欲為惇所持,則御史臺可廢矣。’哲宗面諭雲:‘卿既與他進退不同,不妨莫信。’所謂莫信者,令莫信惇也。使恕果先傅會惇,證明光罪,貶光海外,則惇、希寧複以此更見脅持惇但乞照驗。恕責南宮,告辭猶雲:‘自謂與司馬光同被收擢,指權臣為名德。’則知方恕為御史中丞日,惇以恕與光等素厚見詆可知矣。程頤貶涪州,亦是林希與章惇以為恕素師事頤,故遂於哲宗前陷成頤罪;未從貶頤,乃於執政大臣聚會處見詆雲:‘師既如此,為弟子者當如何?’恕尋聞其說,亦曾對哲宗皇帝開陳雲:‘程頤之貶,臣不知以何罪?臣於頤昔者實以師友之間處之,但自元豐三年頤曾到京師與之相見後,至今二十年不曾相會。元祐間與頤又不同進退,然則?雖罪頤,焉能中臣惇但惇緣希故,挾情用刑,則天下安得心服!理當奏知。’哲宗雲:‘會得。’希之見詆,先朝大臣皆聞其言,則恕對哲宗面辨其事,可知希為惇謀;猶欲以程頤見中,則其於司馬光、呂公著又可知也。今來《實錄當具載光、公著之貶,則罪光》本末宜得其實,乞賜照會。”《續長編》卷四百八十六。原注:劉跂《辨謗錄》載張舜民說,建中靖國元年正月二十二日,跂詣舜民相見,舜民時任吏部侍郎,言:“去年秋四次登對,皆乞早辨宣仁疑謗,則諸臣僚家誣搆事皆釋然。”上謂:“當日誣謗,自不分明,今日卻不用分明辨之。”問:“曾見邢恕責詞否,此乃辨宣仁也。”對曰:“未曾見。”後來又責周秩廣德軍,上又雲:“亦辨宣仁也。”舜民又說:“婁後語言,本是章惇說出,指以為邢恕所言。恕曾上章乞與賊臣惇各被五木對辨於御史府,不降出。”舜民曾乞降此章付外。上不允。案:舜民所言恕乞與惇各被五木對辨婁後事,他書並無之,當考。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八月,中書舍人傅楫罷。曾布自以於楫有汲引恩,冀其助己。楫巋然守正,凡命令不當,必極言之。又嘗論救王古、範純禮,布滋不悅,出知亳州。案:《宋史》本傳作“博州”。本傳雲:曾布自以於楫有汲引恩,冀為之用。楫略無所傾下,凡命令有不當,用人有未厭,悉極論之,雖屢卻不為奪,布大失望。帝以舊學故,多所延訪,楫每以遵祖宗法度、安靜自然為言。李清臣勸帝清心省事,帝曰:“近臣中唯傅楫道此。”楫在朝歲餘,見時事浸異,竊歎曰:“禍其始此乎!”聞者甚之,楫笑曰:“後當信吾言。”遂上疏求去,以龍圖閣待制知博州。
又:雲:晁補之罷。管師仁謂:“蘇轍皆深毀先帝,而補之、庭堅皆其門下士,不可聚於朝。”出知河中府。案:“蘇轍”上,當有“蘇軾”二字,不然皆字無著。《宋史管師仁傳》雲:師仁擢左司諫,論蘇軾、蘇轍深毀熙寧之政,其門下士吏部員外郎晁補之輩不宜在朝廷。逐去之。
1、九月己未,案:錢氏《朔閏考》:己未,是月朔也。 陳瓘既黜,上諭蔣之奇、章楶案:時蔣之奇知樞密院事,章楶同知樞密院事。曰:“瓘為李清臣所使,元祐人逐大半,尚敢如此。曾布以一身當眾人擠排,誠不易。卿等且以朕意,再三慰勞之。”是日,布入對,留身面謝,慰勞加勤,且謂布曰:“先朝法度,多未修舉。”又曰:“元祐小人,不可不逐。”布對曰:“陛下初下詔,以為用人無彼時此時之異;若臣下便能將順奉行,則必不至今日如此分別。然偏見之人,終不可率,當更緩治之。”案:“當更”二字,似宜乙轉“率更”連讀。上曰:“卿何所畏?”且曰:“卿多隨順元祐人。”布曰:“臣非畏人者,處眾人洶洶中,獨賴眷屬,有以自立,偏見異論之人誠不少,彼不肯革面,固當去之。然上體陛下仁厚之德,每事不敢過當,故欲從容中節耳。若言臣隨順及畏元祐人,不知聖意為如何?”上笑曰:“豈有此,但人言如此,故及之。”《紀事本末》卷百三十。
1、十月案:錢氏《朔閏考》:是月戊子朔。 癸巳,案:《東都事略》、《宋史》並系乙未,岳珂《愧郯錄》亦作癸巳。右光祿大夫、門下侍郎李清臣罷為資政殿大學士、知大名府。《紀事本末》卷百三十。先是,曾布獨對,上諭布人物有可詔對者,但奏取來,便當批付閤門。布尋以劉燾、王防、周燾、白時中四人名聞,上悉批令對。四人者,皆布門下士。清臣密啟上,謂燾、防等為“四察八偵”。既而對眾顯白“四察八偵”不可為言事官。上色變,眾莫曉其語。上以諭蔣之奇、章楶曰:“清臣蓋指王防、劉燾等也。”令諭布知,且曰:“清臣所為,婦人女子之事。”尋召燾告之,仍令轉達上旨,時九月丙戌也。後二日,布留身謝,上諭以察偵之語,且言:“所謂察偵,皆臣所親接之人,君子小人,各有黨類,此等人皆知順聖意、奉行法度者非營私也。若晁補之、畢仲遊之徒,皆與清臣輩背公死黨之人,必不與臣親厚,此理之必然也。”上曰:“清臣害政,當去。”布曰:“補之等何能為?清臣在政府,則為害政矣。”上曰:“彭汝霖累有文字,但未出,卿可諭汝霖繳申清臣,則因其請出,便可令去。”布曰:“臣未嘗與言事官交通。案:時彭汝霖為御史。昨者聖諭,令彭汝霖召吳則禮諭聖意,臣迄今不曾令則禮至汝霖所。今既被旨,容臣更展轉道達。”上知布之未奉詔也。翊日,趙挺之對,遂令諭汝霖,汝霖遂草疏納清臣於待漏院,三省各申一照會狀,但言:“前後五有章疏,諭清臣當罷政,未承施行,謂其必能自請而安然自居。慮清臣之不知,已錄申之矣。”清臣得汝霖申狀,皆不以告同列,布及同列亦莫知其由。奏事畢,清臣留身請去,遂出居僧舍。上以清臣劄子付通進司,遣一老卒持送。故事,當遣禦藥封還。而清臣留時,嘗白上曰:“臣本無去意,但為言者所迫,如蒙遣使宣召,臣更不敢違聖制。以是上不敢遣使,恐其遂留。”且諭之奇及楶,大笑之。及再入劄,批付三省,而有是命。岳珂《愧郯錄》卷五。案:《宋編年通鑒》雲:清臣與曾布有嫌,每於上前,互相詆毀。諫官陳祐論布過失,上以祐與清臣交結,欲黜布而援清臣。御史彭汝霖遂承望風旨,累論清臣之奸。清臣不自安,出知大名府。《宋史》本傳雲:僕射韓忠彥與之有連,惟其言是聽,出範純禮、張舜民,不使呂希純、劉安世入朝,皆其謀也。尋為曾布所陷,出知大名府而卒。又《彭汝礪傳》雲:李清臣與布異,布先諷江公望使擊之,將處以諫議大夫,公望弗聽。汝霖竟逐清臣,果得諫議。與六月甲辰文合。
2、甲午,歐陽棐以直秘閣知蔡州。《紀事本末》卷百二十一注。案:原注:雲:在靖國元年十月七日。據錢氏《朔閏考》:是年十月戊子朔,則七日甲午也。《宋史》本傳雲:歐陽修中子棐以直秘閣知蔡州。蔡地薄賦重,轉運使又為覆折之令,多取於民,民不堪命。會有詔禁止,而佐吏憚使者,不敢以詔旨從事。棐曰:“州郡之於民,詔令苟有未便,猶將建請。今天子詔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詔止之。若有憚而不行,何以為長吏?”命即日行之。
3、戊戌。案:《續長編》卷五百二:鄒浩論在京官司今後被受一司續降條貫及一時指揮,關報門下中書後省,諫官案所貴事得周知。注雲:靖國元年十月十一日當考。今其文已佚。錢氏《朔閏考》:是年十月戊子朔,則十一日戊戌也。
1、十一月壬午,三省奏事訖,右僕射曾布獨留,進呈內降起居郎鄧洵武所進《愛莫助之圖》,其說以為陛下方紹述先志,並臣莫助之者。其圖如史書年表例為旁通,案:“例”,《東都事略》作“列”,《九朝備要》作“別”,當依《通鑒續編》作“列旁行”為是。 分為左右。自宰臣、執政、侍從、臺諫、郎官、館閣、學校分為七隔,左曰紹述,案:《東都事略作“元豐”。 右曰元祐。左序助紹述者,宰相、執政中溫益一人而已,其餘每隔止三四人,如趙挺之、範致虛、王能甫、錢遹案:原本“致”作“至”,“適”作“適”,今據《十朝綱要》、《通鑒續編》改正。 是也。右序舉朝輔相公卿百執事皆在其間,至百餘人。又於左序別立一項,用小帖揭去。布密稟揭去臣僚姓名,上曰:“洵武言非相蔡京不可,以不與卿同,故揭去。”布曰:“洵武所陳,既與臣所見不同,自不當與議,乞納下。”明日,遂改付溫益。益欣然奉行,乞籍記?論之人,於是上決意用京矣。《紀事本末》卷百三十。原注:曾布子糸隸作《家傳》雲:建中靖國元年六月,太常少卿鄧洵武進《愛莫助之圖》。按:所稱六月及洵武》官名,皆誤也。今不取。案:《東都事略·鄧綰傳》雲:子洵武,徽宗即位,為起居郎。時韓忠彥、曾布為相,洵武因對言:“陛下乃先帝之子,今宰相韓忠彥乃琦之子。先帝行新法以利民,琦嘗論其非;今忠彥為相,將先帝之法更張之,是忠彥為韓琦子,能繼父志;陛下為先帝子,不能繼父志也。陛下必欲繼志述事,非用蔡京不可。”又進愛莫助之圖。召試中書舍人,遷給事中兼侍講,進吏部侍郎。岳珂《桯史》雲:建中靖國初,韓文定忠彥當國,黨禍稍解,天下吐氣。鄧洵武為起居郎,乘間以紹述熙、豐政事為言,上意雖不能無動,而未始堅決也。鄧氏有位中丞者曰綰,成都人,在熙寧初,倅寧州。嘗上言,陛下得聖臣,得青苗良法,臣以寧州民心歡悅者占之,天下可從知矣,惟陛下堅守弗變,毋惑流俗。王荊公喜,薦於上,遂階召擢。是時蜀士在朝者,鹹唾罵之,綰有“唾罵從汝,好官須我為之”之語。洵武,蓋其子也。自度清議必弗貸,且有駟不及舌之慮,值文定知之,未知所以回天者,憂形於色。有館客者聞之,獻計曰:“新法者,神考所行之法也,韓琦實嘗沮之,為條例司所駁,先帝以其勳勞弗之罪。今忠彥得政而廢新法,是忠彥能紹述琦之志也,忠彥為人臣,尚不忘其父,上為天子,乃忘其父兄邪!誠能以此為上別白,上必感動。”洵武喜謝不及,造膝,如其言,玉色愀然,亟俞之。於是崇寧改元,天下曉然知其意矣。洵武複進一圖,曰“愛莫助之圖”,以豐、祐人才分而為二,能紹述者居左,惟溫益而下一二人,而列於右者,皆指為害政,蓋舉朝無遺焉。於左列之上,密覆一名曰蔡京,謂非相京不可,上覽而是之。洵武亦馴致政地,卒之成蔡氏二十年擅國之禍,胎靖康裔夷之酷者,此圖也。初,神宗既用荊公,隨亦厭之,綰薦荊公之子雱,宸筆中出,以綰操心頗僻,賦性奸回,論事薦人,不循分守,遂罷中丞,知虢州。夫洵武以左史薦宰相,以庶僚變國論,可謂不循分守者矣。是以似之者歟!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十一月,複平准務。
又:雲:庚辰,郊祀合祭。案:東都事略作“庚申”,誤。各書皆作庚辰,郊祀合祭。文義未足,當補“天地”二字。然《東都事略》雲:祭昊天上帝於圜丘。是分祭也。《宋史本紀》:建中靖國元年十一月庚辰,祀天地於圜丘。以為合祭。又《禮志三:建中靖國元年,殿中侍御史彭汝霖又請改合祭之禮,韓忠彥以為不可。曾布力主北郊之說,帝亦然之,遂罷合祭。則亦以為分祭,前後又自違異。《九朝編年備要》則書郊罷合祭雲:初,詔冬祀以郊,見天地之始,權合祭圜丘,而起居郎周常以合祭天地為非禮,權舉於一時,恐自今遂以為常。且言:“臣頃嘗備員禮職,見當時議者以合祭為非禮,神宗下禮文所詳定,而臣僚所見不同。或欲約儀衛、均賜予,而以乘輿躬行,一至北郊者,陳襄之議也;或欲乘輿親行南郊,七日戒之,後三日宿之,時宿太廟以告祖宗,宿北郊以祭地祇,宿南郊以祭天神者,清臣之議也;或欲用先朝躬耕祫享故事,皆因三歲郊天之期,暫輟郊祀,而以孟冬之月有事於地郊者,王存之議也;或欲以冬至親郊祀上帝,用至日報天之說,因即圜丘之北,別祀皇地祇者,陸佃之議也;或欲以郊之歲夏至之日,盛禮容,具樂舞,遣塚宰攝事者,張璪之議也。神宗獨用璪議,遂罷合祭。陛下方欲繼述神宗,要當一正舊典,以為子孫長守之制,乞下群臣更議。”而御史彭汝霖亦論合祭非禮。上欲罷前命,而韓忠彥、陸佃以為疑。忠彥曰:“神祇非差除,比被臺諫攻便罷。”曾布進曰:“權合祭,元祐七年指揮,乃以蘇轍之論而廢神宗之正論也。且不畏炎熱而親祠北郊,乃盡誠以祀天地,何疑之有!”忠彥堅持不可,上意向布,乃詔權罷。《備要》此文,諸史俱未載,蓋取諸李氏《長編》也。雲詔權罷,謂權罷合祭,與《禮志》文合。則《本紀》雲祀天地於圜丘,非也。《玉海》卷九十三雲:建中靖國元年八月甲午,詔權合祭天地於圜丘。起居郎周常以合祭為非禮。丙辰,詔權罷合祭。十一月庚辰,合祭圜丘。王氏既以為詔權罷合祭,又雲合祭圜丘,語尤牴牾。宋李攸《宋朝事實》卷五載:建中靖國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南郊赦文:“門下:朕紹膺寶命,祇遹洪圖,參酌上儀,鋪昭曠典。奉神考恭行之志,繹紹聖申講之文,將蕆事於皇祇,先致饗乎穹昊。迺候景涓日,飭躬詔虔。祼清廟以肅將,款圓壇而拜饗。蒼璧既奠,紫煙具升。”云云。玩此赦文,則此年郊祀昊天不及皇地祇尤為顯證。《十朝綱要》雲:八月甲午,詔將來冬祀以郊,見天地之初,權合祭於圜丘。己卯,用侍御史彭汝霖言,罷合祭天地。十一月庚辰,祀昊天上帝於圜丘,大赦,改明年元。語簡而覈。《宋史陸佃傳》雲:將祀南郊,有司欲飾大裘匣度用黃金多,佃請易以銀。徽宗曰:“匣必用飾邪?”對曰:“大裘尚質,後世加飾焉,非禮也。”徽宗曰:“然則罷之可乎?數日來,豐稷屢言之矣。”佃因贊曰:“陛下及此,盛德之舉也。”徽宗欲親祀北郊,大臣以為盛暑不可,徽宗意甚確。朝退,皆曰:“上不以為勞,當遂行之。”李清臣不以為然。佃曰:“元豐非合祭而是北郊,公之議也。今反以為不可,何邪?”清臣乃止。考此數年中,諸史並不言祀皇地祇於北郊。《宋史禮志》:政和》三年,詔禮制局議方壇制度。是歲新壇成。然則建中靖國雖有詳定北郊儀制之命,未果行也。岳珂《愧郯錄》雲:元祐三年正月,詔躬祭地示實未嘗行,至政和四年五月丙戌始克行方澤,雖哲、徽堅主其議,亦十九年乃得行。此言覈實。
又:雲:禮部尚書豐稷罷。先是,上諭曾布,詆毀神考,第一是豐稷,其次張舜民。而稷又言:“近日建宮以寧神,營寺以崇考。複置禦前生活以供內庭之用,而外議不曉,竊謂好修造、尚華美。”稷所陳大抵以崇儉愛人為言,至君子小人之際,必反覆究切。既數以論事,忤權近,出知蘇州。
1、十二月案:錢氏《朔閏考》:是月丁亥朔。 庚寅,朝請大夫、知洪州葉祖洽為寶文閣待制、知瀛州,案:“瀛”,《宋史》本傳作“青”。知瀛州呂希純知潁州。先是,上以河朔諸帥皆元祐人,欲盡易之,故希純、祖洽有是命。皆曾布為請也。布又擬蔡京代張舜民,朱紱代劉安世,召商英戶部侍郎,祖洽初擬,亦召為侍郎。上既許之矣,韓忠彥白上:“祖洽等差除,曾布雲悉已得聖旨,不審其間有可論者,尚容臣開陳否?”上曰:“不妨。”遂力詆商英、祖洽為不可。上曰:“商英曾有文字,朕欲召還;祖洽且令外補。”《紀事本末》卷百二十,又百三十一。案:《宋史》本傳雲:祖洽與曾布厚,人目為“小訓狐”。布用事,欲以吏部侍郎召,韓忠彥不可,白為寶文閣待制、知青州。未赴,布竟引為吏部。布罷,乃出知定州。
2、辛卯,先是責降者皆得旨以赦恩牽複,惟章惇、蘇轍進呈不行。惇子援刺血上書,上封援書付曾布,布欲留白,未果。已而丁憂人曾誕持長書抵布,並奏疏一通,疏乃通封,所陳十事:一陳聖瑞當正名號;二京、卞、拯、鏜等當複收用;三安、蹇無罪,當還舊職;四惇有功於國,責太重,當複用。末篇言上當密諭元符,令自表請退妃位避元祐。其狂謗類此。案:《宋史曾誕》附《鄒浩傳》雲:浩所與遊田畫、王回、曾誕,皆良士也。孟後之廢,誕三與浩書,勸力請複後。及浩以言南遷,誕著《玉山主人對客問》以譏之。識者以比韓愈《諫臣論》。今觀此疏,與《宋史》違。殆當時有兩曾誕?與朱紱、李積中同也。 及庚寅,布乃留對,遂呈援書,上頗稱其孝,有憐之之意。布欲且與徙廣南近悰一州,上亦許之。又以誕所呈十事,具劄子事目進呈,上曰:“來日同呈,便可施行。”仍曰:“須與勒停編管。”既退,遂以劄子送三省,韓忠彥見之,勃然怒誕之狂妄也。是日,進呈,初議追官勒停,又議編管,而忠彥欲除名送湖南,上從之。惇亦不復內徙,上但曰:“且休,恐動人心。”故遂已。《紀事本末》卷百二十。
3、甲午,左僕射韓忠彥累乞罷相,不許,遂般出東府。有詔押入忠彥與曾布異議,布數傾之,故忠彥請避位。《紀事本末》卷百三十。
4、戊戌,中大夫、提舉洞霄宮蔡京複龍圖閣直學士、知定州。《紀事本末》卷百二十,又百三十一。案:卷百三十一系其事於元符三年十一月戊戌,前此一年。考前年十一月無戊戌日,今依卷百二十訂正。《宋史》本傳雲:京提舉洞霄宮,居杭州。童貫以供奉官詣三吳訪書畫奇巧,留杭累月,京與遊,不舍晝夜。凡所畫屏幛、扇帶之屬,貫日以達禁中,且附語言論奏至帝所,由是帝屬意京。又太學博士範致虛素與左街道錄徐知常善,知常以符水出入元符後殿,致虛深結之,道其平日趣向,謂非相京不足以有為。已而宮妾、宦官合為一詞譽京,遂擢致虛右正言,起京知定州。然考《宋編年通鑒》及《九朝編年備要》,童貫如杭州監造禦前生活在崇寧元年三月,而京已於是年十二月知定州矣。
5、辛丑,降授朝奉大夫、知隨州張商英權戶部侍郎。《紀事本末》卷百二十,又百三十一。案:“隨州”,卷百二十作“陳州”,字誤。《宋史》本傳雲:商英降知隨州。崇寧初,為吏部、刑部侍郎,翰林學士。不言權戶部,據長編,權吏部在本月乙卯,為翰林學士在崇寧元年四月丙戌,而無遷刑部事。
6、壬寅,朝奉大夫、知滁州範鏜複集賢修撰、知澶州。朝散郎、少府少監,分司西京邢恕,中大夫、光祿少卿、分司南京呂嘉問,中散大夫、司農少卿、分司南京路昌衡,並落分司,恕知隨州,嘉問知蘄州,昌衡知滁州。除名勒停放歸田裏人安惇為朝奉郎、提舉太平觀,蹇序辰為朝散郎、提舉明道宮,通議大夫林希追複資政殿學士。《紀事本末》卷百二十。
7、戊申,中大夫、少府少監,分司南京,池州居住蔡卞複左正議大夫、提舉崇禧觀。《紀事本末》卷百二十。案:《宋編年通鑒》雲:十二月,邢恕、呂嘉問、路昌衡、安惇、蹇序辰、蔡卞,並複宮觀,尋與郡。召張商英赴闕。原注:雲:言紹述熙、豐之政者,蓋欲逐元祐之正人爾。元祐正人如呂希純、任伯雨、陳祐、陳瓘、豐稷、江公望、晁補之、範純禮等,時相曾布憚之,各各斥去。正人既去,而邪人得以肆行其志,紹聖佞人邢恕、安惇複得進用於朝,由王安石曲學偏見,佞人邪黨,至今佈滿朝廷,而釀成靖康之禍者,良有以也。
8、詔商英等並乘驛赴闕。《紀事本末》卷百三十一。
9、癸丑,詔章惇親子孫許在外指射差遣,不得輒至京師及上章疏。從曾布所請也。《紀事本末》卷百二十。
10、乙卯,詔通議大夫林希追複資政殿學士、銀青光祿大夫,恩例如前。執政官左正議大夫、提舉崇禧觀蔡卞知大名府。《紀事本末》卷百二十。商英權吏部侍郎。《紀事本末》卷百二十,又百三十一。
11、是年,女真楊割死,阿骨打立。《紀事本末》卷百四十二。原注:此據《金盟本末》、《華夷直筆》、《北遼事亡遼錄》增入。後此十一年為政和元年,天祚改乾統,十一年為天慶元年。末附天祚荒淫,阿骨打與諸國謀叛事。案:宋宇文懋昭《大金國志》雲:其先龕福五世至胡來,世為酋長,襲節度使。胡來生三子,季曰楊割,割生三子;長曰阿骨打,次曰吳乞買,又次曰思改,即黏罕父也。金人至楊割太師始雄諸部。初,契丹國舊帳蕭解裏聚眾為盜,潛奔女真,因命楊割圖之。楊割遷延數月,獨斬解裏,遣阿骨打獻首級,餘悉留不遣。契丹不得已,反進其父子官。自是隱懷大志,力農積粟,練兵牧馬,多市金玉,以賂契丹權貴,如此十餘年,未有以發也。遼主延禧初立之年楊割死,阿骨打立。阿骨打承楊割富庶之餘,兵彊馬壯,加以遼主天祚掊剝是嗜,上下荒淫,阿骨打益有異志。宋彭伯川《治跡統類》、李《十朝綱要》、葉隆禮《契丹國志》亦雲:女真楊割死,子阿骨打立。據《金史世紀》:楊割癸未歲卒。實宋之崇寧二年,非卒於建中靖國元年。是歲,兄子烏雅束嗣,非阿骨打立。阿骨打亦楊割之兄子,與此牴牾。《世紀》又雲:楊割太師諱盈歌,“盈”近“楊”,“歌”近“割”,南北音訛。遼人呼節度使為太師。自景祖至太祖,皆有是稱。凡《叢言》、《松漠記》、張棣《金志》等書,皆無足取。錢大昕《考異》雲:今《叢言》、《金志》二書俱不傳,惟洪皓《松漠紀聞》所載九代世系,頗與史合,而譯字多異。宇文懋昭《大金國志》以太祖為楊割太師之長子,即史所譏,為無足取者也。畢沅《續通鑒考異》亦從《金史世紀》,以為《長編》沿《金盟本末》諸書之譌而未加考證。
《續宋編年資治通鑒》雲:十二月河東地震。案:《九朝編年備要》書於明年正月,《宋史·本紀》兩書之,與此同。考《紀事本末》卷百三十雲:崇寧元年二月,朱肱言河東二十二郡,而十一郡曉夜震動,自去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今年正月二日,猶未之止,人民震死,動以千數云云。是則是年十二月、下年正月連震不止也。是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辛亥。
又:雲:是歲,遼主洪基死,孫延禧立。洪基將殂,戒孫延禧曰:“南朝通好歲久,汝性剛,勿生事。”又戒大臣曰:“嗣君若妄動,當力諫止。”延禧即天祚也。案:據宋葉隆禮《契丹國志》,遼主洪基死於宋元符三年秋七月。《東都事略張舜民傳》雲:舜民使遼,見耶律延禧為皇太孫,因著論以所喜者名茶、古畫、音樂、美姝。他日必有如張義朝挈十三州以歸,當不四十年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