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資治通鑑長編拾補/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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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
△熙寧二年己酉,一○六九
1、正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己巳朔。 乙酉,樞密院進一。案:此上有脫誤。 減住營尚多,而驅策之方猶少,但如種古之徒已不獲自盡。《紀事本末》卷六十六。
2、辛卯,知同州趙尚寬、知唐州高賦、知齊州王廣淵,條奏置義倉事,上批近詔齊、唐等郡,講求修復社倉,且圖經久之法。知陳留縣蘇涓亦言:「臣所領邑,最為近畿,謹為天下郡縣倡率,勸諭百姓置義倉,以備水旱。條上措置事:戶第一等出粟二石,第二等一石,第三等五斗,第四等一斗五升,第五等一斗,麥亦如之。村有社,社有倉,倉置守者,耆為輸納,縣為籍記。歲豐則量其數以入,歲凶則量其數以出。停藏久則又為借貸之法,使新陳相登;多寡不一則又為通融之法,使彼此相輔。」上曰:「陳留輔邑,耳目不遠,可且聽其施行,徐訪利害。」涓又言義倉五事,並論臣僚所言未便者十二事,可行者五。詔除一事,每值饑荒,借貸與被滅戶種糧未便,除放仍責以二三年限還納,可令中書更詳度外,餘並且依所奏施。又詔曾公亮曰:「近王廣淵於齊州創置義倉,已勸粟十萬餘石,若漸可成就。今廣淵罷去,當得人繼守其事,可特詔廣淵舉知州一人。」《紀事本末》卷七十三。案:《宋史王廣淵傳》不載廣淵置義倉事,而載乞留本道錢貸貧民事。《食貨志》則云河北轉運司傒當公事王廣廉嘗奏於陜西轉運司私行青苗,是乞留錢貸民者廣廉,非廣淵也。《宋史》無廣廉傳,蓋誤合廉、淵二人之事為一。時廣淵由齊州改京東轉運,三年五月丁巳由京東遷河東,未嘗至陜西,至陜西者,廣廉。《宋史•食貨志》所載猶未盡誤。畢沅《通鑑考異》則又以廣廉事屬廣淵,未免沿本傳之誤。然《東都事略•廣淵傳》,固未見有貸錢於陜西之說,則置義倉者為廣淵,行貸錢法者為廣廉,辯見九月丁卯。
1、二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戊戌朔。 己亥,富弼除守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士。初以集禧觀使召弼赴闕,案:《宋史•本紀》:熙寧元年十二月庚申,以判汝州富弼為集禧觀使,詔乘驛赴闕。范忠宣撰《富公行狀》:上欲召公為相,先遣中使諭旨曰:「卿今茲無得更辭,當力疾入輔為宗社計。」 弼既辭不受,更具劄子云云 。上乃罷集禧之命,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紀事本末》卷六十三。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熙寧二年春二月,以富弼同平章事。時弼以足疾未能入見,間有於上前言滅異皆天數,非人事所致。弼聞之嘆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去亂亡無幾矣,此必奸臣欲進邪說,故先導上以無所畏,使諫諍之臣無復施。」即上書數千言,雜引《春秋》、《洪範》及古今傳記、人情物理,以明其不然者。未幾入見,又言:「臣聞中外之事,漸有更張,此必小人獻說於陛下也。大抵小人惟動作生事,則其間有所希覬。若朝廷守靜,則事有常法,小人何所望也。」上改容聽納。又言:「今所進用多是刻薄小才,小才雖可喜,然害政事,壞風俗,恐須進用醇厚篤實之人。」原注:宣王遇旱,側身修行,欲銷去之;成湯禱,必翦其爪,以六事自責。古人於天戒不敢不起畏也。如此,漢時有日食、地震之變,必延郡國賢良之士,以訪闕議。祖宗有水旱、蝗蟲之滅,皆避正殿,減膳徹樂,或出宮理冤獄,此皆得古帝王用心,宜其享國長久,受天之祐。若滅異之來,一付之天數,則人君之心,果何所畏,而人事亦皆棄而不修。熙寧建議之臣其言及此,真亡國喪家之兆,非富鄭公辭而挌之,天下其亦殆矣。案:是時弼自汝州入相。《續宋編年資治通鑑》謂以足疾未能入,恐誤。《富公行狀》云:正月,召還京師。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士,賜甲第一區,皆懇辭不受。復拜左僕射、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見,聞有人於上前言滅異皆是時數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書滅異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懼修省。董仲舒所謂『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又孟子對梁惠王曰:『途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聞以滅凶歸之於時數也。在人之一身,則日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則日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餘慶餘殃,尚因人之善惡而致,寧有國家天下之滅祥而反歸之於天數,而無事而致,亦未聞推之於天也。陛下萬一或時而信,則救滅恤患,答謝天譴之意,有時而怠,虧損陛下之德,不為生靈之福,無甚於此。」
2、壬寅,樞密院言,宗室乞子孫賜名授官。韓絳奏曰:「中書、樞密院嘗議定宗室之制,已有旨候亮陰後商度,今合施行。」上曰:「此事甚大,須議,使今可施行。」迺使文彥博等各陳大旨,皆以親疏當有等降,若非立法,無以為經常久遠之計。上曰:「祖宗時皆有近親,今用常時奉養賜予之例,誠宜裁定。若以諸王嫡長,世為南班官,其餘子孫,授以三班職名可否?」陳升之曰:「須依前代繼承之法殺其恩例,六世親盡,別為經制。」絳曰:「此事乞專委屬臣下議論,,須辨別親疏立法,則不失陛下親親之意。」彥博曰「自古宗族犯法,恩有不聽者,臣下以義固爭是也。」上頷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3、庚子,以王安石為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九、卷六十三、卷六十四。 先是,安石見上論天下事,上曰:「此非卿不能為朕推行,朕須以政事煩卿,料卿學問如此,亦欲設施,必不固辭也。」安石對曰:「臣所以來事陛下,固願助陛下有所為。然天下風俗法度,一切頹壞,在廷少善人君子,庸人則安常習故而無所知,奸人則惡直詀正而有所忌。有所忌者倡之於前,而無所知者和之於後,雖有昭然獨見,恐未及效功,而為異論所勝。陛下誠欲用臣,恐不宜遽謂,宜先講學,使於臣所學本末不疑然後用,庶幾能粗有所成。」上曰:「朕知卿久,非適今日也。人皆不能知卿,以為卿但知經術,不可以經世務。」安石對曰:「經術者,所以經世務也,果不足以經世務,則經術何賴焉!」上曰:「朕仰慕卿道德,甚至有以助朕勿惜言。不知卿所設施以何為先?」安石曰:「變風俗,立法度,方今所急也。凡欲美風俗,在長君子消小人,以禮義廉恥由君子出故也。《易》以泰者通而治也,否者閉而亂也。閉而亂者以小人道長,通而治者以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禮義廉恥之俗成,而中人以下變為君子者多矣;禮義廉恥之俗壞,則中人以下變為小人者多矣。」上以為然。《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王安石參知政事,上召對曰:「富弼、曾公亮與卿協力,弼聞卿肯任事亦大喜,然須勿為嫌疑。朕亦欲從容除拜,覺近日人情於卿極有欲造事傾搖者,故急欲卿就職。朕嘗以呂晦為忠直,近亦毀卿。趙抃、唐介皆以言捍塞卿進用。朕問曾公亮亦云:『誠有此。』卿且與朕力變此風,且不知卿設施,以何為先?」對曰:「變風俗,正法度,最方今急務也。」上以為然。初,上問孫固曰:「安石可相否?」固曰:「安石文行甚高,侍從獻納其選也。宰相自有度,安石為人少容,恐不可。」曾公亮薦安石,唐介曰:「安石好學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必多變以擾天下。」原注:治平中,邵雍與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雍曰:「杜鵑,洛陽舊無之,今始至,有所主。」客曰:「何也?」雍曰:「不二年,上用南士為相,多引南人,專務變更,天下自此多事。」客曰:「聞杜鵑聲何以知此?」雍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編年備要》云:安石既執政,士大夫素重其名,以太平可立致,雖司馬光亦以是望之。呂誨任中丞,將對,光為學士侍講,亦將趨資政堂,相遇並行,光密問曰:「今日言何事?」誨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光曰:「介甫之命甫下,眾喜得人,奈何論之!」誨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乎?安石好執偏見,喜人佞己,則天下必受其弊。」語未竟,邠門追班。光退,終日思之,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有傳其疏,光往往疑其太過。又案:誨劾安石,見六月。
4、甲寅,初開講筵。《紀事本末》卷五十三。案:王應麟《玉海》卷二十六:熙寧二年九月戊辰,初開經筵。與此異日月。
5、甲子,命知樞密院陳升之、參知政事王安石取索三司應幹條例文字看詳,具合行事件聞奏,別為司名曰制置三司條例。案:《臨川集乞制置三司條例議》云:竊觀先王之法,自畿之內,賦入精粗以百里為之準,而畿外邦國,各以所有為貢,又為經用通財之法以懋遷之。其治市之貨財,則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則吏為斂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凡此非專利也。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不可以無術。今天下財用窘急無餘,典領之官拘於弊法,內外不以相知,盈虛不以相補。諸路上供,歲有定額,豐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贏;年儉物貴,難於供備,而不敢不足。遠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三司發運使按簿書、促期會而已,無所可否增損於其間。至遇軍國郊祀之大費,則遣使刬刷,殆無餘藏,諸司則用事往為伏匿不敢實言,以備緩急。又憂年計之不足,則多為支移折變,以取之民,納租稅數至或倍其本數。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產,責於非時,富商大賈因時乘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斂散之權。臣等以謂發運使總六路之賦入,而其職以制置茶鹽礬稅為事,軍儲國用,多所仰給,宜假以錢貨,繼其用之不給,使周知六路財賦之有無而移用之。凡糴買稅斂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遠,令在京庫藏,年支見在之定數,所當供辦者,得以從便變賣,以待上令。稍收輕重散斂之權,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以便轉輸,省勞費,去重斂,寬農民,庶幾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屬,計令辟舉,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條例以聞,奏下制置司參議施行。 先是,上問:「何以得陜西錢重可積邊穀?」安石對曰:「欲錢重,當修天下開闔斂散之法。」因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搉制兼並,均計貧弱,變通天下之財,而使利出於一孔者,以此也。」上曰:「誠如此。今但知有此理者已少,況欲推行。」安石曰:「人才難得亦難知。今使能者理財,則十人之中容有一二人敗事,況所擇而使者非一人,豈能無此失!」上曰:「自來有一人敗事,則遂廢厥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故置條例司,以講求理財之術焉。安石因請以呂惠卿為制置司檢詳文字。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一、卷六十四、卷六十六。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創制置三司條例司,議行新法,命王安石、陳升之領其事。初,安石言:昔周置泉府之官,以搉制兼並,均濟貧乏,變通天下之財,後世推桑弘羊、劉晏,粗合此意。學者不能推明先王法意,更以為人主不當與民爭利。今欲理財,則當修泉府之法,以收利權。又曰:人才難得亦難知。今使十人理財,其中容有一二敗事,則異論乘之而起。臣謂堯、舜與並臣共擇一人治水,尚不能無敗事,況所擇而使非一人,豈能無失?要當計利害多少而不為異論所惑。上曰:有一人敗事而遂廢所圖,此所以少成事也。尋以呂惠卿、蘇轍為條例司檢詳文字。安石多與惠卿謀,人號安石為孔子,惠卿為顏子。安石欲行青苗法,轍曰:以錢貸民,出納之際,吏緣為奸,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妄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違限,恐鞭閧必用,州縣不勝煩矣。案:蘇轍由推官為三司條例司檢詳文字,《紀事本末》在三月癸未。轍言青苗,而安石聞言累用,不言青苗,亦不此時。《續宋編年資治通鑑》於二月連類及之,日月均不合,姑依附二月下,以安石請用惠卿自在二月也。又案:徐乾學《通鑑後編》云:設制置三司條例司,掌經畫邦計,議變舊法,以通天下之財,命陳升之、王安石領其事。安石素與呂惠卿善,乃言於帝曰:「惠卿之賢,雖前世儒者未易比也。學先王之道而能獨用者,獨惠卿而已。」遂以惠卿為條例司檢詳文字。事無大小,安石必與惠卿謀之,凡所請建章奏,皆惠卿草也。《太平治跡統類》:二年冬十月甲午,著作郎、編校集賢院書籍呂惠卿為太子中允、崇政殿說書。初欲置惠卿講筵,曾公亮以為京官無例,須換朝官。公亮又曰:「經筵官不得復兼修條例。」王安石以為害乃己。惠卿編校集賢院書籍,在治平四年七月。可考。為中允及置經筵,均不得其日。《紀事本末》亦失載其事,今姑附此,以備參考。
1、三月戊辰朔,命翰林學士呂公著、知制誥蘇頌與流內銓,主判官試驗,選人自言書判。初,議差呂公著等,上問執政試判故事,因曰:「此何足以見人材?」對曰:「誠然先朝有與京官者,實可惜。」上以為然。又因論近日改京官者多,對曰:「真宗以前,引見選人,或與循資,出於臨時。」上曰:「如此,則是有幸有不幸,須別更講求立法。今入仕之路多,如科場亦宜裁節人數。既已多取之而扼其進用,令人困窮亦不為有理,今欲裁官,當並科舉議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日錄》此事繫於三月二十五日,且云安石止欲與試判循資。曾公亮言:「先朝與京官。」富弼言:「今改先朝故事甚多,此亦不必用先朝例。」上以為然。《元祐實錄》載此事於三月一日,事與《實錄略同》,但無富弼所言。竊疑富弼所言未必在此時也。弼以初十日方入見,初一日安得已言事上前?《實錄》既繫之初一日,宜加刪削。朱本亦從墨本也。
2、丙子。《長編》卷二百二十二:熙寧四年四月癸酉,詔天下軍器除三路緣邊已差官閱視外,其他路令轉運司於逐州選官相驗。原注: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二年三月九日可考。案:原文已佚。
3、丁丑,富弼入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原注:弼以初十日入見。案:是月戊寅朔,初十日丁丑。
4、戊寅,上曰:「近閱內藏庫奏,外州有遣衙前一人專納金七錢者。因言衙前傷農,令制置三司條例司講求利害立法。」《紀事本末》卷六十六、卷七十。案:《東都事略•王安石傳》:古者,百姓出力,以供在上之役。安石以為百姓苦差役破產,不憚增稅,乃請據家貲高下,令各出錢雇人充役。蔊者役人皆上等戶得之,其下等、單丁、女戶及品官、僧道本來無役,安石乃使之一概出錢。
5、癸未,前權大名府留守推官蘇轍為制置三司條例檢詳文字。先是,轍奏疏曰:案:此疏《紀事》刪節,略存數語,今據《欒城集》拾補之。《集》中《上神宗書》云:臣官至疏賤,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竊自惟雖其勢不當進言,至於報國之義,猶有可得言者。昔仁宗親策直言之士,臣以不識忌諱,得罪於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群議,使臣得不遂棄於世,臣之感激思有以報,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聖德臨御天下,將大有為以濟斯世。而臣材力駑下,無以自效,竊聽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懲創前事,不復以聞,則其思報之誠,沒世而不能自達,是以輒發其狂言而不知止。臣聞善為國者,必有先後之次。自其所當先者為之,則其後必舉;自其所當後者為之,則先後並廢。《書》曰:「欲升高,必自下;欲陟遐,必自邇。」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高,不自近而能遠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厭其近,務先從事於高遠,不知其不可得也。《詩》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以為田甫田而力不給,則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遠人而德不足,則心勞而無獲,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餘,則甫田可啟矣。欲來遠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遠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雖彊求而不獲也。臣愚不肖,蓋嘗試妄論今世先後之宜,而竊觀陛下設施之萬一,以為所當先者,失在於不為;而所當後者,失在於太早。然臣非敢以為信然,特其所見有近於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來,躬親庶政,聰明睿智,博達宏辯,文足以經治,武足以制斷,重之以勤勞,加之以恭儉,凡古之帝王曠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縱之資,濟之以求治之心,施之於事,宜無為而不成,無欲而不遂。今也為國歷年於茲,而治不加進,天下之弊日益於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適治之路。滅變橫生,川原震裂,江河湧沸,人民流離,滅火繼作,歷月移時,而其變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曉,疑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於無財而已。財者,為國之命,而萬事之本,國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敗,常必由之。昔趙充國論備邊之計,以為湟中穀斛八錢,糴三百萬斛,羌人不敢動矣。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糧道不繼,屢出無功。由是觀之,茍無其財,雖有聖賢,不能自致於跬步;茍有其財,雖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頃以西夏不臣,赫然發憤,建用兵之策,招來橫山之民,將奪其險阻,破壞其國而後已。方是之時,夏人殘虐失眾,橫山之民,厭苦思漢,而又乘其薦饑,茍加之以兵,此非計之失者也。然而沿邊無數月之糧,關中無終歲之儲,而所興之役,有莫大之費。陛下方且泰然不以為憂,以為萬舉而有萬全之功。既而邊臣失律,先事輕發,亦既入踐其國,係虜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收,獲其人而不敢臣,雖有成功,而不能繼也,其終卒致於廢黜謀臣而講議和好。夫陛下謀之於期年之前,而罷之於既發之後,豈以為是失當而悔之哉?誠無財以善其後爾!且夫財之不足,是為國之先務也,至於鞭笞四夷,臣服異類,是極治之餘功而太平之粉飾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後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懲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財,徙內郡之租賦,督轉漕之吏使,備沿邊三歲之蓄,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財矣,然猶以為未也。何者?秘府之財不可多取,而內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紓目前之患而未可以為長久之計,此臣所以求效其區區而不能自已也。蓋善為國者不然,知財之最急而萬物賴焉。故常使財勝其事,而事不勝財,然後財不可盡而事無不濟。財者,車馬也;事者,其所載物也。載物者常使馬輕其車,車輕其物,馬有餘力,車有餘量,然後可以涉途泥而車不僨,登阪險而馬不躓。今也,四方之財莫不盡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僅能以自完,而事變之生,復不可料。譬如弊車羸馬而引邱山之載,幸而無虞,猶恐不能勝,不幸而有陰雨之變,陵谷之險,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極慮,以為方今之計,莫如豐財而已。 「臣所謂豐財者,非求財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財者而已矣。案:《欒城集》「臣」字上有「然」字。下又有云:夫使事之害財者未去,雖求財而益之,財愈不足;使事之害財者盡去,雖不求豐財,然而求財之不豐,亦不得也。故臣謹為陛下言。 事之害財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費。」案:《欒城集》此下有云冗吏之說曰:請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後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後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縣之職缺,而取之於民,府寺之屬缺,而取之於郡縣,出以為守令,入以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貫,一人去之,一人補之,其勢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來,取人不由其官,士之來者無窮,而官有限極,於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壞,浸淫分散,不復其舊。是以吏多於上,士多於下,上下相窒。譬如決水於不流之澤,前者未盡,來者已至,填咽充滿,一陷於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進,下慕其上,後慕其前,不愧詐偽,不恥爭奪,禮義消亡,風俗敗壞,勢之窮極,遂至於此。夫人情紓則樂易,樂易則有所不為。窘則懣亂,懣亂則無所不至。今使眾人相與皆出於隘,足履相躡,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進,又將禁其奔走而爭先者。茍將禁之,則莫如止來者而挌其隘。今也,驅市人而納之不勝其多也,設險於中途而艱難之,是以法愈設而爭愈甚。惟陛下以時救之,下哀痛之書,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與之更立三法:其一,使進士諸科,增年而後舉,其額不增,累舉多者無推恩。其說曰,凡今之所以至於不可勝數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擇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輕為士,為士者,皆其修潔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誦文書、習程課,未有不可為吏者也。其求之不難而得之甚樂,是以群起而趨之。凡今農工商賈之家,未有不捨其舊而為士者也。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舉。今世所謂居家不事生產,仰不養父母,俯不恤妻子,浮遊四方,侵擾州縣,造作誹謗者,農工商賈不與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於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亂,創製立法,功業卓然,見於後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萬一也。士之多不及於今世,而功則過,無足怪者,取之至少,則人不敢輕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選人也。故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後,無實之士不黜而自減。且夫設科以待天下之士,蓋將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則取之,而彼則不能得,猶曰雖不能得,而累舉多者,必取無棄,則是以官徇人也。且累舉之士,類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倦,而後得之,數日而計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則其為政,無所賴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壯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壯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憐其老也。如憐其老也,則曷為以累牛羊哉!茍誠以為有遺才焉者,今所謂遺逸之書,有以收之矣。其二,使官至於任子者,任其子之為後者,世世祿仕於朝,襲簪紱而守祭祀,可以無憾矣!然而為是法也,則必始於二府,法行於賤而屈於貴,天下將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蓋矯失以救患者,必有所過而後濟。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齒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損其職掌,而多其出職之歲月。其說曰,百司,臣不得而盡詳也,請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為多,而不可損。何也?國計重而簿書眾也。臣以為不然,主大計者,必執簡以御繁,以簡自處,而以繁寄人。以簡自處,心不可亂,心不可亂,則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繁寄人,則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則毫末不遺,而情偽必見。今則不然,舉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會於三司,故三司者,案牘之委也。案牘既積,則吏不得不多,案牘積而吏多,則欺之者眾,雖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財,下自郡縣,而至於轉運,轉相鉤較,足以為不失矣。然世常以轉運使為不可獨信,故必至於三司而後已。夫茍轉運使之不可獨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則三司未有不責成於吏者,豈三司之吏則重於轉運使歟?故臣以為天下之財,其詳可分於轉運使,而使三司歲攬其綱目,既使之得優遊以治財貨之源,又可頗損其吏,以絕亂法之弊。茍三司猶可損,而百司可見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謂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謗者也。今且將行之,臣非敢犯眾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兩制以上,一歲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變者也,而仁宗之世則損之;三載而考績,無罪者遷其官,自唐以來,亦未始有變者也,而英宗之世則增之。此二者,夫豈便於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為吏多而欲損者,天下之公議;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計也。以私計而怨公議,其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為國者,循理而不恤怨,非不恤怨,知其無能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嘗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於怨,何者?士之出身為吏者,捐其生業,棄其田里,以盡力於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積勞者久而不得遷,去官者久而不得調,又多為條約,以沮格之,減罷其舉官,破壞其次第,使之窮窘無聊,求進而不遂,此其為怨,豈減於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將不免,然使新進之士日益多,國力匱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後,其患必有不可勝言,故臣願陛下親斷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漸於衰少,則臣又將有以治其舊吏,使諸道職司,每歲終任其所部郡守監郡各任其屬日。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鈞其輕重而裁之,已而以他事發,則與之同罪,雖去官與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其為惡也著矣。而上不察,則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雖與同罪而不過。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終身,茍其有罪,終身鈞坐之。夫任人之終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終歲而無過,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請得以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雖聖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者,雖眾人能之,今也任之以聖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辭矣,而況任之以眾人之所能,顧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則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無損於我,而徒以為怨」云爾。今使其罪及之,其勢將無所不問。陛下誠能擇奉公疾惡之臣而行之,陛下自厲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則其以私罪至某,贓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復過誤,適陷於深文者也。茍遂放歸,終身不齒,使奸吏有所懲,則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說曰:臣聞國朝創業之初,四方割據,中國地狹,兵革至少。其後蕩滅諸國,拓地既廣,兵亦隨眾。雍熙之間,天下之兵僅三十萬,方此之時,屯戍征討,百役並作,而兵力不屈,未嘗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德以來,契丹內侵,繼遷叛逆,每有警急,將帥不問得失,輒請益兵,於是召募日增,而兵額之多,遂倍前世。其後寶元、慶曆之間,元昊竊發,復使諸道皆點民為兵,而沿邊所屯至七八十萬,自是天下遂以百萬為額。雖復近歲無事,而關中之兵至於二十八萬,舉雍熙天下之眾,適以備方今關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於此見矣。然臣聞方今宿遷之兵,分隸堡障,戰兵統於將師者,其實無幾。每一見賊,賊兵常多,我兵常少,眾寡不敵,每戰輒敗。往者將帥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餘,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於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興師十萬,出征千里。百姓之費,公家之奉,日費千金,內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而愛爵祿、百金不能知敵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軍之事,莫親於間,賞莫重於間,間者,三軍之司命也。臣竊惟祖宗用兵至於以少為多,而今世用兵至於以多為少,得失之原,皆出於此。何以言之?臣聞太祖用李漢超、馬仁瑀、韓令坤、賀惟忠、何繼筠等五人使備契丹,用郭進、武守琪、李謙溥、李繼勛等四人使備河東,用趙贊、姚內斌、董遵誨、王彥升、馮繼業等五人使備西羌,皆厚之以關市之徵,饒之以金帛之賜,其家屬之在京師者,仰給於縣官,貿易之在道路者,不問其商稅。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餘,其視棄財棄糞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貪其金錢,捐軀命,冒患難,深入敵國,刺其秘計而效之。至於飲食動靜,無不畢見,每有入寇,輒先知之。所備者寡,而兵力不分,敵之至者,舉皆無得而有喪,是以當此之時,備邊之兵,多者不過萬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萬兵足為之用。今則不然,一錢以上,皆籍於三司,有敢擅用,謂之自盜。而所謂公使錢,多者不過數千緡,百須在焉,而監司又伺其出入而繩之以法。至於用間,則曰官給茶采。夫百餅之茶,數束之采,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為間者皆不足恃,聽傳聞之言,採疑似之事,其行不過於出境,而所問不過於熟戶,得有藉口以欺其將帥則止矣,非有能知敵之至情者也。敵之至情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備不意之患,以百萬之眾而常患於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權其輕重而計其利害。夫關市之徵比於茶采則多,而三十萬之奉比於百萬則約,眾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歲月之病,平居不忍棄關市之徵以與人,至於百萬,則恬然而不知怪。昔太祖起於布衣,百戰以定天下,軍旅之事,其思之也詳,其計之也熟矣!故臣願陛下復修其成法,擇任將帥而厚之以財,使多養間諜之士,以為耳目。耳目既明,雖有彊敵,而不敢輒近,則雖雍熙之兵,可以足用於今世。陛下誠重難之,臣請陳其可減之實。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沿邊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內郡之禁旅。其名愈高,其廩愈厚,其廩愈厚,其材愈薄。往者西邊用兵,禁軍不堪其役,死者不可勝計。羌人每出,聞多禁軍,輒舉手相賀,聞多土兵,輒相戒不敢輕犯。以實較之,蓋由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當禁軍三人;而禁軍一人,其廩給足以贍土兵三人。使禁軍萬人在邊,其用不能當三千人,而常耗三萬人之畜,邊郡之儲,比於內郡,其價不啻數倍。以此權之,則土兵可益而禁軍可損,雖三尺童子,知其無疑也。陛下誠聽臣之謀,臣請使禁軍之在內郡者,勿復以戍邊,因其老死與亡而勿復補,使足以為內郡之備而止,去之以漸,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以去矣。冗費之說曰:世之冗費,不可勝計也。請言其大與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類推之。臣聞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窮。事至而後謀,則害於事;恩窮而後遷,則傷於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時,宗室之眾無幾也,是以合族於京師,久而不別。世歷五聖,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過於此時者也。祿廩之費,多於百官,而子孫之眾,宮室不能受,無親疏之差,無貴賤之等,自生齒以上,皆養於縣官,長而爵之,嫁娶喪葬,無不仰給於上。日引月長,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窮者也。然而未聞所以謀而遷之。古者,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太祖而七,以人子之愛其親,推而上之,至於其祖,由祖而上,至於百世,宜無所不愛,則宜無所不廟。茍推其無窮之心,則百世之祖皆廟而後為稱也。聖人知其不可,故為之制,七廟之外,非有功德則叠毀,春秋之祭不與。莫貴於天子,莫尊於天子之祖,而廟不加於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獨至於宗室而不然並臣聞三代之間,公族有以親未絕而列於庶人者。兩漢之法,帝之子為王,王之庶子,猶有為侯者。自侯以降,則庶子無復爵土,蓋有去而為民者,有自為民而復仕於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為凡今宗室,宜以親疏貴賤為差,以次出之,使得從仕,比於異姓,擇其可用,而試之以漸。凡其祿秩之數,遷敘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與異姓均。臨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時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於害民,其賢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為吏者,則出之於近郡,官為廬舍而廩給之,使得占田治生,與士庶比。今聚而養之,厚之以不訾之祿,尊之以莫貴之爵,使其賢者老死鬱鬱而無所施,不賢者居處隘陋戚戚而無以為樂,甚非計之得也。昔唐武德之初,封從昆弟子自勝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問大臣,封德彜曰:「爵命崇則力役多,以天下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於是疏屬王者降為公。夫自王而為公,非人情之所樂也,而猶且行之,今使之爵祿如故而獲治民,雖有內外之異,宜無有怨者。然臣觀朝廷之議,未嘗敢有及此,何者?以宗室之親而布之於四方,懼其啟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變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雖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錮,齒於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數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劉氏、項氏與司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為國者茍失其道,雖胡、越之人,皆得謀之,茍無其釁,雖宗室誰敢覬者!惟陛下蕩然與之無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漢、唐之故,此亦去冗費之端也。臣聞漢、唐以來,重兵分於四方,雖有末大之憂,而饋運之勞不至於太甚。祖宗受命,懲其大患而略其細故,斂重兵而聚之京師,根本既彊,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轉漕之費遂倍於古。凡今東南之米,每歲並汴而上,以石計者,五六百萬,山林之木盡於舟楫,州郡之卒敝於道路,月廩歲給之奉不可勝計,往返數千里,饑寒困迫,每每侵盜,雜以他物,米之至京師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觀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計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願更為之法,舉今每歲所運之數而四分之,其二即用舊法,官出船與兵而漕之,凡皆如舊。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過免其商稅,能以若干至京師而無所欺盜敗失者,以今三司軍大將之賞與之。方今濱江之民,以其船為官運者,不求官直,蓋取官之所入而不覆核者,得甚贏以自潤,而富民之欲仕者,往往求為軍大將,以此,宜有召募者。其一,官自置場,而買之京師,京師之兵當得米而不願者,計其直以錢償之。夫物有常數,取之於南,則不足於北,薘之於東,則有餘於西,此數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買之,其始不免於貴,貴甚則東南之民傾而赴之,赴之者眾,則將反於賤,致賤必以貴,致貴必以賤,此亦必然之數也。故臣願為此二者與舊法皆立,試其利害而較其可否必將有可用者,然後舉而從之,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聞富國有道,無所不恤者,富之端也,不足恤者,貧之源也。從其可恤而收之,無所不收,則其所存者廣矣;從其無足恤而棄之,無所不棄,則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議者則不然,以為天下之富而顧區區之用,此有司之職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說之行於天下,數百年於茲矣,故天下之費,其可已者,常多於舊。臣不敢遠引前世,請言近歲之事。自嘉祐以來,聖人叠興,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遷其官,天下郡守職司,再補其親戚。自治平京師之大水,與去歲河朔之大震,百役茲作,國有至急之費,而郊祀之賞不廢於百官。自橫山用兵,供億之未足,與京西流民勞徠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給,而宗室之喪,不候歲月而葬。臣以此觀之,知朝廷有無足恤之義,臣誠知事之既往無可為者。然茍自今從其可恤而救之,則無益之費猶可漸減,此又去冗費之一端也。臣不勝拳拳私憂過計,為是三冗之說以獻。伏惟陛下思深謀遠,聽斷詳盡,於天下之事無所不矚,臣之所陳,何足言者!然臣愚以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後,天下將益衰耗,難以復治。陛下何不講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擇任賢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於其官,而後責其成績。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從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則皇皇而不樂。今雖不能使之盡久,然至於諸道之職司,三司之官吏,沿邊之將佐,此皆與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將責成之而不久其任,開其源者不見其流,發其謀者不見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誠擇人而用之,使與二府皆久於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長久之計,君臣同心,上下協力,磨之以歲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為此猶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惡同而好冗,疾成而喜敗,事茍不出己,小有齟齬不合,則群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屬吏,歲終無過,此其勢必將無所不按,得罪者必多於其舊,然則天下之口紛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當,眾將群指以罪,法一不當不能動,不幸而至於再三,雖上之人,亦將不免於惑。眾人非之於下,而朝廷疑之於上,攻之者眾,而持之者不堅,則法從此敗矣。蓋世有耕田而以其耜殺人,或者因以耕田為可廢。夫殺人之可誅,與耕田之不可廢,此二事,安得以彼而害此哉!夫按人而不以其實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則不在此。茍陛下誠以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議,使良法不廢於中道,如此而後,三冗之敝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財得以日生而無害,百姓充足,府庫盈溢,陛下所為而無不成,所欲而無不如意。舉天下之眾,惟所用之,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雖有西戎、北狄不臣之國,宥之則為漢文帝,不宥則為唐太宗,伸縮進退,無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舉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勝憤懣,越次言事,雷霆之譴,無所逃避。臣轍誠恐惶恐,稽首頓首。謹書。 疏入,上批付中書曰:「詳觀疏意,如轍潛心當今之務,頗得其要,郁於下僚,無所申布,誠亦可惜。」召對而有是命。《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欒城集》潁川遺老傳云:轍年十九舉進士,釋褐,二十三舉直言,仁宗親策之於廷。時上春秋高,始於倦勤,轍因所問極言得失。策入,轍自謂必見黜。然考官司馬君實第以三等,范景仁難之。蔡君謨曰:「吾三司使也,司會之言,吾愧之而不敢怨。」惟胡武平以為不遜,力請黜之。上不許,曰:「以直言召人,而以直言棄之,天下謂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除商州軍事。知制誥王介甫意其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撰詞。宰相韓魏公哂曰:「此人策語,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未疑之乎!」知制誥沈文通亦考官也,知其不然,故文通當制有愛君之言。諫官楊樂道見上,言:「轍,臣所薦,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盛德之事,乞宣付史館。」上悅,從之。是時先君被命修《禮書》,而兄子瞻出簽書鳳翔判官,傍無侍子,乃奏乞養親。三年,子瞻解還,轍始求為大名府推官。逾年,先君捐館舍。及除喪,神宗嗣位既三年矣,求治甚急,轍以書言事,即日召對延和殿。時王介甫新得幸,以執政領三司條例,上以轍為之屬,不敢辭。
6、乙酉,陳升之、王安石等言:「除弊興利,非合眾智則不能盡天下之理。乞詔三司判官、諸路監司及內外官有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諸色人聽於本司陳述。」於是,詔令三司判官及發運轉運使、副、判官,及提舉輦運使、糴糶市舶榷場、提點鑄錢、制置解鹽等臣僚,限受詔後兩月各具所知本職及職外財用利害聞奏。詔曰:「朕以理財之臣失於因循,法遂至大壞,內外臣僚有能知財用利害者,詳具事狀聞奏;其諸色人亦具事理於制置三司條例陳狀,在外者即隨所屬州軍投狀繳條例司。」《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東都事略》:二年三月己酉,詔曰:「朕以為欲致治於天下者,必富之而後可教。今縣官之費不給,而民財大屈,故特詔輔臣置司於內,以革其大弊。夫事專於所習,則能明乎得失之原。今將權天下之財而資之於有司,能習知其事者焉,則其所得必精,所言必通,聚而求之,固足以成吾富民之術。若夫苛刻之論,務欲朘削在下而斂怨於上者,斯亦朕之所不取。宜令三司判官、諸路監司及內外官,限受詔後兩月,各具財用利害聞奏。」
7、戊子,夏國主秉常進誓表,請給還綏州,即歸塞門、安遠二寨。乃以誓詔答之,候交割二寨,始還綏州。《紀事本末》卷八十三。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三月,冊秉常為夏國主。案:《宋史•夏國傳》:二年二月,遣河南監牧劉航等冊秉常為夏國主。三月,夏人入秦州,陷劉溝堡,殺范願。既而進誓詔,及請以安遠、塞門二砦易綏州。初,朝議欲官爵夏之首領,計分其勢,郭逵以為彼必不受詔,且彼既恭順,宜布以大信,不當誘之以利。秉常果不奉詔,遣都羅重進來言曰:「上方以孝治天下,奈何反教小國之臣叛其君哉!」乃賜誓詔,而綏州待收二砦迺還。夏主受冊而二砦不歸,且欲先得綏州,遣罔萌訛以誓詔來言。及趙卨往交地,萌訛對以朝廷本欲得二砦,地界非所約。卨曰:「若然,安遠、塞門二牆墟耳,安用之!」遂罷,詔城綏州。是《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冊秉常在三月。《宋史•夏國傳》在二月,日月有異。《宋文鑑》卷三十二:王珪《立夏國主冊文》:「維熙寧二年,歲次己酉,三月,皇帝若曰:『於戲!昔堯合萬邦而民風和,周建列土而王業楙,若古申命,蓋國家之成法。咨爾秉常,迪性純一,持躬靖虔。生稟山川之靈,舊傳弓鉞之賜。撫西夏尊於本朝,知事君必盡其節,知守國當保其眾。乃內發誠素,外孚誓言,質之天地而不欺,要之日月而不昧。朕用稽酌故典,表顯徵實,錫爾茅土之封,不為不寵;加爾以車服之數,不為不榮。涓辰既良,備物既渥,誕舉丕冊,以華一方。今遣朝奉郎、守尚書司封郎中、上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劉航,文思副使、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劉怤持節,冊命爾為夏國主,為宋藩輔。夫履謙順者靡不膺長福,懷驕肆者靡不蹈後虞。率身和民,時乃之績。往欽哉!予一人之彜訓,可不慎歟!」
8、兩府奏事,上即問王安石制置條例司如何,安石曰:「已檢討文字,略無倫敘,亦有待人而後可舉者。然今欲理財,則須使能,天下但見朝廷以使能為先,而不以任賢為急,但見朝廷以理財為務,而於禮義教化之際,有所未及,恐風俗壞,不勝其弊。陛下當先驗國體,有先後緩急。」上頷之。《紀事本末》卷六十六。案:《宋史全文資治通鑑》所載與此文同,惟繫之壬辰二十五日。《紀事本末》繫戊子,乃二十一日也。
9、壬辰,上問措置宗室事,富弼曰:「此事誠當出於陛下,外人謀之,則為疏間親。」公亮曰:「此亦當自外裁定。」弼曰:「為之當以漸,恐致紛紜。」安石曰:「此事但欲於恩義間無傷,使被者可安而已,不論漸不漸也。今欲裁恩澤,何能免其紛紜!但陛下不為恤,則事可為也。」上又問裁定親疏之宜,公亮以為當從上身為親疏。上曰:「當以祖宗為限斷。」安石曰:「以上身即是以祖宗為限斷也。」《紀事本末》卷六十七。
10、是月,知渭州蔡挺改陜西轉運副使。《長編》卷一百九十六:嘉祐七年二月辛巳,挺措置鹽弊。原注:云:熙寧二年三月丙寅,改陜副。案:二年三月戊辰朔,無丙寅日,原注有誤,姑附月末。
1、四月丁酉朔,並臣拜表上尊號曰奉元憲道文武仁孝。詔答不允,曰:「今滅變屢出,可亟罷此議,雖加虛名,實以浼余。」先是,上謂執政曰:「尊號於朕無益加損,縱有百字亦何益,然受否於人情孰安?」曾公亮曰:「人情固願陛下受之。」富弼曰:「陸贄勸德宗不受尊號,顧其時與今異。」上曰:「其時在播遷之中。」安石曰:「陛下受尊號,人固以為宜,即緣變異多,謙屈而不受,亦自為美,然受與不受,於理皆可也。陛下能察受與不受,無加損之理,則此事在陛下裁度。」上曰:「三尺童子亦知無加有損也。」遂降此詔。《紀事本末》卷八十一。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群臣請上尊號及作樂,上以久旱不許。並臣固請作樂,富弼言:「故事,有滅變皆徹樂,恐以同天節遼使當上壽,故未斷其請。臣以為此盛德事,正當以示夷狄,乞並罷上壽。」從之。即日而雨。考《宋史•本紀》,四月壬寅,遼遣耶律昌等來賀同天節。《東都事略》載四月甲辰詔云:方夏大旱,麥將槁。朕惟滅變之來,蓋不虛發,豈朕政令未孚,聽納靡中,以致厥咎?與其罷同天節上壽,公卿大夫其勉修厥職,以圖修復。
2、戊戌,權知開封府滕甫知瀛州,甫以父諱,辭改知鄆州。知瀛州李肅之為天章閣待制、知開封府。先是,知定州孫長卿歲滿,上欲令甫與長卿易任,富弼、曾公亮未對,王安石獨以為宜,弼請徐議之。既退,富弼、曾公亮曰:「甫奸人,宜在外。」他日進見,上又欲令肅之代長卿,弼極稱其才。公亮曰:「肅之不如長卿。」安石曰:「長卿細密,然兩人皆可試府事也。」於是命肅之代甫,而長卿再任知定州。甫性疏達,在上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膈。上待甫甚厚,時遣小黃門,持短封御札問事,甫往往滉示於人。或見御札用字有誤者,因讒甫以為揚上之短,上由是疏焉。安石嘗與甫同考試,語言不相能,深惡甫,故極力排出之。甫入辭,言於上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願陛下少回當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知事君為得,而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紀事本末》卷五十三、卷五十八。案:《東都事略》於《滕元發傳》所載,治平四年,以知制誥除知開封府,遷御史中丞。熙寧元年,京師郡國地震,上疏指陳滅由,出知秦州。神宗留不遣。河朔地大震,命為安撫使、知開封府。王安石立新法,恐有言而上信之,因以事出之於外,以翰林侍讀學士知定州。然此謂甫知鄆州而長卿再任定州,是甫非即知定州也。《東都事略》與此異文。《宋史滕元發傳》云:因事以翰林學士出鄆州,徙定州。《孫長卿傳》:加龍圖閣直學、知定州。熙寧元年,河北地大震,城郭倉庾皆隤,長卿盡力補繕。神宗知其能,轉兵部侍郎,留再任。明年,卒。據此,則甫先知鄆州,至長卿卒,乃代之知定州。甫知鄆州時,長卿殆尚未卒也,後言新法時,則已在定州。
3、丁未,上初欲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曾公亮因薦之,參知政事唐介曰:「安石恐難大任。」上曰:「卿謂文學為不可任耶?經術不可任耶?吏事不可任耶?」介曰:「非謂此也。安石好學而泥古,議論迂闊,若使為政,恐多所變更,必擾天下。」退至中書,謂公亮等曰:「今日安石之言果用,天下困擾,諸公當自知之耳!」時執政進除目,上久之不決,既數日,乃曰:「朕問王安石以為然,可即施行。」介曰:「陛下比擇大臣付以天下之事,此中書小小遷除,陛下尚未以信,雖廣詢博訪,亦宜謹密。今明白如此,使中書政事決可否於翰林學士。臣近每聞陛下宣諭某某事問安石,以為可即施行,某某事以為不可未得施行,如此則執政何所用?必以臣為不才,當先罷免,此語傳之天下,恐非信任體也。」安石既執政,奏言:「中書處分事用札子,皆言奉旨,不中理者常十八九,不若令中書自出牒,不必稱聖旨。」上愕然。介曰:「太宗時寇準用劄子遷馮拯等官不當,拯訴之,太宗曰:『前代中書有堂牒指揮事,乃權臣藉此以威福天下。太祖朝趙普為相,堂牒重於敕命,尋令削去。今復置札子,何異堂牒?』張洎因言:『札子乃中書行遣小事,若廢之,則別無公式』太宗曰:『大事則降敕,其當用札子,亦須奏裁。』此所以稱聖旨也。今安石不欲稱聖旨,則是政不自天子出也,使執政皆忠賢,猶為人臣擅命,義亦難安,或非其人,豈不害政?」上曰:「太宗制置此事極當。」案:劄子卒從王安石,故紹聖間章惇乃以藉口。 及安石議謀殺人傷者許首,案:事見元年。介數與安石爭論於上前,介曰:「此法天下皆以為不可首,獨曾公亮、王安石以為可首。」安石曰:「以為不可首者皆朋黨耳。」安石強辨,上主其語。介不勝憤悶,居頃之,疽發背而卒。《紀事本末》卷五十九。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唐介薨,上臨其喪,謚曰質肅。《編年備要》云:介疾,上臨問,為之出涕,至是躬臨其喪。徐乾學《通鑑後編》云:介病亟,帝臨問流涕,既卒,幸其第哭,以畫像不類,取禁舊藏本賜其家。蓋介為諫議大夫時,仁宗密令圖其像,置溫成閣中,禦題曰「右正言唐介」,外廷不知也,至是人始知之。時安石銳意變更,帝信任益專,介既死,同列無一人敢與之抗者。曾公亮屢請老,富弼稱疾不視事,趙抃力不勝,遇一事變,更稱苦者數十,故當時謂「中書有生老病死苦」,蓋言安石生,公亮老,富弼病,唐介死,趙抃苦也。
4、己酉,富弼言先朝稍逐言事者,人遂罕敢言事。《紀事本末》卷五十五。原注:云:此四月十三日事。
5、丁巳,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四年十月壬子,頒募役。原注:條例司乞選官分行天下,《實錄》在二年四月二十一日,於是遣八人者出使。案:《編年備要》:遣使察農田水利賦役,從三司請也。八人為劉彜、謝卿材、王廣廉、侯叔獻、程顥、盧秉、王汝翼、曾亢。《太平治跡統類》:蘇轍》初為檢詳文字,朝廷數召劉彜等八人遣之四方,轍因求見,宰相陳升之問:「君何來也?」對曰:「有疑欲問耳。近日詔八使遣往諸路,不審公知利害所在,而使案實之耶?未知漫遣出使外羅諸事耶?」升之曰:「君意謂何?」曰:「昔嘉祐遣使寬恤,既還奏,例多難行,為天下笑。今何以異!」升之曰:「吾昔奉詔看詳寬恤事,如範堯夫所言多中理。」轍曰:「公知不便,而特遣使者之不行,若之何?」
6、是月,司門郎中王浹知嘉州,駕部郎中高良佐知蜀州。《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辛巳,詔劾嘉、蜀二州違朝旨不報提舉常平倉罪。原注:知嘉州、司門郎中王浹,二年四月到任;知蜀州、駕部郎中高良佐,四月到任。案:原文已佚。浹與良佐受命,不得其時,姑依原注附月末。
《續宋編年資治通鑑》:四月,河決,地震,旱,避殿減膳。案:河決在元年六月七月,地震在元年七月八月,此於「河」字上脫「以」字。又案:《宋史本紀》:二月乙巳,帝以滅變避正殿,減膳徹樂。三月丙戌,命宰臣禱雨。乙未,以旱慮囚。四月甲子,禦殿復膳。據《十朝綱要》、《編年備要》,均云四月甲辰,詔以大河決溢、地震相仍,方夏大旱,自乙巳避殿、減膳、撤樂,罷同天節上壽,令群臣勉修厥職,以圖修復。《太平治跡統類》云:上憂旱甚,言當避正殿,又恐妨同天節宴人使。富弼曰:「此但係陛下至誠,亦不須避殿。」上曰:「避殿亦是文飾。」弼曰:「陰陽不和,皆臣等燮理無狀所致。然臣等微眇,不足動天,陛下以至誠感,則天必應也。」四月罷同天節,是日雨。富弼言:「陛下避殿、減膳、撤樂,三大事誠合典禮,誕日特罷稱觴,最為深切,所以動天地。當日得雨,幽靈大效,如在目前。伏願陛下毋以今日雨澤為善,當以屢見滅變為懼。蓋修德致雨,其應如此,萬一有損,其滅應豈有緩耶!」上親答書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茍非意篤愛君,誌在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願公不替今日之誌,則天滅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神宗同天節,四月十日。是年四月丁酉朔,十日為丙午,其前一日則初九日乙巳。今考諸書所載,均以避殿、減膳在四月乙巳,非二月乙巳。《宋史本紀》與此異月,恐誤。況《宋史五行志》四:熙寧二年三月旱甚。則《本紀》二月避殿、減膳已與《志》不合。避減專因旱甚,若因河決地震,似當元年已應避減,不應在二年二月始下詔也。
1、五月案:錢大昕《四史朔閏考》:是月丙寅朔。 丁卯,上論謀殺自首事,王安石因具論其故,又論律非中材一人之所能具,然亦不盡理。死刑之次,即是流刑,但居作而不杖。此自唐以來,即守此律不得,如此類亦甚多。上曰:「漢文帝廢肉刑是否?富弼曰:「極是。」安石曰:「當時雖廢肉刑,而人多笞死,即如折人兩肢,或瞎人兩目,今乃流三千里而已,此何足以報其罪!又強盜五百貫即死,若有肉刑,此但刖而已。」弼曰:「此非通論。刑者不可復寧,雖欲自新,其路無由,除肉刑乃所以開人自新耳。」上曰:「然入肉刑者,皆有已甚之罪故也。」《紀事本末》卷七十五。
2、壬午,議置嘉祐編敕局。《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庚戌,詔中書門下看詳《嘉祐編敕》。原注:初議置局在二年五月十七日。又《長編》卷二百十六:三年十月丙子,詳定編敕所言,乞自今應刪官每月各備十條。原注:二年五月十七日可考。案:原文已佚,就原注輯數字備參考。《玉海》卷六十六:熙寧二年三月壬寅,命蔡延慶、孫永修嘉祐編敕。又云:五月,以審官為東院。七年十二月,編敕二卷成,上之。
3、癸未,鄭獬知杭州,案:長編卷二百十二:熙寧三年七月庚戌。原注:云:獬自翰林出守杭州。 王拱辰判應天府,錢公輔知江寧府。獬與滕甫相善,王安石素惡之,目為「滕屠鄭沽」。嘗言於上曰:「獬極險,不宜使在內。」故事,兩制差除,必宰相當筆。時富弼在告,曾公亮出使西京,王安石遽自當筆。議者皆疑安石行其私意,御史中丞呂誨即奏曰:「侍臣者,蓋近於尊,實陛簾隆峻之級也,進之以禮,退之以禮,乃君臣之分,邦國之體也。」宣徽使王拱辰言:「陛下執政之初,還其舊官,委寄北都,召入供職,不聞有過,遷謫在外,臣不知陛下用何人薦論而召之,因何人訾毀而黜之。翰林學士鄭獬,在三班院皆稱公當,權府亦甚平允,不聞闤曠,遽然外補。外傳聞見禁罪人喻興與妻阿牛,謀殺婦人阿李公事,獬不肯用新法理斷,將欲論列,故有是逐,雖轉官得郡,實奪其權也。知制誥錢公輔先因營救滕甫遂罷諫院,今又被逐,蓋甫與王安石素所不足,今無罪被黜,甚傷公議。龍圖閣直學士韓贄代還未及兩月,亟除知江寧府,復又何名。臣不惜四人之去,所惜朝廷之體,無俾權臣盜弄其柄。以臣言是,乞追四敕;以臣為非,願並臣斥逐。」又奏曰:「近除陸詵知成都府,就移吳中復知成德軍,數日之間,差除特異,況宰相不書敕,本朝故事,未之聞也。傳云御批付出,臣竊疑焉。陛下進退近臣必有常理,不應有加膝墮淵之意。如從執政進擬,則是自外制中,尤非聖哲馭下之體也。」上出誨奏示執政曰:「王拱辰等出,外間紛紜知否?」趙抃、王安石曰:「不知。」上曰:「除拱辰宣徽使自為再任,豈是拔擢?」又謂安石曰:「誨為人所使,殊不知卿用心。」安石曰:「此三人者出,臣但媿不能盡理論情,暴其罪狀,使小人知有所憚,不意言者乃更如此。」《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4、先是,呂誨劾安石疏曰:案:《紀事本末》卷五十八錄誨此疏於六月誨知鄧州下,雖係追述之例,然前後究嫌失次,且安石求去云云,諭使視事詔文,亦錄於六月。而前僅云詔使視事,不錄詔文,蓋紀事體則宜,然究非編年體。今移晦疏於丙戌日上,而以詔文屬丙戌日下,復文均刪去不取,惟上疏不得其日,增「先是」二字。 「臣竊以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唯其用舍,係國休戚也。如少正卯之才,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強記而博,非大聖人孰能去之?唐盧杞,天下謂之奸雄,唯德宗不知,終成大患。所以知人之難,堯、舜猶病。陛下即位之初,起王安石知江寧府,未幾,召為學士,搢紳皆慶陛下得人,及參機務,命論未允。臣謹案:安石外示樸野,中藏巧詐,驕蹇慢上,陰賊害物,眾所共知。今略疏十事。案:《編年備要》載誨劾安石十事云:嘉祐間,因開封府爭鵪鶉公事不當,御史催促謝罪,傲倨不從,一也。安石每遷小官,遜避不已;及除翰林學士,不聞固辭。先帝臨朝,則有山林獨往之誌;陛下即位,則有金鑾侍從之樂。見利忘義,好名嗜進,二也。安石在經筵,力請坐講,將屈萬乘之重,自處師氏之尊,不識君臣上下之分,三也。安石自居政府,留身進說,多乞禦批自中出下塞人言,是則掠美於己,非則斂怨於君,四也。許遵誤斷謀殺公事,力為主張妻謀殺夫,用案減等科罪。挾情壞法,徇利報怨,五也。安石入翰林,未聞薦士,首率同僚稱弟安國之才,朝廷與狀元恩例,猶謂之薄,主試定文卷不優,遂罹中傷。賣弄威福,無所不至,六也。宰相不視朝,旬日差除,專罷逐近臣不附己者,妄言盡出聖衷。作威作福,聳動朝廟,七也。與唐介爭論謀殺刑名,眾非安石而是介。介務守大體,不能口舌勝,憤懣發疽而死。奏對強辨,淩轢同列,八也。章辟光獻言,俾岐王遷外,離間之罪,固不容誅,有旨送中書正罪,安石堅拒不從,九也。制置三司條例兼領兵財,又舉三人者勾當,八人者巡行。臣未見具利,先見其害,十也。 臣指陳猥瑣,煩瀆高明,誠恐陛下之悅其才辯,久於倚異,情偽不得知,邪正無復辨,大奸得路,群陰勷進,則賢者漸去,亂由是生。臣究安石之跡,固無遠略,惟務改作,立異於人,徒文言而飾非,將罔上而欺下。臣竊憂之,誤天下蒼生,必是人也。陛下圖治之宜,當稽於眾。方今天滅屢見,人情未和,惟在澄清,不宜撓濁,如安石久居廟堂,必無安靜之日。臣所以瀝情而言,不虞瀕禍。況陛下志在剛斷,察於隱伏,當質於士論,然後知臣言中否。然詆訐大臣之罪,不敢茍逭孤危,若寄職分難安,當復露章請避怨敵。」疏奏,丙戌,安石乞辭位,上即封還其奏。案:《臨川集》安石《乞罷政事表》云:私懷懇摯,已具布聞,聖訓丁寧,未蒙開納。敢冒崇高之聽,再輸悃愊之情。臣聞任賢之方,要其有陳方之義,止於不能。茍弗集於事功,且重罹於疹疾,豈容叼據,以累明揚。伏念臣猥以孤生,親逢聖世,昧於量己,誌欲補於休明;失在信書,事浸成於迂闊。每煩眾論,上淆聖聰。久知素願之難諧,繼積屙而自困。辭而去位,庶逃竊食之誅;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德。雖貪順命,終懼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閎度並容,大明俯燭,俾垂矜允,得遂退藏。如此則孤進之身,獲生全於末路;具瞻之地,得致命於時材。 乃賜安石詔曰:「昨日已曾面諭朕意,謂悉諒也。今得來奏,甚駭朕懷。今還卿來奏。天下之事,當變更者非止一二,而事事如此,奚政之為也!卿其反思職分之當然,無恤非禮之橫議,視事宜如故。」《紀事本末》卷五十八、卷六十三。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神宗天資節儉,因得老宮人言祖宗時妃嬪公主月俸至微,嘆其不及。王安石獨曰:「陛下果丞彈章故曰:「外示樸野,中懷狡詐。」又案:邵博《聞見後錄》云:熙寧中,王介甫初參大政,神宗方厲精圖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畢,日刻既晏,例隔言事官於中廡,須臾,上更衣復出,以次贊引。時呂獻可為御史中丞,司馬文正公為翰林學士,侍讀邇英殿,將趨經筵,相遇於庭中。文正公密問曰:「今請見,言何事邪?」獻可舉手曰:「袖中參文,乃新參政。」文正公愕然曰:「以王介甫之文學行藝,命下之日,眾皆喜於得人,奈何遽言之?」獻可正色曰:「安石雖有時名,上意所向,然好執邪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之宰輔,天下必受其禍。」文正公曰:「與公素為心交,茍有懷,不敢不盡。今日之論,未見不善之跡,似傷恩遽。或別有章疏,願先進呈,姑留是事,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於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茍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心腹之疾,治之唯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邠門吏抗聲追班,遂趨而出。文正公退,終日思,不得其說。既而搢紳間浸有傳其章疏者,往往偶語竊議,譏其太過。未幾,聞中書置三司條例司,介甫以平日諂諛躁進之士,悉辟召為屬吏,朝夕相與為謀議。以經綸天下為己任,務變更祖宗法,斂民財以足國用,妄引古書,蔽其誅剝之實;輔弼大臣,異議不可回;臺諫從官,力爭不能奪;郡縣監司,奉行微忤其意,則譴詘隨之,於是百姓騷然矣。然後前日之議者嘆服,以為不可及,而獻可終緣茲事,出知鄧州。嗚呼!行辟而堅,言偽而辨,記詀而博,順非而澤,唯孔子能識之,雖子貢之智,有所不知也。方介甫自小官以至禁從,其學行聲名,暴著於天下,士大夫識與不識,皆謂介甫不用則已,用之必能興起太平,獻可獨以不然,已而考其行事,卒如所料。
5、丁亥,安石具表謝上,又使中使撫諭趣入,安石又稱疾乞告,上再令中使趣入。《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6、甲午,安石乃入見,上謂安石曰:「誨殊不曉事,詰問又都無可說。」上又謂安石曰:「呂誨言卿每事好為異,多作橫議,或要內批,以自質證,又詐妄希朕意,此必是中書有人與如此說。朕與卿相知如高宗、傅說,亦豈須他人為助?」安石曰:「高宗用傅說,起於匹夫,版築之中,所以能成務者,以旁招俊乂,列於庶位故也。」上曰:「近臣只有呂公著,又與呂公弼相放。」安石曰:「富弼在密院時,婦翁晏殊為相,此亦近例。如呂公著行義,陛下所知,案:邵伯溫《聞見前錄》云:介甫平生待晦叔甚恭,嘗簡晦叔曰:「京師二年,疵吝積於心,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夫所謂德人之容,使人意消者,於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從左右,以求於心而稍近於道。」又曰:「師友之義,實有望於晦叔。」故介甫作相,薦晦叔為中丞,晦叔迫於天下公議,反言新法不便,介甫始不悅,謂晦叔有驩兜、共工之<女於>矣。 豈兄弟為比,用以負陛下!今富弼、曾公亮大抵欲逆流俗,不更弊法,恐如此難恃以久安,難望以致治。」上亦患之。《紀事本末》卷五十八。
考課院言:「準定到考較知縣縣令課法:在任斷獄平允,民無怨濫,賦稅及時了辦,不須追擾,及差役均平,並無論訴之人,及雖有論訴而無不當之理,在任能屏除盜賊,理民安居,勸課力田,使野無曠土;又能賑恤困窮,不致流離,雖有流離之人,而多方招誘,復令歸業,一任之中,主客戶比舊籍稍有增衍,在任架閣庫書簿務令整齊,經提刑、轉運點檢,別無散失;及興修水利,疏導積水,以利民田,能勸誘人戶種植桑棗。天下州軍委知州、通判,每歲取索轄下得替知縣縣令前三條課績,兼依舊法四善:德義、清謹、公平、恪勤,采逐人有上項事實,即參詳分為上、中、下三等,申本路轉運、提點刑獄司,逐司類聚齊足,同共將一路所供三條課績、四善事實,再行審定。上、中、下三等內有績狀尤異,出於上等之外,則定為優等。如政事昬繆,出於下等之下者,即定為劣等,即不得將合在三等政事。定優或劣,其奏狀並限次年春季申奏到,送考課院看詳。如所奏委得允當,即本院保明申奏其知縣縣令,依下項賞罰;若所奏徇情,功過不實,及虛獎權要,固抑孤寒,其轉運使副、提點刑獄及知州、通判,並科違制之罪。京朝官系優等人,到院日與升在院人名次之上,仍令指射家便地差遣,及令中書記錄其姓名;其劣等人並降入監當。選人系優等,如到銓合該磨勘,判成過銓日,令銓司與不依名次入申引見,改轉合入京朝官,近地差遣;其未該磨勘者,如已系職官,並與循資;若系令、錄,即與兩使職官,如係試銜知縣,即令通判、司簿定到。武臣、知縣為上下等之人,即乞比類上項賞罰施行。」詔並從之。《紀事本末》卷六十七。案:《續宋編年資治通鑑》五月,定縣令考績法,分上、中、下三等。上嘗曰:「朕思祖宗百戰得天下,今以一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紀事》原文不繫日,據《十朝綱要》繫甲午日下。又案:《太平治跡統類》:上御資政殿,彥博等賜茶畢,上曰:「便坐,欲從容論也。」上語及選任知州未得善否,曰:「祖宗百戰得天下,今以上州生靈付一庸人,常痛心疾首。卿等以為何如則可?」彥博奏:「以責在監司,宜得至公之人,委任按察。」公弼曰:「朝廷常擇諸路長官,十八路監司無不濟矣!」《續宋編年通鑑》節錄之,附此。
7、是月,並臣準詔議學校貢舉,案:《十朝綱要》:四月戊午,詔兩制、兩省、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寮共議貢舉法。 多欲變改舊法,獨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蘇軾云云。案:《東坡集》載此議,作熙寧四年正月具議狀。馬端臨《文獻通考》、《宋史全文通鑑》、《玉海》、畢沅《通鑑》均同此,作二年五月。《宋史》本傳、薛應旂《通鑑》,則依《集》作四年。然據《十朝綱要》、《玉海》,詔議在二年四月,具議自應在二年五月,不應遲至四年正月,去下詔日幾及二年始具議;況《長編》四年原書俱存無闕,正月並未及此議狀。考王宗稷《東坡年譜》云:四年辛亥,先生三十六,任判官告院兼判尚書祠部。王荊公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具議。先生獻三言,荊公之黨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有奏《罷買浙燈疏》,知雜事誣告先生過失,未嘗以一言辨之,乞外任避之,除通判杭州。然《諫買浙燈疏》,《紀事》亦繫二年十二月,而四年《長編》無文,《年譜》所載核以《長編》,歧異殊甚。據《長編》卷二百十四熙寧三年八月癸亥有云:「詔江淮、湖北轉運司體量殿中丞、直史館蘇軾居喪,服除,往復賈販,及令李師中供析照驗,見軾妄冒差借兵卒事以聞。」謝景溫奏劾故也。景溫與安石連姻,安石實使之窮治,卒無所得。軾不敢自明,久之,乞外補。上批出與知州差遣,中書不可,擬令通判潁州。上批出與判杭州。註云:軾通判杭州,不得其時。又云:軾自此留京師幾一年。明年夏末秋初及出都,由陳州赴杭州。軾有與其兄書云:「六月,除杭州。」乃明年。今因謝景溫劾奏遂附見。景溫劾軾疏已附注三月丁酉。又《長編》卷二百十三註引林希《野史》云:王安石恨怒蘇軾,欲害之,未有以發。會詔近侍舉諫官,謝景溫建言,凡被舉官移臺考核,所舉非其人,即坐舉者。人固疑其意有所在也。範鎮薦軾,景溫即劾軾向丁父憂歸蜀,往還多乘舟,載物貨賣私鹽等事。安石大喜,以三年八月五日奏上,六日事下八路,案問水行及陸所歷州縣,令具所差借兵夫及柁工,詢問賣鹽,卒無其實。據此,則劾奏誣告,乃在三年非四年也。竊疑《年譜》之誤,蓋由蘇子由所撰《東坡墓誌銘》。有云: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上疑焉,使兩制、三館議之。公議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蘇軾議,意釋然矣。」即日召對,且問:「何以助朕?」公辭避久之,乃曰:「臣竊意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願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後應之。」上竦然聽受曰:「卿三言,朕當詳思之。」介甫之黨皆不悅,命攝開封府推官,意以多事困之。公決斷精敏,聲聞益遠。會上元有旨市浙燈,公密疏舊例無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罷之。殿前初策進士,舉子希合,爭言祖宗法制非是。公為考官,退擬答以進,深中其病。自是論事愈力,介甫愈恨。御史知雜事者為誣奏公過失,窮治無所得,公未嘗以一言自辨,乞外任避之,通判杭州。然以此求之「四」字恐誤。《墓誌銘》此段上有云:丁先君憂,服除,時熙寧二年也。王介甫用事,所建立,公與介甫議論素異,既還朝,寘官告院。下接「四年介甫欲變科舉」云云,「四」字疑當作「是」字。「是年」承上「時熙寧二年也」句為文,蓋二年五月議貢舉,後為開封推官。十二月上《諫買浙燈》疏。三年三月謝景溫劾奏誣告。八月癸亥詔體量供析。乙丑因有語司馬光「軾非佳士」言,乃令判杭。四年六月赴杭》。自《墓誌銘》作四年,而編《年譜》者漫不加察,遂滋轇轕。考東坡丁父憂在治平三年四月,見歐陽修《老蘇墓誌銘》,則服除當在熙寧元年八九月,至京為官告院必在二年二三月。至四年正月,幾及二載,不應一無奏劄,可疑一。謝景溫劾奏誣告在三年八月五日,詔體量供析在三年八月六日,《長編》所載日月可考。似《貢舉議》及《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不應在有旨體量供析後,可疑二。《宋史全文資治通鑑》於二年九月載神宗言「軾有文學,為人平靜」,至三年八月乙丑,《長編載神宗語》司馬光謂「蘇軾非佳士,卿誤知之。」若在四年,則安石、景溫於三年已誣告,神宗已謂非佳士,何以得議而喜?又何必以軾為人何如問安石乎?可疑三。《集》中《再上神宗書》有云:自去歲以來,所行新法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斂助役錢,行均輸法雲雲,皆二年事,此書上於三年,故云去歲。此書在《議貢舉》、《諫買浙燈疏》、《上神宗書》後,若依《年譜》,則《再上神宗書》既在《議貢舉》諸奏後,「去歲」二字,殊未合,可疑四。詔議貢舉,據《玉海》、《綱要》,在二年四月戊午,上議似不應隔二年始奏。司馬溫公《傳家集》《議貢舉狀》注云熙寧二年五月上,東坡尤不應遲至四年正月,可疑五。若「四年」二字作「是年」,則諸書所載事跡,日月無不?合。《集》中於《議貢舉狀》以下諸奏,均不作「四年」,恐係淺人又據《年譜臆改之,不得其月,乃以臆斷為正月也。《紀事》於議狀不載其文,今依《集》中錄置附注,以備考據。《集中》云: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皂隸未嘗無人,而況於學校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為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常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之法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為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為功;強其所不欲而復之,則難為力。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養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且天下固嘗立學矣。慶歷之間,以為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食遊士,百里之內,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於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遠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為紛亂以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歷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校,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為孰精?言語文章與今為孰優?所得文武長才與今為孰多?天下之事與今為孰辦?較此四者,而長短之議決矣。今議者所欲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鄉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采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生樸學而考大義,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歷言之。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為偽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於此。且自文章而言之,則策論為有用,詩賦為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策、論均為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為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策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學古者莫如孫復、石介,使孫復、石介尚在,則迂闊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為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史,綴緝時務,謂之策括。待問條目,搜抉略盡,臨時剽竊,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為文也,無規矩準繩,故學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之士,付難考之吏,其弊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榜,故是弊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眾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要請讬之害,卒使恩去王室,懽歸私門,降及中葉,結為朋黨之論。通榜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變而為進士,曉義又皆去以為明經,其餘皆樸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已為虛器,而欲使此等分別註疏,粗論大義,而望其才能增長,亦已疏矣。臣故曰,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特願陛下留其遠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總覽眾材,經略世務,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區區之法,何預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搢好佛,荙人事而修異教,大惓之政,至今為笑。故孔子罕言命以為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說,子貢不得而聞,而今之學者,恥不言性命,此可信哉!今士大夫以佛、老為聖人,鬻書於市者,非《莊》、《老子》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豈此真能然哉?蓋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死生,一毀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祿,所以勵世摩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況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願陛下明敕有司,試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博通經術者,雖樸不廢,稍涉浮誕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幾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世之風,則天下幸甚。 上得軾議喜曰:「吾固疑此,得軾議釋然矣。」即日召見,問:「何以助朕?」軾對曰:「陛下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願陛下安靜,以待物之來,然後應之。」上悚然聽受,曰:「卿三言,朕當詳思之。」他日,上問王安石以軾為人何如?安石知軾素與己異,疑上亟用之也,因問上曰:「陛下何以召見軾?」上曰:「見軾議學校貢舉異於諸人,故召見之。且道軾對語曰:『陛下何以召見臣?』朕為言:『見卿議事有所喻,故召問卿。』對曰:『陛下如此錯矣,人臣以得召見為榮,今陛下實未知臣何如,但以臣言即召見,恐人爭為利以進。』又謂朕與人官太速,後或無狀,不能始終。此說何如?」安石曰:「陛下與人官,患在不考實,雖與何害!」上曰:「軾又言:『兵先動者為客,後動者為主,主常勝客,客常不勝,治天下亦然。人主不欲先動,當以靜應之於後,乃勝天下之事。』此說何如?」安石曰:「軾言亦是,然此道之經也,非所謂道之變,聖人之於天下感而後應,則軾之言有合於此理。然事變無常,固有舉事,不知出此,而聖人為之倡發者。譬之用兵,豈盡須後動然後能勝敵!顧其時與勢之所宜而已。」上曰:「卿言如此極精。」又言:「軾宜以小事試之何如?」安石曰:「臣已屢奏試人當以事,此言誠是也。」安石因極稱呂惠卿。其後,上復謂曾公亮曰:「蘇軾奏對明敏,可試也。」公亮曰:「京師無可試者。」王安石曰:「軾亦非久當作府推。」上曰:「欲用軾修中書條例。」安石曰:「軾與臣所學及議論皆異,別試其事可也。」又曰:「陛下欲修中書條例,大臣所不欲,小臣又不欲。今軾非肯違眾以濟此事者也,恐欲故為異論,沮壞此事。兼陛下用人,須是再三考察,實可用乃用之。今陛下但見軾之言,其言又未見可用,恐不宜輕用。」《紀事本末》卷六十二。案:《臨川集》安石《乞改科條制劄子》云:伏以古之取士,皆本於學校,故道德一於上,而習俗成於下,其人材皆足以有為於世。自先王之澤竭,教養之法無所本,士雖有美材而無學校師友以成就之,議者之所患也。今欲追復古制以革其弊,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對偶之文,使學者得以專意經義,以俟朝廷興建學校,然後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於天下,庶幾可復古矣。所對明經科欲行廢罷,並諸科元額內解明經人數添解進士,及更俟一次科場,不許新應諸科投下文字,漸令改習進士。仍於京東、陜西、河東、河北、京西五路先置學官,使之教導。於南省所添進士奏名,仍具別作一項,止取上件京東等五路應舉人並府監諸路曾應諸科改應進士人數。所貴合格者多,可以誘進諸科蔊習進士科業。如允所奏,乞降敕命施行。《傳家集》:司馬溫公二年五月《議貢舉狀》云:臣準御史臺牒,準敕節文:「天下學校貢舉之法,宜令兩府、兩省、待制以上,御史臺、三司、三館臣僚,各限一月,具議狀聞奏者。」臣聞《詩》云:「無競惟人,四方其訓之。」言欲立強於天下者,無如得人。得人而任之以事,則四方斯順之矣。臣竊惟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也。何以言之?自三代以前,其取士無不以德為本,而未嘗專貴文辭也。漢世始置茂才、孝廉等科,皆命公卿大夫、州郡舉有經術德行者,策試以治道,然後官之。故其風俗,敦尚名節。降及末世,雖政衰於上,而俗清於下,由取士之術素加獎勵故也。魏晉以降,貴通才而賤守節,習尚浮華,舊俗益敗。然所舉秀、孝,猶以經術取之。州郡皆置中正,以品其才行,一言一動之失,或終身為累,士猶競競不敢自放。隋始置進士,唐益以明經等科,而秀、孝遂絕,止有進士、明經二科,皆自投牒求試,不復使人察舉矣。進士初但試策,及長安神龍之際,加試詩賦。於是進士專尚屬辭,不本經術,而明經止於誦書,不識義理。至於德行,則不復誰何。自是以來,儒雅之風,日益頹壞。為士者狂躁險薄,無所不為,積日既久,不勝其弊。於是又設謄錄封彌之法,蓋朝廷苦其難制,而有司急於自營也。夫欲搜羅海內之賢俊,而掩其姓名以考之,雖有顏、閔之德,茍不能為賦、詩、論、策,則不免於遭擯棄,為窮人,雖有跖蹻之行,茍善為賦、詩、論、策,則不害於取高弟,為美官。臣故曰「取士之弊,自古始以來,未有若近世之甚者」,非虛言也。今幸遇陛下聖明,心知貢舉之極弊,慨然發憤,深詔群臣,使得博議利病,更立新規,是千載一時也。議者或曰:「古人鄉舉裏選,今欲知士之德行,宜委知州、知縣者采察其實,保而薦之。」臣獨以為不然,古者分地建國,自卿大夫士,皆以其國人為之,猶患處士之德行不可得而詳也。故又擇其鄉之賢者,使為閭胥、比長,自幼及長,朝夕察其所為,然後士之德行美惡,莫得而隱也。今夫知州、知縣雜四海九州之人,遠者三歲而更,近者數月而更,或初到官即遇科場,遽責之知所部士人之德行,誠亦難矣。又應開封府舉者,常不減數千人,而開封府獄訟之繁,知府者自旦至暮耳不暇聽,目不暇視,又有餘裕可使之察數千人之德行乎!議者又曰:「宜去封彌謄錄,委有司考其文辭,參以行實而取之。」臣獨以為不然。夫士之德行,知州縣者尚不能知,而有司居京師,一旦集天下之士,獨以何術知之?其術不過以眾人之毀譽決之。孔子曰:「眾好之,必察焉;眾惡之,必察焉。」夫眾之毀譽,庸詎足以盡其實乎!必如是行之,臣見其愛憎互起,毀譽交作,請讬公行,賄賂上流,謗讟並興,獄訟不息,將紛然淆亂,朝廷必厭苦之而復用封彌謄錄矣。夫封彌謄錄,固為此數者而設之也。譬猶築防以鄣洚水也,今不絕其源而徒去其防,則橫流之患愈不可救矣。臣雖至愚,平生固嘗竭其思慮,欲以少救其弊,今敢試陳二策,乞陛下俯加裁擇。臣聞上之所為,下之所歸也。國家從來以賦、詩、論、策取人,不問德行,故士之求仕進者,日夜孜孜,專以習賦、詩、論、策為事,惟恐不能勝人。父教其子,兄勉其弟,不是過也。今若更以德行取人,則士之力於德行,亦猶是也。誠風化清濁之原,歷代訛謬而不悟,必待聖朝然後正之者也。夫德行修之於心,藏之於身,雖家人有所不知,況於鄉黨,況於州縣,況於朝廷,將何從知之?故必待明哲公正之臣知而舉之,然後四海之士皆可得而官使也。然舉薦之法既行,則於求屬請誠所不能無也。要在所舉非其人者,國家以嚴法繩之,勿加恩貸,則茍且徇私之人皆知懼矣。且國家以德行取士,則彼貪猾輕躁之人,依附權要枉道求進者,皆為清議所貶,見棄於時,雖有舉者,必不多矣。臣愚欲乞今後應係舉人,令升朝官以上歲舉一人,提點刑獄以上差遣者歲舉二人,諫議大夫或待制以上歲舉三人。不以所部非所部,鄉裏非鄉裏,除自己親戚及曾犯真刑,或私罪情理重曾經罰贖,及不孝不友、盜竊淫亂明有跡狀者不得舉外,其餘皆得舉之。仍於舉狀內明言「臣今保舉某州某科某人有學術節行,乞賜召試。」若舉狀既上之後,卻有前後諸般違礙事發,其舉主並依律文貢舉非其人分故失,從公私罪定斷。受贓而舉者,以枉法論。其舉狀,逐時送下禮部貢院,置簿記錄。若應舉人而不舉者,歲終委貢院勘會姓名聞奏,乞嚴加朝典。每遇三年一開貢舉,委貢院截自詔下之日勘會。選擇舉主最多者從上取之,舉主數同,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後為次,其舉主曾有贓罪,及見停閑身亡,或在合參人數外者,並不準。倍於每次科場南省之奏名人數,具姓名聞奏,乞下本貫發遣赴闕。其本貫更不考試,即具申狀解送赴貢院,仍出公憑給付逐人,令赴貢院照會。限十一月內取齊,十二月內引見,正月內考試。其試官或朝廷臨時添差。進士試經義策三道,子史策三道,時務策三道,更不試賦、詩及論。明經及九經等諸科,試本經及《論語》、《孝經》大義,共四十道,明經加試時務策三道,其帖經、墨義一切皆不試。對策及大義,但取義理優長,不取文辭華巧。唯所對經史乖僻,時務疏闊者,即行黜落。其奏名人數,並依科場舊制。若合格者少,即不滿舊數,亦聽。至禦試時,進士、明經各試時務策一道,九經等諸科,試本經大義十道,所有名字高下,並只以舉主多者為上。舉主數同者,則以舉狀到省月日先後為次。其舉人所納家狀,及授官後吏部所給告身,並須開坐原初舉主人數、姓名。若及第後犯私罪、情理重及贓罪,其舉主並減一等坐之;未及第者減三等。皆不以去官及赦原。如此,則並臣不敢挾私妄舉,士人皆崇尚經術,重惜操履,風俗丕變矣。朝廷若不能行此保舉之法,其次莫若修學校之法以取之。臣伏見自慶歷以來,天下諸州雖立學校,大抵多取丁憂及停間官員以為師長,藉其供給,以展私惠,聚在仕官員及市井豪民子弟十數人,遊戲其間,坐耗糧食,未嘗講習,修謹之士多恥而不入。間有二千石自謂能興學者,不過盛修室屋,增置莊產,廣積糧儲,多聚生徒,以邀虛名。師長之人自謂能立教者,不過謹其出入,節其遊戲,教以鈔節經史,剽竊時文,以夜繼晝,習賦、詩、論、策,以取科名而已。此豈先王立學之意邪!於以修明聖道,長育人材,化民成俗,固已疏矣。臣欲乞自今天下州學,只許置教授一人,委本州長吏於本處命官中選擇無過犯、有節行、能講說、為眾所服者,舉奏補充。若本州無人,則奏乞下銓司選差,委銓司於見在銓選人內揀選進士、明經諸科出身人,歷任無贓私罪、能講說經書者奏,補充逐州教授。仍令國子監試講說經書。應舉人初入學者,並為外舍生,唯赴聽講及公試外,不得於學中宿食。其教授每日講書畢,取在學諸生姓名,書於垽上,雜置筩中,抽取三人,問以聽過書中疑義三條。使對眾解說。通者置簿記錄,粗者不問,否則有罰。每月中兩次公試,各試所習舉業,委教授考校,定優劣等第,具姓名出榜,示訖亦置簿記錄。其有過犯者,小過則罰錢,中過則降等,大過則斥出學,亦置簿記錄。每遇春秋釋奠畢,委教授選擇外舍生到學及半年以上,自前次釋奠以來說書多通,公試多在優等,過犯情輕數少,即升入內舍,為初等生,始聽於學中宿食。又選擇初等生升為中等生,中等生升為高等生,皆如外舍生之法。其有二人已上比較難決者,即特令說書及試所業以決之。皆須具狀申本州,委知州、通判更加審覆,委得公當,然後給牒補之;如後來有過降等者,其牒即行抽取毀抹。其教授選擇、糾舉、升降等第若有不公,委知州、通判覺察取勘聞奏,乞行訩替。其開封舉人,舊無府學,並令寓教於國子監。其國子監舉人,須實是品官子弟,方得條入學。其教試選升之法,並與外州同。以直講比教授,判監、同判監比知州、通判。凡國子監、開封府及諸州軍內舍高等生額,並用本處解額之半。其中等倍高等,初等倍中等。若人數未足,則闕之,不得溢額補入。若遇詔下開貢舉,委本處判監、同判監、知州、通判截自其日,勘會高等生補及半年以上者,具姓名結罪保明聞奏。仍給予公憑,許令免解直就省試。其高等生占不盡解額,方許本處其餘舉人取解。其中等、初等生於取解時仍別立號,常比其餘舉人多取分數。所有高等生至省試時,亦別立號,每七人中取一人奏名。如此,則舉人亦稍蔊經術,敦行義矣。夫經術深淺,非程試所能知;行義美惡,非朝夕所能察。今使之處於學校,經二三年累經選擇升至高等,又占解額,妨眾人進取之路,若其行義少有過差,必不為眾人所容矣。由此觀之,其高等生經術則講說常通,文藝則屢入高等,過犯則全然輕少,行義則為眾所服,比之糊名謄錄,考其一日所試詩、賦、論、策,偶有所長而取之者,相去遠矣。況近年舉人或一無行能,橫遇恩澤、幸得免解者,不可勝數。今高等生行能如此,裁免一解,豈足惜哉!此學校之法也。若朝廷又不能如此,只於舊條之中毛舉數事,微有更張,則於取士之道?無所益,徒更煩苛,不若悉循舊貫之為愈也。《文獻通考》卷三十一:神宗熙寧二年,議更貢舉法,罷詩、賦、明經諸科,以經義、論、策試進士。王安石以為古之取士俱本於學,請興建學校以復古,其明經諸科欲行廢罷,取元解明經人數增進士。直史館蘇軾上議,上以問安石,安石曰:「若謂此嘗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時,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不習,此乃科法敗壞,人才致不如古。」其後,乃卒如安石議。《玉海》卷百十六:熙寧二年四月戊午,詔執經藝者專誦數,趨鄉舉者狃文辭,並臣詳議,別為新規。翰林學士韓維議,請罷詩賦,各習一大經,問大義十道。集賢學士蘇頌議,先士行而後文藝,去封彌謄錄之法,先行之州縣,使有司專考察,庶幾存鄉舉裏選之遺範。程顥言:「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請修學校,尊師儒。縣令每歲與學之師以鄉飲之禮,會其鄉老學者,眾推經明行修材能可任之士,升於州之學,以觀其實。郡守又歲與學之師行鄉飲酒之禮,大會群士,以經義、性行、材能三物賓興其士於大學,大學聚而教之,歲論其賢者能者於朝,謂之選士。朝廷問之經,以考其言;試之職,以觀其材,然後辨論差等而命之職。」四年二月丁巳朔,罷明經科,進士罷詩、賦、帖經、墨義。
1、六月案:錢大昕《朔閏考》:六月丙申朔。癸卯,添差弓手,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長編》卷二百十六:熙寧三年冬十月乙酉,詔罷弓手。原注:添差弓手當考。其始二年六月八日,富弼、曾公亮不肯,即罷參照。案:原文已佚,據原注輯此。
2、辛亥,趙國公守巽長子世清坐爭襲封不當,自茂防降左武衛大將軍、郢州防奭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癸丑,王珪等言承襲。原注。
3、丁未,翰林學士呂公著言:「潁川人常秩,道德修於鄉里,名實著於海內,欲乞召置臺閣」。詔本州長吏敦遣赴闕。《紀事本末》卷六十五。案:詔秩赴闕,初詔在治平四年十月癸丑,可考。
4、丁巳,詔右諫議大夫、御史中丞呂誨落中丞,以本官知鄧州。《紀事本末》卷五十八。案:《太平治跡統類》云:誨論安石,上使諭解誨,誨執愈堅。又奏曰:「臣受國恩,家有忠範,惟知死節,以圖報效。竊以我國朝開基一百餘年,四方無事,前事固未聞,然太平之久,事固有係於聖慮者。以是思之,尤當謹於措置,謀謨在得人,安危在委任,圖維舊德,推廣恩信,以至萬務。講求利病,在乎沈幾默運,不當形跡。因事制宜,去弊補廢,上應天滅,務以安靜,乃今日之事。王安石者,本以文章進用,竟遽為輔弼,逢迎上意,張皇一時之事。祖宗法度,首議變更,天下利源,皆欲搖動;斥逐近侍,盜弄權柄,傾危老成,欲速相位,人情甚郁,公議不容。獨陛下未悟,倚任安石,與之議求治道之要,進退天下之事。臣恐無益於盛時,徒有累於知人。」於是安石求去,上還其奏,安石乃具謝起視事。安石既視事,益自信,以經綸天下為己任,盡變祖宗舊法,專務聚斂,造出條目,頒於四方,州縣吏奉行,微忤其意則責逐之,所用皆浮薄少年,天下騷然。於是昔之疑誨太過者,媿仰嘆服,以為不及,而誨亦力求外補,遂得罪。
5、是月,薛向除江淮等路發運使。《長編卷》二百十三:熙寧三年七月辛丑,向請運銅陜西鑄錢。原注:云:向二年六月乃除發運。案:《紀事本末》卷七十六云:熙寧初,薛向為江淮等路發運使。不繫年月,而《長編》原注有年月而不繫日,今依附六月末。薛《通鑑》在四月丁未,與《長編》異日月。範忠宣《奏議》云:臣前來累言,薛向在陜西,違條罔上,罪狀顯明,不當曲加恩貸,仍蒙獎用。及張靖不當先於罪人責降,皆是朝廷賞罰之失。將使奸邪得志,盡謂憲典可欺。中人之性易移,悉以張靖為計,遇事皆希旨,蔽惑人主聰明,蓋自中書不合差除,致累陛下聖政。臣雖累曾陳奏,不蒙聽納施行。今又委以六路生靈,使之專治財賦,則薛向奸詐,必更甚於陜西。緣陜西有都轉運使、諸路帥臣、走馬承受,皆是朝廷信臣,不為向所統屬,又有非時使命往還訪察。若是臣寮善惡,朝廷易為得聞,而向以巧能彌縫,尚敢肆為欺惑。今來東南六路官吏,皆是向所統攝,又無非時使命采訪,加以吏民懦弱,被苦不能伸陳,即向奸欺,足以自恣。又聞東南諸郡民力多困窮,近復連被水滅,正要朝廷優恤。陛下當遣寬厚仁愛之使,惟令撫養瘡痍,俾得漸就富完,以厚根本,豈宜更令纖巧刻薄之吏別肆誅求?或致民心困窮,亦必別生事變,則於治亂所系非輕。臣居諫垣,豈敢緘默!陛下度臣於向素無嫌隙,又非強愎欲遂己言,何必區區頻黷天聽,蓋以朝廷賞罰為重,六路生民可憂,復遇陛下聖明,其言不可不進。惟望早垂睿斷,勿憚改為,從諫黜邪,二美兼舉,使天下風俗一變,奸人革心,豈不盛哉!如或以掩美嫉能,其言無取,則乞宣示外廷,早行責降。
6、左屯衛大將軍克端卒,贈登州防御使、東牟侯。《長編》卷二百二十八:熙寧四年十一月乙丑,詔毋得乞為繼嗣。原注。
仁和張大昌輯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