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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書治要/卷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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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羣書治要
卷二十一
作者:魏徵 
卷二十二

後漢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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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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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祖光武皇帝諱秀字文叔,南陽人,高祖九世孫也。更始元年,遣世祖行大司馬事,北渡河,鎮慰州郡,進至邯鄲,故趙繆王子林以卜者王郎為天子,都邯鄲,二年,進圍邯鄲,拔其城,誅王郎,收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毁者數千章,世祖為不省,會諸將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

更始立世祖為蕭王,世祖擊銅馬,高湖,重連,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降者猶不自安,世祖敕令各歸營勒兵,乃自乘輕騎案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

即皇帝位,封功臣皆為列侯,大國四縣,餘各有差。博士丁恭等議曰:古帝王封諸侯不過百里,强幹弱枝,所以為治也。今封諸將四縣,不合法制。帝曰:古之亡國者皆以無道,未嘗聞封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乃遣謁者即授印綬。

建武十三年。詔曰:往年已敕郡國,異味不得有所獻御,今猶未止,非徒有豫養導擇之勞,至乃煩擾道上,疲費過所,其令大官勿復受,明敕宣下,若遠方口實可以薦宗廟,自如舊制,時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十七年,幸章陵,修園廟祠舊宅觀田廬,置酒作樂賞賜焉。時宗室諸母因酣悅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

二十一年,鄯善王、車師王等十六國遣子入侍,願請都護,帝以中國初定,未遑外事,乃還其侍子,厚加賞賜。

中元二年,帝崩。遺詔曰:朕無益百姓,皆如孝文皇帝制度,務從約省,初,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后,非儆急未嘗復言軍旅,皇太子嘗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衞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也。每旦視朝,日晏乃罷,數引公卿郎將講經論治,夜分乃寐,皇太子見帝勤勞不怠。承間諫曰:陛下有禹、湯之明,而失黄、老養生之福,願頤養精神,優游自寧。帝曰:我自樂此,不為疲也。雖身濟大業,兢兢如不及,故能明慎政體,總攬權綱,量時度力,舉無過事,退功臣而進文吏,戢弓矢而散馬牛,雖道未方古,斯亦止戈之武焉。

孝明皇帝諱莊,世祖第四子也。永平二年春,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禮畢,登靈臺。詔曰:朕以暗陋奉承大業,親執珪璧,恭祀天地,仰惟先帝受命中興,撥亂反正,以寧天下,封泰山,建明堂,立辟雍,起靈臺,恢弘大道,被之八極,而胤子無成、康之質,羣臣無呂、旦之謀,盥洗進爵,踧踖惟慚,其令天下自殊死以下,謀反大逆,皆赦除之,冬,幸辟雍,初行養老禮。詔曰:三老李躬,年耆學明,五更桓榮,授朕尚書。詩曰:無德不報,其賜榮爵關內侯,食邑五千户,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養終厥身,其賜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有司其存耆耋,恤幼孤,惠鰥寡,稱朕意焉。

六年。詔曰:先帝詔書禁民上事言聖,而間者章奏頗多浮辭,自今若有過稱虛譽,尚書皆宜抑而勿省,示不為諂子嗤也。

八年,日有蝕之。詔曰:朕以無德,奉承大業,而下貽民怨,上動三光,日蝕之變,其灾尤大,永思厥咎,在予一人,羣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於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陳得失,帝覽章,深自引咎,乃以所上班示百官。詔曰:羣寮所言,皆朕之過,人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民力,繕治室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竦然兢懼,徒恐薄德,久而致怠耳。

十二年,詔曰。昔曾閔奉親,竭歡致養;仲尼葬子,有棺無槨,喪貴致哀,禮存寧儉,今百姓送終之制,競為奢靡,生者無擔石,而財力盡於墳土,伏臘無糟糠,而牲牢兼於一奠,糜破積世之業,以供終朝之費,子孫飢寒,終命於此,豈祖考之意哉。又車服過制,恣極耳目,田荒不耕,浮食者衆,有司其申明科禁宜於今者,宣下郡國。

十八年,帝崩,遺詔,無起寢廟,藏主於光烈皇后更衣别室,帝遵奉建武制度,事無違者,后宮之家,不得封侯與政,館陶公主為子求郎,不許,而賜錢千萬。謂羣臣曰:郎官上應列宿,出宰百里,有有作苟,非其人,則民受其殃,是以難之,故吏稱其官,民安其業,遠近肅服,户口滋殖焉。

論曰: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達,外內無幸曲之私,在上無矜大之色,斷獄得情,號居前世十二,故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

孝章皇帝諱炟,明帝第五子也。少寬容好儒術,顯宗器重之,建初元年。詔曰:朕以無德,奉承大業,夙夜慄慄,不敢荒寧,而灾異仍見,與政相應,朕既不明,涉道日寡,又選舉乖實,俗吏傷民,官職耗亂,刑罰不中,可不憂與,昔仲弓、季氏之家臣,子游、武城之小宰,孔子猶誨以賢才,問以得人,明政之小大,以人為本,鄕舉里選,必累功勞,今刺史守相,不明真僞,茂才孝廉,歲以百數,既非能顯,而當授之政事,甚無謂也。每尋前世舉人貢士,或起甽畝,不繫閥閲,敷奏以言,則文章可採,明試以功,則治有異迹,文質斌斌,朕甚嘉之,其令太傅、三公、中二千石、二千石、郡國守相,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之士各一人。

四年,詔於是下太常、將、大夫、博士、議郞、郎官及諸生、諸儒會白虎觀,講議五經同異,帝親稱制臨决焉。七年。詔曰:車駕行秋稼,觀收穫,因涉郡界,皆精騎輕行,無他輜重,不得輒修道橋,遠離城郭,遣吏逢迎,刺探起居,出入前后,以為煩擾也。動務省約,但患不能脱粟瓢飲耳,所過欲令貧弱有利,無違詔書。

元和二年。詔曰:令云,民有産子者,復勿算三歲,今諸懷妊者,賜胎養谷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著以為令。又詔曰:方春生養,萬物莩甲,宜助萌陽,以育時物,其令有司罪非殊死且勿案驗,及吏民條書相吿不得聽受,冀以息事寧民,敬奉天氣,立秋如故,夫俗吏矯飾外貌,似是而非,揆之人事則悅耳,論之陰陽則傷化,朕甚饜之,甚苦之,安静之吏,悃愊無華,日計不足,月計有餘,如襄城令劉方,吏民同聲謂之不煩,雖未有他異,斯亦殆近之矣。間敕二千石各尚寬明,而今富奸行賂於下,貪吏枉法於上,使有罪不論而無過被刑,甚大逆也。夫以苛為察,以刻為明,以輕為德,以重為威,四者或興,則下有怨心,吾詔書數下,冠蓋接道,而吏不加治,民或失職,其咎安在,勉思舊令,稱朕意焉。又詔曰:律,十二月立春,不以報囚,月令,冬至之后,有順陽助生之文,而無鞫獄斷刑之政,朕諮訪儒雅,稽之典籍,以為王者生殺,宜順時氣,其定律無以十一月十二月報囚。

三年春,北巡狩。敕侍御史司空曰:方春,所過無得有所伐殺,車可引避,引避之,騑馬可輟解,輟解之,詩云,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禮,人君伐一草木不時,謂之不孝,俗知順人,莫知順天,其明稱朕意。

論曰:魏文帝稱,明帝察察,章帝長者,章帝素知民厭明帝苛切,事從寬厚,感陳寵之議,除慘之獄科,深元元之愛,著胎養之令,割裂名都以崇建周親,平徭簡賦而民賴其慶,又體之以忠恕,文之以禮樂,故乃蕃輔克諧,羣后德讓,謂之長者,不亦宜乎。在位十三年,郡國所上符瑞合於圖書者數百千所,嗚呼懋哉。

孝和皇帝諱肇,章帝第四子也。在位十七年而崩,齊民歲增,闢土日廣,每有灾異,輒延問公卿極言得失,前后符瑞八十一所,自稱德薄,皆抑而不宣,舊南海獻龍眼荔支,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騰阻險,死者繼路,時臨武長汝南唐羌縣接舊無時臨至縣接十字,補之南海,乃上書陳狀。帝下詔曰:遠國珍羞,本以奉宗廟,苟有傷害,豈愛民之本耶,其敕太官勿復受獻,由是遂省。

皇后紀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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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禮王者立后,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以備內職焉。后正位宮闈,同體天王,夫人坐論婦禮,九嬪掌教四德,世婦主知喪祭賓客,女御序於王之燕寢,頒官分務,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記功書過,居有保阿之訓,動有環佩之響,進賢才以輔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所以能述宣陰化,修成內則,閨房肅雍,險謁不行者也。故康王晚朝,關雎作諷,宣后晏起,姜氏請愆,及周室東遷,禮序凋缺,諸侯僭縱,軌制無章,齊桓有如夫人者六人,晉獻升戎女為元妃,終於五子作亂,冢嗣遘屯,爰逮戰國,風憲愈薄,適情任欲,顛倒衣裳,以至破國亡身,不可勝數,斯固輕禮弛防,先色后德者也。

秦并天下,多自驕大,宮備七國,爵列八品,漢興,因循其號,而婦制莫厘,高祖帷薄不修,孝文妊席無辨,然而選納尚簡,飾玩少華,自武、元之后,世增淫費,至乃掖庭三千,增級十四,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亂邦之迹,前史載之詳矣。及光武中興,斫雕為朴,六宮稱號,唯皇后貴人,貴人舊無貴人二字,補之金印紫綬,俸不過粟數十斛,又置美人、宮人、采女三等,并無爵秩,歲時賞賜充給而已,明帝聿遵先旨,宮教頗修,登建嬪后,必先令德,內無出閫之言,權無私溺之授,可謂矯其弊矣。雖御己有度,而防閑未篤,故孝章以下,漸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自古雖主幼時艱,王家多舋,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唯秦芈太后始攝政事,故穰侯權重於昭王,家富於嬴國,漢仍其謬,知患莫改,東京皇統屢絕,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臨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任重道悠,利深禍速,身犯霧露於云臺之上,家嬰縲紲於圄犴之下,湮滅連踵,傾輈繼路,而赴蹈不息,焦爛為期,終於陵夷大運,淪亡神寶,詩書所嘆,,故考列行迹,以為皇后本紀云。

明德馬皇后伏波將軍援之小女也。永平三年,立為皇后,既正位宮闈,愈自謙肅,能誦易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常衣大練,裙不加緣,諸姬主朝請,望見后袍衣疏粗,反以為綺縠,就視乃笑。后辭曰:此繪特宜染色,故用之耳,六宮莫不嘆息。

時楚獄連年不斷,囚相證引,坐繫者甚衆,后慮其多濫,乘間言及惻然,帝感之,多有所舊無所字降宥,每於侍執之際,輒言及政事舊無每於至政事十一字皆補之,多所毗補,而未嘗以家私干欲,寵敬日隆,始終無衰。

自撰顯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參醫藥事。帝請曰:黄門舅旦夕供養且一年,既無褒異,又不録勤勞,無乃過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后世聞先帝數親后宮之家,故不著也。帝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舊典。太后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其時黄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寵貴横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皂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蒼頭衣緑褠,領袖正白,顧視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况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

帝省詔悲嘆。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奈何令臣獨不得加恩三舅乎。且衞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諱,使臣長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時,不可稽留。太后報曰:吾反覆念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條侯言受高祖約,無軍功,非劉氏不侯,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后等耶,常觀富貴之家,禄位重叠,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以願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飽耳,今祭祀則受四方之珍,衣食則蒙御府之餘資,斯豈不足,而必當得一縣乎?吾計之熟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遭變異,穀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欲先營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剛急,有胸中氣,不可不順也。若陰陽調和,邊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當含飴弄孫,不能復關政矣。

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温言,賞以財位,如有纖介,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后加譴,其美車服不軌法度者,便絕屬籍,遣歸田里,廣平、巨鹿、樂成王車騎朴素,無金銀之飾,太后即賜錢各五百萬,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世,乃置織室蠶於濯龍中,數往觀視,以為娛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教授諸小王論議經書,述叙平生,雍和終日。

天下豐稔,方垂無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為列侯,并辭讓,願就關內侯。太后聞之曰:聖人設教,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齊也。吾日夜惕厲,思自降損,居不求安,食不念飽,冀乘此道,不負先帝,所以化導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無所復恨,何意老志復不從哉。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歸第焉。

和熹鄧皇后諱綏,太傅禹之孫也。選入宮為貴人,恭肅小心,動有法度,帝深嘉愛焉。及后有疾,特令后母兄弟入親醫藥,不限以日數。后言於帝曰:宮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內省,上令陛下有幸私之譏,下使賤妾獲不知足之謗,上下交損,誠不願也。帝曰:人皆以數入為榮,貴人反以為憂,深自抑損,誠難及也。每有讌會,諸姬貴人競自修整,簪珥光彩,袿裳鮮明,而后獨省省作著,素,裝服無飾,陰后以巫蠱事廢,立為皇后,是時方國貢獻,競求珍麗之物,自后即位,悉令禁絕,歲時但供紙墨而已。

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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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異字公孫,潁川人也。建武二年為征西大將軍,大破赤眉,屯兵上林苑,威行關中,六年,朝京師。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中,既罷,使中黄門賜以珍寶衣服錢帛。詔曰:倉卒蕪蔞亭豆粥,呼沱河麥飯,厚意久不報。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鈎,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

岑彭字君然,南陽人也。拜廷尉舊無拜廷尉三字,補之行大將軍事,與大司馬吳漢等圍洛陽,數月,朱鮪等堅守不肯下,帝以彭嘗為鮪校尉,令往說之。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彭還,具言於帝。帝曰: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復往吿鮪,鮪乃面縛與彭俱詣河陽,帝即解其縛,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建武八年,彭與吳漢圍隗囂於西城,公孫述將李育守上邽,蓋延耿弇圍之。敕彭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人苦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每一發兵,頭鬚為白。

臧宮字君翁,潁川人也。匈奴飢疫,自相分争,帝以問宮。宮曰: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建武二十七年。宮與楊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疫困之力,不當中國一郡,萬里死命,懸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豈宜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詔報曰:黄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歸也。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民。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灾變不息,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且傳聞之事,恒多失實,苟非非舊作無,改之其時,不如息民,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祭遵字弟孫,潁川人也。從征河北為軍市令,世祖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世祖怒,命收遵。時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衆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行也。世祖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令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河北平,拜征虜將軍,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身衣韋袴、布被,夫人裳不加緣,帝以是重焉。及卒,湣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縣,詔遣百官先會喪所,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過其車騎,涕泣不能已,喪禮成,復親祠乙太牢,如宣帝臨霍光故事,至葬,車駕復臨,贈以將軍侯印綬,朱輪容車,介士軍陳送葬,謚曰成侯,既葬,車駕復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后朝會。帝每嘆曰: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遵之見思若此。

馬武字子張,南陽人也。封為揚虛侯,為人嗜酒,闊達敢言,時醉在御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長,無所避忌,帝故縱之以為笑樂,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遍列侯,而大官無餘,有功輒增邑賞,不任以吏職,故皆保其福禄,終無誅譴者。

論曰:光武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為上應二十八宿,未之詳,然咸能感會風云,奮其智勇,稱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圖遠筭,固將有以焉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猶能授受惟庸,勛賢兼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

降自秦、漢,世資戰力,至於翼扶王運,皆武人屈起,亦有鬵繒屠狗,輕猾之徒,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故勢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蕭、樊且猶縲紲,信、越終見葅戮,不其然乎。自茲以降,迄於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遂使搢紳道塞,賢能蔽雍,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之怨,其懷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哉。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雖寇、鄧之高勛,耿、賈之洪烈,分土不過大縣數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

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導之以法,齊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撓情則違廢禁典,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羣心難塞,并列則其弊未遠,不得不校其勝否,即以舊無以字,補之事相權,故高秩厚禮,允答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建武之世,侯者百餘,若夫數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其餘并優以寬科,完其封禄,莫不終以功名,延慶於後。

昔留侯以為高祖悉用蕭、曹故人,而郭伋亦譏南陽多顯,鄭興又戒功臣專任,夫崇恩偏授,易啓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第,係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爾。

太傅高密侯鄧禹,中山太守全椒侯馬成,大司馬廣平侯吳漢,河南尹阜成侯王梁,左將軍膠東侯賈復,琅邪太守祝阿侯陳俊,建威大將軍好畤侯耿弇,驃騎大將軍參遽侯杜茂,執金吾雍奴侯寇恂,積弩將軍昆陽侯傅俊,征南大將軍舞陽侯岑彭,左曹合肥侯堅鐔,征西大將軍陽夏侯馮異,上谷太守淮陽侯王霸,建義大將軍鬲侯朱祐,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征虜將軍潁陽侯祭遵,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驃騎大將軍櫟陽侯景丹,右將軍槐里侯萬修,虎牙大將軍安平侯葢延,太常靈壽侯邳彤,衞尉安成侯銚期,驍騎將軍昌成侯劉植,東郡太守東光侯耿純,横野大將軍山桑侯王常,城門校尉朗陵侯臧宮,大司空固始侯李通,捕虜將軍楊虛侯馬武,大司空安豐侯竇融,驃騎將軍慎侯劉隆,大傅宣德侯卓茂。

馬援字文淵,扶風人也。建武九年,拜為太中大夫,十七年,交址女子徵側及女弟徵貳反,攻没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皆應之,寇略嶺外六十餘城,側自立為王,於是拜援伏波將軍,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址,斬徵側、徵貳,傳首洛陽,封援為新息侯。

援嘗有疾,梁松來候之,獨拜床下,援不荅,松去后。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壻,貴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奈何獨不為禮。援曰:我松父友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尚舊作向,改之擊武陵五谿蠻夷,軍没,援因復請行,遂遣援率中郞將馬武、耿舒等徵五谿,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謁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餘日索,常恐不得死國事,今獲所願,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獨惡是耳,初,軍次下雋,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嶮,從充道,則塗夷而運遠,帝初以為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弃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扼其喉咽,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

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賊每升險鼓譟,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言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争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大衆怫鬱行死,誠可痛惜,弇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郞將梁松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援在交址,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為南土珍怪,權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莫以聞,及卒后,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馬武、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狀,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畝地稾葬而已,賓客故人莫敢吊會,援兄子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后六上,辭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之功,採其一美,不求備於衆,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横,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將據聊而不下,豈其甘心未規哉。悼巧言之傷類也。竊見故伏波將軍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間關險難,觸冒萬死,孤立羣貴之間,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寧自知當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耶。

八年,車駕西討隗囂,國計狐疑,衆營未集,援建宜進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冀路斷隔,唯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飢困,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鎭慰邊衆,乃招集豪杰,曉誘羌戎,謀如涌泉,勢如轉規,遂救倒懸之急,存幾亡之城,兵全師進,因糧敵人,隴冀略平,而獨守空郡,兵動有功,師進輒克,誅鋤先零,緣入山谷,猛怒力戰,飛矢貫脛,又出征交址,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遂斬滅徵側,克平一州,間復南討,立陷臨鄕,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久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二年,作三年,北出塞漠,南渡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衆庶未聞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誣罔之讒,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并興,宗親怖慄,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醲於用賞,約於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疑以錢穀間哉。夫操孔父之忠,不能自免於讒,此鄒陽之所悲也。惟陛下留思竪儒之言,無使功臣懷恨黄泉,臣聞春秋之義,罪以功除,聖王之祀,臣有五義,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願下公卿,平援功罪,宜絕、宜續,以厭海內之望,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冒陳悲憤,戰慄闕庭,書奏,報歸田里。

子廖字敬平,少以父任為郎,肅宗甚尊重之,時皇太后躬履節儉,事從簡約,廖慮美業難終,上疏長樂宮,以勸成德政。曰: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於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

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瘢瘡,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長安語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后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服厚繒,斥去華餝,素簡所安,發自聖情,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誠令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熏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於人心乎。况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大后深納之。

卓茂字子康,南陽人也。以儒術舉,遷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吏民親愛,而不忍欺之,民常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避左右問之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屬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竊聞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既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為弊民矣。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鄰里長老尚致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况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乘威力强請求耳。

凡人之生,羣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邪,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何所厝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懷其恩,治密數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遺,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餘縣,皆被其灾,獨不入密界,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世祖即位。乃下詔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執節淳固,誠能為人所不能為,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食邑二千户。

魯恭字仲康,扶風人也。太傅趙熹舊無太傅趙熹四字,補之舉恭直言,拜中牟令,恭以德化為治,不任刑罰,民許伯等,争田累年,守令不能决,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亭長從民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敕令歸牛者再三,猶不從。恭嘆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史泣涕共留之,亭長乃慚悔,還牛,詣獄受罪,恭貰不問,於是吏民信服。

建初七年,郡國螟傷稼,犬牙緣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仁恕掾肥親往廉之,恭隨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與恭訣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治迹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竪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者耳,還府,具以狀白安,是歲嘉禾生中牟,安上書言狀,帝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