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談/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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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王勤政

滁陽民王勤政與一婦奸,婦絕憐愛之,有偕奔之約而尚虞,其夫追及,因欲死之,以絕根柢。亡何,其夫果為婦制死。政聞變大駭,即獨身逃江山縣,相距七十里,自謂已遠無知者,禍可脫也。饑,入食店。業店者下二人食,政曰:「下二人食何也?」曰:「有披發人隨汝入,非二人乎?」政驚失箸,知冤魂相隨,復歸,詣郡自解。予裏蜀參知易公,時領郡,親為讞決,而嗟其為尤物尤禍,以抵死焉。

齊華門寺僧

成化間,有富商寓京齊華門內寺中。僧揣其貲重,而商又單弱。乞施焉,商未即與。即與其徒刺,而僧先刺死二仆者,埋土中。越二日,有貴官遊賞過寺,一犬嗥鳴不已,遙去復來,如有訴者。命人隨犬,去至屍地以足抉而悲號。發之二屍出,屍下有呻吟聲,乃商復活,言僧殺之。以聞於朝,諸僧皆斬於市。是歲例當度僧,以是罷,不度。楊善談。

徽富人某

徽富人某,悅一小家婦,欲娶之,而厚餌其夫以金。夫以語婦,婦不從,然心利其金。卜夜為具招之,故自匿,而令婦主觴。某來遲,入則血流滿地,婦被殺矣。驚懼反走,不知其由。夫歸,以為某也。訟於郡,鞫之。某曰:「相悅有之,然即不從,尚可緩圖,何至殺之?婦又失其頭,曰殺人即可抵罪,匿頭何意?」郡不能決,下某及其夫於獄,以咨於其里人。里人皆不省,獨一老人曰:「異哉!向時叫夜僧,於殺人次夜遂無聲,可疑也。」某急出金募人察叫夜僧所在,歲餘,果於傍郡識之。因以一人著死婦衣居林中,候僧過,作婦聲呼曰:「和尚還我頭!和尚還我頭!」僧驚遂曰:「頭在汝宅上三家鋪架上。」眾出縛僧抵郡,僧知語泄,曰:「向其家門夜啟,欲入盜物,見婦盛妝泣妝前,悅之。欲與淫,知不可得,奮殺,而攜其頭出掛上三家鋪架上。本出偶然,且以快心耳。」拘上三家人至,曰:「誠有之。當時懼禍,即移掛又上數家門首樹上。」拘又上數家人至,曰:「誠有之。當時懼禍,即埋置己園中。」郡尉往園中掘婦頭,果得一頭,然非婦,乃一有須男子,再掘而婦頭始出。其人驚欲逃去,尉即捕得。問男子頭何從來哉,曰:「此十年前斬其仇頭,距婦頭丈餘,不知何由先婦頭出,若稍近亦不言矣!」於是,郡以二人抵一死者,命某與夫得出,各抵以所犯罪。潘庚生與倪淳談,其里中事也。

冶容誨淫,富人來得金,盜來殺身。婦若恒其初心,無得無喪;夫以貪餌,死婦,罪浮於婦。然由是發彼男子冤,皆有不可測者。

又,吾鄉先輩明府宋公家,清源門外有叫夜僧聲最苦,公憐之,施金一餅。明日,業娼者以店值,蓋出僧宿錢也。皆奸僧所為,未若此僧為大盜也。

高蘇門觀察

鄂城有叟,當壯歲已制美棺為終焉計。然制時及每歲,常夢棺中臥一少年著緋官人。且疑且恨。及年八十餘,適河南高子業蘇門先生觀察楚中,雄才敏政,年三十二暴卒。諸司皆為購美材不得,業鬻者窘急,乃以叟棺對。大令到門強委百金購去。叟曰:「民不敢辭,但冀一觀殯殮耳。」許之。及入觀,儼然夢所見少年著緋官人,方知數定。制棺前十年,先生尚未生也。

汪進士鳴鑾

汪公鳴鑾,婺源人。以南畿解元登壬辰第,與同榜某某遊飲某寺,見一處內門扃? ̄甚固,咸疑之,問所以,僧曰:「先年某禪師化其中,遺令非四十年後慎勿開,開則禍爾。今二十餘年矣。」公不信,強令開之。且再酌,未及把杯,而火驟發,躍出者數人,即有赤面神擋於門,公及眾從士皆不得出,見烈焰中,火異世間薪火,氣甚臭,不可當。火息,公尚未絕。縉紳來顧者,聞其口中火氣勃發,而臭甚,歸而病死。又某某數人,此三四年事,不知其由。

左都御史王公

南充左都御史王公廷,嘗以觀察蒞潼關,廨宇頗壯,麗匝花竹。廨中人常見一老人衣冠偉然,以見之熟,亦不甚詫。公聞,語廨中人曰:「倘再至,可命之來。」一日,果如廨中人語,出見,公曰:「汝神耶?鬼耶?類有道者,可知休咎,為我言乎?」老人曰:「公名位,在某架第幾套書上。」忽不見。公取視其書,乃王浚川先生家藏集。後歷官左都御史,而浚川亦然。老人前知,固知有命。張成甫談。

蛇淫

亳州之野,夏夜有婦裸臥瓜棚下納涼,夫來與淫而去,忽蛇復以尾淫之。婦覺尾出,如此者再。始捫以手,識是蛇,大呼,夫至,尚見蛇逸入洞中。此以淫感也,婦必謂黑夜無知,已十目十手矣。凡產鬼胎,或是此類。薛公儀談。其人即其家治圃者。

某曹郎

某公逸其名姓,郎某曹,居貧而廉潔自好。家僅一姬一仆,姬產一女,公躬操女奴之役扶將之。著一布裘,遂為血濺汙。是日,同曹邀遊天壇,飲畢,復觀於圓丘。或見其衣血,曰:「此神祗清凈禁地,奈何以穢氣犯之。」公曰:「天地至大,豈察細微,且我安能如公有鮮好衣也。」歸邸,明日無故火發。公急令姬抱女避他所,而自入索牙牌於所居承塵之上。承塵忽墜,罩公頸項,若枷然。公不能脫走,竟焚死。吾裏蘄陽馮太守時與同曹所見雲。

丁潤山

常德丁啟東至杭郡,夢羽人攜一童子詣己曰:「此為君子。」啟東正乏胤,大喜,曰:「子從何來?」曰:「此清溪玉童也。」而杭果有清溪洞,明日訪之,見塑像童子正如夢所見。逾年生子,曰潤山,謂山之潤澤也。宣德間以賢良舉受閩縣主簿,道杭為建亭,其上而金裝真像。今遊者見玉童必曰丁潤山雲。

王師祖

五臺縣生王師祖,嬖佃客女,因擊婦死,乃勒婦項作縊狀,而痕不入。故埋棺濕地,立首向下,冀其速腐,並滅縊痕耳。婦翁已成訟,檢者受賂為支吾,而又陰許賂婦翁,事遂寢。越數年,度其屍腐,遂背盟不賂。婦翁復訟。時高蘇門先生參政山西,發屍,全體如生,絕無縊痕,而擊傷特著。師祖抵死。眾謂凡冤者不化,莫不嗟異。見其所著,疑獄十二事之一也。

武功治水

徐武功治水張秋,判官王震者在幕下,受公命浚河壅處,有棺,而石板書其上,云:「前卦吉,後卦凶,五百年後水來沖。幸遇王州判,移我在河東。」遂遷葬之。武功後得罪戍金齒,其卦凶之說耶!

康省郎弟

浙有康省郎弟,來京視兄,而潛遊妓館,資裝罄盡,貌亦羸瘠。兄聞大怒,杖之,額與臀皆青傷,憤而逃歸。至半道卒。其婦在家方坐草,忽見夫入,子遂生,然額臀皆青,而夫忽不見。越數日,柩歸。啟視之,青正與兒同。靜甫談。

老圃瓜異

長圻撩者,黃郡產瓜蔬地也。相傳先朝老圃某畜一瓜最巨,欲以獻豪門,偶丐者抉籬入食之。某見,持鋤擊丐死,又恐人知,即瘞圃內。明年,屍地產瓜,延蔓最盛。首結一瓜,大如鬥。會邑令君衙購瓜於諸圃,皆不可用。僉謂某圃一瓜特大,令獻之,果得十瓜錢。邑衙剖之,瓤漿皆赤血。異之,以示令君。令君大疑,召某問:「汝圃瓜皆若此乎?」曰:「否。」曰:「汝往年瓜若此乎?」曰:「否。」曰:「此種必異也。」令掘根視之,根乃出死人口中。蓋丐者食瓜子尚滿日,故明年產瓜,而滋液其胸中血汁,故赤若此。某遂陳丐者死狀,受杖死獄中,亦冤所為與!東之談。

張靖之

先朝張給舍靖之,一日暮歸更衣解下裳,暗中有火星。星自裙帶中出,轉摺至椸上,晶熒流落,凡三四見。或謂是張茂先積油致火之說。悟所服下裳,必吳綾,所謂油緞子也。歸時被酒蒸郁所致。非也,家兄嘉甫解衣常有之,或梳頭自發髻中出,此陽氣茂熾之驗,非貴征則壽征也。

陳大司馬謔語

大司馬陳公汝言,與太子洗馬劉公定之友善。一日謂曰:「君業洗馬,日洗幾馬?」劉曰:「廄馬皆洗過,獨大司馬洗不得。」陳公大笑。

聖人泉

蜀烏撤軍民府,有嶺壁立萬仞,而泉匯其上,曰「聖人泉」。其下行者呼曰:「婆婆,行道之人渴矣!」則泉即飛下,百人。一人隨量皆足,而泉亦即止。劉正叔談。

黠民粥神

吾裏團鎮,販人之雄陳策,知樂平有客欲卜妾,乃以己婦垂環嬌語作女妝,誘客至空宅,令婦挑之。即曰:「此少婦得罪於姑,姑必欲嫁之。而婦尚羞阻,且其性甚暴。然吾力能嫁之,不過十五金耳。」客喜,授金與購。又曰:「慎不可造次。今但詒謂往某家避姑怒,數日即返。舟既遠,惟你所欲。不然婦呼啼,則事敗矣。」客曰:「謹如命。」既夜,輿至,眾擁女登舟納??中。然客遙窺,美麗絕世。順流掛帆,一瞬數百里。下視,乃木雕娘娘。懼而返,已數日。問知,為朱家廟神。乃備牲禮袍服導送至廟。諸人皆散去,莫可尋。復有群不逞,謂客盜神,欲縛之。客懼遂歸。

又,某販一婦,已登舟,問其家,乃其親家母,笑釋得返。

又,一人販一少齒秀才於饒陽,轉入徽郡婺源程進士文著家。久之,與其子課文精麗,大異之。而咨其家世,即麻邑職司徒家族子也。時司徒方篤學南畿,翟氏駭愧,飾書篋衣囊數肩,令二力送還。其時黃山人草玄在座識之,而後又遇之於鄂城入棘圍時,真異事也。今諸人先後皆以罪死,或以厲死,販風頓息。

大別狐妖

浙人蔣生賈於江湖,後客漢陽馬口某店,而齒尚少,美豐儀。相距數家,馬氏有女,臨窗纖姣,光采射人。生偶入窺見之,嘆羨銷魂。是夜,女自來曰:「承公重?_,妾已關情,故來呈其醜陋。然家嚴剛厲,必慎口修持,始永其好。」生喜逾遇仙,遂共枕席,而口三緘,足不外趾,惟恐負女。然生漸憊瘁。其儕若夜聞人聲,疑之。語生曰:「君得無中妖乎?」生始諱匿,及疾力,始曰:「與馬公女有前緣,常自來歡會,非有他也。」其儕曰:「君誤矣,馬家崇墉稠人,女從何來?聞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數升,曰:「若來,可以此相贈,自能辨之。」果相授受,而生與狐皆罔然。明日,生亦悟,因跡芝麻撒止處窺之,乃大別山下,有狐鼾寢洞穴中。生懼大喊,狐醒,曰:「今為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緣盡。然我不為子厲,今且報子。汝欲得馬家真女亦不難,自擷洞中草作三束,日以一束煎水自濯,則子病愈;以一束撒馬家屋上,則馬家女病癩;以一束煎水濯女則癩除,而女歸汝矣。」生復大喜,歸不以告人,而自如其言為之。女癩遍體,皮癢濃腥,痛不可忍,日夜求死。諸醫不效。其家因書門曰:「能起女者以為室。」生遂揭門書,曰:「我能治之。」以草濯之,一月愈。遂贅其家,得美婦。生始窺女,而極慕思,女不知也。狐實陰見,故假女來。生以色自惑,而狐惑之也。思慮不起,天君泰然,即狐何為?然以禍始,而以福終,亦生厚幸。雖然,狐媒猶狐媚也,終死色刃矣。此天順甲申年事。

江潮

予所識錦衣江君談,其叔潮頗饒裕,有二當房。而潮忽暴卒,明日復活,曰:「在冥途語攝者青面鬼曰:『死誠無恨,第櫃簿不明,及瘞金未及告妻子耳。倘得緩期一日,必厚報子。』鬼日:『然。』引見冥君,故呼曰:『勾得徽郡江潮到。』冥君檢簿怒曰:『合死者,京師江潮,何誤耶!』撻鬼數十,令押轉再攝。」遂得歸,而焚金銀錢錠無算。檢理家事才畢,而鬼至。潮又泣曰:「期到矣!但幼子往滄州未歸,何能得一面?」鬼曰:「汝欲緩幾日?」曰:「緩十日,死無恨矣。」鬼更索錢錠去。潮與妻妾親友歡宴累日,子亦歸,而攝者至,非前青面鬼。曰:「前卒不知何去,我新卒也。」剛暴如虎。潮遂死。蓋青面鬼故匿作稽延計耳。鬼亦黠哉!

山陰諸生

萬曆丙子歲,越之山陰諸生某暴死,獨其胸中、指頭稍熱。家人不忍殮,延綿至累月始蘇,身邊有大鏹五十金為所攜來。曰:「我死適冥司,值親識先死者某,駭曰:『汝何以至此?雖然,某閻王正為其子延師,當為君緩頰進之。』果延入大廨中,令主西席。諸子皆羅拜北面受業。起居、經史皆與世同。而亦為師別具饌如世人食也。王則袞冕,甚尊嚴。久之,謂生曰:『汝欲見五閻王乎?乃貴鄉王陽明先生也。』及見先生,亦為主客禮,歡然談笑,曰:『此冥司不可久居。』命掌判官核生祿命,掌判者報此人壽尚有十年,先生即命語主者王送生還,主者王從之,贈冥錢紙幣甚渥。先生曰:『不可。宜用世間寶。』即所攜五十金也。」此廣濟劉叔正秉鈐謂其業師會稽馮天山司訓所談。《越事往聞》一事正類此。謂旁見諸殿元即沈純甫先生,亦言之當在丙子前。或是二事偶同耳。

善射者兩生

廣濟有兩生善射,乘醉逐禽於蘄之山後。天冥遇雨,假宿富人宋氏。宋氏子厚款之,歡如平生,已下榻門屏小齋。是夜大盜入,其家皆逃匿。盜魁髯而著緋居堂中,左右指揮劫囊發篋,貲積如山。有二盜捉短刀侍。二生熟睨盜之,從暗地連發三矢,射殺魁及侍者三人。群盜錯愕,欲曳三屍出,不得,棄所劫皆散走。明日辨屍,有識者,盜皆得,而宋氏一錢不失。?l羊豬宴客,跪進金帛為二生壽,皆卻不受。兩生稍近義節,有韓王孫之風。報一餐者惜三矢,不著天山之績,而以白夫小用,並姓名失之也。劉正叔談。

臨安寺僧

吳中一生,與臨安某寺僧善,從遊最久。一日過寺,值僧他出,徑入其所居奧室,見榻前懸一小木魚,無心敲擊。忽榻後板鈴響,一少婦出,即士所識中表戚也。兩相駭詫,板即地屏,內一片而巧合縫,可開可合,所謂地窖子也。婦懼縮入,生亦奔歸,遇僧於門。僧既驚失鎖戶,而又訝生色異,知事已露,故以好強拉生返,曰:「今日之事,勢不兩生。惟足下自裁。」生亦嗟訝曰:「自墮火坑,知賊禿不能釋我。固我死日,第求一大醉。而子誦經拜懺,我甘自縊耳。」僧從之,大爵以酒,而拜誦如法。生睨其缶巨,註酒復滿,當其拜伏,忽舉以擊,僧腦破,連刺之死。奔出以聞郡,盡屠諸髡,婦女出者凡五六輩,皆先後盜入或以求子誘入者。

汝陽異

頃浙東虞子化自汝陽來,稱其邑有異物據鐵爐村民家二少婦。始來與淫其長婦,長婦不從,即縊婦死,故二少婦懼從焉。凡二少婦所欲,咄嗟可辦。其家以聞其令樂公,公遣卒往捕,而異物亦為主客禮,延款贈金。群卒急起持之,加縛,忽躍入壁內。公又為文,密走入天師府,囑以除滌,至半道文失焉。往者返,而文反在婦家,竟無如之何。其物巾服如儒者,輕財樂施,談辦皆捷。有乞貸者,屢給不厭,故貧士多以遊,為具招之皆至。常曰:「天下之怪多矣,諸君皆怪也,而怪名我乎?」第手腕以上,不令人見。豈以腕有毛,為猿精乎?

狐祟

孝廉某扶莢之京,道寓一家,其家病癘死者過半。先是病者夢神語曰:「某大王且至,可善待之。」灑掃治餐甫畢,而孝廉至,嘉其勤款,為留一日。是日,病者皆愈。及孝廉去,病猶故。其家心德孝廉,為牌位,書「某大王」字祀之,而病者果再愈。自是口相郵傳,百里內病者皆來禱願,旗幡金鼓,祭賽無虛日。群少年益張大其事,而廟巋然起矣。明春,孝廉罷公車,復寓其家,問廟所以,眾以昔事對。孝廉曰:「其家病者夢某大王至而病愈者我也。惟正能驅邪,安有邪懾邪者!此妄也。」而白於其地長民者毀之。斧其木像,中有血流。蓋妖狐乘人心而簸弄鼓舞,借托而為之。始實避孝廉,因得病愈,以後皆因之也。俚俗稱尊貴人,亦曰「大王」。劉正叔談。

《風俗通》載:鮑君神、李君神、石賢士神,皆起疑,似而神之,遂惑萬眾,而竟得解,何神之有!《傳》曰:物之所聚,斯有神言,人共獎成之也。凡所稱神,大較若是妖狐所為,其涓細者耳。

夏忠靖公

楚湘陰夏忠靖元吉,為童子時讀書一廟中,失墨,怒書神背曰:「發豐都。」其夜師夢神語云云,師令公洗去。鄰有富室女為祟所乘,嬲亂欲死。公偶過其家,祟畏避去,女得安。其家因以女聘公。公書女腕曰:「夏元吉妻」,祟遂永絕。後以鄉薦登朝相,文皇寵遇最盛,嘗在上前,蒙賜茶,杯是白磁,覺其異,為一註目。上曰:「以賜卿,令卿子孫世世見朕也。」今杯猶寶藏其家,無心視之,內有「永樂」二字,久視不見。所謂世世見朕,蓋以二字。而公始覺其異,亦以此然。今果為世寶。如天語不偶然也。周羲載談。杯為所見。

蜀二士

蜀有二士李某、翟某,偶遇於蜀之文昌祠,皆以前程祈夢。是夜,夢文昌帝君端坐,侍者點名,呼之應者十餘人。忽謂某某:爾二人皆貴人,笫首身不配,所以奇蹇。若以首兩相易,則相配而貴顯矣。二士唯唯,遂相易。既覺,頸皆微痛。二家童奴皆駭詫不識,而妻子皆走避。笫語家事曲折及夢中事,始來相親。然人皆謂厥貌相稱,不類往時。而伏臘香火爭走,文昌祠益盛。亡何,二士皆成進士。國初,進士始除簿,一士尚未除。以憂去。一士除某縣簿三年得擢去。而憂去者始補是縣簿。來相遇於逆旅,主人方勞問間,兩家妻子窺見,互相詫客是我家夫子。即二士亦自謂:我兩人頭面為神所易,而登笫因之,不可謂非緣,解贈傾杯,出妻子相見,竟日而去。正叔談。

句容民

句容民兄弟三人,其伯氏客蜀販木,五載不歸。仲以嫂美,令人詐稱兄死,嫂為位哭,成服。久之,察其心無嫁意,乃私受河上賈人金鬻之。乃紿賈人曰:「嫂性好嫁,而多矯飾,若好語則費日,汝可率徒眾猝至,見素笄婦擁而登輿,但云:明日講話。登舟為汝婦矣。」計定,其夜賈人率徒眾至,仲季皆避去。而不知季嗔兄分己金少也,潛以語語嫂,獨仲婦不知。嫂亦不嗔,但泣告仲婦曰:「汝夫嫁我,幸是富客,但何不早言,令我飾妝。今是吉禮,而素笄往可乎?幸以汝緇冠相易片時其安矣。」仲婦授緇冠,自著素笄畢,嫂即匿去。仲婦出答,客眾見素笄,擁而登輿去如飛,而乘風舟發矣。夜深仲歸,始詫失婦,不省而追之不機,惟亂數日不得。乃次朝,伯氏肩其重橐歸,夫婦宴婉聚,盧裏是皆來勞遠人。仲亦歸。聞其二稚啼索母,伶行,蓋仲婦所棄兒也。腸為寸裂。里人有知者,無不掩袖盧胡。仲欲以其巧成其不仁,而嫂之巧浮於仲。其間巧合默成,非人為之,天實為之,故至巧莫如天。不然,他且勿論,遠人隔五載矣,是日何由歸哉?或謂是徽人事,伎倆皆同,獨其假作迎神,誘嫂出觀而群奪之,稍異耳。豈二事偶同乎!黃大談。

蛇異

滇南蒙岫山有蛇,見人自碎,片片星散。不知者偶擡一片視之,則諸片復合,嚙人即死。正叔談。

鴨異

濟龍江鎮民某家,群鴨中一鴨獨呼云:「算帳!算帳!」始一婢聞之,既而群聽,無不聞者。以告於其家翁,翁聽亦然,遂怒殺之,置釜中愈烹愈大如鶩,皆不敢食,投之江中。已而,無故構異訟,家資盡破。蓋先世皆業屠,而翁好橫暴,好漁奪人貲。所謂「算帳」,必有陰主者,或鴨其冤者也。萬曆甲午年事。

周於德

楚直指桂公榮,以孝廉起家。嘉靖癸卯,歲當大比,聘一廣文至,乃是進士。夢末榜名為己所取周於德也。及當填榜,末名而出己所取一卷,啟曰:「夢如此,卷佳如此,今必是此人。」直指大疑,且嫌其太直。若謂誇進士知人者,置其卷。而令吏另於廣文所分抽一卷。至發之,周於德也。兩公皆笑中之。正叔談。

傳奇辨

李宸妃,即章獻太后侍兒,生仁宗。後無子,鞠以為子,兼令楊修儀視之。後與妃保愛特至。及帝即位,宸妃始進尊號。默處先朝嬪御中未嘗自異,人亦莫敢言,故終太后世,帝不知為妃出也。太后薨,楚王即所謂八大王也,始為帝言:帝本宸妃生。而妃死於非命。帝慟哭哀怨,發妃柩,玉色如生,禮制皆與後同。始嘆人言不足信,待後家益厚,則宰相寇準當時諷諫之力也。何有刺死河邊及貶後之說?笫妃墮釵不損帝心,卜當得男則有之矣。

班超家貧,為官傭書,勞苦積歲,遂爾投筆欲效傅介子、張騫,立功西域,而不因任尚。尚為超被征時,以戊巳校尉奏拜都尉。及超還,與交代,而非以憤報尚。其他班姬上書,徐幹為友,則有之。

薛仁貴以田為業,遇太宗征遼,應將軍張士貴募,斬將立功,當對已知名。仁貴好著白衣,自標持戟,腰?K兩弓,呼而馳,所向披靡。帝望見,問曰:「白衣者誰?」曰:「薛仁貴。」帝嗟異,賞賜甚眾。已又曰:「朕舊將皆老,欲擢驍勇付閫外,莫如卿。」後與九姓戰,發三矢,殺三人,虜遂降。軍中歌曰:「將軍三箭定天山,戰士長歌入漢關。」士貴起群盜,彎弓百五十斤左右,射無空發。征遼還,以其親冒矢石,帝嘆賞之,累遷左領軍大將軍,卒,陪葬昭陵。仁貴功自昭顯,士貴亦何得芘之,至以罪死乎?語不知從何起也。

董卓使呂布守人閣,布與傳婢通,情不自安,因往見王允自陳。時允與尚書士孫瑞密謀誅卓,因屬為內應,卓果被誅。《呂布傳》語正此耳。《王允》、《董卓傳》俱無貂蟬及出允婢之說。卓傳又謂馬驚車折時,其小妻止之,即如其言。小妻非背卓可知矣。或有之而非允家婢也。

尉遲敬德嘗侍宴慶善宮,有班其上者,敬德曰:「爾何功,坐我上?」任城王道宗喻之,敬德勃然擊道宗目幾眇。太宗不懌,罷召讓敬德。敬德謝罪。語止此,無貶斤復起事。大抵諸說家好組織事故,成其離合悲歡,而不必其實有。有因者,有無因者。如班超、尉遲無關枉真。獨以至孝稱不至孝,慈稱不慈,令人悲傷涕出,憤恨而詛罵則不可,況賢聖帝王耶!

又,趙穿弒靈公,而盾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賦。故《春秋》書之曰:「趙盾弒其君。」屠岸賈之欲誅趙氏也,偏拜諸將曰:「盾雖不知,猶為賊首,以臣弒君,子孫在朝,何以懲罪!」此其言直凜秋霜矣。第岸賈非誅盾之人也。而陳嬰、公孫杵臼匿武立趙,則趙氏之死友,謂之忠於趙則可。觀此戲劇無不發上指,其未察盾之罪耶?彼晉,導於敦獨免春秋之書,何幸!

馮京字當世,登第時猶未娶。宰相張堯佐欲妻以女,方負宮掖勢擁至其家,束以金帶,曰:「此上意也。」京笑不視,力辭以出。而非富弼。久之,始為弼婿。又為晏元獻婿,故曰「三為丞相婿。」京父名式,為左侍禁而非商總,無馮商之名。還妾事乃狀元馬涓之父從政,無子買妾,見妾髻中系白,訊之,乃自鬻以葬親者。傷之,即歸妾,不問錢值。後夢女父來謝曰:「公德已奏上帝,令君家富貴涓涓不絕。」果得子名涓,中狀元。而非京。或以「馬」、「馮」誤,而狀元一也。

祝英臺事極實,而傳者不備,今載之。祝與梁山伯同學,已祝歸,梁訪之,始知為女子。欲娶祝,而祝已許聘馬氏。梁悵恨。後三年為鄞令死。遺言:「葬我清道山下。」及葬,祝適馬氏過其地,風濤大作,舟不能進。祝知為梁冢,衰慟失聲,冢忽裂,攝祝以入。馬氏聞其事於朝丞相謝安石,封為義婦。則尤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