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談/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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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名刺謔語

嘉靖初,徐侍御如??謫出,復以遷。廷評:入不欲忘舊銜。投臺中剌曰「臺末」,於他刺曰「臺駁」。又有白太常少卿若??,性謙下,投諸權貴人刺曰:「眇眇小學生。」一好事者作四言云:「臺末臺駁,眇眇小學。同是一??,徐如白若。」聞者絕倒。李太保宅客談。

內守備府監生答對

南京內守備太監府,例有監生歷事。遇大比,亦是本監考取送名得入場。嘉靖初,某公不深書義,曰:「不必考,我但出一對,佳者送入。對云:子路乘肥馬。」諸生俯首既笑,一生云:「堯舜其病諸。」謂「騎豬」也。公不解曰:「好!送去。」聞者絕倒,稱為才子。後果中南京解元。李維寅太保談。

貧廣文戲作清江引

西安一廣文,博學而廉介有氣。罷官歸,家徒四壁立,賴其門人舉火。瀟灑善謔,殊不以介意。偶戲作《清江引》,自嘲云:「夜半三更睡不著,惱得我心焦躁。?L蹬的響一聲,盡力子嚇一跳,把一股脊梁窮斷了。」聞者絕倒。其地並舉之為口中語。於是,秦藩中貴人識面咸為營助,旋以聞於王,召見,立賜百金,始有家。黃公談。

楊生家墓鬼

南充有楊生,村居闃寂。一日,忽見童婢恐匿,牛犬皆驚走。方輟食問故,而自亦聞鬼聲已漸近,若泣若訴,甚大而厲,終夜乃去。次日,甫薄暮,聲復作。於是數日,生疑甚,大恐曰:「吾居旁多古墓,得無有金碗出人間者乎?」其妻曰:「是已,昨碓頭少一石,蒼頭朝持一石歸。是暮聲作,得無是乎!」詢之蒼頭,果然。即送置墓上,為雞黍楮錢以謝。是夜,聲止。黃公談。

學宮土地祟

蜀中王銀匠,娶婦貌美。匠出,有紅袍官人調婦。婦迷,不能自持,與合。自是不絕。匠知為祟,陰持狗血一盆,伺其至,潑之,衣冠淋漓,逋而去。次日,遍索廟觀,無有。偶避雨入學宮,見土地冠袍皆為血汙壞。白師儒,毀其像,祟乃絕。黃公談。

華容驅鵝婦

華容縣有村嫗,暑月宵起乘涼,一婦如婢狀,持小竹竿,獨驅群鵝。訝之曰:「夜午矣,安有此時人家甫收鵝者?此必人家所遣,或收遲,而此婢攘以行耳。」因吵以攘竊,而脅與分鵝。婦不得已,與一鵝。嫗再有言,再與一鵝。嫗大喜。婦驅群鵝去如飛,鵝?雲?雲?猩C鞣ⅲ鶚傭歟蛄接ざ《凰勒摺F浜螅晃潦⑿校と婧鋇萌摺;乒浮?

丐者盤捧小人

何仁仲兄,於嘉靖己卯赴試鄂城,見一丐者將茶盤捧一小人,雲自江幹拾得者。長尺餘,如猴狀,面上五官畢具,鬚髮半白,手足衣裙與人無二。朝夕飲水食米與飯,惟聲似鳥雀,未之能辨。丐者以此乞施糊口。赴試諸儒無不見者,豈小人國之遺耶!

仁仲談。朱汝修常與何仁仲云:京師某春元,偶有老狐,盛衣冠,如六七十歲人。來謁,求假其後庭三間。春元始不從,與之爭。聞東嶽甚靈,乃侵晨具香楮往禱拜。未起,已有拋磚於背後者。回頭視之,狐亦拜禱,在後大笑曰:「汝禱吾已禱,東嶽神安能制我。」遂不得已,任其居處。間托其家辦酒延客。是日,見客老者少者十餘人畢集,歡呼痛飲。抵暮,送之門外而散。同年有為侍御者不信,欲以其威彈壓之。因往,拜談及此,忽從空墮大硯石一片於地,冠額幾碎,乃避去。說者謂南方多鬼少狐,北方多狐少鬼,夫世之為世,寧獨鬼狐為鬼狐而已。仁仲談。

京師狐[此篇只存目錄,內文原缺,但前篇的後半部與本篇標題內容符]

臨清狐

臨清東阿之間,有狐兄弟二人,皆雅士。具姓號住街市,與人士過從,留款燕談,衣冠偉麗,飲饌精美;好義多豪舉,健談鋒。邇年,弟避客不出,兄延接如故。東平石鴻臚悠久與善謂。仁仲過其地,刺謁之,勝於俗人言。昔謂:世間半人半鬼,詎不信乎!

樟柳神

閩人武弁陳生,寓揚州軍門,料敵有奇中。後,何吉陽先生任南少司寇,以大司馬李克齋公薦至,居衙中。談人往事,及家居墳墓園宅,如指諸掌。生所挾有樟柳神焉,神僅三寸許,白面紅衣,能從袖出,躍至幾上,飲水歷歷有聲。時而自嘆作閩語,謂曾為儒生,死而陳制取之,然相隨不久,亦當去矣。仁仲談。

王萬戶

武昌王生時,其父夢宅門建有棹楔,以為祥瑞,遂畢力延師教朋,身自督課,後竟無成。已,以為滅。楚王舅父授萬戶,復藉勢驕侈,田園甲第傾一時。久之,事敗,死獄中。宅沒入於官,改為鑄錢局,門建棹楔,其夢竟驗,但非祥征耳。仁仲談。

金華簿俞弘澤

金陵俞公業織羅,武廟南巡,客弄臣錢寧於家。寧敗,財寶多所匿,至巨富。後生子太學弘澤,傲惰遊狹邪,父督教不聽,加大杖縛於庭柱下。夜半,舉火視之,儼然錢寧貌。因棄杖嘆息,悟前事,身死,家益落。弘澤謁選,得金簿。不逾年,亦敗死。仁仲談。

何少司寇先兆

何少司寇吉陽公,四十舉辛丑進士。侵晨,謁武選郎王公。則王已具衣冠迎候矣。曰:「公將來必為亞卿。仆夜來夢一亞卿來,青袍角帶,而輿坐於吾上。今公來,服色、坐立皆然,是以知耳。」後,果擢少司寇。賜沐歸,屢薦,堅不肯出。曰:「亞卿之位已定,將何望乎!」其嗣君仁仲談。

火光芝瑞

大司馬王公崇古,腰玉之時,衣上火出,撲之不滅。乃大中丞曾公銑被逮之日亦然。芝瑞?t然矣,乃侍御陳公世寶按江西日,院柱生芝,五色爛然,諸司稱賀未畢,而公卒。仁仲談。

若然吉凶之兆,皆未能定,然君子道其常。所謂貞勝兩事,終為瑞耳。院芝其別有兆耶!

優人諢謔

吳中有僧,俗姓王,因兄登第,還家娶婦,氣遂驕縱,眾鄙之。一日,與同宴會,眾謂優人曰:「王和尚頗作怪,汝能誚之否?」曰:「可。」因演蘇季子家招人起課算命,二人爭課命錢,算命者曰:「汝小數。能消受得幾何錢?」起課者曰:「王和尚有成親日,起課人無得運時。」滿堂哄然,王逃席去。朗哉談。

張妓諧語

吳中妓張好兒,婉麗而貌已是徐娘。一日,為人攜遊登舟,客杜君者望見,即誚之曰:「他老便老,也是個小娘。」杜君本無籍,借太醫籍入貲成吏目。張即應聲曰:「你小便小,也是個老爹。」眾皆鼓掌。朗哉談。

僧答秀才歇後語

吳中黃秀才,其相掀唇,昵者稱為「小黃翹嘴」。讀書一寺中,寺僧進面餌,面熱傷手罷。黃好謔而語便捷,因作歇後戲之曰:「光頭滑,光頭浪,光頭練,光頭勒,此何語?」僧曰:「謂面熱燙手也。」皆吳語:光頭滑——面,光頭浪——蕩,光頭練——捵,光頭勒——忒。忒,脫也。謂「手抻面脫」也。僧曰:「小僧亦有語,無嗔則可。」即曰:「七大八,七青八,七孔八,七張八。」黃已知謂「小黃翹(竅)嘴」,捧腹大笑。四語皆以僧光頭謔,固奇,而七八尤奇。非吳中莫有此僧。朗哉談。

碧霞玄君靈應

金壇曹大史大章,家居時,建碧霞玄君廟於郊外,常自往董修。隆慶己卯四月朔,再往,鐘被鳴。先是,四明王生攜一童子,亦在頂禮。白日,忽雷霆大作,攫童子離殿二三丈地。裂地為池,池水即註焉。碧綠瀾漪,結成「雪泉如願」四字。而童子背亦有此朱書四字,人無不驚詫。童子久始蘇,而兩處字亦皆漸泯。獨太史撰有《玄君靈應記》。朗哉談。

新婦制賊

某家新婦於歸之夕,有賊來穴壁。已入,會其地有大木,觸木,木倒,將賊擊破頭而死。其家舉火視,乃所識鄰人。惶惑,恐反餌禍。新婦曰:「無妨!」令空一箱,納賊屍於內,因舉至賊家門首,剝喙數下。賊婦開門見箱,謂是夫所盜,即舉至內。數日夫不返,發視,乃是夫屍。莫知為誰殺,亦不敢言,以瘞之。朗哉談。

雷繪地作梅花

姑蘇一富人,暑月坐堂中,令櫛工理發。忽暴雷起,繞柱奮擊,遲回數刻,始去。其人驚死,復活。乃堂中砌石上繪有梅花一枝,紋理精妍。此何以成者哉!朗哉談。

霹靂堿石

姑蘇一鄉民,暮行田間,會雷起,從其頭面過,擦斷其所裹巾邊。驚仆,殊不死。乃於所仆處得一霹靂堿石,理極細,至今藏之為玩。朗哉談。

鄧蔚山浮來金觀音

吳鄧蔚山梓村,水暴漲,浮出一大士,高可三尺,重九十六斤,莊嚴妙麗。土人驚喜,紛欲置某寺、某庵。百人舁之,莫能動。問以??,許置光福寺。舁行,若舉輕羽。像黯,質類古銅,人謂「古銅觀音」。久而光露,始知為紫金。遂有盜者載至太湖,颶風欲覆舟。盜懼,棄湖濱。寺僧迎以歸。久之,僧貧,以質無錫華宅。而華宅夜常有火起,亦懼而還之。復有丐子五六人盜出,盤旋一夜,竟未嘗出門。罷,走。凡三盜而三顯靈,人始寢盜心。而遠邇尊禮,香火益盛。始為太湖盜棄時,傷中小二指,裏大司寇錢公邦彥補制以金始全。朗哉談。

杞縣疑獄

河南杞縣一民家女,將嫁,令櫛工整容,俗固如此。女貌美,工心動,不能自持。是夜,隨女至婿家。其時,雜沓不辨。婿家主婦治饌,翁婿奉客,堂上惟獨有女。匠遂作婿,直入牽女從他戶出走。女不省何意,從之行。頃之,家失女,舉火尋覓。匠見火光,謂是追己,走益急。道旁有眢井,遂推女墮井中,獨身逃。其家不獲女,以訟於官。人始謂:其夜見人似櫛工者。逮工至,栲訊吐實,稱女在井。起之,乃一髯男子,非女。不省其故,但械系工獄中。蓋女墮之明辰,有二商過井旁,聞井中呼聲,視之,女也。二商為計,解橐中繩,以一人下系女腰,以一人秉繩其上。及女上,秉繩者視之絕美,更利下者橐金,竟棄下者,攜女及橐直走吳之嘉定居焉。既得美婦,饒橐金,意亦驕縱,常撻女。女怨,潛以語鄰媼其故。媼以聞官,官鞠實,以人、女拘赴杞縣,始知髯男子所偶商也。與工並置法,女以給其夫,始合焉。朗哉談。

林公大合決獄

蜀中一小家婦,自母家獨行歸,避雨一野寺中。寺僧延入。而婦有姿貌,師徒皆欲淫之。乃婦意常在其徒。師怒,殺婦埋園中。次日,母於婦家互尋不得,交相仉,以訟於官。時,閩人林公大合為都司,斷事攝邑。不能決,而疑必有故。適有一門子得罪當譴,公曰:「汝故以得罪逋出,遍踐村市,但探出此事,當宥汝。」久之,門子入此寺,僧師徒以是美男,皆與狎昵。有小沙彌語泄,而沙彌亦不甚悉。入以白公,公曰:「是矣。」翌日,過寺中焚香,頻仰首向天,自應曰:「臣知道了。」眾僧中獨一僧色變,公即令縛之,曰:「上天已語我,殺某家婦者汝也。」一訊吐實。瘞屍出其園中。殺二僧,而二家疑解。至今其邑人稱之。朗哉談。

鎮遠侯報賈人冤

有大賈率四蒼頭適旅,假宿一寺中,寺僧迎款甚虔。已,謂修寺出其募緣簿相請。賈素佞佛,即解金施三百兩。僧揣其橐重,故治美酒款賈。既醉,夜深,以盤盛四「豬首」出。視之,乃四蒼頭頭也。大懼,伏地丐免。僧曰:「安有生理!」出白綾??絞頸死,納棺中,舁出,瘞道旁,重橐皆為僧有。

是日,鎮遠侯顧公,奉命往鎮淮陽過此。樓船簾中見有白犬,往來牽纖,若有訴者。公異之,令人隨犬行。犬自掘穴,棺出,忽失犬所在,棺縫尚有白綾??頭露出。知是冤,令發棺,賈尚活,盡言前事。公故匿賈舟中,戒勿泄,而托言欲建無遮大會,為太夫人作福,盡招諸寺僧有法行者至。前寺僧亦畢集,賈窺於屏內,曰:「是也。」於是盡縛之。僧見賈,不待鞠問,皆伏。以關白所司,盡殺之,毀其寺。朗哉談。

異僧舂碓法

武昌白雉山有異僧自蜀來,結夏其中。患齋不給,乃相地造一碓,而托言菩薩見夢,謂:居民不好施,致僧眾饑餒,有礙神通,教令造化碓,糧不至則下舂,舂則居民皆頭病不寧,以省沿門化乞耳。自是,舂之,而居民百里內皆患頭病。又聞菩薩語,大懼,皆以糧米。凡病者皆歸罪碓,遂發矢:每月供熟米若干,梵唄坐食者日益眾。久之,異僧去。又值歲荒,糧不繼,舂之,而居民頭無病。乃戒勿泄,故云:糧即不繼,猶是檀那,何忍加舂?居民反德之,貽餉益多。里中段茂才讀書寺中,悉其事以語追淳,談如此。

瞽者智

山東臨邑有四瞽者,寓京師,皆業說書。一日行道,各誇說在某貴戚內??家說書,得錢幾何。傍一惡少聞之,紿謂:某家喚說書。引至墟墓無人之地,出所佩金鐵,擊瞽者,搜其錢盡。一瞽者獨曰:「我帶結不可解,公為我解,待我取錢。」惡少與解,而瞽已扼其要害,力持之呼群瞽,皆來助擊,至抉出其目精,盡搜其所奪,始相攜歸。朗哉談。

豬金

萬曆初,姑蘇滸墅關王序三家豢一豬,已二載。一日,銜其主衣裙行。異之,隨其所往。以嘴掀土,出瘞金千兩。取之,家遂大饒。自是德豬,飼以香飯,澡以凈泉,衣錦藉毯一十年。大可比牛,遠近皆來借觀,而稱其家金為「豬金」。後,死。棺殮奠葬如人禮。朗哉談。

吾裏團江,一家父亡,而豬生。後,又夢父稱是此豬,倍加愛養,不忍殺宰。至八年,肥大不可行。人競來觀之,丁酉年始死。

義貓

姑蘇齊女門外陸墓,一小民負官租,空其室出避,家獨一貓,催租者持去,賣於閶門徽鋪。鋪客頗愛玩之。已年余,忽小民過其地,人叢嘈雜中,貓躍入其懷。為鋪中人見,奪之而去,輒悲鳴顧視不已。夜,民臥舟中,聞蓬間有聲,視之,貓也。口銜一綾??,??內有金五兩余。小民貧甚,得金大喜。適有賣魚者,買魚飼貓,飼不已,遂傷腹死。人謂是「義貓」。或謂償酬世債,債完死耳。朗哉談。

溫州妖祟

溫州一富人盧姓者,夢神與言:堂柱下有藏鏹一窖,可取用。數日,一家夢皆然。遂?l羊豕祭,而後掘地四五尺,見大石片,石下一大甕,甕中一老翁,長二尺許,須眉長如其身。曰:「我是汝六世祖某,久幽地下,今當出世。」命其家男婦皆羅拜,而索異纘珍食,服食以為孝敬。已,又令作佛事,合丹藥,費皆不資。常有貴客車馬到門,稱是幾世親舊,往來酬酢,合樂張宴,家無寧日,少違則嗔怒,病患立至。始知是妖祟。凡三載,費萬金。一日,老翁氣色大阻,曰:「禍至矣!」命一家人皆出避,從之,獨其主人窺視。半夜,見尊官至,騶從甚盛,燈火輝煌。一紅袍者坐堂上,作鞠治之狀。老翁跪階下,若相問對,俱只見唇動而不聞聲。已有判官出簿,向燭下檢視,而命兩力士舉一甕納老翁,甕中壓以石片,舁之而去。祟遂絕。祟絕,而其家有親家進士令貴溪者書來,謂久知此事,到官,即具一牒,訴之正一嗣教張真人,屬以除治。衣紅者,必溫州城隍,奉真人符命到宅也。溫州大參王公陽德常言之。朗哉談。

僧附舟者為盜魁

童秀才子重,吳人。雇舟有所往,適有附舟者,童許之。而舟師固爭不可,始罷。因問故,舟師曰:「往有商雇我舟,其貨皆布,忽有僧附舟,商納之。然商仁,慎坐,僧上與共飲食,久益綢繆,談皆善果。一日,泊荒港,盜來逼劫,商甚恐。僧曰無仿,起叱之,皆去。明夜復至,僧起叱之不去,怒罵亦不聽。僧遂拔佩刀登岸,殺二人,始散。商與舟師皆不省,謂是勇力。僧曰:『此我黨,而我其魁。來附舟探虛實耳!渠謂公布中皆金,故堅欲劫。我非不知,感公義不忍也。我魁盜三十年,了無意緒,今亦從此罷作,入山棲禪,圖性命果結。』商拜泣,稱感不已。語畢而去。」童始謂舟師有見,自是但出舟,無附者。朗哉談。

商當孤旅,惠愛幾何,僧遂相報若此?今割肉啖人,茍有便可殺害,惟恐刃入不深,何紛紛也是!又此僧罪人,釋盜棲禪,何不於法場證菩提耶!

李文達公試余姚

大學士李文達公,先任浙省督學使。微行至余姚,有兩生當門對奕。或曰:「太宗師至,尚奕乎?」兩生曰:「我何書不讀,豈憚試?太宗師能作百人名題目試我乎?」及試,余姚論題曰《用兵最精》,策題曰《孔門七十二賢,賢賢何德;雲臺二十八將,將將何功》。諸生茫然,齊起跪問。公曰:「《千字文》且不能記,百人名亦不省,何謂讀書?固知汝諸生今科無舉人在內。」余姚科第極多,是科果無一人中。貴人之言,不偶。朗哉談。

與朗哉談所經

顧朗哉謂,嘗遊泰山,飯道士房。甫畢,上馬登嶽頂,而房倒,少遲,齏粉矣。

予亦云,嘗在金陵赴民部郎武陵丁公有周之招,夜久,月出,移席堂前卷蓬再酌。已,別上馬,而卷蓬倒,聲如雷。乃復下馬勞主人,見坐處椅桌皆碎。時已大醉,身如飲冰,酒力全消。主人呼大白再酌,夜午始去。異日聞丁公語人:「無賴行甫貪酒,兩人幾至同厄。」予曰:「貪酒正欲延主人出,不然,非其獨坐地乎?然實主人善留客耳。」此皆樗櫪幸生之故,因識之。

丁民部謔語

丁公嘗雇我於京邸。主人自稱「不在家」。其恒也,馬上人如此對。公問:「是誰說?」曰:「是相公自家說。」公入,曰:「此正如婦人自稱:有人在家裏,曰無。」予問何也?曰:「有男子以婦奸訟,謂其婦自言如此。蓋婦急語失也。」為撫掌。

王翁年百八十

王翁,湯陰人,年百八十,而肌膚綽約若處子。且豪飲,數斗不酲。常過胡孝廉元瑞座間,尚出諸名流贈章索題,元瑞為作長歌,所謂:「自言今年百八十,九朝舊事盤心胸。高談弘正儼目睫,信陽北地俱兒童。」則李少君為數百歲人,能識武安君坐中九十餘老人,言與其大父遊射處及齊桓公時銅器,信有之也。而好詞賦、遊五嶽,則又奇矣。

觀自在菩薩為天男相

往同元瑞、朗哉、汝修諸君集太保李公宅,觀唐吳道子所繪觀自在菩薩真跡:長裙跣足,為天男相,一洗世人稱謂之謬。且莊嚴妙好,六法具備,非五代、宋、元諸名家所辨。元瑞因作歌,所謂:「畫師崛起開元日,萬象毫端鬼神泣。前無顧、陸、曹、衛、張,二李、閻、韓總非敵。」是也。

薛文清公手批馬奴怪

臨邑察院公署,舊有妖物,過者不敢停驂。薛文清公?u,時為山東督學,竟憩焉。夜半,黑衣而立,莫敢近,薛不為意。已而,漸近幾間,薛以手批其首。明旦,視之,得泥兜鍪。命左右跡之,為城隍廟門控馬奴。因易其像,祟絕。至今塑像仍露其頂。出邢子願藩伯邑誌。

臨邑學宮杵怪

臨邑人紀綱、穆肅二生,讀書學宮。方夜簿燈,有婦而艷,翩翩且前。兩生疑為鬼物,用針紉線誌其首。俄,忽不見。次日,跡之,得敗杵東廡下,針誌宛然。焚之,祟絕。出邑誌。

郭外觀薛麗人騎彈詩唱和

麗人名素素,出吳貴人遺體,隨母展轉落籍。邇年,入都門,築靜室人跡不到之地。齋素服縞,或是緇布棲禪梵唄,一洗塵雜。娛心文府,作楷寫生,卜詠琢句,皆衡古法。人誦詩詞,以簫管應之,字字梅花飄落。置彈其小婢額,對而彈之,彈去而婢不知,故目不瞬,瞬則有罰。墨客過從,文談酒謔,多晉人便捷解悟。其於座上,遍贊賓客,居然江東王太傅風度。而客得其藻譽片唾,不減許劭旦評。平生不禦鉛華,不佩椒蘭,而皎可鑒。芬出膚理,所謂斐叔則垢面蓬頭皆好也。又性好操作理繁細以助,襝服、笄、貂帽皆自制,戚裏貴人家多取則焉。偶出郊外騎彈,過而見者嚴中舍,倡以詩六韻詠之。而一時唱和者,張成甫、沈儒林輩凡十餘家。其朗哉和詩曰:「紅顏梅點額,綠鬢錦纏頭。笑展桃花扇,縞離燕子樓。電飛馳迅騎,霞舉?r輕襲。挾彈?x鷹妒,彎弓陣雁愁。當熊無輩止,解佩有川遊。可惜千金女,難封萬戶侯。」予和詩曰:「弧開弦滿月,高抹玉搔頭。欲奪胭脂塞,輕辭翡翠樓。胡妝貂作帽,宮隊錦為裘。楊葉千口破,桃花百轉愁。柔心偏俠氣,小獵趁春遊。娘子軍如出,娥眉也拜侯。」姬亦自有懷人詩,曰:「良夜思君歸不歸,孤燈照客影微微。攜來獨枕誰相問,明月空庭淚濕衣。」句調不凡,因並識之。夫往者青樓曲裏,彼其之子,皆得聞於後也。而桃葉團扇姬婢,炳然流光。況此離垢無上藝圃之翩翩者哉!

雲囊

?J仙者,寧廢王之先王也。多藝好文,兼善攝生。每月令人往廬山之顛聚稠雲卅囊以歸,結小屋曰「雲齋」,障以簾幕。每日放雲一囊,令四壁氤氳裊動,如在崖洞。有詩曰:「蒸入琴書潤,粘來幾榻寒。小齋非嶺上,弘最坐相看。」貴人嶽嶽,乃有此清味哉!弘景行山中,常聚雲衣內,遇客,趣放之為贈。其曰:「不堪持贈君,以其人遠耳。」謝遜甫談。

劉信宜半面先兆

今水部黃元甫,往年偶病,昏瞑一晝夜,為道士引見陰府。檢視祿命簿,簿上某年某年加丹圈者竟紙。而其年不利,則不然。今於不利,及捷兩榜之歲皆驗焉。

又窺見其舅父劉公師頗於別署,乃是半面。既蘇,以告二尊人。時劉公正宰廣南之信宜。而俚語誚避客門內者曰「半面」,故二尊人戒令勿言。年余,劉公以遷還,過五羊之涯,遇海盜曾一本,從人欲鬥勝,再鬥不勝,劈公去半面。夫盜未形,而屬以死者,刀法亦前定,況其他耶!又年余,一本亦臠於大中丞熊公。數亦莫可自逃矣。元甫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