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録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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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見録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二
  聞見録        小說家𩔖一雜事之屬提要
  等謹案聞見録二十卷宋邵伯溫撰伯溫字子文邵子之子猶及見元祐諸耆舊故於當時朝政具悉端委是書成於紹興二年前十六卷記太祖以来故事而於王安石新法始末及一時同異之論載之尤詳其論洛蜀朔三黨相攻惜其各立門户授小人以間又引程子之言以為變法由於激成皆平心之論其記燈籠錦事出文彦博之妻於事理較近其記韓富之隙由撤簾不由定策亦足以訂强至家𫝊之訛周必大跋吕獻可墓誌謂伯溫是書頗多荒唐凡所書人及其嵗月鮮不差悞殆好惡已甚之詞不盡然也十七卷多記雜事其洛陽永樂諸條多寓麥秀黍離之感十八卷至二十卷皆記邵子之言行而殤女轉生黑猿感孕意欲神竒其父轉涉妖誣又記邵子之言謂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文中子以佛為西方聖人亦不以為非似乎附㑹至投壺一事益猥瑣不足紀葢亦擇焉不精者取其大㫖可爾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聞見録自序
  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孟子曰則聞而知之則見而知之伯溫以先君子之故親接前輩與夫侍家庭居鄉黨遊宦學得前言往行為多以畜其德則不敢當而老景侵尋偶負後死者之責類之為書曰聞見録尚庶幾焉紹興二年十一月十五日甲子河南邵伯溫書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一      宋 邵伯温 撰
  太祖微時遊渭州潘原縣過涇州長武鎮寺僧守嚴者異其骨相隂使畫工圗於寺壁青巾褐裘天人之相也今易以冠服矣自長武至鳳翔節度使王彦超不留復入洛枕長夀寺大佛殿西南角柱礎晝寢有藏經院主僧見赤蛇出入帝鼻中異之帝寤僧問所向帝曰欲見柴太尉於澶州無以為資僧曰某有一驢子可乘又以錢幣為獻帝遂行柴太尉一見竒之留幕府未幾太尉為天子是謂周世宗帝與宣祖俱事之南征北伐屢建大功以至受禪萬世之基實肇於澶州之行帝即位盡召諸節度入覲宴苑中諸帥爭起論功惟彦超獨曰臣守藩無效願納節備宿衛帝喜曰前朝異世事安足論彦超之言是也從容問彦超曰卿當日不留我何也彦超曰涔蹄之水不足以澤神龍帝若為臣留則安有今日帝益喜曰獨令汝更作永興節度一任長夀寺僧亦召見帝欲官之僧辭乃以為天下都僧録歸洛今永興有彦超畫像長夀寺殿中亦有僧畫像皆偉人也嗚呼聖人居草昧之際獨一僧識之彦超雖不識及對帝之言自有理異哉
  周世宗死恭帝幼冲軍政多决於韓通並掌軍政通愚愎將士多離叛太祖英武有度量智略多立戰功故皆愛服歸心焉將北征京師之人喧言出軍之日當立㸃檢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他州太祖聞之懼密以告家人曰外間詾詾如此奈何太祖姑即魏氏長公主面如鐵色方在㕑引麫杖逐太祖曰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决乃於家間恐怖婦女何為𫆀太祖黙然而出太祖初登極時杜太后尚康寧與上議軍國事猶呼趙普為書記嘗勞撫之曰趙書記且為盡心吾兒未更事也太祖待趙韓王如左右手御史中丞馬德驤劾奏普強占市人第宅聚歛財賄上怒叱之曰鼎鐺尚有耳汝不聞趙普吾之社稷臣乎命左右曵於庭數匝徐復冠召升殿曰後當改姑赦汝勿令外人聞也
  太祖將受禪未有禪文翰林學士承㫖陶榖在旁出諸懐中進曰已成矣太祖繇是薄其為人榖墓在京師東門外覺昭寺已洞開空無一物寺僧云屢掩屢壊不曉其故張舜民曰陶為人輕險嘗自指其頭謂必戴貂蟬今髑髏亦無矣
  太祖初受天命誅李筠李重進威德日盛因問趙普自唐季以來數十年間帝王凡易十姓兵革不息生靈塗地其故何也今天下欲定長久之計其道如何普曰陛下言及此天下之福也唐季以来戰爭不息興廢無常者無他節鎮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欲治之惟稍奪其權制其錢穀收其精兵則天下安矣語未卒帝曰卿勿復言吾已悉矣頃之上因晚朝與故人石守信王審琦飲酒帝屏左右謂曰吾資爾曹之力多矣念爾之功不忘然為天子亦大艱難殊不若為節度使之樂吾今終夕未嘗敢安枕而卧也守信等問其故帝曰此豈難知所謂天位者衆欲居之爾守信等皆頓首曰陛下何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誰敢復有異心上曰不然汝曹雖無此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貴者何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雖欲不為其可得乎守信等泣涕曰臣愚不及此惟陛下哀憐示以可生之塗上曰人生如白駒過隙耳所謂富貴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顯榮耳汝曹何不釋去兵權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久之業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食相懽以終天命君臣之間兩無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守信等皆拜謝曰陛下念及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稱病乞解兵權上許之皆以散官就第賜賚甚厚或與之結為婚姻置易制者使主親軍其後又置轉運使通判使主諸道錢榖收天下精兵以備宿衛而諸功臣亦以善終子孫富貴迄今不絶向非韓王謀慮深長太祖深明果斷天下無復太平之日矣聖賢之見何其逺哉世謂韓王為人隂刻當其用事時以睚眦中傷人甚多然子孫至今享福禄國初大臣鮮能及者得非安天下功大乎
  太祖遣曹彬伐江南臨行諭曰功成以使相為賞彬平江南歸帝曰今方隅未服者尚多汝為使相品位極矣豈肯復戰𫆀姑徐之更為吾取太原因密賜錢五十萬彬怏怏而退至家見錢布滿室乃歎曰好官亦不過多得錢耳何必使相也嗚呼太祖重惜爵位如此孔子稱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太祖得之矣
  祖宗開國所用將相皆北人太祖刻石禁中曰後世子孫無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至真宗朝始用閩人其刻不存矣嗚呼以藝祖之明其前知也漢高祖謂吳王濞曰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者非汝耶然天下一家慎無反已而果然藝祖亦云
  太祖即位之初數出微行以偵伺人情或過功臣之家不可測趙普每退朝不敢脫衣冠一日大雪向夜普謂帝不復出矣久之聞叩門聲普出帝立風雪中普惶懼迎拜帝曰已約晉王矣已而太宗至共於普堂中設重裀地坐熾炭燒肉普妻行酒帝以嫂呼之普從容問曰夜久寒甚陛下何以出帝曰吾睡不能著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来見卿普曰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時也願聞成算所向帝曰吾欲下太原普黙然久之曰非臣所知也帝問其故普曰太原當西北二邊使一舉而下則二邊之患我獨當之何不姑畱以俟削平諸國則彈丸黑子之地將無所逃帝笑曰吾意正如此特試卿耳遂定下江南之議帝曰王全斌平蜀多殺人吾今思之猶耿耿不可用也普於是薦曹彬為將以潘美副之明日命帥彬與美陛對彬辭才力不迨乞别𨕖能臣美盛言江南可取帝大言諭彬曰所謂大將者能斬出位犯分之副將則不難矣美汗下不敢仰視將行夜召彬入禁中帝親酌酒彬醉宫人以水沃其面既醒帝撫其背以遣曰㑹取㑹取他本無罪只是自家著他不得蓋欲以恩德來之也是故以彬之厚重美之明銳更相為助令行禁止未嘗妄戮一人而江南平皆帝仁聖神武所以用之得其道云
  太祖初即位朝太廟見其所陳籩豆簠簋則曰此何等物也侍臣以禮器為對帝曰我之祖宗寧曾識此命徹去亟令進嘗膳親享畢顧近臣曰却令設向來禮器俾儒士輩行事至今太廟先進牙盤後行禮康節先生嘗曰太祖皇帝其於禮也可謂達古今之宜矣
  東京唐汴州梁太祖因宣武府置建昌宫晉改曰大寧宫周世宗雖加營繕猶未如王者之制太祖皇帝受天命之初即遣使圗西京大内按以改作既成帝坐萬嵗殿洞開諸門端直如引繩則歎曰此如吾心小有邪曲人皆見矣帝一日登明德門指其榜問趙普曰明德之門安用之字普曰語助帝曰之乎者也助得甚事普無言
  太祖登極未久杜太后上仙初從宣祖葬國門之南奉先寺後命宰相范質為使改卜未得地質罷更命太宗為使遷奉於永安陵又欲遷逺祖於西京之榖水蓋宣祖微時葬也相並兩冢開壙皆白骨不知辨遂即墳為園歲遣官並祭洛人謂之一寢二位云伊川先生程頤曰為並葬擇地者可以謂之智矣
  太祖獵近郊所御馬失帝躍以下且曰吾能服天下矣一馬獨不馴𫆀即以佩刀刺之既而悔曰吾為天子數出游獵馬失又殺之其過矣自此終身不復獵
  太祖朝晉邸内臣奏請木塲大木一章造器用帝怒批其奏曰破大為小何若斬汝之頭也其木至今在半枯朽不動嗚呼太祖於一木不忍暴用以違其材况大者乎
  忠正軍節度使王審琦與太祖皇帝有舊為殿前都指揮使禁中火審琦不待召領兵入救臺諫官有言罷歸夀州本鎮朝辭太祖諭之曰汝不待召以兵入衛忠也臺臣有言不可不行第歸鎮吾當以女嫁汝子承衍者召承衍至則已有婦樂氏辭帝曰汝為吾壻吾將更嫁樂氏以御龍直四人控御馬載承衍歸遂尚秦國大長公主樂氏厚資嫁之帝謂承衍曰汝父可以安矣審琦歸鎮七年率先諸鎮納節以使相薨追封秦王諡正懿承衍官至䕶國軍節度使駙馬都尉河中尹薨贈中書令追封鄭王嗚呼太祖駕御英雄聽納言諫聖矣哉偽蜀孟昶以降王入朝舟過眉州湖㶞渡一宮嬪有孕昶出之祝曰若生子孟氏尚存也後生子今為孟氏不絶昶治蜀有恩國人哭送之至犍為别去因號曰蜀王灘蜀初平呂餘慶出守太祖諭曰蜀人思孟昶不忘卿官成都凡昶所𣙜稅食飲之物皆宜罷餘慶奉詔除之蜀人始欣然不復思故主矣
  真宗景德元年契丹入寇犯澶淵京師震動當時大臣有請幸金陵幸蜀者左相畢文簡公病不出右相寇萊公獨勸帝親征帝乃决遂幸澶淵帝初不欲過河寇公力請高瓊控帝馬渡浮梁帝登城六軍望黄屋呼萬嵗聲動原野士氣大振帝每使人覘萊公動息或曰寇準晝寢鼻息如雷或曰寇準方命庖人斫鱠帝乃安既射死敵驍將順國王達蘭敵懼請和帝令擇重臣報聘萊公遣侍禁曹利用上曰凡敵所須即許之萊公戒之曰若許過三十萬金幣吾斬若矣和議成諸將請設伏邀擊可使敵匹馬不返萊公勸帝勿從縱契丹歸國以保盟好帝囘鑾每歎萊公之功王欽若譛之曰陛下知博乎錢輸將盡取其餘盡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尚何念帝聞之驚甚萊公眷禮遂衰
  真宗東封西祀禮成海内晏然一日開太清樓宴親王宰執用仙韶女樂數百人有司以宮嬪不可視外於樓前起彩山幛樂聲若出於雲霄間者李文定公丁晉公坐席相對文定令行酒黄門密語晉公曰如何得倒了假山晉公微笑上見之問其故晉公以實對上亦笑即命女樂列樓下臨軒觀之宣勸益頻文定至霑醉章獻明肅太后成都華陽人少隨父下峽至玉泉寺有長老者善相人謂其父曰君貴人也及見后則大驚曰君之貴以此女也又曰逺方不足留盍遊京師乎父以貧為辭長老者贈以中金百兩后自家至京師真宗判南衙因張耆納后宮中帝即位為才人進宸妃至正位宮闈聲勢動天下仁宗即位以太皇太后垂(⿱𥫗亷)-- 簾聽政玉泉長老者已居長蘆矣后屢召不至遣使就問所須則曰道人無所須也玉泉寺無僧堂長蘆寺無三門后其念之后以本閤服用物下兩寺為錢建獨長蘆寺臨江門起水中既成輙為蛟所壊后必欲起之用生鐵數萬斤疊其下門乃成蓋蛟畏鐵也今玉泉寺僧堂梁記曰后所建云






  聞見録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二      宋 邵伯溫 撰
  仁宗好用道引術理髮有宮人能之號曰梳頭夫人一日帝退朝命夫人理髮嬪御列侍帝袖中有章疏左右爭取之帝不能止有從旁讀者蓋臺臣乞放宮女章也衆聞之黙然獨梳頭夫人歎息曰今京師富人尚求妾媵豈有天子嬪御外臣敢以為言官家亟逐言者則清淨矣帝不語既御膳幸後苑命内侍按宮人籍上自出若干人行臺臣之言也梳頭夫人以入宮久首出之帝亦不問或謂叅知政事吳奎曰上比漢文帝奎對以此則曰過文帝逺矣
  仁宗朝程文簡公判大名府時府兵有肉生於背蜿蜒若龍伏者文簡收禁之以其事聞仁宗謂宰輔曰此何罪也令釋之後其兵以病死嗚呼肉龍生於兵之背妖也帝釋之德足以勝妖矣兵輒死宜哉
  孫文懿公為翰林學士撰升袝李太后赦文曰章懿太后丕擁慶羡寔生眇冲顧復之恩深保綏之念重神馭既往仙遊斯邈嗟乎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顔不及乎四海之致養念言一至追慕増結仁宗覽之感泣彌月公自此遂叅大政帝問文懿曰卿何故能道朕心中事公曰臣少以庶子不齒於兄弟不及養母以此知陛下聖心中事上為之流涕先是晏元獻公撰章懿太后神道碑曰五嶽崢嶸崑山出玉四溟浩𣺌麗水生金蓋以明肅太后為尊也學士大夫嘉其善比獨仁宗不悦
  伯溫嘗得老僧海妙者言仁宗朝因赴内道場夜聞樂聲出雲霄間帝忽来臨觀乆之顧左右曰衆僧各賜紫羅一疋僧致謝帝曰来日出東華門以羅置懐中勿令人見恐臺諫有文字論列嗚呼仁宗以微物賜僧尚畏言者此所以致太平也海妙又言嘗觀仁宗二十許嵗時祀南郊囘坐金輦中日初出面色與金光相射真天人也因以記之
  仁宗一日幸張貴妃閤見定州紅甆器帝堅問曰安得此物妃以王拱辰所獻為對帝怒曰嘗戒汝勿通臣僚饋送不聽何也因以所持拄斧碎之妃愧謝乆之乃已妃又嘗侍上元宴於端門服所謂燈籠錦者上亦怪問妃曰文彥博以陛下眷妾故有此獻上終不樂後潞公入為宰相臺官唐介言其過及燈籠錦事介雖以對上失體逺謫潞公尋亦出判許州蓋上兩罷之也或云燈籠錦者潞公夫人遺張貴妃公不知也唐公之章與梅聖俞書竄之詩過矣嗚呼仁宗寵遇貴妃先於六宮其責以正禮尚如此可謂聖矣
  仁宗朝王安石為知制誥一日賞花釣魚宴内侍各以金楪盛釣餌藥置几上安石食之盡明日帝謂宰輔曰王安石詐人也使誤食釣餌一粒則止矣食之盡不情也帝不樂之後安石自著日録厭薄祖宗於仁宗尤甚每稱漢武帝其心薄仁宗也故一時大臣富弼韓琦文彦博皆為其詆毁云
  仁宗時一日天大雷震帝衣冠焚香再拜退坐靜思所以致變者不可得偶後苑作匠進一七寳枕屏遽取碎之嗚呼帝敬天之威如此其當太平盛時享國長久宜矣至熙寧大臣以天變不足畏說人主以成今日之禍悲夫
  仁宗御馬有名玉逍遥者馬色白其乘之安如輿輦也圉人云馬行歩有尺度徐疾皆中節馭者行速則以足攔之一日燕王借乘即長鳴不行王怒還之帝父事王甚恭配南城馬鋪久之復奉御其行如初帝升遐從葬至陵下悲鳴不食而斃伊川先生程頤謂伯溫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歟
  本朝祖宗以来進士過省赴殿試尚有被黜者逺方寒士殿試下貧不能歸多至失所有赴河而死者仁宗聞之惻然自此殿試不黜落雖雜犯亦收之末名為定制可以謂之仁矣
  仁宗至和間不豫昏不知人者三日既愈自言夢行荆棘中周章失路有神人被金甲自天而下謂帝曰天以陛下有仁心錫一紀之夀帝曰吾何當歸神人曰請以臣之車輅相送帝登車問神人何人曰臣所謂葛將軍者帝寤令檢案道藏果有葛將軍主天門事因増其位號於大醮儀中立廟京師帝自此御朝即拱黙不言大臣奏事可即肯首不即揺首而時和歲豐百姓安樂四夷賓服天下無事蓋帝知為治之要任宰輔用臺諫畏天愛民守祖宗法度時宰輔曰富弼韓琦文彥博臺諫曰唐介包拯司馬光范鎮呂誨云嗚呼視周之成康漢之文景無所不及有過之者此所以為有宋之盛歟仁宗初納光獻后后有疾國醫不效帝曰后在家用何人醫后曰妾隨叔父官河陽有疾服孫用和藥輒效尋召用和服其藥果驗自布衣除尚藥奉御用和自此進用用和本衛人以避事客河陽善用張仲景法治傷寒名聞天下二子奇兆皆登進士第為朝官亦善醫仁宗初升遐禁中永昌郡夫人翁氏㑹有私身韓蠱者自言嘗汲水仁宗見龍繞其身因幸之畱其釧復遺以物為驗遂稱有娠既踰期不産按驗皆蠱之詐得其釧於佛閤土中乃蠱自埋也翁氏削一資杖韓蠱配尼寺為童初執政請誅之光獻太后曰置蠱於尼寺欲令外人盡知其詐若殺之則必謂蠱寔生子也英宗初載光獻后垂(⿱𥫗亷)-- 簾同聽政其决事之明類如此
  仁宗皇帝嘉祐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升遐遺詔到洛伯溫時年七嵗尚記城中軍民以至婦人孺子朝夕東向號泣紙烟蔽空天日無光時舅氏王元脩自京師過洛為先公言京師罷市巷哭數日不絶雖乞丏者與小兒皆焚紙錢哭於大内之前又有周長孺都官赴劒州普安知縣行亂山中見汲水婦人亦載白紙行哭嗚呼此所謂百姓如喪考妣者歟
  熙寧初仁宗㓜女下嫁錢景臻京師父老知其為仁宗女也隨其車咨嗟泣涕元祐中契丹主謂本朝使人曰寡人年少時事大國之禮或未至𫎇仁宗加意優容念無以為報自仁宗升遐本朝奉其御容如祖宗已而泣蓋北主為太子時雜入國使人中雄州密以聞仁宗召入禁中俾見皇后待以厚禮臨歸撫之曰與汝一家也異日惟盟好是念生靈是愛故北主感之嗚呼帝上賓既久都人與北主追慕猶不忘此前代所無也
  英宗山陵有輦官畢達哭慟於仁宗永昭陵下曰臣事陛下四十餘年得服役天上死不恨是夕達暴卒韓魏公為司馬溫公云
  永安霍道全者嘗為三陵壕寨年踰九十坐丁謂移永定陵皇堂事覊管亳州道全言地中宿藏物多驗亳人神之遇赦歸永安嘉祐七年道全忽歴遍川原觀地形語人曰此地將有大役明年仁宗升遐初卜陵有司召問之道全曰今永安地吉宜徙以為陵寢有司疑其欲騷動縣人凡所言皆不用道全亦相繼卒今永昭陵既成或曰地名和兒原非佳兆後三年英宗晏駕
  元豐中神宗倣漢原廟之制增築景靈宮先於寺觀迎諸帝后御容奉安禁中涓日以次備法駕羽衛前導赴宮觀者夾路鼓吹振作教坊使丁仙現舞望仁宗御像引袖障面若揮淚者都人父老皆泣下嗚呼帝之德澤在人深矣











  聞見録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三      宋 邵伯溫 撰
  英宗於仁宗為姪宣仁后於光獻為甥自㓜同養禁中溫成張妃有寵英宗還本宮宣仁還本宅溫成薨而竟無子一日帝謂光獻曰吾夫婦老無子舊養十三英宗行次滔滔宣仁小字各已長立朕為十三后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時宮中謂天子娶婦皇后嫁女云蓋仁宗光獻以英宗為子聖意素定矣此殆天命非人力也至召英宗為皇子入謝帝與后適御後苑迎曙曙英宗諱亭帝謂后曰豈偶然哉嘉祐八年三月晦日帝起居尚安夜一更遽索藥且召后后至帝指心不能言宣醫投藥已無及帝崩左右欲開宮門召兩府后曰此際宮門不可開但以密敕召兩府黎明入又三令進粥四更再召醫入使人守之望旦兩府入后哭告以上崩令召皇子嗣位英宗初不敢當兩府共抱之解其髮被以黄衣命翰林學士珪懼甚筆不能下丞相魏公韓琦從容曰大行皇帝在位幾年珪乃能草詔英宗即位數日有疾執政大臣請光獻后垂(⿱𥫗亷)-- 簾權同聽政后辭退久之乃從則光獻立子之功其可掩哉故神宗深感之所以事光獻之禮甚至迨光獻之崩神宗哀毁不能視朝其所製輓章至今讀之令人流涕也韓魏公薨其子孫倣郭汾陽著家傳十卷具載魏公功業至英宗即位之初乃云光獻信讒屢有不平之語魏公以危言感動曰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得安穩又言太后曾問漢昌邑王事如何又云太后言昨夕夢甚異見這孩兒却在慶寧宮謂英宗復在舊邸魏公曰却在慶寧宮乃是聖躬復舊之兆此是好夢又言英宗不豫魏公奏曰大王長立且與照管謂神宗后怒曰尚欲舊窠中求兎𫆀又言太后對大臣泣訴英宗語曰富弼意主太后又云太后欲御前殿魏公論奏云云乃止又云臺諫有章乞早還政太后泣曰若放下更豈見眼道𫆀如此等事尚多皆誕妄不恭非所宜言韓氏子孫販賣松檟張大勲業以希進用不知䧟其父祖於不義也王巖叟者父子為魏公之客亦著魏公遺事一編其記魏公言行甚詳至論光獻權同聽政事亦為欺誕謂太后還政之後魏公勸英宗加儀衛帝曰相公休奬縱母后又謂魏公對太后曰自家無子不得不認業其意以為英宗非魏公不得立既立非魏公不得安也英宗受仁宗天下貴為天子思所以報光獻之德者何以為稱反惜儀衛末禮有無奬縱母后之語於英宗孝德不無累乎恭惟太皇太后天下之母也以其無子而令認業為臣子者悖慢至此不幾於䟦扈老乎前代姦人自稱定䇿國老以天子為門生皆繇此以魏公之賢使死者有知其敢當也故神宗嘗曰如此恐非韓琦之意伯溫嘗論英宗之立首建議者范蜀公也繼之者司馬溫公也順成仁宗光獻意者韓魏公也富公辭户部尚書章呂誨中丞魏公以下遷官疏乃天下之公言也具書之以俟史官採擇
  英宗即位之初感疾不能視朝大臣請光獻太后垂(⿱𥫗亷)-- 簾權同聽政后辭之不獲乃從英宗才康復后已下手書復辟魏公奏臺諫有章疏請太后早還政后聞之遽起魏公急令儀鸞司撤(⿱𥫗亷)-- 簾后猶未轉御屏尚見其衣也時富韓公為樞密相怪魏公不關報撤(⿱𥫗亷)-- 簾事有韓魏公欲致弼於族滅之地之語歐陽公為叅政首議追尊濮安懿王富公曰歐陽公讀書知禮法所以為此舉者忘仁宗累主上欺韓公耳富公因辭執政例遷官疏言甚危三日不報見英宗面奏曰仁宗之立陛下皇太后之功也陛下未報皇太后大功先録臣之小勞非仁宗之意也方仁宗之世宗屬與陛下親相等者尚多必以陛下為子者以陛下孝德彰聞也今皇太后謂臣與胡宿吳奎等曰無夫婦人無所告至不忍聞臣實痛之豈仁宗之所望於陛下者哉以笏指御牀曰非陛下有孝德孰可居此英宗俯躬曰不敢富公求去益堅遂出判河陽自此與魏公歐陽公絶後富公致政居洛每嵗生日魏公不論逺近必遣使致書幣甚恭富公但答以老病無書魏公之禮終不替至薨乃已豈魏公有愧於富公者乎然天下兩賢之魏公歐陽公之薨也富公皆不祭弔國史著富公以不預䇿立英宗與魏公至此祭弔不通非也
  本朝自祖宗以儉德垂世故藝祖之訓曰當思在甲馬營時可也其所用幃(⿱𥫗亷)-- 簾有青布縁者仁宗生長太平尤節儉京城南愍賢寺溫成張妃墳院也寺中有溫成宮中故物素朱漆牀黄絹縁席黄隔織褥帝御飛白書溫成影帳牌纔二尺朱漆金字而已以溫成寵冠六宮服用止此故帝寢疾大臣入問見所御皆黄紬嗚呼恭儉之德不在此乎英宗内無嬪御王廣淵以濮邸舊僚進待制貧不能辦儀物韓魏公為言帝曰無名以賜不可後數日有㫖令廣淵書無逸篇於御屏賜白金百兩嗚呼吾本朝祖宗以節儉為家法如此
  光獻太皇太后元豐四年春感疾以文字一函封鐍甚密付神宗曰俟吾死開之唯不可因此罪人帝泣受后疾愈帝復納此函后曰姑收之是年七月后上仙帝開函皆仁宗欲立英宗為皇嗣時臣僚異議之書也神宗執書慟哭以太皇太后遺訓不敢追咎其人故帝宮中服三年之喪盡禮盡孝者知慈德之不可報也
  伯溫侍長老言曰本朝惟真宗咸平景德間為盛時契丹通和兵革不用家給人足以洛中言之民以車載酒食聲樂遊於通衢謂之棚車鼓笛仁宗天聖明道初尚如此至寳元康定間元昊叛西方用兵天下稍多事無復有此風矣元昊既稱臣帝絶口不言兵慶厯以後天下雖復太平終不若天聖明道之前也嗚呼仁宗之兵應兵也不得已而用之事平不用此所以為仁歟神宗開潁邸英宗命韓魏公擇宮僚用王陶韓維陳薦孫固孫思恭邵亢皆名儒厚德之士王陶韓維進止有法神宗内朝拜稍急維曰維下拜王當效之諸公一日侍神宗王近侍以弓様靴進維曰王安用武靴神宗有愧色亟令毁去其翊賛之功如此故潁邸賓僚號天下𨕖云
  神宗初即位中丞王陶言宰相韓魏公不押常朝班為跋扈帝遣近侍以章疏示魏公公奏曰臣非跋扈者陛下遣一小黄門至則可縳臣以去矣帝為之動出王陶知陳州神宗即位銳意求治初用呂溱為翰林學士為開封府溱死又用滕甫為翰林學士為御史中丞甫性疎上時遣小黄門持短封御札問事甫誇示於人或有見御札中誤用字者乃反謗甫以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上之短上怒疎斥之以為逆人李逢親黨不復用時王安石居金陵初除母喪英宗屢召不至安石在仁宗時論立英宗為皇子與韓魏公不合故不敢入朝安石雖髙科有文學本逺人未為中朝士夫所服乃深交韓呂二家兄弟韓呂朝廷之巨室也天下之士不出於韓即出於呂韓氏兄弟綘字子華與安石同年高科維字持國學術尤高不出仕用大臣薦入館呂氏公著字晦叔最賢亦與安石為同年進士子華持國晦叔爭揚於朝安石之名始盛安石又結一時名德之士如司馬君實輩皆相善先是治平間神宗為潁王持國翊善每講論經義神宗稱善持國曰非某之說某之友王安石之說至神宗即位乃召安石以至大用
  神宗既退司馬溫公一時正人皆引去獨用王荆公盡變更祖宗法度用兵言利天下始紛然矣帝一日侍太后同祁王至太皇太后宮時宗祀前數日太皇太后曰天氣晴和行禮日亦如此大慶也帝曰然太皇太后曰吾昔聞民間疾苦必以告仁宗嘗因赦行之今亦當爾帝曰今無它事太皇太后曰吾聞民間甚苦青苗助役錢宜因赦罷之帝不懌曰以利民非苦之也太皇太后曰王安石誠有才學然怨之者甚衆帝欲愛惜保全不若暫出之於外嵗餘復召用可也帝曰羣臣中惟安石能横身為國家當事耳祁王曰太皇太后之言至言也陛下不可不思帝因發怒曰是我敗壊天下耶汝自為之祁王泣曰何至是也皆不樂而罷溫公嘗私記富韓公之語如此而世無知者崇寧中蔡京等修哲宗史以王安石為聖人然亦書慈聖光獻后宣仁聖烈后因間見上流涕為言安石變亂天下已而安石罷相豈安石之罪雖其黨竟不能文耶抑天欲彰吾本朝母后之賢自不得而刪也帝退安石十年不用元豐末帝屬疾念可以託聖子者獨曰將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傅王安石不預也嗚呼聖矣哉神宗元豐四年召北京留守文潞公陪祀南郊㑹更官制自司徒侍中拜太尉罷侍中為開府儀同三司判河南府陛辭先是故叅知政事王堯臣之子國老以至和中潞公與劉沆富韓公王叅政堯臣共乞立英宗為皇嗣章草進明其父功帝留之禁中面問潞公公對與國老合乃加潞公兩鎮節度使官其子宗道為承事郎潞公力辭兩鎮止受食邑劉沆贈太師中書令兗國公子僅自祠部員外郎為天章閣待制王堯臣贈太師中書令諡文忠子國老自水部員外郎充祕閣校理富公進司徒子紹京除閤門祗候富公之客李偲問公曰公治平初進户部尚書屢辭今進司徒一辭而拜何也公曰治平初乃某自辭官今日潞公以下皆遷某豈敢堅辭妨他人也蓋潞公與荆公論政事不合出判北京七年不召自此帝眷禮復厚矣神宗初欲破夏國遂親征大遼御營兵甲器械旗幟皆備分河北諸路兵逐將置保甲民兵諸路騷動一日帝衣黄金甲以見光獻太后后曰官家着此天下人如何脫去不祥又欲京城安樓櫓后亦不許但以庫貯於諸門
  神宗友愛二弟不聽出於外至元祐初宣仁太后始命築宅於天波門外既就館哲宗奉宣仁后臨幸有㫖二王諸子各進官一等舍人蘇軾行制辭曰先皇帝篤兄弟之好以恩勝義不許二叔出居於外蓋武王待周召之意太皇太后嚴朝廷之禮以義制恩始從其請出就外宅得孔子逺其子之義二聖不同同歸於道可以為萬世法朕奉侍兩宮按行新第顧瞻懐思澘然出涕昔漢明帝問東平王在家何等為樂王言為善最樂帝大其言因送列侯印十九枚諸子年十五以上悉帶之著之簡册天下不以為私今王諸子性于忠愛漸於禮義自勝衣以上頎然皆有成人之風朕甚嘉之其各進一官以助其為善之樂尚勉之哉毋忝父祖以為邦家之光次日丞相呂大防范純仁二夫人入見宣仁后曰昨同皇帝幸二王府二王侍立尚食甚恭皇帝待之亦盡禮吾老矣深以此為喜又曰仁宗事燕王盡子姪禮王頗自重但以行第呼仁宗雖禁中服用王輒取之仁宗不敢吝吾二兒豈敢如此嗚呼后之言其㫖深矣不幸后上仙小人謗毁靡所不至天下寃之其詳伯溫著之辨誣云



  聞見録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四      宋 邵伯溫 撰
  熙寧七年春契丹遣汎使蕭禧來言代北對境有侵地請遣使分畫神宗許之而難其人執政議遣太常少卿判三司開拆司劉公忱為使忱對便殿曰臣受命以來在樞府考核文據未見本朝有尺寸侵敵地且鴈門者古名限塞雖跬歩不可棄奈何欲委五百里之疆以資敵乎臣既辱使指當以死拒之惟陛下主臣之言幸甚帝韙之忱出疆帝手敕曰㓂理屈則忿卿姑如所欲與之忱不奉詔初以袐書丞呂公大忠為副使命下大忠丁家艱詔起復未行公亦使回敵又遣蕭禧來帝開天章閣召執政與忱大忠同對資政殿論難之久帝曰凡敵爭一事尚不肯已今兩遣使豈有中輟之理卿等為朝廷固惜疆境誠是也然何以弭患大忠進曰彼遣使相來即與代北之地若有一使曰魏王英弼者來求關南之地則如何帝曰卿是何言也大忠曰陛下既以臣言為不然今代北安可啓其漸忱進曰大忠之言社稷大計願陛下熟思之執政皆知不可奪罷忱為三司鹽鐵判官大忠乞終喪制帝遣中使賜富韓公韓魏公文潞公曽魯公手詔其略曰朝廷通好契丹幾八十年近歲以來生事彌甚代北之地素無定封故造釁端妄求理辨比敕官吏同加案行雖圖籍甚明而詭辭不服又横使復至意在必得敵情無厭勢恐未已萬一不測何以待之古之大政必詔故老云云韓魏公疏曰臣觀近年以來朝廷舉事則似不以大敵為恤敵人見形生疑必謂我有圖復燕南之意雖聞北主孱而妄弱豈無强梁宗屬與夫謀臣䇿士引先發制人之說造此釁端故屢遣使以爭理地界為名觀我應之之實如何爾其所致彼之疑者七事高麗臣屬契丹於朝廷久絶朝貢乃因商舶招諭而來且高麗來與不來於國家固無損益而契丹知之謂朝廷將以圖我一也吐蕃部族不相君長未嘗為邊患而强取其地逮熙河一路殺其老弱以數萬計所費不貲契丹聞之當謂行將及我二也邊近西山地勢高仰不可為溏濼向聞遣使部兵徧植榆栁冀其成長以制敵騎昔慶厯慢書所謂創立隄防障塞要路無以異矣三也義勇民兵將校甚整教習亦精而忽創團保甲一道紛然義勇人十去其七破可用之成法得増數之虚名四也河北諸州緣邊近裏城池工築並興増置防城之具檢視衣甲器械五也創都作院頒降弓刀新様大作戰車此皆衆目所覩諜者易窺費財殫力先自困弊六也置河北三十七將各專軍政州縣不得關預聲言出征又深見可疑之形七也夫契丹素為敵國因事起疑不得不然亦其善自為謀者也今横使再至初示偃蹇以探伺朝廷况代北初與雄州素有定界若優容而與之敵情無厭浸淫無已不許敵遂持此以為已直縱未大舉勢必漸擾諸邊卒隳盟好臣昔曽言青苗錢事而言者輙肆厚誣非陛下之明幾及大戮自此聞新法日下實避嫌疑不敢論列今親被詔問事係國家安危言及而隱罪不容誅臣嘗竊計始為陛下謀者必曰自祖宗以來因循茍簡治國之本當先富强聚財積穀寓兵于民則可以鞭笞四夷盡復唐之故疆然後制禮作樂以文太平故散青苗錢使民出利又為免役之法次第取錢雖百端補救終求善法此所謂富國之術也又内外置市易務小商細民無措手足加以新制日下更改無嘗官吏茫然不能詳記違者坐徒不以赦降監司督責以刻為明簿法之苛過於告緡今農怨於畎畆商旅歎於道路官吏不安其職恐陛下不盡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興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揺衆心離怨此則陛下始謀者大誤也陛下有堯之仁舜之聰改過不吝聖人之德也而又好進之人不顧國家利害但得邊事將作富貴可圖必曰敵勢已衰特外示驕慢爾以陛下神聖文武若擇將臣領大兵深入邊境則强劃之地一舉可復此又未之思也今河朔累歲災傷民力大乏緣邊次邊州郡芻糧不充新選將官皆麄勇寡謀之人義勇保甲新㸃未經訓練若驅重兵頓於堅城之下糧道不繼腹背受敵雖曹彬米信名德宿將猶以此致歧溝之敗也臣愚今為陛下計謂宜遣使報聘優致禮幣具言朝廷向來興作乃脩備之常與北朝通好之久自古所無豈有它意恐為諜者所誤耳且疆土素定當如舊界請命邊吏退近者侵占之地不可持此造端隳累世之好永敦信誓兩絶嫌疑望陛下以自見可疑之形如將官之類因而罷去以釋其疑則可以遷延歲月陛下益養民愛力用賢任能疎逺姦䛕進用忠鯁天下悅服邊備日充塞下有餘蓄帑中有羡財若果自敗盟誓有衰亂之形然後一振威武恢復故疆快忠義不平之心雪祖宗累朝之憤矣富韓公疏曰臣五六年來切聞綏州囉瓦熙河辰錦戎瀘交趾咸議用兵或以喪師或以獻馘即時傳播四方而西師初舉便傳必復靈夏既又大傳有人上平燕之䇿契丹必然尋以探知彼復聞朝廷練士馬繕城池利器械聚芻糧加之招致高麗欲為牽制又置河北三十六將事機叅合此北人所以先期造釁既發爭端勢未肯已也今釁已成代北各屯兵馬境上爭論逾年未决横使再至事歸朝廷自當之則恐理難款緩便要可否違之則兵起而患速順之則河東斥堠日蹙雖款目前遺患在後臣謂不若一委邊臣堅持久來圖籍疆界為據使之盡力交相詰難然契丹非不自知理曲葢欲生事遂興干戈豈是無故驟興實有以致其來也惟陛下深省熟慮不可獨謂北人造釁背盟也惟彼若萬一入寇事不得已我但嚴兵以待之來則禦戰去則備守此自古中興防邊之要也若朝廷乘忿便欲深入討擊臣實慮萬有一跌其害非細或更與西夏為犄角之勢則朝廷宵旰矣事既至此二邊警急數年未得息肩四方凶徒必有觀望者臣願陛下以宗社為憂以生靈為念納汙含垢且求安靜非萬全不舉此天下之願而臣之志也而又喧傳陛下决為親征之謀中外聞之心殞膽落陛下英睿天縱必有成算然太平天子與創業之主事體絶異尤不可慨然輕舉又恐朝廷且作聲勢初無實事若如此乃是我以虚聲而召彼實來也張虚聲者必有疎略之虞作實來者必盡周密之慮成敗豈不灼然假令敵人能得志而還此契丹一種事力素强又有夏國唃厮囉高麗黒水女真韃靼諸蕃為之黨援其勢必難殄滅則繇此結成邊患卒無已時臣竊謂因今横使之來且可𨕖人以其疑我者數事開懐諭之云凡為武備乃中國常事非欲外興征伐向來用武之地皆小蕃有過者朝廷須當問罪若吾二大邦通好已七十餘年無故安肯輒欲破壞又恐是姦人走作妄興鬬諜因此互相疑貳養成釁隙遂有今日爭理如朝廷更有可說之事但盡説之須令釋然無惑乃一助也横使如不的即遣報聘者於戎主前且道此意庶幾一得必有所益縁彼大藉朝廷歲與方成國計既有憑藉之心豈無安靜之欲只以疑情未釋遂成倔强若與開解明白必肯囘心若兩情不通禍患日深必成後悔臣更望陛下兼採博訪不宜專聽一偏恐有迎合聖意及畏避用事之人不敢以實事聞而誤國家大計臣所以及此者竊聞去春久旱陛下時降手詔許人極陳時政得失尋聞上章論列者甚多隨而或遭貶降陛下殊不以手詔召人極陳為意而優容之及令得罪士大夫自此皆務結舌下情不能上達朝政莫大患也願陛下深思極慮早令天下受賜也文潞公曽魯公疏皆主不與之論皆乞𨕖將帥利兵甲以待敵時王荆公再入相曰將欲取之必姑與之也以筆畫其地圖命天章閣待制韓公縝奉使舉與之蓋東西棄地七百餘里云韓公承荆公風㫖視劉公呂公有愧也議者為朝廷惜之嗚呼祖宗故地孰敢以尺寸不入王㑹圖哉荆公輕以畀鄰國又建以與為取之論使帝竟置韓富二公之言不用至後世姦臣以伐燕為神宗遺意卒致天下之亂荆公之罪可勝數哉
  神宗天資節儉因得老宮人言祖宗時妃嬪公主月俸至微歎其不可及王安石獨曰陛下果能理財雖以天下自奉可也帝始有意主青苗助役之法矣安石之術類如此故呂誨中丞彈章曰外示朴野中懷狡詐












  聞見録卷四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五      宋 邵伯溫 撰
  紹聖初哲宗親政用李清臣為中書侍郎范丞相純仁與清臣論事不合范公求去帝不許范公堅辭帝不得已除觀文殿大學士除潁昌府召章惇為相未至清臣獨當中書益覬幸相位復行免役青苗法除諸路常平使者惇至不能容以事中之清臣出知北京建中靖國初上皇即位用韓忠彦為相清臣為門下侍郎忠彦與清臣有連故忠彦惟清臣言是聽清臣復用事范右丞純禮忠彦所薦清臣罷之劉安世呂希純皆忠彦所重清臣不使入朝外除安世帥定武希純帥高陽張舜民忠彦薦為諫大夫清臣出之帥真定其所出與外除及不使入朝者皆賢士清臣素所憚不可得而用者忠彦懦甚不能為之主曽布為右相范致虚諫疏云河北三帥連衡恐非社稷之福劉安世呂希純同日報罷清臣亦為布所䧟出知北京伯溫嘗論紹聖建中靖國之初朝廷邪正治亂未定之際皆為一李清臣以私意幸相位壞之邪說既勝衆小人並進清臣自亦不能立於朝矣使清臣在紹聖初同范丞相在建中靖國初同范右丞劉安世呂希純張舜民以公議正論共濟國事則朝廷無後日之禍而清臣亦得相位矣此忠臣義士惜一時治亂之機為之流涕者也
  元符末上皇即位皇太后垂(⿱𥫗亷)-- 簾同聽政有㫖復哲宗元祐皇后孟氏位號自瑶華宮入居禁中時有論其不可者曰上於元祐后叔嫂也叔無復嫂之理程伊川先生謂伯溫曰元祐皇后之言固也論者之言亦未為無理伯溫曰不然禮曰子甚宜其妻父母不說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婦之禮焉皇太后於哲宗母也於元祐后姑也母之命姑之命何為不可非上以叔復嫂也伊川喜曰子之言得之矣相繼姦臣曽布蔡京用事朋黨之禍再作元祐后竟出居舊宮者二十年靖康初大金䧟京師逼上皇淵聖帝北狩宗族盡徙獨元祐后以在道宮不預㓂退羣臣請入禁中垂(⿱𥫗亷)-- 簾聽政以安反側至上即位於宋幸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㓂再犯幸餘杭后於艱難中輔成上聖德為多后崩上哀悼甚不能視朝者累日下詔服齊衰諡曰昭慈聖獻嗚呼后逮事宣仁聖烈太后其賢有自矣至於廢興則天也
  熙寧初韓魏公罷政富公再相神宗首問邊事公曰陛下即位之初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不言用兵二字蓋是時王荆公已有寵勸帝用兵以威四夷初是用王韶取熙河以斷西夏右臂又欲取靈武以斷大遼右臂又結高麗欲圖大遼又用章惇為察訪使以取湖北䕫峽之蠻又用劉彝知桂州沈起為廣西路安撫使以窺交趾二人不密造戰艦於富良江上交趾偵知先浮海載兵䧟廉州又破邕州殺守臣蘇緘屠其城掠生口而去又用郭逵趙卨宣撫廣南使直搗交趾逵老將與卨議論不同為交趾扼富良江兵不得進瘴死者十餘萬人元豐四年五路大進兵取靈武夏人決黄河水櫃以灌吾壘兵將凍溺餓饑不戰而死者數十萬人又用呂惠卿所薦徐禧築永樂城夏人以大兵破之自禧而下死者十餘萬人報夜至帝早朝當宁慟哭宰執不敢仰視帝歎息曰永樂之舉無一人言其不可者右丞蒲宗孟進曰臣嘗言之帝正色曰卿何嘗有言在内惟呂公著在外惟趙卨曽言用兵不是好事既又謂宰執曰自今更不用兵與卿等共享太平然帝從此鬱鬱不樂以至大漸嗚呼痛哉
  元符末哲宗升遐上皇即位欽聖皇太后垂(⿱𥫗亷)-- 簾同聽政召范忠宣公於永州虚宰席以待忠宣病不能朝乃拜韓忠彦為左僕射安燾有時望方服母喪乃拜曽布為右僕射次年改建中靖國欽聖太后上仙布為山陵使布與内臣劉瑗交通多知禁中事就陵下密諭中丞趙挺之建議紹述以迎合上意布還朝與忠彦勢相敵漸逐忠彦薦引之士右丞范公純禮為人沈黙剛正數以言忤上布憚之謂駙馬都尉王詵曰上欲除君樞密都承㫖范右丞不以為然遂罷蓋詵嘗以劄子求此官於上上稟皇太后后曰王詵浮薄果使為之則壞樞宻院駙馬都尉王師約在先朝為此官稱職可命之上從王詵所納劄子批除王師約樞密都承㫖皇太后之意也布妄言出於范右丞以激怒詵詵信而恨之後詵因館伴大遼使妄稱范右丞押宴席間語犯御名辱國右丞不復辨以端明殿學士出知潁昌府自此忠彦之客相繼被逐矣布專意紹述盡復紹聖元符之政忠彦懦而無智既怨布乃曰布之自為計者紹述耳吾當用能紹述者勝之遂召蔡京京之用自韓忠彦始忠彦竟不能安其位罷去布獨相臺諫官陳瓘龔夬輩多賢者皆布所用亦不合去蔡京拜右丞至作相蔡卞知樞密院京既用事曽布罷相京師起大獄治布𧷢狀貶布白州司户叅軍廉州安置布之諸子及門下士皆重責蔡京為之也韓忠彦亦安置於河北近郡尋聽自便京隂報其薦引之功云大觀末上頗厭京因星變出之又以飾臨平之山決興化之水等事謂其有不利社稷之心貶太子少傅居蘇州上用張商英為右相商英無術寡謀藐視同列間言並興上不樂罷之京密結内臣童貫因貫使大遼歸詐言遼主問蔡京何在上信之再召京時何執中已為左相乃拜京太師謂之公相總三省事童貫既引京自欲為樞密使京止以為太尉節度使陜西宣撫使貫大失望始怨京矣京以太師致仕上命鄭居中為相居中丁母憂去余深皆鄙夫小人無足言又相王黼黼年少凶愎欲其功高蔡京乃獨任結大金滅大遼取燕雲事置經撫房樞密院皆不預下族誅之令禁言北事黼後以太傅致仕猶領應奉司以固上寵白時中李邦彦並左右相儇薄庸懦無所立蔡京以盲廢復出領三省事用其子絛為謀主絛與其兄相仇絛敗京復致仕宣和七年十一月上郊天罷方恭謝景靈宮聞金人舉兵犯京師上下詔稱上皇禪位於淵聖皇帝改元靖康李邦彦主和議遣李鄴李稅鄭望之使金割三鎮為城下之盟兵退李邦彦罷復不許三鎮次年冬金破京師二帝北狩今上即位於宋幸維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渡江幸餘杭嗚呼曽布蔡京王黼之罪上通於天也具載之以為世戒












  聞見録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六      宋 邵伯溫 撰
  伯溫崇寧中居洛因過仁王僧舎得葉子册故書一編有趙普中書令雍熙三年為鄧州節度使日諫太宗皇帝伐燕疏與劄子各一道其憂國愛君之深言出乎文章之外者雖雜陸宣公論事中不辨也疏曰武勝軍節度使臣趙普右臣自二月中伏覩忽降使臣差船糧草及詳教命知取幽州既奉指揮尋行科配非時舉動莫測因繇爾後雖聽㨗音未聞成事稍稽尅復俄及炎蒸飛芻輓粟以猶繁擐甲持戈而未已民疲師老漸恐有之臣自此月以來轉増疑慮潛思陛下萬幾在念百姓為心聖略神功舉無遺算至於平收浙右力取河東垂後代之英奇雪前朝之憤氣四海咸歸於掌握十年時致於雍熙唯彼蕃戎豈為敵對遷徙鳥舉自古難得制之前代聖帝明王無不置於化外任其追逐水草皆以不治治之此際官家何須掛意必是有人扶同謟佞誑惑聰明因舉不急之兵稍渉無名之議非論曲直但覺淹延將成六月之征頗有千金之費以兹忖度深抱憂虞竊念臣雖寡智謀粗親墳典千古興亡之理得自簡編百王善惡之徵聞於經史其間禍淫福善莫不如影隨形煥若丹青明如日月嘗為大訓歴代寳之臣讀史記見漢武帝時主父偃徐樂嚴安輩所上書及唐𤣥宗時宰相姚元崇直奏十事可以坐銷患害立致昇平惟慮至尊未能留意醫時救弊無出於斯又聞前事為後事之師古人是今人之則據其年代雖即不同量彼是非必然無異輒思抄録專具進呈伏望聖慈特垂披覽謹具逐件如後云云伏念臣謬以庸材叨居顯位幸遇千年之運深承二聖之知從白屋而上青霄非繇智略出卑僚而登極位只是遭逢恩私何啻於車魚報效不如於犬馬粗懷性識嘗積驚惶所恨者齒髮衰殘精神減耗既不能獻謀闕下又不能效命軍前惟有微誠書章上奏今者伏自朝廷大興禁旅逺伐山戎驅百萬户之生靈咸當輦運致數十州之地土半失耕桑則何異為鼷鼠而發機將明珠而彈雀所得者少所失者多只於得少之中尤難入手更向失多之外别有關心前未見於便宜可垂興於詳酌臣又聞聖人不凝滯於物見可而進知難而退理有變通情無拘執故前所謂事久則慮易兵久則變生臣之愚誠深懼於此秦始皇之拒諫終累子孫漢武帝之囘心轉延宗社如忽遲晚恐失機宜而况旬朔之間便為一月竊慮内地先困邊廷荒凉北敵則弓硬馬肥轉難擒制中國則民疲師老應誤指呼臣今獨興沮衆之言深負彌天之過輒陳狂瞽抑有其繇竊以暮景殘光能餘幾日酬恩報義正在今時恐勞宵旰之憂寧避僭踰之罪䖍希聖德早議抽軍聊為一縱之謀别有萬全之䇿伏望皇帝陛下安和寢饍惠養疲羸長令户外不扃永使邊烽罷警自然殊方慕化率土歸仁既四夷以來王料契丹而安往又何必勞民動衆賣犢買刀有道之事易行無為之功最大如斯弔伐是又萬全臣又竊料陛下非次興兵恐因偏聽其奈人多獻佞事久陽微大凡小輩各務身謀誰思國計或承宣問皆不實言盡解欺君嘗憂敗事得之則奸邪獲利失之則社稷懷憂昨者直取幽州未審誰為謀者必無成算俱是誑言其於虚實之間此際總應彰露臣既不知頭主無以指射姓名伏望官家尋其尤者特正姦人之罪免傷聖主之明所貴詐偽悛心忠臣盡力共畏三千之法同堅八百之基臣於此時欲吐肺肝先寒毛髮驚疑猶豫數日沉思又念往哲臨終尚能屍諫微臣未死爭忍面諛明知逆耳之言不是全身之計但縁恩同卵翼命直鴻毛將酬國士之知豈比衆人之報投荒棄市甘當此日之誅竊禄偷安不造来生之業惟祈聖明特賜察量更存細微别具劄子冐犯冕旒臣無任傾心瀝懇憂國忘家涕泗徬徨激切屏營之至其劄子曰臣濫守藩方聊知稼穡竊見當州管界承前多是荒凉户小民貧程遥路僻量其境土五縣中四縣居山驗彼人家三分内二分是客昨來差配甚覺艱辛伏縁在此直至莫州來往四千餘里或是無丁有稅須至雇人般量每㪷雇召之資賤者不下五百元配二萬石數約破十萬貫錢直如夲户自行費用無多所較乃是二萬家之貧户出此十萬貫之見錢所以典業費牛十間六七其間兼有鬻男女者亦有弃性命者仍如善誘偶副嚴期自從起發去來已及八十餘日近知内有人户衷私却到鄉村皆云裝起軍糧未有送納去處縁無口食再取盤纒雖不辨其真虚又難行於本覆訪聞街坊竊議前後説得多般稱被契丹圍却軍都兼被劫糧草及令尋勘皆却隱藏葢縁臣無以知軍前事宜只聽得外面消息况九重密事應不泄於朝廷奈何百姓流言已相傳於道路詳其住滯必有艱難伏乞聖慈平令停罷更或遲久轉費糧儲潜思今日人情不可再行差配如或再行徭役决定廣有逃移假令收下幽州邊境轉廣干戈未息忽然生事未見理長必因有僭濫之徒姦邪之黨但說契丹時逢幼主地有災星以此為詞曲中聖㫖不審戎情上下幽州俱致其生涯土宿照臨外處不可以征討若彼能同衆意縱幼主以難輕不順羣情無災星而亦敗誠宜守道事費無私如樂禍以求功竊慮得之而不武此蓋兩省少昌言之士靈臺無有藝之人而况補闕拾遺合專司於規諫天文歴算須預定於吉凶成兹誤失之繇各負疎遺之罪若無愆責何戒後來一臣縁久居近職備見人情至於後殿三班前朝百辟文武雖異是非略同纔奉委差便思僥倖雖詢利害各避嫌疑而况毁譽生心貪求恣意扶同狂妄率以為常其間久歴事者明知而佯作不知初為官者不㑹而仍兼詐㑹多非允當少得純良而又凡關宣敕委差便是帝王心腹方資視聽切要精詳就中同軍不同閒事必料曹使沿邊相度往返叅詳不知能有幾人應得當時言語如今比較並見直虚乞誅罔上之輩流便作抽軍之題目自此則潛消媚佞免誤朝廷唯此區分以為激勸一唯有勾抽不同舉發一則我無鬬志一則彼有讎心而况契丹懷吞并之心恃戎馬之力垂慈恕捨却慮追奔須作隄防免輸奸便伏乞皇帝陛下密授成算遐宣睿謀但令硬弩長槍周施禦捍前歌後舞小作程途縱逼交鋒何憂乏力只應信宿尋達城池便可使戰士解鞍且作防邊之旅耕夫歸舎重為樂業之人是知多難興王已垂芳於往昔從諫則聖宜頌美於當今此事既行天下幸甚一臣今將本末細具敷陳嘗思發跡之繇實有殊常之幸其於際遇近代無倫伏自宣宗皇帝滁州不安之時臣𫎇召入臥内昭憲太后在宅寢疾之日陛下喚至牀前念以傾心皆曽執手溫存撫諭不異家人惟懐竭節盡忠以至變家為國慙虧德望有此遭逢先皇開創之初尋居密地陛下纂承之後再入中書𫎇二聖之深知當兩朝之大用不惟此世應繫前生禮雖限於君臣恩實同於骨肉是以凡開啓沃罔避危亡蓋縁每認陛下本是天人暫來人世是以生知福業性稟仁慈潛聞内裏看經盤中戒肉今者願忍一朝之忿嘗隆萬劫之因如或未止干戈必恐漸多殺害即因民愁未定戰勢方揺仍於夢幻之中大作煩勞之事是何微類誤我至尊乞明驗於奸人願不容於首惡興言及此涕淚交流又念臣雖寡智謀實同榮辱都縁意切不覺辭煩冒犯宸嚴不勝戰越其疏與國史所載大略相似有不同者劄子則惟見於此太宗晚喜佛中令因其所喜以諫云
  伯溫竊聞太祖一日以幽燕地圖示中令問所取幽燕之䇿中令曰圖必出曹翰帝曰然又曰翰可取否中令曰翰可取孰可守帝曰以翰守之中令曰翰死孰可代帝不語久之曰卿可謂逺慮矣帝自此絶口不言伐燕至太宗因平河東乘勝欲搗燕薊時中令鎮鄧州故有是奏帝下詔褒其言嗚呼中令從祖宗定天下尚以取幽燕為難近時小人竊大臣之位者乃建結女真滅大遼取幽薊之議卒致天下之亂悲夫
  王晉公祐事太祖為知制誥太祖遣使魏州以便宜付之告之曰使還與卿王溥官職時溥為相也蓋魏州節度使符彦卿太宗夫人之父有飛語聞於上祐往别太宗於晉邸太宗郤左右欲與之言祐徑趨出祐至魏得彦卿家僮二人挾勢恣横以便宜決配而已及還朝太祖問曰汝敢保符彦卿無異意乎祐曰臣與符彦卿家各百口願以臣之家保符彦卿家又曰五代之君多因猜忌殺無辜故享國不長願陛下以為戒帝怒其語直貶䕶國軍行軍司馬葉州安置七年不召太宗即位謂輔臣曰王祐文章之外别有清節朕所自知以兵部侍郎召不及見而薨初祐笑曰某不做兒子二郎必做二郎者文正公旦也祐素知其必貴手植三槐於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已而果然天下謂之三槐王氏國初趙普中令為相於㕔事坐屏後置二大甕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中滿即梴於通衢李沆文靖為相當太平之際凡建議務更張喜激昻者一切不用曰以報國耳嗚呼賢相思慮逺矣至熙寧初王荆公為相寢食不暇置條例司潛論天下利害賢不肖雜用賢者不合而去不肖者嗜利獨留盡變更祖宗法度天下紛然以致今日之亂益知趙中令李文靖得為相之體也太宗一日謂宰輔曰朕如何唐太宗衆人皆曰陛下堯舜也何太宗可比丞相文正公李昉獨無言徐誦白樂天詩云怨女三千放出宮死囚八百來歸獄太宗曰朕不如也神宗序溫公資治通鑑曰若唐之太宗孔子所謂禹吾無間焉者神宗可謂無愧於太宗矣至召見王荆公首建每事堯舜之論神宗信之荆公與其黨始務為高大之說至厭薄祖宗以為不足法况唐之太宗乎文正公之言可拜也
  真宗不豫大漸之夕李文定公與宰執以祈禳宿内殿時仁宗幼冲八大王元儼者有威名以問疾留禁中累日不肯出執政患之無以為計偶翰林司以金盂貯熟水曰王所須也文定取案上墨筆攪水中水盡黒令持去王見之大驚意其有毒也即上馬去文定臨事大率類此
  太祖既下江南以賈黄中知金陵一日黄中按行府第見庫舎扃鐍甚嚴集僚吏發之得寳貨數十巨櫝皆李氏宮闈之物不𨽻於籍者黄中悉表上之太祖歎曰吾府庫之物有籍貪黷者尚冒禁盗之况此亡國之遺物乎贈黄中錢三百萬以旌其潔黄中唐相眈四世孫也年七歲以童子舉及第李文公昉贈之詩曰七歲神童古所難賈家門户有衣冠十人科第排頭上五部經書誦舌端見榜不知名字貴登筵未識管絃歡從今穩上青雲去萬里誰能測羽翰至太平興國中遂叅大政年五十六以卒太宗厚恤其家謂其母曰勿以諸孫及私門之窘自撓朕嘗記之也黄中之孫種民者元豐中為宰相蔡確所用官大理寺丞鍜鍊故相陳恭公執中之子世孺與其婦獄至極典天下寃之又以蔡確風㫖就府第問同知樞密院呂公公著呼公之子希純及老嫗立庭下問世孺妻呂氏請求事以枷捶脅之希純等曰呂氏因樞密之姪嘗以此事來告樞密樞密不語垂涕而已竟無以為罪神宗知之怒曰元無㫖就問呂公著賈種民小臣輒敢凌辱執政特衝替黄中之後衰矣賈黄中字媧民滄州人唐相耽之裔所贈詩或云竇儀年十五舉進士授校書郎集賢校理左拾遺補闕嶺南平為采訪使江南平知昇州召還知制誥遷翰林學士太宗多召見訪以時政得失對曰職當書詔思不出位太宗益重之除給事中叅知政事太宗召見其母王氏命之坐謂曰教子如是今之孟母也性端重守家法多知臺閣故事朝之典禮資以損益當時名士皆出其門有文集行於世三十卷公與宋白李至呂𫎇正蘇易簡五人同拜翰林學士時承㫖扈𫎇贈詩曰五鳳齊飛入翰林其後皆為名臣

  聞見録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七      宋 邵伯溫 撰
  范魯公質舉進士和凝為主文愛其文賦凝自以第十三登第謂魯公曰君之文宜冠多士屈居第十三者欲君傳老夫衣鉢耳魯公以為榮至先後為相有獻詩者云從此廟堂添故事登庸衣鉢亦相傳周祖自鄴舉兵向闕京師亂魯公隱於民間一日坐封丘巷茶肆中有人貎怪陋前揖曰相公無慮時暑中公所執扇偶書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詩二句其人曰世之酷吏寃獄何止如大暑也公他日當深究此弊因携其扇去公惘然久之後至祅廟後門見一土偶短鬼其貎肖茶肆中見者扇亦在其手中公心異焉亂定周祖物色得公遂至大用公見周祖首建議律條繁廣輕重無據吏得以因縁為姦周祖特詔詳定是為刑統
  范魯公戒子孫詩其略曰戒爾學立身莫若先孝悌怡怡奉親長不敢生驕易戰戰復兢兢造次必於是戒爾學干禄莫若勤道藝嘗聞諸格言學而優則仕不患人不知惟患學不至戒爾逺恥辱恭則近乎禮自卑而尊人先彼而後已相鼠與茅鴟宜鑒詩人刺戒爾勿曠放曠放非端士周孔垂名教齊梁尚清議南朝稱八達千載穢青史戒爾勿嗜酒狂藥非佳味能移謹厚性化為凶險類古今傾敗者歴歴皆可記戒爾勿多言多言衆所忌茍不慎樞機災戹從此始是非毁譽間適足為身累舉世重交游擬結金蘭契忿怨從是生風波當時起所以君子性汪汪淡如水舉世好奉承昻昻増意氣不知奉承者以爾為玩戱所以古人疾籧篨與戚施舉世重任俠俗呼為氣義為人赴急難往往䧟刑制所以馬援書勤勤告諸子舉世賤清素奉身好華侈肥馬衣輕裘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過閭里雖得市童憐還為識者鄙恭惟祖宗所用宰輔皆忠厚篤實之士獨魯公為之稱首余讀國史得其詩録以為子孫之戒
  僧海妙者謂余言昔出入丁晉公門下公作相時鑿池養魚覆以板每客至去板釣鮮魚斫膾其餚𩜹珍異不可勝數後自朱崖以秘書少監移光州海妙往見之公野服杖屨行山中觀村民採茶勞其辛苦人不知為晉公也公與海妙相别曰吾不死五年趙元昊叛邊事起朝廷更用大臣公無疾沐浴衣冠臥佛堂中而薨元豐二年予居洛有老父年八九十自云少日隨丁晉公至朱崖頗能道當時事問之老人曰公自分司西京貶崖州某從行至龍門南彭婆鎮公病瘧夜遇盜失物甚多至今有玉椀在頴陽富家盜所質也至崖州久之某辭歸公授以蠟丸戒曰後西京知府與㑹府官即投之某如所教知府王欽若也對府官得之不敢開遽以奏乃自陳乞歸表也其中云雖滔天之罪大而立主之功髙繼有㫖復祕書監移光州嗟夫任智數者君子所不為也世謂丁晉公王冀公皆任智數如老人之言則晉公又出冀公之上矣
  王内翰禹偁字元之濟州鉅野人世農家九嵗為歌詩畢士安作州從事亟稱之長益能文有場屋聲登太平興國八年進士第召試相府擢右拾遺直史館因北敵犯邊獻書建和議太宗賞之宰相趙普尤加器重至景德間卒用其議與北通好又與夏侯嘉正羅處約杜鎬同校三史多所是正進左司諫知制誥因論徐鉉為人誣告内翰辨其非罪責商州團練副使尋召入翰林為學士孝章皇后上仙詔遷梓宫於故燕國長公主第羣臣不為服内翰言后嘗母儀天下當遵用舊禮罪以謗謫知滁州真宗即位以直言應詔召為知制誥咸平初修太祖實録與宰相論不合又以謗謫知黄州移蘄州死於官其平生大節如此故所著建隆遺事一曰篋中記自敘甚祕蓋曰吾太祖皇帝諸生也一代之事皆目所見者考於國史或有不同一曰上性嚴重少言酷好看書雖在軍中手不釋卷若聞人間有奇書不恡千金以求之顯德初從世宗南征初平淮甸有纖人譛於上世宗曰趙某自下夀州私有重車數乘世宗遣人伺察之果有籠篋數車遽令别入行在面開之無他物惟書數千卷世宗異之召上諭之曰卿方為朕作將帥辟土疆當堅甲利兵何用書為上頓首謝曰臣無奇謀上賛聖德濫膺寄任嘗恐不迨所以聚言觀覽欲廣見聞増智慮也世宗曰善史曰上北征之夕次陳橋驛羅彦環等獻中央之服立上為天子請登馬南歸才出驛門上勒馬不前謂諸將校曰我有號令能稟之乎諸將皆伏地聽命上曰爾輩自貪爵賞逼我為君今入京師不得輒恣劫掠依吾令即當有重賞不然則連羣撥隊有斧鉞之誅諸將皆再稟命戎馬遂行既入國門兵至如賓秋毫不犯先是京城居人聞上至皆大恐將謂循五代之弊縱士卒剽掠既見上號令兵士即時解甲歸營市井不動略無搔擾衆皆大喜又聞上驛前誡約之事滿城父老皆相賀曰五代天子皆以兵威强制天下未有德信黎庶者今上踐阼未終日而有愛民之心吾輩老矣何幸見真天子之御世乎自唐末至五代藩方節制皆不稟朝命上踐阼豁達大度推赤心以待之繇是諸路節將懐德畏威不敢跋扈歲時貢奉無闕朝廷亟召亟至皆執藩臣之節甚恭識者知徳威之行矣太平之基立矣又曰杜太后度量恢廓有才智國初内助為多上初自陳橋即帝位進兵入城人先報曰㸃檢上時官為㸃檢已作天子歸矣時后寢未興聞報安臥不答晉王輩皆驚躍奔走出迎晉王後受命是為太宗斯須有上親信人至入白后后乃徐徐而起曰吾兒素有大志果有今日矣俄頃上至見后於堂上衆皆賀之惟后愀然不樂上甚訝之左右進白后曰臣聞母以子貴自古如此后子今作天子胡為不樂后謂上曰吾聞為君不易且天子者致身於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則此位可尊或失馭則欲為匹夫不得是吾所以憂也子宜勉之上再拜曰謹受教又曰乾德開寳間天下將大定惟河東未遵王化而疆土實廣國用豐羡上愈節儉宮人不及二百猶以為多又宮殿内惟掛青布縁(⿱𥫗亷)-- 簾緋絹帳紫紬褥御衣止赭袍以綾羅為之其餘皆用絁絹晉王已下因侍宴禁中從容言服用太草草上正色曰爾不記居甲馬營中時𫆀上雖貴為萬乘其不忘布衣時事皆如此又曰開寳末議遷都於洛晉王言京師屯兵百萬全藉汴渠漕運東南之物贍養之若遷都於洛恐水運艱阻闕於軍儲上省表不報命留中而已異日晉王宴見從容又言遷都非便上曰遷洛未已久當遷雍晉王叩其㫖上曰吾將西遷者無它欲據山河之勝而去冗兵循周漢之故事以安天下也晉王又言在德不在險上不答晉王出上謂侍臣曰晉王之言固善姑從之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又曰上享天下十七年左右内臣有五十餘員止令掌宮掖中事未嘗令預政事或有不得已而差出外方止令幹一事不得妄採聽他事奏陳天下以為幸開寳末差内臣禱名山大川俄有黄門於洞穴採得怪石有類羊形以為異而獻之上曰此是墳墓中物何用獻為命碎其石仍杖其黄門逐之不受内臣所媚皆如此又曰乾德初浙西錢俶來朝上待之甚厚俶方到闕自晉王丞相及中外臣僚有表章五十餘封請留俶上曰錢俶在本國歲修職貢無闕今又委質來朝若利其土宇而留之殆非人主之用心何以示信於天下也奏俱不納俶辭歸國賜與金幣名馬之外别以黄絹封署文書一角付俶曰候至本國開之仍諭俶曰朕知卿忠勤若朕嘗安健公則嘗有東南他人即不可也俶感泣拜謝而去俶至錢塘開把中文字乃是晉王丞相已下請留牋章五十餘封俶大驚以表稱謝上存心仁信類如此嗚呼王内翰前輩諸公識與不識皆尊師之曰古之遺直也伯溫晚生得其私書於海内兵火之餘取可傳者列之
  李文定公廸為學子時從种放明逸先生學將試京師從明逸求當塗公卿薦書明逸曰有知滑州桞開仲塗者奇才善士當以書通君之姓名文定携書見仲塗以文卷為䞇與謁俱入久之仲塗出曰讀君之文須沐浴乃敢見因留之門下一日仲塗自出題令文定與其諸子及門下客同賦賦成驚曰君必魁天下為宰相令門下客與諸子拜之曰異日無忘也文定以狀元及第十年致位宰相仲塗門下客有桞某者後官至侍御史文定公命長子東之娶其女不忘仲塗之言也文定所擬賦題不傳如王沂公曾初作有物混成賦識者知其决為宰相葢所養所學發為言辭者可以觀矣程明道先生為伯溫云
  寇萊公既貴因得月俸置堂上有老媼泣曰太夫人捐館時家貧欲絹一匹作衣衾不可得不及公之今日也公聞之大慟故居家儉素所臥青帷二十年不易或以公孫𢎞事靳之公笑曰彼詐我誠尚何愧故魏野贈公詩曰有官居鼎鼐無宅起樓臺後北使在廷目公曰此無宅相公𫆀或曰公頗專奢縱非也葢公多典藩於公㑹宴設則甚盛亦退之所謂甔石之儲嘗空於私室方丈之食每盛於賓筵余得於公之甥王公丞相所作公墓誌公遺事如此
  張文定公齊賢河南人少為舉子貧甚客河南尹張全義門下飲啖兼數人自言平時未嘗飽遇村人作願齋方飽嘗赴齋後時見其家懸一牛皮取煑食之無遺太祖幸西都文定公獻十䇿於馬前召至行宮賜衛士廊飡文定就大盤中以手取食帝用拄斧擊其首問所言十事文定且食且對略無懼色賜束帛遣之帝歸謂太宗曰吾幸西都為汝得一張齊賢宰相也太宗即位齊賢方赴廷試帝欲其居上甲有司置於丙科帝不悦有㫖一榜盡除京官通判文定得將作監丞通判衡州不十年位宰相矣
  河南節度使李守正叛周高祖為樞密使討之有麻衣道者謂趙普曰城下有三天子氣守正安得久未幾城破先是守正子婦符彦卿女也相者謂貴不可言守正曰有婦如此吾可知矣叛意乃决城破舉家自焚符氏坐堂上不動兵入叱之曰吾父與郭公有舊汝輩不可以無禮見加或白公命柴世宗納之後為皇后三天子氣者周高祖柴世宗本朝藝祖同在軍中也麻衣道者其異人乎
  華山隱士陳摶字圖南唐長興中進士游四方有大志隱武當山詩云他年南面去記得此山名本朝張鄧公改南面為南嶽題其後云蘚壁題詩志何大可憐今老華圖南葢唐末時詩也常乘白騾從惡少年數百欲入汴州中途聞藝祖登極大笑墜騾曰天下於是定矣遂入華山為道士葺唐雲臺觀居之藝祖召不至太宗召以羽服見於延英殿顧問甚久送中書見宰輔丞相宋琪問曰先生得𤣥黙修養之道可以教人乎曰摶不知吐納修養之理假令白日冲天亦何益於聖世上博達今古深究治亂真有道仁明之主正是君臣同德致理之時勤心修煉無出於此琪等稱歎以其語奏帝益重之帝初問以伐河東之事不答後師出果無功還華山數年再召見謂帝曰河東之事今可矣遂克太原帝以其善相人也遣詣南衙見真宗及門亟還問其故曰王門厮役皆將相也何必見王建儲之議遂定後賜號為希夷先生真宗即位先生已化因西祀汾陰幸雲臺觀謁其祠加禮焉帝知建儲之有助也嗚呼世以先生為神仙善人倫風鑒淺矣至康節先生實傳其道於先生之細者尚以比漢四皓云
  种先生放字明逸隱居終南山豹林谷聞華山陳希夷先生之風往見之希夷先生一日令洒掃庭除曰當有嘉客至明逸作樵夫拜庭下希夷挽之而上曰君豈樵者二十年後當為顯官名聳聞天下明逸曰某以道義來官禄非所問也希夷笑曰人之貴賤莫不有命貴者不可為賤亦猶賤者不可為貴也君骨相當爾雖晦迹山林恐竟不能安異日自知之後明逸在真廟朝以司諫赴召帝携其手登龍圖閣論天下事葢眷遇如此及辭歸山遷諫議大夫東封改給事中西祀改工部侍郎希夷又謂明逸曰君不娶可得中夀明逸從之至六十歲卒先是希夷為明逸卜上世葬地於豹林谷下不定穴既葬希夷見之言地固佳安穴稍後世世當出名將明逸不娶無子自其姪世衡至今為將帥有聲希夷既上表定日解化於華山張超谷石室中明逸立碑敘希夷之學曰明皇帝王伯之道云嗚呼仙者非希夷而誰歟
  錢若水為舉子時見陳希夷於華山希夷曰明日當再來若水如期往見有一老僧與希夷擁地罏坐僧熟視若水久之不語以火箸畫灰作做不得三字徐曰急流中勇退人也若水辭去希夷不復留後若水登科為樞密副使年才四十致政希夷初謂若水有仙風道骨意未決命老僧者觀之僧云做不得故不復留然急流中勇退去神仙不逺矣老僧麻衣道者也希夷素所尊禮云
  康節先生嘗誦希夷先生之語曰得便宜事不可再作得便宜處不可再去又曰落便宜是得便宜故康節詩云珍重至人嘗有語落便宜是得便宜葢可終身行之也李文靖公作相嘗讀論語或問之公曰沆為宰相如論語中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兩句尚未能行聖人之言終身誦之可也
  咸平景德中李文靖公沆在相位王文正公旦知政事時西北二方未平羽書邊報無虚日上既宵旰二公寢食不遑文正公歎曰安得及見太平吾輩當優游矣文靖公曰國家有强敵外患足以警懼異日天下雖平上意浸滿未能高拱無事某老且死君作相時當自知之無深念也及北鄙和好西陲款附於是朝陵展禮封山行慶巨典盛儀無所不講文靖已死文正既衰疲於賛導每歎息曰李文靖真聖人也故當時謂文靖為聖相呂文穆公諱𫎇正微時於洛陽之龍門利渉院土室中與温仲舒讀書其室中今有畫像有詩云八灘風急浪花飛手把魚竿傍釣磯自是鉤頭香餌别此心終待得魚歸又云怪得池塘春水滿夜來雷雨起南山後狀元及第位至宰相温仲舒第三人及第官至尚書公在龍門時一日行伊水上見賣瓜者意欲得之無錢可買其人偶遺一枚於地公悵然取食之後作相買園洛城東南下臨伊水起亭以饐瓜為名不忘貧賤之義也











  聞見録卷七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八      宋 邵伯温 撰
  呂文穆公既致政居於洛今南州坊張觀文宅是也真宗祀汾隂過洛文穆尚能迎謁至囘鑾已病帝為幸其宅坐堂中宅後歸張氏御坐人不敢居正寢問曰卿諸子孰可用公對曰臣諸子皆豚犬不足用有姪夷簡任潁川推官宰相才也帝記其語遂至大用文靖公也先是富韓公之父貧甚客文穆公門下一日白公曰某兒子十許歲欲令入書院事廷評太祝公許之其子韓公也文穆見之驚曰此兒他日名位與吾相似亟令諸子同學供給甚厚文穆兩入相以司徒致仕後韓公亦兩入相以司徒致仕文穆知人之術如此文靖公亦受其術文潞公自兖州通判代歸文靖一見奇之問潞公曰有兖州墨携以來明日潞公進墨文靖熟視久之葢欲相潞公手也薦潞公為殿中侍御史為從官平貝州出入將相五十年以太師致仕年踰九十天下謂之文富二公者皆出呂氏之門嗚呼盛哉
  呂文靖公為相章獻太后垂(⿱𥫗亷)-- 簾同聽政李宸妃薨章獻祕之欲以宮人常禮治喪於外文靖早朝留身奏曰聞禁中貴人暴薨喪禮宜從厚章獻遂挽仁宗入内少頃獨坐(⿱𥫗亷)-- 簾下召文靖問曰一宮人死相公云云何與公曰臣待罪宰相事内外無不當預章獻怒曰相公欲離間吾母子耶公從容對曰陛下不以劉氏為念臣不敢言尚念劉氏也喪禮宜從厚章獻悟遽曰宮人李宸妃也且奈何文靖乃請治喪皇儀殿太后與帝舉哀後苑百官奉靈轝繇西華門以出用一品禮殯洪福寺公又謂入内都知羅崇勲曰宸妃當以后服殮用水銀實棺異時莫道夷簡不曽說來章獻皆從之後章獻上仙燕王謂仁宗言陛下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仁宗號慟毁頓不視朝者累日下哀痛之詔自責尊宸妃為皇太后諡章懿甫畢章獻殿SKchar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宮帝親哭視之后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太后者以有水銀沃之故不壊也帝歎息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劉氏加厚使仁宗孝德章獻母道兩全文靖公先見之明也嗚呼智哉呂文靖公致政居鄭州范文正公自參知政事出為河東陜西宣撫使過鄭見文靖問曰叅政出使何也文正曰某在朝無補自謂此行欲圖報於外文靖笑曰叅政誤矣既跬歩去朝廷豈能了事文正聞其言始有悔意未幾除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撫使時富韓公亦自樞密副使為河北宣撫使將還朝除資政殿學士知鄆州兼四路安撫使嗚呼文靖公既老其料天下事尚如此智數絶人逺矣
  至和間仁宗不豫一日少間思見宰執執政聞召亟往呂文靖為相使者相望於路促其行公按轡益緩至禁中諸執政已見上上體未平待公久稍倦不樂曰病中思見卿何緩也文靖徐曰陛下不豫久不視朝外議頗異臣待罪宰相正晝自通衢馳馬入内未便帝聞其言咨歎久之諸公始有愧色又文靖夫人因内朝皇后曰上好食糟淮白魚祖宗舊制不得取食味於四方無從可致相公家夀州當有之夫人歸欲以十奩為獻公見問之夫人告以故公曰兩奩可耳夫人曰以備玉食何惜也公悵然曰玉食所無之物人臣之家安得有十奩也嗚呼文靖公者其智絶人類此
  孫文懿公眉州眉山人少時家貧欲典田赴試京師自經縣判狀尉李昭言戲之似君人物求試京師者有幾文懿以第三登第後判審官院李昭言者赴調見公恐甚意公不忘前日之言也公特差昭言知眉州又公嘗聚徒榮州貧甚得束脩之物持歸為一村鎮鎮將悉税之至公任監左藏庫鎮將者部州絹綱至見公愧懼公慰謝之以黄金一兩贈其歸其盛德如此
  韓參政億李參政若谷王丞相隨未第時同於嵩山法王寺讀書有一男子自言善相曰王君宰相才也韓李二君皆當為執政王君官雖高子孫不及韓李二君之盛後韓參政之子綘縝皆為宰相維為參知政事李參政之子淑領三院學士有文名兩家曽孫官學至今不衰王丞相之後微矣異哉韓參政之孫宗師侍郎云韓參政億李參政若谷未第時皆貧同途赴試京師共有一席一毡乃割分之每出謁更為僕李先登第授許州長社縣主簿赴官自控妻驢韓為負一箱將至長社三十里李謂韓曰恐縣吏來箱中止有錢六百以其半遺韓相持大哭别去次舉韓亦登第後皆至參知政事世為婚姻不絶韓參政之孫宗師侍郎云
  慶厯三年范文正公作參知政事富文忠公作樞密副使時盜起京西掠商鄧均房光化知軍棄城走奏至二公同對上前富公乞取知軍者行軍法范公曰光化無城郭無甲兵知軍所以棄城乞薄其罪仁宗可之罷朝至政事堂富公怒甚謂范公曰六丈要作佛耶范公笑曰人何用作佛某之所言有理少定為君言之富公益不樂范公從容曰上春秋鼎盛豈可教之殺人至手滑吾輩首領皆不保矣富公聞之汗下起立以謝曰非某所及也富公素以父事范公云
  薛簡肅公知成都范蜀公方為舉子一見愛之館於府第俾與子弟講學每曰范君廊廟人也公益自謙退乘小駟至銅壺閣下即步行趨府門踰年人不知為師客也簡肅還朝載蜀公以去或問簡肅曰自成都歸得何奇物曰蜀珍産不足道吾歸得一偉人耳時二宋公有大名一見與公為布衣交及同賦長嘯却胡騎公賦成人爭傳誦之公後為賢從事其所立溫公自以為不可及也嗚呼簡肅公者可謂知人矣
  胡先生瑗判國子監其教育諸生皆有法安厚卿樞密在席下厚卿苦癎疾凡聚立廡下升堂聽講說人衆疾輒作先生使人掖之以歸調䕶甚至厚卿登科疾良愈或以與文康公苦淋疾為樞密使疾自平正同葢人之疾病隨血氣之通塞氣血既快疾亦自愈也先生每語諸生食飽未可據按或久坐皆於氣血有傷當習射投壺游息焉是亦食不語寢不言之遺意也程伊川曰凡從安定先生學者其醇厚和易之氣望之可知也國子監舊有先生祠紹聖初林自為博士聞於朝徹去尹師魯謫崇信軍節度副使移筠州監酒得疾時范文正公知鄧州聞於朝乞師魯就醫於鄧仁宗許之師魯至文正日挾醫以往調䕶甚備師魯無甚苦也一日文正偶以事未往師魯遣人招之文正亟往師魯隱几端坐已瞑目矣文正伏而呼之師魯復開目文正問曰何所見也師魯從容曰亦無鬼神亦無恐怖復閉目而絶呂獻可病手書以墓銘委司馬溫公公亟省之獻可已瞑目矣公伏而呼之曰更有以見囑乎獻可復開目曰天下尚可為君實其自愛遂閉目以絶嗚呼大君子於死生去來不變葢如此至於平生以道義相推重者獨不能忘也
  王懿恪公拱辰與歐陽文忠公同年進士文忠自監元省元赴廷試銳意魁天下明日當唱名夜備新衣一襲懿恪輒先衣以入文忠怪焉懿恪笑曰為狀元者當衣此至唱名果第一後懿恪文忠同為薛簡肅公子壻文忠先娶懿恪夫人之姊再娶其妹故文忠有舊女壻為新女壻大姨夫作小姨夫之戲懿恪早貴文忠自𨕖入館職謫夷陵時懿恪已為知制誥後入翰林為學士盡轉八座尚書熙寧初拜宣徽使遍歴藩府元豐初召還赴院供職出判北京時賜笏頭毬露金帶佩魚如兩府之所服者懿恪以表謝曰横金三紀未佩隨身之魚賜帶萬釘改觀在廷之目也葢祖宗舊制見任兩府許笏頭毬露金帶佩魚前任者非得㫖不許尚書翰林學士於御仙花金帶上佩魚者元豐近制也惟方團胯帶乃可佩魚毬露帶方團胯也故曰近制也文忠與懿恪雖友壻文忠心少之文忠為參政時吏擬進懿恪僕射文忠曰僕射宰相官也王拱辰非曽任宰相老不可改東宮官以至拜宣徽使終身不至執政葢懿恪主呂文靖文忠主范文正其黨不同云
  天聖明道中錢文僖公自樞密留守西都謝希深為通判歐陽永叔為推官尹師魯為掌書記梅聖俞為主簿皆天下之士錢相遇之甚厚多㑹於普明院白樂天故宅也有唐九老畫像錢相與希深而下亦畫其旁因府第起雙桂樓西城建臨園驛命永叔師魯作記永叔文先成凡千餘言師魯曰某止用五百字可記及成永叔服其簡古永叔自此始為古文錢相謂希深曰君輩臺閣禁從之𨕖也當用意史學以所聞見擬之故有一書謂之都㕔閒話者諸公之所著也一時幕府之盛天下稱之又有知名進士十人游希深永叔之門生王復王尚恭為稱首時科舉法寛秋試府園醮㕔希深監試永叔聖俞為試官王復欲往請懐州解永叔曰王尚恭作解元矣王復不行則又曰解元非王復不可葢諸生文賦平日已次第之矣其公如此當朝廷無事郡府多暇錢相與諸公行樂無虚日一日出長夏門屏騎從同歩至午橋訪郭隱君郭不知為動亦不加禮抵暮别去送及門曰野人未嘗至府廷無從上謁謝錢相悵然謂諸公曰斯人視富貴為如何可愧也郭君名延卿時年踰八十少從張文定呂文穆公游以文行稱張呂二公相繼入相薦於朝命以職官不出洛人至今呼為郭五秀才庄云
  謝希深歐陽永叔官洛陽時同游嵩山自潁陽歸暮抵龍門香山雪作登石樓望都城各有所懐忽於烟靄中有䇿馬渡伊水來者既至乃錢相遣㕑傳歌妓至吏傳公言曰山行良勞當少留龍門賞雪府事簡無遽歸也錢相遇諸公之厚類此後錢相謫漢東諸公送别至彭婆鎮錢相置酒作長短句俾妓歌之甚悲錢相泣下諸公皆泣下王沂公代為留守御吏如束濕諸公俱不堪其憂日訝其多出游責曰公等自比寇萊公何如寇萊公尚坐奢縱取禍貶死况其下者希深而下不敢對永叔取手板起立曰以脩論之萊公之禍不在杯酒在老不知退爾時沂公年已高若為之動公偉之永叔後用沂公薦入館然猶不忘錢相或謂錢相薨易名者三卒得美諡永叔之力云
  賈内翰黯以狀元及第歸鄧州范文正公為守内翰謝文正曰某晚生偶得科第願受教文正曰君不憂不顯惟不欺二字可終身行之内翰拜其言不忘每語人曰吾得於范文正者平生用之不盡也嗚呼得文正公二字者足以為一代之名臣矣
  狄武襄公青初以散直為延州指揮使時西夏用兵武襄以智勇收奇功嘗被髮帶銅鑄人面突圍䧟陣往來如神震畏懾服無敢當者而識達光逺賢士大夫翕然稱之尤為范文正范忠獻韓正獻諸公所知文正公授以春秋漢書曰為將而不知古今匹夫之勇耳武襄感服自勉勵無怠後位樞密或告以當推狄梁公為逺祖武襄愧謝曰某出田家少為兵安敢祖唐之忠臣梁公者又或勸去𩯭間字則曰某雖貴不忘本也每至韓忠獻家必拜於廟廷之下入拜夫人甚恭以郎君之禮待其子弟其異於人如此郭宣徽達少時人物已魁偉日懐二餅讀漢書於京師州西酒樓上飢即食其餅沽酒一升飲再讀書抵暮歸率以為常酒家異之後亦以散直為延州指揮使范文正公為帥令主私藏端坐終日不出門文正益任之韓魏公代文正公宣徽又事之魏公尤器重屢立大功進至副都總管治平中召為簽書樞密院楊太尉遂微時為文潞公虞候吏每燕㑹太尉獨不食餘𩜹他人與之亦不顧潞公以此奇之公定貝州太尉穴地道入城先登受上賞後官至節度使苗太尉授為小官時客京師逆旅中未嘗出行同輩以為笑後為名將帥官節度使兩除殿帥四人者其功業智勇貧賤遇合略相似故并書之
  杜祁公少時客濟源有縣令者能相人厚遇之與縣之大姓相里氏議婚不成祁公亦别娶久之祁公妻死令曰相里女子當作國夫人矣相里兄弟二人前却祁公之議者兄也令召其弟曰秀才杜君人材足依也當以女弟妻之議定其兄尤之弟曰杜君令之重客令之意其可違兄悵然曰姑從之俾教諸兒讀書耳祁公未成婚赴試京師登科相里之兄厚資往見公曰婚已定議其敢違某既出仕頗憂門下無教兒讀書者爾兄遺却之相里之兄大慙以歸祁公既娶相里夫人至從官以兩郊禮奏異姓恩任相里之弟後官至員外郎任道司門為先公云
  余為潞州長子縣尉西寺中有王文康公祠其老僧為余言文康公之父邑人也以教授村童為業有兒年七八歲不能養欲施寺之祖師祖師善相謂曰兒相貴可令讀書因以錢幣資之是謂文康公後公貴祖師已死命寺僧因祠之文康公最受寇萊公之知因妻以女居洛陽陶化坊洛人至今謂之西州王相公宅云有子益恭益柔益柔官龍圖閣直學士有時名孫慎言慎行慎術俱列大夫皆賢從康節先生交遊也

  聞見録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九      宋 邵伯溫 撰
  富韓公初遊場屋穆修伯長謂之曰進士不足以盡子之才當以大科名世公果禮部試下時太師公官耀州公西歸次陜范文正公尹開封遣人追公曰有㫖以大科取士可亟還公復上京師見文正辭以未嘗為此學文正曰已同諸公薦君矣久為君闢一室皆大科文字正可往就館時晏元獻公為相求婚於文正文正曰公之女若嫁官人某不敢知必求國士無如富某者元獻一見公大愛重之遂議婚公亦繼以賢良方正登第公之立朝初以危言直道事仁宗為諫官至知制誥宰相不悦故薦公以使不測之遼歐陽公上書引盧杞薦顔真卿使李希烈事言宰相欲害公也不報公能使遼之君臣誦公之言修好中國不復用兵者幾百年可謂大功矣然公每不自以為功也使囘除樞密直學士又除翰林學士又除樞密副使公皆以奉使無狀力辭不拜且言遼既通好議者便謂無事邊備漸弛敵萬一敗盟臣死且有罪非獨臣不敢受亦願陛下思金人玩弄我朝之恥坐薪嘗膽不忘修政因以告納上前而罷逾月復除樞密副使時元昊使辭羣臣班紫宸殿門帝俟公綴樞密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得象諭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遼故也公不得已乃受嗚呼使遼之功偉矣而不自有焉至知青州活飢民四十餘萬每自言以為功也葢曰過於作中書令二十四考矣公之所以自任者世烏得而窺之哉蘇内翰奉詔撰公墓道之碑首論公使遼之功非公之心也伯溫先君子隱居謝聘與公為道義交獨為知之
  慶厯二年大遼以重兵壓境汎使劉六符再至求關南十縣之地遼意叵測在廷之臣無敢行者富韓公往聘面折遼之君臣遼辭屈増幣二十萬而和方富公再使也受國書及口傳之詞於政府既行謂其副曰吾為使者而不見國書萬一書辭與口傳者異則吾事敗矣發書視之果不同公馳還見仁宗具論之曰政府固為此欲置臣於死臣死不足惜奈國命何仁宗召宰相呂夷簡面問之夷簡從容袖其書曰恐是誤當令改定富公益辨論不平仁宗問樞密使晏殊曰夷簡决不肯為此真恐誤耳富公怒曰晏殊姦邪黨呂夷簡以欺陛下富公晏公之壻也富公忠直如此契丹既平仁宗深念富公之功御史中丞王拱辰對曰富弼不能止敵人谿壑無厭之求念陛下止一女若遼乞和親弼亦忍棄之乎帝正色曰朕為天下生靈一女非所惜拱辰驚懼知言之不可入因再拜曰陛下言及於此天下幸甚嗚呼吾仁宗聖矣哉拱辰葢呂丞相之黨云
  至和間富公當國立一舉三十年推恩之法葢公與河南進士叚希元魏升平同場屋相善公作相不欲私之故為天下之制二人俱該此恩希元官至太子中舍致仕轉殿中丞升平官至大理寺丞此法至今行之嗚呼為宰相者能如富公可謂賢矣升平既卒公念之不忘招其子宜與子孫講學公薨宜亦老猶居門下至崇寧間立試門客法宜不為新學始求去仁宗末年富公自相位丁太夫人憂上遣使下詔起復者六七公竟不起至其末云天下得一不孝子且將何用仁宗乃從其請及英宗已即位魏公已遷左相故用富公為樞密相魏公已下皆遷官富公亦遷戸部尚書公辭曰竊聞陛下即位録用舊臣臣在憂服無可稱道乃取嘉祐中臣在中書日嘗議建儲以此為效而推今日之恩嘉祐中雖嘗汎議建儲之事仁宗尚祕其請其於陛下則如在茫昧杳冥之中未見形象安得如韓琦等後來功效之深切著明也又辭曰韓琦等七人委是有功可以重疊受陛下官爵臣獨無一毫之效又辭曰韓琦等七人於陛下有功有德獨臣於陛下無功不過在先朝有議論絲髮之勞又辭曰琦等勲烈彰灼明如日星中外執筆之士歌詠之不暇伏乞促令入謝以快羣望以此見富公豈因不預定䇿而歉魏公哉
  熙寧初富公再入與曽魯公並相呂公公弼為樞密使韓公綘趙公槩馮公京趙公抃皆為叅知政事俱久次王荆公安石拜參知政事乃薦呂公公著為御史中丞有㫖特許不避公弼公弼不自安乞出除宣徽使判太原府移秦州趙公槩致仕馮公趙公皆出富公判亳州曽公判永興軍惟韓公綘與荆公在政府既而綘宣撫陜西外拜昭文相荆公拜史館相綘失職以本官知鄧州荆公遂拜昭文相司馬溫公除樞密副使以議新法不合辭不拜出知永興軍呂公公著力言新法罷中丞出知永州韓公維亦以論不合罷開封府知河陽昔與荆公交遊揄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人皆退斥不用荆公獨用事乃以富公為沮青苗法落使相散僕射判汝州荆公後以觀文殿大學士知金陵乃薦呂惠卿為參知政事惠卿既得位遂叛荆公出平日荆公移書有曰無使齊年知謂馮公京葢荆公與馮公皆辛酉人又曰無使上知神宗始不悦荆公矣惠卿又起李逢獄事連李士寧者蓬州人有道術荆公居喪金陵與之同處數年意欲併中荆公也又起鄭俠獄事連荆公之弟安國罪至追勒惠公求害荆公者無所不至神宗悟急召荆公公不辭自金陵泝流七日至闕復拜昭文相惠卿以本官出知陳州李逢之獄遂解其黨數人皆誅死李士寧止於編配嗚呼荆公非神宗保全則危矣再相不久復知金陵領宮祠至死不用初韓公綘論助役與荆公同後拜史館相亦為惠卿所不容出知定州
  熙寧二年富公判亳州以提舉常平倉趙濟言公沮格新法落武寧節度及平章以左僕射判汝州過南京張公安道為守列迎謁騎從於庭張公不出或問公公曰吾地主也已而富公来見張公門下客私相謂二公天下偉人其議論何如立屏後聽張公接富公亦簡相對屹然如山岳富公徐曰人固難知也張公曰謂王安石乎亦豈難知者仁宗皇祐間某知貢舉院或薦安石有文學宜辟以考校姑從之安石者既来凡一院之事皆欲紛更之某惡其人檄以出自此未嘗與之語也富公俛首有愧色蓋富公素喜王荆公至得位亂天下方知其姦云
  元豐六年富公疾病矣上書言八事大抵論君子小人為治亂之本神宗語宰輔曰富弼有章疏来章惇曰弼所言何事帝曰言朕左右多小人惇曰可令分析孰為小人帝曰弼三朝老臣豈可令分析左丞王安禮進曰弼之言是也罷朝惇責安禮曰左丞對上之言失矣安禮曰吾輩今日曰誠如聖論明日曰聖學非臣所及安得不謂之小人惇無以對是年五月大星殞於公所居還政堂下空中如甲馬聲公登天光臺焚香再拜知其將終也異哉公既薨司馬溫公范忠宣弔之公之子紹庭紹京泣曰先公有自封押章疏一通殆遺表也二公曰當不啓封以聞蘇内翰作公神道碑謂世莫知其所言者是也神宗聞訃震悼出祭文遣中使設祭恩禮甚厚政府方遣一奠而已朝廷故例前宰相以使相致仕者給全俸富公以司徒使相致仕居洛自三公俸一百二十千外皆不受公清心學道獨居還政堂每早作放中門鑰入瞻禮家廟對夫人如賔客子孫不冠帶不見平時謝客文潞公為留守時節往來富公素喜潞公昔同朝更拜其母每勸潞公早退潞公愧謝既薨其子朝議名紹廷字德先守其家法者也公兩女與其壻及諸甥皆同居公之第家之事一如公無恙時毫髮不敢變鄉里稱之建中靖國初朝廷擢德先為河北西路提舉常平德先辭曰熙寧變法之初先臣以不行青苖法臣不敢為此官上益嘉之除祠部員外郎崇寧中德先卒鄭人晁詠之誌其墓文甚美獨不書辭提舉常平事有所避也惜哉德先之子直柔事今上為同知樞密院事韓魏公自樞密副使以資政殿學士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王荆公初及第為僉判每讀書至達旦略假寐日已高急上府多不及盥潄魏公見荆公少年疑夜飲放逸一日從容謂荆公曰君少年無廢書不可自棄荆公不答退而言曰韓公非知我者魏公後知荆公之賢欲收之門下荆公初不屈如召試館職不就之類是也故荆公熙寧日録中短魏公為多每曰韓公但形相好爾作畫虎圖詩詆之至荆公作相行新法魏公言其不便神宗感悟欲罷其法荆公怒甚取魏公章送條例司疏駮頒天下又誣呂申公有言藩鎭大臣將興晉陽之師除君側之惡自草申公謫詞昭著其事因以揺魏公頼神宗之明眷禮魏公終始不替魏公薨帝震悼親製墓碑恩意甚厚荆公有挽詩云幕府少年今白髮傷心無路送靈輀猶不忘魏公少年之語也
  熙寧二年韓魏公自永興軍移判北京過闕上殿王荆公方用事神宗問曰卿與王安石議論不同何也魏公曰仁宗立先帝為皇嗣時安石有異議與臣不同故也帝以魏公之語問荆公公曰方仁宗欲立先帝為皇子時春秋未高萬一有子措先帝於何地臣之論所以與韓琦異也荆公强辨類如此當魏公請册英宗為皇嗣時仁宗曰少俟後宮有就閤者公曰後宮生子所立嗣退居舊邸可也葢魏公有所處之矣然荆公終英宗之世屢召不至實自慊也或云蔡襄亦有異議英宗知之襄不自安出知福州治平初英宗即位有疾疾作請光獻太后垂(⿱𥫗亷)-- 簾同聽政有入内都知任守忠者姦邪反復間諜兩宮時司馬溫公知諫院呂諫議為侍御史凡十數章請誅之英宗雖悟未施行宰相韓魏公一日出空頭勑一道叅政歐陽公已簽叅政趙槩難之問歐陽公曰何如歐陽公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說魏公坐政事堂以頭子勾任守忠至立庭下數之曰汝罪當死責蘄州團練副使蘄州安置取空頭敕填之差使臣即日押行其意以謂少緩則中變矣嗚呼魏公真宰相也歐陽公言吾為魏公作晝錦堂記云垂紳正笏不動聲色措天下於太山之安者正以此
  尹師魯以貶死其子朴方襁褓既長韓魏公聞於朝命官魏公到北京薦為屬教育之如子弟朴少年有才所為或過舉魏公掛師魯之像哭之朴亦早死嗚呼魏公者可以謂之君子矣
  張金部名方為白波三門發運使王司封名湛為副使文潞公父令公名异為屬官皆相善張金部召去薦文令公為代潞公為子弟讀書於孔目官張望家望嘗為舉子頗知書後𨽻軍籍其諸子皆為儒學潞公少年好遊令公怪責之潞公久不敢歸張望白令公曰郞君在某家學問益勤苦不復遊矣因出潞公文數百篇令公為之喜王司封欲以女嫁公其妻曰文彦博者寒薄其可託乎乃已後潞公出入將相張望尚無恙公判河南日母申國太夫人生日張望自河清來獻夀有詩云庭下郞君為宰相門前故吏作將軍張望以子通籍封將軍云望嘗曰吾子孫當以立門金石心為名長子靖與潞公同年登科兄弟為監司者數人潞公遇之甚厚至門字行諸孫益顯有為侍從者康節先生云嘗見張將軍沈深雄偉有異於衆人能識潞公於童子時宜其有後也
  文潞公少時從其父赴蜀州幕官過成都潞公入江瀆廟觀畫壁祠官接之甚勤且言夜夢神令洒掃祠庭曰明日有宰相來官豈異日之宰相乎公笑曰宰相非所望若為成都當令廟室一新慶厯中公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聽事之三日謁江瀆廟若有感焉方經營改造中忽江漲大木數千章蔽流而下盡取以為材廟成雄壯甲天下又長老曰公為成都日多宴㑹歲旱公尚出遊有村民持焦榖苖來訴公罷㑹齋居三日禱於廟中即日雨歲大稔異哉文潞公幼時與羣兒擊毬入柱穴中不能取公以水灌之毬浮出司馬溫公幼與羣兒戲一兒墮大水甕中已没羣兒驚走不能救公取石破其甕兒得出識者已知二公之仁智不凡矣


  聞見録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      宋 邵伯溫 撰
  文潞公慶厯間以樞密直學士知成都府公年未四十成都風俗喜行樂公多燕集有飛語至京師御史何郯聖從蜀人因謁告歸上遣伺察之聖從將至潞公亦為之動張俞少愚者謂公曰聖從之來無足念少愚因迎見於漢州同郡㑹有營妓善舞聖從喜之問其姓妓曰楊聖從曰所謂楊臺桞者少愚即取妓之項帕羅題詩曰蜀國佳人號細腰東臺御史惜妖嬈從今喚作楊臺栁舞盡春風萬萬條命其妓作栁枝詞歌之聖從為之霑醉後數日聖從至成都頗嚴重一日潞公大作樂以燕聖從迎其妓雜府妓中歌少愚之詩以酌聖從聖從每為之醉聖從還朝潞公之謗乃息事與陶榖使江南郵亭詞相類云張少愚者奇士潞公固重其人也韓魏公留守北京李稷以國子博士為漕頗慢公公不為較待之甚禮俄潞公代魏公為留守未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言云李稷之父絢我門下士也聞稷敢慢魏公必以父死失教至此吾視稷猶子也果不悛將庭訓之公至北京李稷謁見坐客次久之公着道服出語之曰而父吾客也只八拜稷不獲已如數拜之稷後移陜漕方五路興兵取靈武稷隨軍威勢益盛一日早作入鄜延軍營軍士鳴鼓聲喏帥种諤臥帳中未興諤忙之出對稷呼皷角將問曰軍有幾帥曰太尉耳帥未升帳輒為轉運糧草官鳴鼓聲喏何也借汝之頭以代運使者叱出斬之稷倉皇引去怖甚不能上馬自此不敢入諤軍後朝廷遣給事中徐禧同延安帥沈括副帥种諤領兵築永樂城諤議不合括以聞朝廷留諤守延安括專永樂之役未至夏人傾國圍永樂城已急監軍李舜舉衣襟作奏曰臣無所恨願朝廷勿輕此賊李稷亦作奏但云臣千苦萬苦也神宗得奏皆為之動城破既徐禧不知所在或云降蕃張芸叟言有自西夏歸見之者舜自經死或云李稷以酷虐乘亂為官軍所殺嗚呼稷不得其死宜哉文潞公判北京有汪輔之者新除運判為人褊急初入謁潞公方坐㕔事閱謁置按上不問入宅久之乃出輔之已不堪既見公禮之甚簡謂曰家人須令沐髮忘見運判勿訝輔之沮甚舊例監司至之三日府必作㑹公故罷之輔之移文定日撿按府庫通判以次白公公不答是日公家宴内外事並不許通輔之坐都㕔吏白侍郞中家宴匙鑰不可請輔之怒破架閣庫鏁亦無從撿按也密劾潞公不治神宗批輔之所上奏付潞公有云侍中舊德故煩臥䕶北門細務不必勞心輔之小臣敢爾無禮將别有處置之語潞公得之不言一日㑹監司曰老謬無狀幸諸君寛之監司皆愧謝因出御批以示輔之輔之皇恐逃歸託按郡以出未幾輔之罷嗚呼神宗眷遇大臣沮抑小人如此可謂聖矣
  元豐間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京未交印先就第廟坐見監司府官唐介參政之子義問為轉運判官退謂其客尹煥曰先君為臺官嘗言潞公今豈挾以為恨耶其當避之煥曰潞公所為必有理姑聽之明日公交府事以次見監司府官如常儀或以問公公曰吾未視府事三公見庶僚也既交印河南知府見監司矣義問聞之復謂煥曰微君殆有失於潞公也一日潞公謂義問曰仁宗朝先參政為臺諫以言某謫官某亦罷相判許州未幾某復召還相位某上言唐某所言正中臣罪召臣未召唐某臣不敢行仁宗用某言起參政通判潭州尋至大用與某同執政相知為深義問聞潞公之言至感泣自此出入潞公門下後潞公為平章重事薦義問以集賢殿修撰帥荆南嗚呼潞公之德度絶人葢如此洛城之南東午橋距長夏門五里蔡君謨為記葢自唐已來為游觀之地裴晉公緑野庄今為文定張公别墅白樂天白蓮庄今為少師任公别墅池臺故基猶在二庄雖隔城高槐古柳高下相連接午橋西南二十里分洛堰司洛水正南十八里龍門堰引伊水以大石為杠互受二水洛水一支自後載門入城分諸園復合一渠繇天門街北天津引龍一橋之南東至羅門伊水一支正北入城又一支東南入城皆北行分諸園復合一渠由長夏門以東以北至羅門皆入於漕河所以洛中公卿庶士園宅多有水竹花木之勝元豐初開清汴禁伊洛水入城諸園為廢花木皆枯死故都形勢遂減四年文潞公留守以漕河故道湮塞復引伊洛水入城入漕河至偃師與伊洛滙以通漕運𨽻白波輦運司詔可之自是由洛舟行河至京師公私便之洛城園圃復盛公作亭河上榜曰漕河新亭元祐間公還政歸第以几杖罇俎臨是亭士女從公遊洛焉
  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都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潞公慕唐白樂天九老㑹乃集洛中卿大夫年德高者為耆英㑹以洛中風俗尚齒不尚官就資勝院建大厦曰耆英堂命閩人鄭奐繪像其中時富韓公年七十九文潞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趙丙祕書監劉几衛州防禦使馮行已皆年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七十二大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年七十時宣徽使王公拱辰留守北京貽書潞公願預其㑹年七十一獨司馬溫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謩故事請入㑹溫公辭以晚進不敢班富文二公之後潞公不從令鄭奐自幕後傳溫公像又至北京傳王公像於是預其㑹者凡十三人潞公以地主攜妓樂就富公宅第一㑹至富公㑹送羊酒不出餘皆次為㑹洛陽多名園古刹有水竹林亭之勝諸老鬚眉皓白衣冠甚偉每宴集都人隨觀之潞公又為同甲會司馬朝議旦程中散晌席司封汝言皆丙午人也亦繪像資勝院其後司馬公與數公又為真率㑹有約酒不過五行食不過五味惟菜無限楚正議違約増飲食之數罰一㑹皆洛陽太平盛事也洛之士庶又生祠潞公於資勝院溫公取神宗送潞公河南詩𨽻書於榜曰竚瞻堂塑公像其中冠劍偉然都人事之甚肅初溫公自以晚輩不敢預富文二公之㑹潞公㑹溫公曰某留守北京遣人入大遼偵事囘云見遼主大宴羣臣伶人劇戲作衣冠者見物必攫取懐之有從其後以挺扑之者曰司馬端明𫆀君實清名在夷狄如此溫公愧謝方潞公作耆英㑹時康節先生已下世有中散大夫吳執中者少年登科皇祐初已作祕書丞不樂仕進覔休致其年德不在諸公下居洛多杜門人不識其面獨與康節相善執中未嘗一至公府其不預㑹者非潞公遺之也文潞公嘗曰人但以某長年為慶獨不知閲世既久内外親戚皆亡一時交遊凋零殆盡所接皆邈然少年無可論舊事者正亦無足慶也范忠宣公亦曰或相勉以攝生之理不知人非久在世之物假如丁令威千歲化鶴歸鄉見城郭人民皆非則獨存何足樂者嗚呼皆達理之言也
  英宗即位侍御史呂誨獻可言歐陽修首建邪議推尊濮安懿王有累聖德并劾韓琦曽公亮趙槩積十餘章不從乞自貶又十餘章率其屬以御史敷告納帝前曰臣言不效不敢居此位出知蘄州徙晉州神宗即位擢天章閣待制復知諫院擢御史中丞帝方勵精求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久日刻匽例隔登對官於後殿須上更衣復坐以次賛引獻可待對於崇政司馬溫公為翰林學士侍讀邇英閣亦趨賛善堂待召相遇朝路並行而北溫公密問曰今日請對何所言獻可舉手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溫公愕然曰王介甫素有學行命下之日衆皆喜於得人奈何論之獻可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耶安石雖有時名好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姦囘喜人佞已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疎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諸宰輔天下必受其禍矣溫公又諭之曰與公相知有所懐不敢不盡未見其不善之迹遽論之不可獻可曰上新嗣位富於春秋朝夕謀議者二三執政爾茍非其人則敗國事此乃腹心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耶語未竟閣門吏抗聲追班乃各趨以去溫公自經筵退黙坐玉堂終思之不得其説既而縉紳間寖有傳疏説者多以為大過未幾中書省置三司條例司相與議論者以經綸天下為己任始變祖宗舊法專務聚歛私立條目頒於四方妄引周官以實誅賞輔弼異議不能囘臺諫從官力爭不能奪州郡或奉行微忤其意則譴黜從之所用皆憸薄少年天下騷然於是昔之懐疑者始愧仰歎服以獻可為知人溫公與安石相論辨尤力神宗欲兩用之命溫公為樞密副使溫公以言不從不拜以三書抵安石冀其或聽而改也安石如故所為終安石不聽乃絶交溫公既出退居於洛每慨然曰呂獻可之先見吾不及也獻可言安石不已出知鄧州康節先生與獻可善方獻可初赴召康節與論天下事至獻可謫官無一不如所言者故獻可之為鄧州也康節寄以詩云一别星霜二紀中升沉音問不相通林間談笑須歸我天下安危且係公萬乘几前當蹇諤百花洲上略相從不知月白風清夜能憶伊川舊釣翁獻可和云冥冥鴻羽在雲天邈阻風音已十年不謂聖朝求治理尚容遺逸臥林泉羡君自有隨時樂顧我官閒飽晝眠應笑無成三黜後病衰方始賦歸田獻可尋請宮祠歸洛溫公康節日相往來獻可病自草章乞致仕曰臣無宿疾偶值醫者用術乖方殊不知脉𠉀有虚實隂陽有逆順診察有摽本治療有先後妄投湯劑率任情意差之指下禍延四肢寢成風痺遂難行歩非秪憚𨂂盭之苦又將虞心腹之變勢已及此為之奈何雖然一身之微固未足恤其如九族之託良以為憂是思納禄以偷生不俟引年而還政葢以一身之疾喻朝政之病也溫公康節日就臥内問疾獻可所言皆天下國家之事憂憤不能忘未嘗一語及其私也一日手書託溫公以墓銘溫公亟省之已瞑目矣溫公呼之曰更有以見屬乎獻可復張目曰天下事尚可為君實勉之故溫公誌其墓論獻可為中丞時則曰有侍臣棄官家居者朝野稱其才以為古今少倫天子引參大政衆皆喜於得人獻可獨以為不然衆莫不怪之居無何新為政者恃其才棄衆任已厭嘗為奇多變更祖宗法専及斂民財所愛信引拔時或非其人天下大失望獻可屢爭不能及抗章條其過失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使久居廟堂必無安靖之理又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爾誌未成河南監牧使劉航仲通自請書石既見其文仲通復遲囘不敢書時安石在相位也仲通之子安世曰成吾父之美可乎代書之仲通又隂祝獻可諸子勿摹本恐非三家之福時用小人蔡天申為京西察訪置司西都天申厚賂鐫工得本以獻安石天申初欲中溫公安石得之掛壁間謂其門下士曰君實之文西漢之文也獻可忍死謂溫公以天下尚可為當自愛後溫公相天下再致元祐之盛獻可不及見矣天下誦其言而悲之至溫公薨獻可之子由庚作挽詩云地下若逢中執法為言今日再昇平記其先人之言也司馬溫公嘗曰昔與王介甫同為羣牧司判官包孝肅公為使時號清嚴一日羣牧司牡丹盛開包公置酒賞之公舉酒相勸某素不喜酒亦强飲介甫終席不飲包公不能强也某以此知其不屈












  聞見録卷十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一     宋 邵伯溫 撰
  神宗皇帝初召王荆公於金陵一見竒之自知制誥進翰林學士荆公欲變更祖宗法度行新法退故老大臣用新進少年溫公以謂不然力爭之神宗用荆公為參知政事用溫公為樞密副使溫公以言不從辭不拜樞密呂公弼因奏事殿上謂帝曰陛下用司馬為樞密光以與王安石議論不同力辭今日必來決去就時溫公待對立庭下帝指之曰已來矣帝又歎曰汲黯在庭淮南寢謀溫公堅求去帝不得已乃除端明殿學士知永興軍到官踰月上章曰臣之不才最出羣臣之下先見不如吕誨公直不如范純仁程顥敢言不如蘇軾孔文仲勇決不如范鎮誨於安石始參政事之時已言安石為姦邪謂其必敗亂天下臣以謂安石止於不曉事與狠愎爾不至如誨所言今觀安石汲引親黨盤據要津擠排異已占固權寵嘗自以己意陰贊陛下内出手詔以決外庭之事使天下之威福在已而謗議悉歸於陛下臣乃自知先見不如誨逺矣純仁與顥皆安石素厚安石拔於庶僚之中超處清要純仁與顥覩安石所為不敢顧私恩廢公義極言其短臣與安石南北異鄉取舍異道臣接安石素疎安石待臣素薄徒以屢嘗同僚之故私心眷眷不忍輕絶而顯言之因循以至今日是臣不負安石而負陛下甚多此其不如純仁與顥遠矣臣承乏兩制逮事三朝於國家義則君臣恩猶骨肉覩安石専逞其狂愚使天下生民被荼毒之苦宗廟社稷有累卵之危臣畏懦惜身不早為陛下别白言之軾與文仲皆疎逺小臣乃敢不避陛下雷霆之威安石虎狼之怒上書對策指陳其失隳官獲譴無所顧慮此臣不如軾與文仲遠矣人情誰不貪富貴戀俸禄鎮覩安石熒惑陛下以佞為忠以忠為佞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不勝憤懣抗章極言因自乞致仕甘受醜詆杜門家居臣顧惜禄位為妻子計包羞忍恥尚居方鎮此臣不如鎮遠矣臣聞居其位者必憂其事食其禄者必任其患茍或不然是為竊盜臣雖無似嘗受教於君子不忍以身為竊盜之行今陛下惟安石之言是信安石以為賢則賢以為愚則愚以為是則是以為非則非諂附安石者謂之忠良詰難安石者謂之讒慝臣之才識固安石之所愚臣之議論固安石之所非今日所言陛下之所謂讒慝者也伏望聖恩裁處其罪若臣罪與范鎮同則乞依范鎮例致仕若罪重於鎮或竄或誅所不敢逃帝必欲用公召知許州令過闕上殿方下詔帝謂監察御史裏行程顥曰朕召司馬光卿度光來否顥對曰陛下能用其言光必來不能用其言光必不來帝曰未論用其言如光者常在左右人主自可無過公果辭召命乞西京留司御史臺以修資治通鑑後乞提舉嵩山崇福宫凡四任歴十五年帝取所修資治通鑑命經筵讀之所讀將盡而進未至則詔促之帝因與左丞蒲宗孟論人才及溫公帝曰如司馬光未論别事只辭樞密一節朕自即位以來惟見此一人帝之眷禮於公不衰如此特公以新法不罷義不可起元豐官制成帝曰御史大夫非用司馬光不可蔡確進曰國是方定願少俟之至元豐七年秋資治通鑑書成進御時拜公資政殿學士賜帶如二府品數者修書官皆遷秩召范祖禹及公子康為館職時帝初微感疾既安語宰輔曰來春建儲以司馬光吕公著為師保帝意以為非二公不可託聖子也至來春三月未及建儲而帝升遐神宗知公之深如此當熙寧初荆公建新法之議帝惑之至元豐初聖心感悟退荆公不用者七年欲用公為御史大夫為東宫師保葢將倚以為相也烏乎天下不幸帝未及用公而崩此後世所以有朋黨之禍也
  司馬溫公為西京留臺每出前驅不過三節後官宫祠乗馬或不張蓋自持扇障日程伊川謂曰公出無從騎市人或不識有未便者公曰某惟求人不識爾王荆公辭相位居鍾山惟乗驢或勸其令人肩輿公正色曰自古王公雖不道未嘗敢以人代畜也烏乎二公之賢多同至議新法不合絶交惜哉
  司馬溫公閒居西洛著書之餘記本朝事為多曰齋記曰日記曰記聞者不一也今亡矣時與王介甫已絶其記介甫則直書善惡不隱曰王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舉進士有名於時慶厯二年第五人登科初簽署揚州判官後知鄞縣好讀書能強記雖後進投藝及程試文有美者讀一過輙成誦在口終身不忘其屬文動筆如飛初若不措意文成觀者皆服其精妙友愛諸弟俸禄入家數日輙無為諸弟所費用家道屢空一不問議論髙竒能以辨博濟其説人莫能詘始為小官不汲汲於仕進皇祐中文潞公為宰相薦安石及張瓌曾公定韓維四人恬退乞朝廷不次進用以激澆競之風有旨皆籍記其名至和中召試館職固辭不就乃除羣牧判官又辭不許乃就職少時懇求外補得知常州繇是名重天下士大夫恨不識其面朝廷嘗欲授以美官惟患其不肯就也自常州徙提點江南西路刑獄嘉祐中除館職三司度支判官固辭不許未幾命修起居注辭以新入館職中先進甚多不當超處其右章十餘上有旨令閤門吏齎敕就三司授之安石不受吏隨而拜之安石避之於厠吏置敕於案而去安石使人追而與之朝廷卒不能奪嵗餘復申前命安石又辭七八章乃受尋除知制誥自是不復辭官矣伯溫惜其不𫝊於代故表出之
  熙寧初朝廷遣大理寺丞蔡天申為京西察訪樞密挺之子也至西京以南資福院為行臺挾其父勢妄作威福震動一路河南尹李中師待制轉運使李南公等日蚤晩衙之甚恭時司馬溫公判留司御史臺因朝謁應天院神御殿天申者獨立一班葢尹以下不敢相壓也既報班齊溫公呼知班曰引蔡寺丞歸本班知班引天申立監竹木務官富贊善之下葢朝儀位著以官為髙下朝謁應天院留臺職也天申即日行
  司馬溫公既居洛時往夏院展墓省其兄郎中公為其羣從鄉人説書講學或乗興遊荆華諸山以歸多遊壽安山買甆窰畔為休息之地嘗同范景仁過韓城抵登封憩峻極下院登嵩頂入崇福宫㑹善寺由轘轅道至龍門遊廣愛奉先諸寺上華嚴閣千佛嵓尋髙公堂渡潛溪入廣化寺觀唐郭汾陽鐵像涉伊水至香山皇龕憩石樓臨八節灘過白公顯堂凡所經從多有詩什自作序曰遊山録士大夫爭𫝊之公不喜肩輿山中亦乗馬路險策杖以行故嵩山題字曰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于平穩之地則不跌慎之哉其旨逺矣方公退居于洛也齊物我一窮通若將終身焉一日出相天下則功被社稷澤及生靈嗚呼真古所謂大丈夫矣元豐四年官制書成神宗自禁中帖定圖本出先謂宰輔曰官制將行欲取新舊人兩用之又曰御史大夫非司馬光不可蔡確進曰國是方定願少遲之王珪亦助之又有旨范純仁弟純粹自京東提舉常平移陜西轉運判官上殿帝問純仁無恙純粹曰臣兄純仁無恙帝方悟時純仁為西京留臺尋除直龍圖閣
  元豐變法之後重以大興大獄天災數見盜賊紛起民不聊生神宗悔之欲復祖宗舊制更用舊人遽厭代未暇而德音詔墨具在也司馬溫公自與王荆公論不合不拜樞宻使退居西洛負天下重望十五年矣故哲宗即位宣仁后同聽政首起公為宰相其於政事不容有回忌也故公取其害民之尤甚者罷之王荆公嘗有恙歎曰終始謂新法為不便者獨司馬君實耳蓋賢其賢而不敢怨也或謂公曰元豐舊臣如章惇吕惠卿軰皆小人它日有以父子之義間上則朋黨之禍作矣不可不懼公正色曰天若祚宋當無此事遂改之不疑嗚呼公之勇猛孟軻不如也若曰當叅用元豐舊臣共變其法以絶異時之禍實公所不取也自國朝治亂論曰元祐黨者豈非天哉後世得公之言可以流涕痛哭矣王荆公知明州鄞縣讀書為文章二日一治縣事起堤堰決陂塘為水陸之利貸穀與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興學校嚴保伍邑人便之故煕寧初為執政所行之法皆本於此然荆公知行于一邑則可不知行于天下不可也又所遣新法使者多刻薄小人急於功利遂至決河為田壞人墳墓室廬膏腴之地不可勝紀青苗雖取二分之利民請納之費至十之七八又公吏冐民新舊相因其弊益繁保甲保馬尤有害天下騷然不得休息蓋祖宗之法壹變矣獨役法新舊差募二議俱有弊吳蜀之民以雇役為便秦晉之民以差役為便荆公與司馬溫公皆早貴少歴州縣不能周知四方風俗故荆公主雇役溫公主差役雖舊典亦有弊蘇内翰范忠宣溫公門下士復以差役為未便章子厚荆公門下士復以雇役為未盡内翰忠宣子厚雖賢否不同皆聰明曉吏治兼知南北風俗其所論甚公各不私於所主元祐初溫公復差役改雇役子厚議曰保甲保馬一日不罷有一日害如役法則煕寧初以雇役代差役議之不詳行之太速故後有弊今復以差役代雇役當詳議熟講庶幾可行而限止五日太速後必有弊溫公不以為然子厚對太皇太后簾下與溫公爭辯至言異日難以奉陪喫劒太后怒其不遜子厚罪去蔡京者知開封府用五日限盡改畿縣雇役之法為差役至政事堂白溫公公喜曰使人人如待制何患法之不行紹聖初子厚入相復議以雇役改差役置司講論乆不決蔡京兼提舉白子厚曰取熙寧元豐法施行之耳尚何講為子厚信之雇役遂定蔡京前後觀望反覆賢如溫公暴如子厚皆足以欺之真小人耳溫公已病改役法限五日欲速行故利害未盡議者謂差役雇役二法兼用則可行雇役之法凡家業至三百千者聽充又許假借府史胥徒雇之無害衙前非雇上戸有物力行止之人則主官物䕶綱運有侵盜之患矣唯當革去管公庫公㕑等事雖不以坊場河渡酬其勞可也雇役則皆無賴少年應募不自愛惜其弊不可勝言故曰差雇二法並作並用則可行也荆公新法農田水利當時自不能久行保甲保馬等相繼亦罷獨青苗散斂至建炎中國亂始罷嗚呼荆公以不行新法不作宰相溫公以行新法不作樞宻副使神宗退溫公而用荆公二公自此絶
  王荆公天資孝友俸禄入門諸弟輙取以盡不問其子雱既長専家政則不然也荆公諸弟皆有文學安禮者字和甫事神宗為右丞氣豪玩世在人主前不屈也一日宰執同對上有無人材之歎左丞蒲宗孟對曰人材半為司馬光以邪説壞之上不語正視宗孟乆之宗孟懼甚無以為容上復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耶司馬光者未論别事只辭樞宻一節朕自即位以來唯見此一人他人則雖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又因泛論古今人物宗孟盛稱揚雄之賢上作而言曰揚雄著劇秦美新不佳也上不樂宗孟又因奏書請官屬恩上曰所修書謬甚無恩宗孟又引例書局儀鸞司等當賜帛上以小故未答安禮進曰修書謬儀鸞司者恐不預上為之笑罷朝安禮戲宗孟曰揚雄為公坐累矣方蘇子瞻下御史獄小人勸上殺之安禮言其不可安國者字平甫尤正直有文一日荆公與吕惠卿論新法平甫吹笛於内荆公遣人諭曰請學士放鄭聲平甫即應曰願相公遠佞人惠卿深銜之後荆公罷竟為惠卿所陷放歸田里卒以窮死雱者字元澤性險惡凡荆公所為不近人情者皆雱所教吕惠卿軰奴事之荆公置條例司初用程顥伯淳為屬伯淳賢士一日盛暑荆公與伯淳對語雱者囚首跣足手㩦婦人冠以出問荆公曰所言何事荆公曰以新法數為人沮與程君議雱箕踞以坐大言曰梟韓𤦺富弼之頭于市則新法行矣荆公遽曰兒誤矣伯淳正色曰方與參政論國事子弟不可預姑退雱不樂去伯淳自此與荆公不合祖宗之制宰相之子無帶職者神宗特命雱為從官然雱已病不能朝矣雱死荆公罷相哀悼不忘有一日鳳鳥去千年梁木摧之詩葢以比孔子也荆公在鍾山嘗恍惚見雱荷鐵枷杻如重囚荆公遂施所居半山園宅為寺以薦其福後荆公病瘡良苦嘗語其姪曰亟焚吾所謂日録者姪紿公焚他書代之公乃死或云又有所見也
  王荆公知制誥吳夫人為買一妾荆公見之曰何物女子曰夫人令執事安石曰汝誰氏曰妾之夫為軍大將部米運失舟家資盡没猶不足又賣妾以償公愀然曰夫人用錢幾何得汝曰九十萬公呼其夫令為夫婦如初盡以錢賜之司馬溫公從龎潁公辟為太原府通判尚未有子潁公夫人言之為買一妾公殊不顧夫人疑有所忌也一日教其妾俟我出汝自裝飾至書院中冀公一顧也妾如其言公訝曰夫人出汝安得至此亟遣之潁公知之對僚屬咨其賢荆公溫公不好聲色不愛官職不殖貨利皆同二公除修注皆辭至六七不獲已方受溫公除知制誥以不善作辭令屢辭免改待制荆公官浸顯俸禄入門任諸弟取去盡不問溫公通判太原時月給酒饋待賓客外輙不請晩居洛買園宅猶以元郎中為戸故二公平生相善至議新法不合始著書絶交矣













  聞見録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二     宋 邵伯溫 撰
  吕誨叔王介甫同為館職當時閤中皆知名士每評論古今人物治亂衆人之論必止於介甫介甫之論又為晦叔止也一日論劉向當漢末言天下事反復不休或以為知忠義或以為不達時變議未決介甫來衆問之介甫卒對曰劉向强聒人耳衆意未滿晦叔來又問之則曰同姓之卿歟衆乃服故介甫平生待晦叔甚恭嘗簡晦叔曰京師二年疪吝積於心每不自勝一詣長者即廢然而反夫所謂徳人之容使人之意消者於晦叔得之矣以安石之不肖不得久從左右以求於心而稍近於道又曰師友之義實有望於晦叔故介甫作相薦晦叔為中丞晦叔迫於天下公議反言新法不便介甫始不悦謂晦叔有驩兜共工之姦矣
  王荆公與吕申公素相厚荆公嘗曰吕十六不作相天下不太平又曰晦叔作相吾軰可以言仕矣其重之如此荆公薦申公為中丞欲其為助故申公初多用條例司人作臺官既而天下苦條例司為民害申公乃言新法不便荆公怒其叛已始有逐申公意矣方其薦申公為中丞其辭以謂有八元八凱之賢未半年所論不同復謂有驩兜共工之姦荆公之喜怒如此初亦未有以罪申公也㑹神宗語執政吕公著嘗言韓琦乞罷青苗錢數為執事者所沮將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荆公因用此為申公罪除侍讀學士知潁州宋次道當制辭荆公使之明著其語陳相暘叔以為不可次道但云敷奏失實援據非宜荆公怒自改之曰比大臣之抗章因便殿之與對輙誣方鎮有除惡之謀深駭予聞無事理之實申公素謹宻實無此言或云孫覺莘老嘗為上言今藩鎮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折若當唐末五代之際必有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者矣上已忘其人但記美鬚誤以為申公也熙寧四年申公以提舉嵩山崇福宫居洛寓興敎僧舍欲買宅謀於康節先生康節曰擇地乎曰不擇材乎曰不康節曰公有宅矣未幾得地于白師子巷張文節相宅西隨髙下為園宅不甚宏壯康節溫公申公時相往來申公寡言見康節必從容終日亦不過數言而已一日對康節長歎曰民不堪命矣時荆公用事推行新法者皆新進險薄之士天下騷然申公所歎也康節曰王介甫者逺人公與君實引薦至此尚何言公作曰公著之罪也十年春公起知河陽河陽尹賈公昌衡率溫公程伯淳餞于福先寺上東院康節以疾不赴明日伯淳語康節曰君實與晦叔席上各辯論出處不已某以詩解之曰二龍閒臥洛波清幾嵗優游在洛城願得二公齊出處一時同起為蒼生申公鎮河陽嵗餘召拜樞宻副使後以資政殿學士知定州又以大學士知揚州哲宗即位拜左丞遷門下侍郎與溫公並相元祐如伯淳之詩云伯溫以經明行修命官見公于東府公語及康節咨歎乆之謂伯溫曰科名特入仕之門髙下勿以為意立身行道不可不勉伯溫起謝焉公三子希哲希積希純皆師事康節故伯溫與之游甚厚三年公辭位拜司空平章軍國事次年薨王介甫與蘇子瞻初無隙吕惠卿忌子瞻才髙輒間之神宗欲以子瞻為同修起居注介甫難之又意子瞻文士不曉吏事故用為開封府推官以困之子瞻益論事無諱擬廷試策獻萬言書論時政甚危介甫滋不悦子瞻子瞻外補官中丞李定介甫客也定不服母喪子瞻以為不孝惡之定以為恨劾子瞻作詩謗訕子瞻自知湖州下御史獄欲殺之神宗終不忍貶散官黄州安置移汝州過金陵見介甫甚歡子瞻曰某欲有言于公介甫色動意子瞻辨前日事也子瞻曰某所言者天下事也介甫色定曰姑言之子瞻曰大兵大獄漢唐滅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連年不解東南數起大獄公獨無一言以救之乎介甫舉手兩指示子瞻曰二事皆惠卿啓之某在外安敢言子瞻曰固也然在朝則言在外則不言事君之常禮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禮公所以事上者豈可以常禮乎介甫厲聲曰某須説又曰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葢介甫嘗為惠卿發其無使上知私書尚畏惠卿恐子瞻泄其言也介甫又語子瞻曰人須是知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弗為乃可子瞻戲曰今之君子争減半年磨勘雖殺人亦為之介甫笑而不言
  王荆公晩年於鍾山書院多寫福建子三字葢悔恨於吕惠卿者恨為惠卿所陷悔為惠卿所誤也每山行多恍惚獨言若狂者田畫承君云荆公嘗謂其姪防曰吾昔好交游甚多皆以國事相絶今居閒復欲作書相問防忻然為設紙筆案上公屢欲下筆作書輙長歎而止意若有所愧也公既病和甫以邸吏狀視公適報司馬溫公拜相公悵然曰司馬十二作相矣公所謂日録者命防收之公病甚令防焚去防以他書代之後朝廷用蔡卞請下江寧府王防家取日録以進卞方作史懼禍乃假日録減落事寔文致姦偽上則侮薄神宗下則誣毁舊臣盡改元祐所修神宗正史葢荆公初相以師臣自居神宗待遇之禮甚厚再相帝滋不悦議論多異同故以後日録卞欺神宗匿之今見於世止七十餘卷陳瑩中所謂尊私史以壓宗廟者也伯溫竊謂荆公聞溫公入相則曰司馬十二作相矣葢二公素相善荆公以行新法作相溫公以不行新法辭樞宻使反復相辨論三書而後絶荆公知溫公長者不修怨也至荆公薨溫公在病告中聞之簡吕申公曰介甫無他但執抝耳贈䘏之典宜厚大哉溫公之盛德不可及矣
  范蜀公以侍從事仁宗首建立皇子之議事英宗又言稱親濮安懿王為非禮以此名重天下熙寧初王荆公始用事公以直言正論折之不能勝上章乞致仕曰陛下有愛民之性大臣用殘民之術荆公見之怒甚持其疏至手戰馮當世解之曰參政何必爾遂落翰林學士以本官戸部侍郎致仕舍人蔡延慶行詞荆公不快之自草制極於醜詆明日蔡延慶因賀公具以制辭出於荆公為解公笑誦其詞曰材無任職之能某披襟當之内有懐利之實則夫子自道也公上表謝其略曰雖曰乞身而去敢忘憂國之心又曰望陛下集羣議為耳目以除壅蔽之姦任老成為腹心以養和平之福天下聞而壯之公既退居専以讀書賦詩自娛客至輙置酒盡歡或勸公稱疾杜門公曰死生禍福天也吾其如天何久之以二人肩輿歸蜀極江山登臨之勝賑其宗族之貧者朞年而後還元祐初哲宗登極宣仁后垂簾同聽政首以詔特起公詔曰西伯善養二老來歸漢室卑詞四臣入侍為我强起無或憚勤天下望公與溫公同升矣公辭曰六十三而求去葢以引年七十九而復來豈云中禮卒不起先是神宗山陵公㑹葬陵下蔡京見公曰上將起公矣公正色曰某以論新法不合得罪先帝一旦先帝棄天下其可因以為利故公卒不為元祐二聖一起紹聖初章惇蔡卞欲幷斥公為元祐黨將加追貶蔡京曰京親聞蜀公之言如此非黨也惇卞乃已或曰司馬溫公范蜀公同以清德聞天下其初論新法不便若出於一人之言而晩乃出處不同何也伯溫曰熙寧初溫公蜀公坐言新法蜀公致其仕溫公不拜樞密副使請宫祠者十五年元豐末神宗升遐哲宗宣仁太后首用溫公為宰相蜀公既致政於熙寧之初義不為元祐起也此二公出處之不同其道則同也
  眉山蘇明允先生嘉祐初遊京師時王荆公名始盛黨與傾一時歐陽文忠公亦善之先生文忠客也文忠勸先生見荆公荆公亦願交於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天下患作辯姦一篇為荆公發也其文曰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事之推移勢之相因其踈濶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隂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昔者山濤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也容貌言語固有以欺世而盜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杞之姦固足以敗國然不學無文容貌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語言私立名字以為顔淵孟軻復出而隂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𣏌合而為一人也其旤可勝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不衷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姦慝堅刁易牙開方是也以葢世之名而濟未形之惡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當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之患必然而無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之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歎孰知旤之至於此哉不然天下將受其旤而吾獲知言之名悲夫斯文出一時論者多以為不然雖其二子亦有嘻其甚矣之歎后十餘年荆公始得位為姦無一不如先生言者吕獻可中丞於熙寧初荆公拜參知政事日力言其姦每指荆公曰亂天下者必此人也又曰天下本無事但庸人擾之耳司馬溫公初亦以為不然至荆公虐民亂政溫公乃深言於上不從不拜樞密副使以去又貽荆公三書甚苦冀荆公之或從也荆公不從乃絶之溫公悵然曰吕獻可之先見余不及也若曰明允先生其知荆公又在獻可之前十餘年矣豈溫公不見辯姦也獨張文定公表先生墓具載之
  錢朝請者名景諶忠懿王孫嘉祐間官殿直巡轄西京馬逓鋪鎖㕔登進士第師事康節先生仲父同塲屋仲父之葬康節屬以為誌熙寧八年與王十三丈詔景猷同從瀛帥張諫議八丈景憲定國辟為屬官因康節寄錢丈王丈詩張丈見之寄康節詩曰橋邊處士文如錦塞上將軍髮似霜錢丈與王荆公善后荆公用事論新法不合遂相絶終身為外官其家集有答兖守趙度支書自序甚詳云彼者指荆公也足以見錢丈之賢矣其書曰景諶再拜督府度支器之八兄執事専使至𫎇賜書周悉既感且慰兼審府政清閒晏居多暇豫甚善甚善某與吾兄别已八九年其間悲哀離憂家事百出患難多而歡意少都無目前之樂雖人事使然亦年齒將衰情悰不佳耳每遇美景樂事群居衆處之樂反戚戚感傷至終日慘然而去不知吾兄懐抱又如何也及𫎇垂問八九年間所得所失幷問及拒時宰事乃勸僕以逺旤辱計吾兄以人言之聞未判其是非故此及之也僕亦不自知其為是為非但量己之力行己之見而已試為吾兄一二陳之始僕為進士時彼為太常博士主别頭試取僕于數百人之中以為知道者得預薦送于春官彼又稱重於公卿間是後日遊其間執師弟子之禮授經論文非二帝三王之道孔子孟子之言不言及其提㸃畿内僕為畿簿當是時學士大夫趨之者不一獨以文稱薦則親其人亦已熟矣及僕調滎陽澤令繼丁家難聞其參大政天下之人無不懽喜鼓舞謂其必能復三代之風一致太平是時僕自許昌以私事來京師因見之于私第方盛夏與僧智緣者並臥於地又其與日最親者一人袒露而坐於傍顧僕脱㡌禠服初不及其他卒然問曰青苗助役如何僕對曰以利少而害多後日必為平民之患又問曰孰為可用之人則對以居喪不交人事而知人之難尤非淺淺事彼不樂僕私自謂大賢為政於天下必有竒謀遠業出人意表亦不敢必其無亂及歸許見變易祖宗法度専以聚斂苛刻為政而務新竒謂為新法而天下好進之人紛紛然以利進矣殊非前日之所講而聞者又二三年僕以調官來京師當其作相當國又往見之彼喜僕之來令先見其弟平甫平甫固故人知我者亦喜曰相君欲以館閣處君而任以事僕戲與平甫相誚以謂百事皆可所不知者新書役法耳平甫雖以僕為太戅擊節賞歎以僕為知言及見彼首言欲僕治峽路役書又以戎瀘蠻事見委僕以不知峽路民情而戎瀘用兵繫朝廷舉動一路生靈休戚願擇知兵愛人者彼大怒是時坐客數十人無不為僕寒心者及退就謁舍有為僕賞激者有指以為矯而詆者僕固已自得於胸中亦不屑人言之是非僕每觀自古以來好利者衆顧義者寡天下萬事率皆由人而不在於己何也利勝於義也是以君子置其由人者而行其在己者故出處去就我固有者也必本義而行之在我則有所不為曷為利所動而亦由於人則盜亦可為也夫盜之所以為盜者利勝於義而不知所以為之者僕嘗病此風行之於天下也甚久歴千百年無一人正其弊而曉其俗者以是行之於世愈益自信而不疑又何人言之䘏哉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人内不愧於心僕之所得如此當時雖私自喜得不致於禍以為厚幸然又以哀其人識淺而慮困不知治亂興亡之本而暗於治體自國朝以來得君未有如此之専者方天子聰明神聖祖宗積德百年仁恩靈澤淪人骨髓而未有享之者正當輔天子以道徳施忠厚之化以承列聖之休享百年之澤安養元元之民與天下共之致太平之業成萬世不可拔之基以貽子孫於無窮而反玩兵黷刑變亂天常以祖宗為不足法蔽塞人主聰明離天下之心以基亂階此忠臣義士尤所痛惜也後僕官繁鄧彼益任政用事而一代成法無一二存者百姓愁苦而郡縣吏惴惴憂懼虞以罪去者不但變其法制而已至于敎人之道治人之術經義文章自名一家之學而官人𦲷政皆去故而尚新竒天下靡然向風矣乃以穿鑿不經入於虚無牽合臆説作為字解者謂之時學而春秋一王之法獨廢而不用又以荒唐誕怪非昔是今無所綂紀者謂之時文傾險趨利殘民而無恥者謂之時官驅天下之人務時學以時文邀時官僕既預仕籍而所學者聖賢事業専以春秋為之主皆大中至正三綱五常之道其所為文學六經而為必本于道德性命而一歸於仁義其施於官者則又忠厚愛人兼善天下之道自顧不合於時而學之又不能方惶惶然無所容其迹而故人張諫議正國辟僕為髙陽帥幕到官已逾一年矣幸而主人仁厚鎮靜邊鄙無事得優游於文史而才到又得一子今已三嵗一女早嫁令族顧一身都無所累然有貧老之兄又一弟早卒孤遺藐然未畢婚嫁即主人罷府當求抱關擊柝之仕以為貧藏身避當塗之怒今春邵堯夫先生亦有書招我為洛中之游兼有詩云年光空去也人事轉蕭然止俟貧而老者生事粗足幼而孤者有分有歸亦西歸洛中守先人墳墓徜徉于有洛之表吾願畢矣吾兄愛我素厚知我此志故盡僕所懐看訖裂去無以示人以逺吾旤聞吾兄亦治明水之居不知何時定歸因書垂及相去甚逺未有占㑹之期唯愛民自厚他無足禱云
  聞見録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三     宋 邵伯溫 撰
  劉仲通慕司馬溫公吕獻可之賢方溫公欲誌獻可墓時仲通自請書石溫公文出直書王介甫之罪不隱仲通始有懼意其子安世字器之出入溫公門下代其父書自此益知名至溫公入相元祐薦器之為館職謂器之曰足下知所以相薦否器之曰某獲從公遊舊矣公曰非也某閒居足下時節問訊不絶某位政府足下獨無書此某之所以相薦也至溫公薨器之官浸顯為溫公之學益篤故在臺諫以忠直敢言聞於時紹聖初黨禍起器之尤為章惇蔡卞所忌遠謫嶺外盛夏奉老母以行途人皆憐之器之不屈也抵一郡聞有使者自京師來人為器之危之郡將遣其客來勸器之治後事客泣涕以言器之色不動留客飯談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𥿄徐呼其紀綱之僕從容對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數𥿄行之笑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從其僕取其所書紙閲之則皆經紀其家與經紀其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歎以為不可及也器之留數日使者入海島杖死内臣陳衍章惇蔡卞固令迂往諸郡逼諸流人自盡耳器之一日行山中扶其母籃舁憩樹下有大蛇冉冉而至草木皆披靡擔夫驚走器之不動也蛇若相向者乆之乃去村民羅拜器之曰官異人也蛇吾山之神也見官喜相迎耳官逺行無恙乎建中靖國初以上皇登極赦恩得歸居南京尋復從官帥定武蔡京用事再落職以死嗚呼溫公門下士多矣如器之者所守凜然死生旤福不變真元祐人也器之平生喜讀孟子故其剛大不枉之氣似之
  熙寧間上書者言泰州閒田萬餘頃賦民耕之歲可得榖三萬石因籍所賦者為弓箭手並邊有積年滯鈔不用用之以遷蜀貨而鬻於邊州官於古渭砦置市易務因之可以開河湟復故土斷匈奴右臂宰相力行其議知秦州事李師中極言其不可乃命開封府推官王堯臣同内侍押班李若愚按其實堯臣還奏曰臣按所謂閒田者皆無之且興貨以積境上實啓戎心開邊隙為後害甚大臣竊以謂不可也聞者以其言為難堯臣後為賢從官其墓誌所載如此伯温曰上書者王韶也宰相力行者王介甫也知秦州李師中者鄆州名臣李誠之待制也介甫主韶之説為熙河之役天下之士無敢言其不可者王公獨能言之難哉
  熙寧中朝廷有生老病死苦之語時王荆公改新法日為生事曾魯公以年老依違其間富韓公稱病不出唐參政與荆公爭按問欲舉直不勝疽發背死趙清獻唯聲苦時范忠宣公為侍御史皆劾之言荆公章云志在近功忘其舊學言富公章云謀身過於謀國言曾公趙公章云依違不斷可否忠宣每曰以王介甫比莽卓過矣但急於功利遂忘素守荆公猶欲用忠宣為同修起居注忠宣不從出為陜西漕又移成都漕荆公不悦竟以事罷之元豐初蔡確排吳充罷相指王珪為充黨欲幷逐之珪畏確引用為執政時珪獨相久神宗厭薄之珪不悟確機警覺之一日密問珪曰近上意於公厚薄何如珪曰無他確曰上厭公矣珪曰奈何確曰上久欲收復靈武患無任責者公能任責則相位可保也珪喜謝之適江東漕張琬有違法事帝語珪欲遣官按治珪以帝意告都檢正俞充與琬善以書告琬琬上章自辯帝問珪曰張琬事唯語卿琬何從知珪以漏上語退朝甚憂召俞充問之充對以實珪曰某與君俱得罪矣然有一策當除君帥環慶亟上取靈武之章上喜罪可免乃除充待制帥環慶充果建取靈武之章未幾充暴卒以髙遵裕代之有旨以遵裕節度五路大兵為靈武之役涇原副帥劉昌祚領大部兵先至靈武城下以遵裕未至不敢進熙河李憲兵不至鄜延副帥种諤獨乞班師遵裕至夏人大集決黃河水以灌我師凍餒沉溺不戰而死者十餘萬人遵裕狼狽以遁虜追襲之諤擁兵不救以實其説推其兵端由王珪避漏泄上語之罪所致紹聖初謂珪策立哲宗有異議以為臣不忠追貶實非其罪而靈武之禍其罪也蔡確罪尤大貶死新州有以也夫蔡確鞫相州獄朝士被繫者確令獄卒與之同室而處同席而寢飲食旋溷共在一室置大盆於前凡饋食者羮飯餅餌悉投其中以杓自攪分飼之如犬豕置不問故繫者幸其得問無罪不承確専以起獄致位宰相云
  章惇者郇公之疎族舉進士在京師館於郇公之第私族父之妾為人所掩踰垣而出誤踐街中一嫗為嫗所訟時包公知開封府不復深究贖銅而已惇後及第在五六人間大不如意誚讓考試官人或求觀其敇擲地以示之士論忿其不恭熙寧初試館職御史言其無行罷之及介甫用事張郇李承之薦惇可用介甫曰聞惇大無行承之曰某所薦者才也顧惇才可用於今日耳素行何累焉公試與語自當愛之介甫召見之惇素辯又善迎合介甫大喜恨得之晩擢用數年至兩制三司使右司馬溫公記惇如此伯溫作惇𫝊載辨誣甚詳楊元素為中丞與劉摯言助役有十害王荆公使張琥作十難以詰之琥辭不為曾布曰請為之仍詰二人向背好惡之情果何所在元素惶恐請曰臣愚不知助役之利乃爾當伏妄言之罪摯奮曰為人臣豈可壓於權勢使人主不知利害之實即復條對布所難者以伸前議且曰臣所向者陛下所背者權臣所好者忠直所惡者邪姦臣今獲罪譴逐固自其分但助役終為天下之患害願陛下勿忘臣言于是元素出知鄭州摯謫監衡州鹽倉琥亦由此忤荆公意坐事落修注
  吕惠卿丁父憂去王荆公未知心腹所託可與謀事者曾布時以著作佐郎編敇巧𭶑善迎合荆公意公悦之數日間相繼除中允館職判司農寺告謝之日抱勅告五六通布為都檢正故事白荆公即行時馮當世王禹玉並參政或曰當更白二公布曰丞相已定何問彼為俟勅出令押字耳故唐詗對兩府彈荆公文吕惠卿曾布安石心腹王珪元絳安石之僕𨽻又曰珪奴事安石猶懼不了云
  土蕃在唐最盛至本朝始衰今河奉邈川青唐洮岷以至階利文政綿州威茂黎移州夷人皆其遺種也獨𦊨勒斯賚一族最盛雖西夏亦畏之朝廷封西平王用為藩翰陜西州縣時置驛謂之置家位嵗貢奉不絶未開熙河前關中士人多言其利害雖張横渠先生之賢少時亦欲結客以取范文正公帥延安招置府第俾修制科至登進士第其志乃已仁宗皇帝朝韓琦富弼二公為宰相凡言開邊者皆不納熙寧初王荆公執政始有開邊之議王韶者新安縣主簿遊邊得其説遂上開河之策荆公以為竒謀乃有熙河之役獨州白石大潭秦州屬縣有賦税其餘無㪷粟尺布唯仰陜西州縣朝廷帑藏供給故自開熙河以來陜西民日困朝廷財用益耗初𦊨勒斯賚分處諸子於熙河洮岷之地𦊨勒斯賚死諸子皆衰弱故韶能取之𦊨勒斯賚諸子唯棟戩者在湟鄯最盛韶之勢止能取河州韶暫入朝果莊已舉兵攻河州遂有塔布之敗景思立死之紹聖初章惇作相曾布作樞密棟戬已自立為强臣鄂特凌古所簒國人畏之鄂特凌古死其子轄沁立國人思故主不忘轄沁懦弱欲為僧國人又欲殺之轄沁遂乞納土歸朝廷時帥熙河童貫初領邊事乃受之送于朝封官爵遣居熙州建中靖國初韓忠彦為相安燾為樞密遂棄𨜔鄯求𦊨氏苗裔立之韓忠彦罷蔡京作相復𨜔鄯責安燾與熙河帥姚師雄及凡議棄者邊事復興矣嗚呼朝廷受小國叛臣所納地不能正其罪又賞以官爵在理為不順靖康初言者乞求青唐種族以𨜔鄯之地賜之朝廷下熙河帥議以聞無敢任其責者乃已至大金陷陜之六路兵入熙河即求𨜔鄯舊族盡以其地與之嗟夫彼夷狄也能知行正道如此
  元豐八年三月五日神宗升遐詔至洛故相韓康公為留守程宗丞伯淳自御史出為汝州酒官㑹以檄來舉哀於府地既罷謂康公之子宗師兵部曰某以言新法不便忤大臣同列皆謫官某獨除監司某不敢當辭之念先帝見知之恩終無以報已而泣兵部曰今日朝廷之事何如宗丞曰司馬君實吕晦叔作相矣兵部曰二公果作相當何如宗丞曰當與元豐大臣同若先分黨與他日可憂兵部曰何憂宗丞曰元豐大臣皆嗜利者若使自變已甚害民之法則善矣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君實忠直難與議晦叔解事恐力不足耳既而二公果並相召宗丞未行以疾卒溫公申公亦相繼薨吕汲公微仲范忠宣公堯夫並相忠宣所見與宗丞同故蔡確貶新州忠宣獨以為不可至謂汲公曰公若重開此路吾軰將不免矣忠宣竟罷去嗚呼宗丞為溫公申公所重使不早死名位必與忠宣等更相調䕶協濟於朝則元祐朋黨之論無自而起也宗丞可謂有先見之明矣與韓兵部論此事時范醇夫朱公掞杜孝錫伯溫同聞之今四十年而其言益驗故為表出之
  哲宗即位宣仁后垂簾同聽政羣賢畢集於朝専以忠厚不擾為治和戎偃武愛民重穀庶幾嘉祐之風矣然雖賢者不免以類相從故當時有洛黨川黨朔黨之語洛黨者以程正叔侍講為領袖朱光庭賈易等為羽翼川黨者以蘇子瞻為領袖吕陶等為羽翼朔黨者以劉摯梁燾王巖叟劉安世為領袖羽翼尤衆諸黨相攻擊而已正叔多用古禮子瞻謂其不近人情如王介甫深疾之或加抗侮故朱光庭賈易不平皆以謗訕誣子瞻執政兩平之是時既退元豐大臣於散地皆銜怨刺骨隂伺間隙而諸賢者不悟自分黨相毁至紹聖初章惇為相同以為元祐黨盡竄嶺海之外可哀也吕微仲秦人戅直無黨范醇夫蜀人師溫公不立黨亦不免竄逐以死尤可哀也
  熙寧間梁丞相適薨聞光獻后有旨於相國寺飯僧資薦神宗問曰豈以梁適為仁宗舊相耶后曰微梁適吾無今日矣帝問其故曰吾初册后仁宗一日對宰輔言朕居宫中左右前後皆皇后之黨宰相陳執中請付外施行梁適進曰閭巷之人今日出一妻明日又出一妻猶為不可况天子乎執中之言非是仁宗不語久之曰梁適忠言也嗚呼唯仁宗之聖梁公之賢吾光獻后所以為宋之任姒歟
  李承之待制奇士蘇子瞻所謂李六丈人豪也為童子時論其父緯之功於朝乆不報自詣漏舍以狀白丞相韓魏公公曰君果讀書自當取科名不用紛紛論賞也承之云先人功罪未辨深恐先犬馬溝壑無以見於地下故忍痛自言若欲求官稍識字第二人及第固不難魏公王堯臣榜第二人登科承之故云公聞其語矍然或云魏公德量服一世獨於承之終身不能平承之既登第官浸顯益有直聲唐介參政為臺官時言文潞公燈籠錦獻張貴妃事上怒甚謫介春州承之送以詩有去國一身輕似葉髙名千古重如山並遊英俊顔何厚未死奸諛骨已寒之句後介用潞公薦官於朝廷無所言承之以後從介索所送詩介無以報取詩還之曰我固不用落韻詩也以山寒二字韻不同故云可見承之剛正也承之在仁宗朝官州縣因邸吏報包拯拜參政或曰朝廷自此多事矣承之正色曰包公無能為今知鄞縣王安石者眼多白甚似王敦他日亂天下者此人也後荆公相神宗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卹為述承之深詆之至吕獻可中丞死承之以詩哭之有好進賢須退忠臣死國憂吾生竟何益願卜九泉遊之句荆公之黨吕惠卿益怨之未有以發也㑹承之上章自敘神宗留其章禁中惠卿堅請領之惠卿因節略文意以天生微臣實為陛下等語故上意遂有愚弄人主之責終其身不至大用嗚呼士若承之豈孔子所謂剛者歟
  朱夀昌者少不知母所在棄官走天下求之刺血書佛經志甚苦熙寧初見於同州迎以歸朝士多以詩美之蘇内翰子瞻詩云感君離合我酸心此事今無古或聞王荆公薦李定為臺官定嘗不持母服臺諫給舍俱論其不孝不可用内翰因壽昌作詩貶定故曰此事今無古或聞也後定為御史中丞言内翰多作詩貶上自知湖州赴詔獄小人必欲殺之張文定范文忠二公上疏救不報天下知其不免矣内翰獄中作詩寄黄門公子由云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斷因或上聞上覽之悽然卒赦之止以團練副使安置黄州
  元豐七年甲子六月二十六日洛中大雨伊洛漲壞天津橋波浪與上陽宫牆齊夜西南城破伊洛南北合而為一深丈餘公卿士庶第宅廬舍皆壞唯伊水東渠有積薪塞水口故水不入府第韓丞相康公尹洛撫循賑貸無盜賊之警人稍安後兩日有惡少數軰聲言水再至人皆號哭公命擒至決配之乃定聞於朝築水南新城新堤增築南羅城明年夏洛水復漲至新城隄下不能入洛人德之康公尹洛有異政此其大者
  聞見録卷十三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四     宋 邵伯溫 撰
  元豐末神宗山陵韓康公尹洛凡上供之物皆預辦雖中貴人不敢妄有所求葢公之子宗師從賢士大夫游有所聞必白公施行之又朱光庭掞杜純孝錫皆府官薦為山陵司屬二人忠信有餘多所論列役成而民被其賜公以功拜使相判大名既去而人益思之先是神宗靈駕次永安公迎於郊朱太妃䕶駕於後公亦迎之太妃還禁中偶為宣仁太后言宣仁怒曰韓某先朝老臣汝安得當望塵之禮太妃泣謝公之名重如此也韓持國大資知潁昌府時彥以狀元及第為簽判初見持國通謁者稱狀元持國怒曰狀元無官耶自此呼時彥簽判云彥終身銜之馬涓巨濟亦為狀元及第為秦州簽判初呼狀元吕晉伯為帥謂之曰狀元云者及第未除官也既為判官不可曰狀元也巨濟愧謝晉伯又謂巨濟曰科舉之學既無用修身為己之學其勉之時謝良佑顯道作州學敎授顯道為伊川程氏之學晉伯每屈車騎同巨濟過之則顯道為講論語晉伯正襟肅容聽之曰聖人言行在焉吾不敢不肅又數以公事案牘委巨濟詳覆且曰修身為己之學不可後為政治民其可不知巨濟自以為得師後立朝為臺官有聲每曰吕公敎載之恩也賢於時彥遠矣
  元祐初哲宗幼冲起文潞公以平章軍國重事召程頤正叔為崇政殿説書正叔以師道自居每侍上講色甚莊繼以諷諫上畏之潞公對上恭甚進士唱名侍立終日上屢曰太師少休公頓首謝立不去時公年九十矣或謂正叔曰君之倨視潞公恭議者為未盡正叔曰潞公三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為上師傅其敢不自重吾與潞公所以不同也識者服其言
  元祐三年范忠宣公為尚書右僕射有吳處厚者以蔡確題安州車葢亭詩來上以謂謗訕宣仁太后得之怒曰蔡確以吾比武后當重謫呂汲公為左丞不敢言忠宣乞薄確之罪不從初議貶確新州忠宣謂汲公曰此路荆棘已七八十年吾輩開之恐自不免汲公又不敢言忠宣因乞罷政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潁昌劉摯罷哲宗與宣仁太后復用忠宣為右相宣仁太后寢疾宰輔入問后留忠宣曰卿父仲淹可謂忠臣在章獻太后朝勸后盡母道在仁宗朝勸帝盡子道卿當似之嗚呼宣仁后之所以望忠宣者羣臣莫及也哲宗親政吕汲公欲遷殿中侍御史楊畏為諫議大夫忠宣曰天子諫官當用正人楊畏不可用汲公方約畏為助謂忠宣曰豈以楊畏嘗言公耶忠宣曰不知也葢上初召忠宣畏嘗有言上不行忠宣故不知也忠宣因乞罷政上不許後楊畏首叛汲公凡可以害汲公者無所不至又李清臣首建紹述之議多害正人一日哲宗震怒謂門下侍郎蘇轍曰卿安得以秦皇漢武上比先帝蘇門下下殿待罪吕汲公等不敢仰視忠宣從容言曰史稱武帝雄材大略為漢七制之主葢近世之賢君蘇轍果以比先帝非謗也陛下親政之初進退大臣不當如訶叱奴僕哲宗怒少霽罷朝蘇門下舉笏以謝忠宣曰公佛地位中人也蘇公與忠宣同執政忠宣寡言蘇公平昔若有所疑至此方知其賢忠宣屢乞罷政出知陳州章惇用事元祐黨禍起忠宣獨不預至吕汲公南遷忠宣齋戒上書救汲公惇怒亦謫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忠宣欣然而往每諸子怨章惇忠宣必怒止之江行赴貶所舟覆扶忠宣出衣盡濕顧諸子曰此豈章惇為之哉至永州公之諸子聞韓維少師謫均州其子告章惇以少師執政日與司馬公議論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忠宣與司馬公議役法不同為言求歸白公公曰吾用君實薦以至宰相同朝論事不合即可汝輩以為今日之言不可也有愧而生者不若無愧而死諸子遂止元符末哲宗升遐上皇即位之初欽聖皇太后同聽政忠宣公自永州先以光禄卿分司南京鄧州居住葢二聖欲用公矣遣中使至永州賜茶藥密諭曰皇帝與太皇太后甚知相公在先朝言事忠直今虚位以待相公不知目疾如何用何人醫治只為左右有不是當人阻隔相公公頓首謝又曰太后問相公官家即位行事如何天下人何説公曰老臣與逺方之人唯知鼓舞聖德又曰天下有不便事但奏來公曰敢不奉詔又曰鄧州且去否公曰已出望外如歸鄉里又曰離闕下日二聖再三言太后在宫中皇帝在藩邸甚知相公是直臣公感泣不已俄進右正議大夫提舉嵩山崇福宫繼復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宫使召赴闕供職而公病詔書有豈唯尊德尚齒昭示寵優庶幾鯁論嘉謀日聞忠告之語公捧詔泣曰上果用我矣目明全失風痺不隨恩重命輕死有餘責將至畿内上又遣中使賜銀合茶藥促公入覲仍宣渴見之意公曰老臣昏忘不可勉强中使曰朝廷有優禮公曰老臣命薄虚𫎇聖眷又遣中使賜銀絹各五百以繼道路之費又遣國醫診視所須並出内府一錢不得取於公家候公疾愈乃得歸公乞歸潁昌養疾上不得已許之每見輔臣問安否乃曰范某得一識面足矣上知公不能起始命相公疾少間令醫者在門不許受私謝乃以天寧節所得冠帔請換服色上批其奏曰冠帔可留與骨肉醫者之服依所請卿忠言嘉謀宜時有陳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公表謝復告老詔不允比詔至公已薨矣上與太皇太后聞震悼出涕先是公疾革精識不亂諸子侍讀口占遺表凡八事命門生李之儀次第之内一事云苦宣仁之謗議未明致保佑之憂勤不顯皆權臣務快其私憤非泰陵實謂之當然葢忠宣思所以報宣仁后之託也諸子以其所言皆朝廷大事且防後患以公口占畫一繳申潁昌府用府印寄軍資庫公將葬李之儀作行狀且論平生立朝行己之大節蔡京用事小人附㑹言公之子正平等撰造中使至永州𫝊宣聖語以為遺表非公意也正平與李之儀皆下御史獄捶楚甚苦正平之儀欲誣服其𫝊宣中使獨不服曰舊制凡傳聖語受本於御前請寳印出注籍於内東門遣使受聖語籍中使從其家得永州𫝊宣聖語本有御寳如所言又驗内東門受聖語籍亦同又下潁昌府取正平所繳納遺表八事皆實獄遂解正平猶羈管象州之儀羈管太平州正平之家死于嶺外者十餘人獨正平遇赦得歸不出仕終身為選人蔡京者紹聖初為戸部尚書欲結后戚向氏墳寺事下開封府正平為開封府縣尉往按視其地曰向氏寺地步已足民田不可奪府以其言聞哲宗怒京贖銅二十斤京由此恨正平故欲誣殺之嗚呼使忠宣無恙相上皇於初載天下豈復有今日之旤公既病不能朝上皇始命相曰曾布與蔡京云
  嘉祐中李參自荆南帥召為三司使參政孫抃曰參刻剝聚斂之材不可用改羣牧使葢祖宗不以財計用人至仁宗朝大臣所宗尚如此元豐初薛向自三司使除同知樞密院雖以能吏治曉財用進時朝廷下州縣令民戸養保馬天下以為不便宰執堅行之向獨以為不可以本官責知隨州既死至元祐初録其言謚恭敏














  聞見録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五     宋 邵伯溫 撰
  程宗丞先生名顥字伯淳弟侍講先生名頤字正叔康節先公以兄事其父太中公二先生皆從康節遊其師曰周敦頤茂叔宗丞為人清和侍講為人嚴峻每康節議論宗丞心相契苦無所問侍講則時有往復故康節嘗謂宗丞曰子非助我者然相知之盡二先生則同也橫渠張先生名載字子厚弟戩字天祺為二程先生之表叔子厚少豪其才欲結客取熙河𨜔鄯之地范文正公帥延安聞之館於府第俾修制科與天祺皆登進士第方同二程先生修中庸大學之道尤深於禮熙寧初子厚為崇文院校書天祺與伯淳同為監察御史時介甫行新法伯淳自條例司官為御史與臺諌官論其不便俱罷上猶主伯淳介甫亦不深怒之除京西北路提㸃伯淳力辭乞與同列俱貶改澶州簽判天祺尤不屈一日至政事堂言新法不便介甫不答以扇障面而笑天祺怒曰參政笑某不知天下人笑參政也趙清獻公同參大政從旁解之天祺曰公亦不可謂無罪清獻有愧色謫監鳳翔府司竹監舉家不食筍其清如此未幾卒於官子厚亦求去熙寧十年吳亢丞相當國復召還館康節已病子厚知醫亦喜談命診康節脉曰先生之疾無慮又曰頗信命否康節曰天命某自知之世俗所謂命某不知也子厚曰先生知天命矣尚何言子厚入館數月以病歸過洛康節已捐館折簡慰撫伯溫勤甚見二程先生曰某之病必不起尚可及長安也行至臨潼縣沐浴更衣而寢及旦視之亡矣門生衰絰挽車葬鳳翔之横渠是謂横渠先生伯淳自澶州請監洛河竹木務以便親除判武學未赴以中丞李定言罷知開封府扶溝縣失囚謫汝州監酒元祐初以宗正丞召將大用未赴卒葬伊川文潞公表其墓曰明道先生正叔元祐初用司馬溫公吕申公薦召對初除職官再除館職除崇政殿説書嵗餘出判西京國子監兩除直秘閣不拜紹聖中坐元祐黨謫涪州遇上皇即位赦得歸久之復官以卒是謂伊川先生三先生俱從康節遊康節尤喜明道其譽之與富韓公司馬溫公吕申公相等故康節四賢詩云彥國之言鋪陳晦叔之言簡當君實之言優游伯淳之言調暢四賢洛之觀望是以在人之上有宋熙寧之間大為一時之壯則康節之所以處明道者盛矣一日二程先生侍太中公訪康節於天津之廬康節擕酒飲月陂上歡甚語其平生學術出處之大明日悵然謂門生周純明曰昨從堯夫先生遊聽其論議振古之豪傑也惜無所用於世純明曰所言何如明道曰内聖外王之道也是日康節有詩云草軟波平風細溜雲輕日淡柳低摧狂言不記道何事劇飲未嘗如此盃好景只知閒信步朋歡那覺大開懷必期快作賞心事却恐賞心難便來明道和云先生相與賞西街小子親擕几杖來行處每容參劇論坐隅還許瀝餘盃檻前流水心同樂林外青山眼重開時泰心閒兩難得直須乗興數追陪明道敬禮康節如此故康節之葬伯溫獨請誌其墓焉悲夫先生長者已盡其遺言尚存伯溫自念暮景可傷不可使後生無聞也因具載之
  元符末吕惠卿罷延安帥陸師閔代之有訴惠卿多以人冐功賞者師閔以其事付有司未竟罷去曾布為樞密使素與惠卿有隙特自太原移德孺延安葢德孺於惠卿亦有隙也德孺至取其事自治有自皇城使追奪至小使臣者德孺由是大失邊將之心議者謂其詞於前政事已在有司徳孺乃取以自治失矣德孺聰明過人而為曾布所使惜哉未幾德孺亦以論役法罷如忠宣丞相則不然公帥慶陽時為總管种詁無故訟於朝上遣御史按治詁停任公亦罷帥至公樞密副使詁尚停任復薦為永興軍路鈐轄又薦知隰州公每自咎曰先人與种氏上世有契義某不肖為其子孫所訟寧論事之曲直哉嗚呼可謂以徳報怨者也以德孺之賢於是乎有愧於忠宣矣
  田畫者字承君陽翟人故樞密宣簡公姪也其人物雄偉議論慷慨俱有前輩之風鄒浩志完者教授潁昌與承君遊相樂也浩性懦因得承君故遇事輙自激勵元符間承君監京城門一日報上召志完承君為之喜又一日報志完賜對承君益喜監門法不許出志完亦不來久之志完除言官承君始望志完矣志完遣客見承君以測其意客問承君近讀何書承君曰吾作墨子詩有知君既得雲梯後應悔當年泣染絲之句為鄒志完發也客言於志完志完折簡謝承君辭甚苦因約相見承君曰斯人尚有所畏未可絶也取吿見之問志完曰平生與君相許者何如今君為何官志完愧謝曰上遇羣臣未嘗假以聲色獨於某若相喜者今天下事故不勝言意欲待上益相信而後發貴有益也承君許之既而朋黨之禍大起時事日變更承君謝病歸陽翟田舍一日報廢皇后孟氏立劉氏為皇后承君告諸子曰志完不言可以絶交矣又一日志完以書約承君㑹潁昌中塗承君喜甚亟往志完具言諫廢立皇后時某之言戅矣上初不怒也某因奏曰臣即死不復望清光矣下殿拜辭以去至殿門望上猶未興凝然若有所思也明日某得罪志完承君相留三日臨别志完出涕承君正色責曰使志完隱默官京師遇寒疾不汗五日死矣豈獨嶺海之外能死人哉願君無以此舉自滿士所當為者未止此也志完茫然自失歎息曰君之贈我厚矣乃别去建中靖國初承君入為大宗丞宰相曾布欲收置門下不能屈除提舉常平亦辭請知淮陽軍以去吏民畏愛之嵗大疫承君日自挾醫戸問病者藥之良勤一日小疾不出正晝一軍之人盡見承君擁騎從騰空而去就問之死矣或曰為淮陽土神云
  儒釋之道雖不同而非特立之士不足以名其家近時伯溫聞見者二人大儒伊川先生程正叔元祐初用司馬溫公薦侍講禁中時哲宗㓜冲先生以師道自居後出判西京國子監兩加直祕閣皆辭之黨禍起謫涪州先生注周易與門弟子講學不以為憂遇赦得歸不以為喜長老道楷者崇寧中以朝廷命住京師法雲寺上一日賜紫方袍及禪師號楷曰非吾法也却不受中使譖於上以為道楷擲敇於地上怒下大理寺杖之理官知楷為有道者欲出之問曰師年七十乎曰六十九矣有疾乎楷正色曰某平生無病上賜杖官不可輙輕之遂受杖無一言自此隱沂州芙蓉溪從之者益盛朝廷數有旨復命為僧不從嗚呼二人者雖學不同皆特立之士也為僧為釋而不以道者聞其風可以少愧矣程伯淳先生嘗曰熙寧初王介甫行新法並用君子小人君子正直不合介甫以為俗學不通世務斥去小人苟容諂佞介甫以為有材能知變通用之君子如司馬君實不拜同知樞密院以去范堯夫辭同修起居注得罪張天祺自監察御史面折介甫被謫介甫性狠愎衆人以為不可則執之愈堅君子既去所用皆小人爭為刻薄故害天下愈深使衆君子未用與之敵俟其勢久自緩委曲平章尚有聽從之理但小人無隙以乗其為害不至此之甚也天下以先生為知言
  陳瓘字瑩中閩人有學問年十八登進士甲科紹聖初用章惇薦為太學博士先是惇之妻嘗勸惇無修怨惇作相専務報復首起朋黨之禍惇妻死惇悼念不堪瑩中見惇容甚哀謂惇曰公與其無益悲傷曷若念夫人平生之言葢譏惇之報怨也惇以為忤不復用曾布為相薦瑩中為諫官為都司蔡卞據王安石日録改修神宗實録曾布亦主熙寧元豐之政瑩中上布書講示尊私史以壓宗廟及論時政之不當時布又以為忤出之瑩中為諫官時為上皇極言蔡京蔡卞不可用用之決亂天下蔡京深恨之屢竄責例用赦放歸猶𨽻通州一日瑩中之子走京師言蔡京事詔下獄明州捕瑩中甚急士民哭送之瑩中不為動既入獄見其子被繫笑曰不肖子煩吾蔡京用酷吏李孝夀治其事孝夀坐㕔事簾中列五木於庭引瑩中問之瑩中從容曰蔡京之罪某實知之不肖子不知也多求紙自書孝夀懼以瑩中為不知情即日放歸再𨽻通州其子配海上瑩中撰尊堯集以辯王安石妄作日録以詆祖宗詆神宗者今行於世靖康初不及大用以死特贈諫議大夫瑩中晩喜康節先生之學嘗從伯溫求遺書曰吾於康節之學若有得也
  伯溫紹聖初監永興軍錢監吕晉伯龍圖居里第數見之深𫎇器愛伯溫罷官貧不能歸用茶司薦為屬官一日見吕公公曰君亦為此官何耶選人作諸司屬官使臣為走馬承受則一生不可作他官矣伯溫對以故公曰為親為貧則可也公丞相汲公之兄性剛直謹禮法為從官歸鄉見縣令必致桑梓之恭待部吏如子弟多面折其短而樂於成人雖丞相亦未嘗少假顔色也一日至府第坐堂上丞相夫人拜庭下命二婢子掖之公怒曰人以為丞相夫人吾但知吕二郎新婦耳不疾病輙用人扶何也丞相為之愧謝乃已每勸丞相辭位以避滿盈之禍紹聖中丞相南遷公帥平凉議邊事不合移帥秦又與鍾𫝊議不合亦忤章惇降待制知同州致仕復龍圖閣直學士嗚呼吕公今之古人也伯溫尚及見之記其平生之言如此
  本朝古文柳開仲塗穆脩伯長首為之唱尹洙師魯兄弟繼其後歐陽文忠公早工偶儷之文故試於國學南省皆為天下第一既擢甲科官河南始得師魯乃出韓退之文學之公之自敘云爾葢公與師魯於文雖不同公為古文則居師魯後也如五代史公嘗與師魯約分撰故公謫夷陵日貽師魯書曰開正以來始似無事始舊更前嵗所作十國志葢是進本務要卷多今若便為正史盡合刪削存其大者細小之事雖有可紀非干大體自可存之小説不足以累正史數日撿舊本因盡刪去矣十亦去其三四師魯所撰在京師時不曾細看路中細讀乃大好師魯素以史筆自負果然河東一𫝊大妙修本所取法於此𫝊亦有繁簡未中者願師魯刪之則盡善也正史更不分五史通為紀𫝊今欲將梁紀幷漢周修且試撰以唐晉師魯為之如前嵗之議其他列𫝊約略且將逐代功臣隨紀各自撰𫝊待續次盡將五代列𫝊姓名寫出分為二分手作𫝊不知如此於師魯如何吾輩棄於時聊欲因此粗伸其志少希後世之名如脩者幸與師魯相依若成此書亦是榮事今特告朱公遣此介奉咨希一報如何便各下手只候任進歸便令賫國志草本去次云云其後師魯死無子今歐陽公五代史頒之學官盛行於世内果有師魯之文乎抑歐陽公盡為之也歐陽公誌師魯墓論其文曰簡而有法公曰在孔子六經中唯春秋可當則歐陽於師魯不薄矣崇寧間改修神宗正史歐陽公𫝊乃云同時有尹洙者亦為古文然洙之才不足以望脩云葢史官皆晩學小生不知前輩文字淵源自有次第也

  聞見録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六     宋 邵伯溫 撰
  楊凝式少師唐昭宗朝為直史館宰相涉之子也朱全忠逼唐禪位涉為奉𫝊國寳使凝式曰大人為唐宰相使國家至此不可為無過況乎持天子璽綬與人雖保富貴奈千載何盍辭之涉大駭曰汝欲滅吾族神色不寧者數日全忠既簒弑凝式歴梁唐晉三朝陽狂不任事累官至太子少師其書法自顔柳以入二王之妙居洛陽延福坊每出導從輿馬在前多行於後一日欲遊天官寺從者曰曷往廣受寺亦從之今兩寺與多寳塔院有遺像尚存近嵗劉壽臣為留臺於故按牘中得少師自書假牒十數紙皆楷法精絶世論少師書以行草為長誤矣
  國初隱士石砒居洛陽之北邙山馮拯侍中為留守砒每騎驢直造侍中見必拜之飲酒至醉乃去砒好作詩多道家語有曰結網蜘蛛翻仰肚轉枝啄木倒垂頭意謂謀利者如此又曰蝸牛角上爭閑事石火光中寄此身意謂好利者若此洛人頗能誦之一日自城中飲酒大醉騎驢夜歸失所在
  孫覺龍圖未第時家髙郵與士大夫講學於郊宫别墅一夕晦夜忽月光入窗隙孫異之與同舍望光所在行二十里餘見大珠浮遊湖面上其光燭天旁照逺近有崔伯易者作感珠賦記之熙寧初孫登科為河南縣主簿自云
  周長孺字士彦澶淵人楊寘牓登第為渭州共城縣令師得曰邵康節先生士彦事先生以古弟子禮先生告以先天之學士彦性剛遇事輙發既從先生即淡然若無意於世者其季直孺怪問之士彦慨然曰此吾得於先生者士彦在共城獵近郊有兎起草間自射中之即其處不復見兎石刻其文曰士彦當都而卒後士彦每至京師必遽歸不敢留治平末以都官員外郎知劒州普城縣卒喪歸過洛貧不能行康節留其家經紀甚備教其子純明以學問為娶程伊川先生之姪純明後登元祐三年進士第士彦因獵得石刻驗於數十年之後與漢滕公佳城事相類異哉
  張唐英者天覺丞相兄也丞相少受學於唐英唐英有史才嘗作宋名臣𫝊蜀檮杌行於代熙寧元年春以前御史服除還京朝過洛府尹同僚屬出賞花皆不見唐英題詩𫝊舍云先帝昭陵土未乾又聞永厚葬衣冠小臣有淚皆成血忍向東風看牡丹尹聞之遽遣書為禮却而不受葢仁宗山陵初成英宗厭代賴唐英還朝不得歸臺不然河南尹者不免矣
  皇祐初洛陽南資福院有僧錄義琛者素出入尹師魯門下師魯自平涼帥謫崇信軍節度副使均州監酒過洛義琛見之曰鄉里門徒數人欲一望見龍圖有頃諸人出一喏而去皆洛中大豪義琛已宻約貸錢為師魯買洛城南宫南村負郭美田三十頃師魯初不知后義琛復以嵗所得地利償諸人至師魯卒喪歸洛義琛哭柩前納其劵於師魯家師魯素貧子孫賴此以生嗚呼在仁宗朝一僧尚負義如此風俗可謂厚矣康節先生與義琛善每稱之也
  陜西豪士劉易多遊邊喜談兵寳元康定間韓魏公宣撫五路薦於朝賜處士號易善作詩魏公為書或不可其意則發怒洗去魏公欣然再書不憚尹師魯帥平涼延易府第尊禮之狄武㐮代師魯遇之亦厚每燕設易嗜食苦馬菜不得即叫怒無禮邊城無之狄公為求於内郡后每燕集終日唯以此菜啗之易不能堪方設常饌時稱狄公善制也
  謝希深幼子景平初任為大理評事監光化軍税有兵官者為本㕔軍員持以事兵官常憂鬱不樂景平一日問之兵官泣訴景平曰君當解官去吾必能報之兵官去景平因權軍事呼軍員詰之曰老兵何敢持兵官使罷任去軍員者無賴大言曰景平但可飲酒擊鞠耳此事不當預景平以犯階級送獄獄成決配之希深一時有大名其諸子皆賢景平居幼尚有家風云
  祖無擇字擇之蔡州人少從穆伯長為古文后登甲科嘉祐中與王介甫同為知制誥擇之為先進時詞臣許受潤筆物介甫因辭一人之饋不獲義不受以其物置舍人院梁上介甫以母憂去擇之取為本院公用介甫聞而惡之以為不廉熙寧二年介甫入為翰林學士拜參知政事權傾天下時擇之以龍圖閣學士右諫議大夫知杭州介甫密諭監司求擇之罪監司承風旨以贓濫聞於朝廷遣御史王子韶按治子韶小人也攝擇之下獄鍛鍊無所得坐送賔客酒三百小瓶責節度副使安置元豐中復祕書監集賢院學士移知光化軍以卒士大夫寃之同時有知明州光祿卿苗振監司亦因觀望發其𧷢罪朝廷遣崇文院校書張載按治載字子厚所謂横渠先生者悉平反之罪止罰金其幸不幸有若此者也
  嘉祐中有李殿丞者知濟源縣魏廣者主簿汜水人二人素相好一日㑹府中李被酒謂廣曰我果官達當薦君為屬未幾河南倅闕李又攝之遂檄廣權幕官相從益歡監司以燕㑹數俱罷歸故官廣先去李餞於東門席上賦詩有曰今日不知明日事人情反復似車輪我今自是飄萍客更向長亭作主人葢當時朝廷文法寛所用監司皆長者故能容州縣之吏如此任道司門為康節先生云
  薛俅肅之為梓州路提刑市有道人賣兎毫筆者以蜀中所無也因呼之見其目光射人因問其所得絶不言而去道中為余言如此道中名元實有禮學嘗為尚書郎其為人忠信不妄云
  長安百姓常安民以鐫字為業多收隋唐銘誌墨本亦能篆教其子以儒學崇寧初蔡京蔡卞為元祐姦黨籍上皇親書刻石立於文徳殿門又自書頒於天下州治㕔事長安當立召安民刋字民辭曰民愚人不知朝廷立碑之意但元祐大臣如司馬相公者天下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鐫也府官怒欲罪之民曰被役不敢辭乞免刻安民二字於碑恐後世幷以為罪也嗚呼安民者一工匠耳尚知邪正畏過惡賢於士大夫逺矣故余以表出之











  聞見録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錄卷十七     宋 邵伯温 撰
  長安張衍年八十以術逰士大夫間其為人有忠信識道理章子厚蔡持正官州縣時許其為宰相蒲傳正薛師正未顯皆以執政許之紹聖初余官長安因論范忠宣公命衍曰范丞相命甚似其父文正公正艱難中僅作參知政事耳余曰忠宣為相何也衍曰今朝廷貴人之命皆不及所以作相又曰古有命格今不可用古者貴人少福人多今貴人多福人少余問其説衍曰昔之命出格者作宰執次作兩制又次官卿監為監司大郡享安逸壽考之樂任子孫厚田宅雖非兩制福不在其下故曰福人多貴人少今之士大夫自朝官便作兩制忽罷去但朝官耳不能任子孫貧約如初盖其命發於刑殺未乆即灾至故曰貴人多福人少也余又以問時為監司者張芸叟陸孝叔邵仲恭吳子平數公命問之衍曰皆帶職正郎員外郎耳取進於此即不可獨仲恭數促其后芸叟為侍郎孝叔待制未幾皆謫官孝叔帥熙子平帥秦尋卒仲恭邯鄲移常州卒年五十五三公皆直龍圖無一不如衍之言者章子厚作相意氣方盛因其姪縡不用其言亦不怒也后遂有崖州之禍蔡持正以門客假承務郎奏衍賞其術衍與總領市吳宫田舜卿善衍有錢數千緡舜卿為買田以官户名占之后舜卿贓敗官籍其産衍之田在焉或勸衍自陳衍曰衍故與田君善田君占衍之地美意也田君不幸至此衍論於有司非義也卒不請其田士大夫多稱之衍病余見之則曰數已盡某日當死凡家事悉處之矣公其記之已而果然
  河南甯氏其先錢塘人名承訓者事吳越王以才武稱錢氏歸朝授左侍禁子直大中祥符元年姚暉牓登甲科為明州慈縣令卒妻李氏更嫁任恭惠公布直有子李置於甯氏族人以去族人家破有故老媼收養之任公守越州客或問甯氏子無恙公愕然歸問夫人夫人泣曰初不欲以兒累公留於甯氏之族族破今流落矣任公閔焉多以金帛求得之年五嵗公敎育之如己子遂冐任姓名適公知樞密院欲官之夫人泣辭且謂適發憤讀書景祐初登進士第夫人方為之喜夫人死任公謂適曰前不欲任以官者成其志也今當再薦以示無間其無辭適泣謝遂以公薦轉太常寺太祝又奏其子以官任公薨適解官持䘮如父服自聞於朝乞還姓甯氏因納任公所奏之官有旨許歸姓不許納官與任氏兄弟相持而哭乃别去故任甯世為婚姻適更名后通籍贈其父直為太常博士終尚書職方員外郎福建路運判若子若孫若曾孫數十人多知名士遂為洛陽大家
  河南劉氏自名環雋者事齊魏為中書侍郎子坦事隋文帝贈尚書右丞子政㑹事唐髙祖太宗為洪州大都督既死太宗手勅曰政㑹昔預義舉有殊勲贈户部尚書諡襄配享髙祖廟圗形凌煙閣子元意襲爵封渝國公事太宗尚南平公主弟元象主客郎中元育益州刺史元意之子名竒長壽中為天官侍郎論則天革命下獄死弟循金吾衛将軍子愼知㓜居父䘮奉其母居伊南一日羣盜至衆走慎知獨不動盜怪問則曰母老且病不可行唯有同生死耳盜感其義而去賴之以免弟超河南少尹微吳郡太守微之子褧開元中以功臣之後賜進士第為濟州東阿縣令服後母䘮以毁卒子藻祕書郎弟全成方平皆有文方平之子符寶厯二年擢第至户部侍郎贈司徒八子崇龜崇彝崇聖崇魯崇摹崇珪崇瓌崇㺭皆有官崇珪子岳天福四年登進士第事後唐明宗為吏部侍郎贈司徒子溫叟事本朝太祖皇帝為御史中丞太祖一日與數謁者登正陽門之西樓温叟自臺歸過其下或告溫叟當避溫叟不顧明日求對面謝曰陛下御前樓則六軍必有希賞賜者臣所不避者欲陛下非時不御樓也太祖大悦出内帑三千緡付有司自罰太宗尹開封知其貧以五百千錢遺之溫叟受而不辭對其使扃記於西廂至明年太宗復遣其使餉以酒使者視其扃記如故歸白其事太宗歎息曰吾之錢尚不肻受況他人者乎仍命輦歸以成其美名憲臺故事月給飡錢一萬不足以贓罰充之溫叟惡其名不取太祖因與太宗從容論廷臣之有名節者太宗以送錢事聞太祖歎美乆之後求退太祖曰俟朕選有守道正直如卿者即可代子炤太宗朝為贊善大夫𤍞登進士第為龍圖閣直學士權開封府明肅太后朝獨召對后曰知卿名族十數世欲一見卿家譜恐與吾同宗也𤍞曰不敢后數問之度不可免因陛對為風眩仆而出乞出知河南府再召懇避不行求為留司御史臺以卒𤍞七子貺几先忱兆兢几登科嘗因陛對奏仁宗不進家譜事上稱歎乆之忱為監司郡守有聲唐老元和為右正言自北齊至本朝五百餘年而劉氏不衰洛陽多大家世以譜牒相付授甯氏劉氏尤為著姓有可傳者
  康節先公曰昔居衛之共城有趙及諫議者自三司副使以疾乞知衛州多名醫故也有申受者善醫自言得術於髙若訥參政得脉於郝氏老其説謂髙參政醫學甚髙既貴診脉少故不及郝老非郝老不可治趙如其言郝氏至診其脉曰有沉積當下趙服其藥暴下不止已垂殆郝老乃坐趙於大盆中用椀覆其頭項以湯沃之遂甦趙呼申受罪之曰君謬舉郝老者申受曰某之術不及郝老逺甚公病當下但氣虚藥劑苦大不能禁然宿疾良已可賀又曰郝老之脉通神公舉家之人坐帳中俾遍診脉其老少男女已未嫁娶無不知者趙試其説信然始加禮自此疾平復入為三司副使申受朝廷用為太醫丞郝老本河朔人既死張峋子堅誌其墓載其平生所治甚異曰士人之妻孕診其脉曰六脉皆絶反用子氣資養故未死子生母即死矣已而果然郝老平時不合藥末諸藥遇病品量增減之服者無不驗外從其學者皆名醫云
  洛中形勢郟鄏山在西邙山在北成臯在東以接嵩闕塞直其南屬女几連荆華至終南山洛水来自西南伊水来自南右澗水左瀍水隋文帝登邙山對闕塞而歎曰真天闕也今之洛城也周公所卜在其西北郟鄏二山相屬定鼎於郟鄏是也前臨澗洛二水故曰穀洛鬬将毁王宫也洛誥曰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東漢洛陽是也在今洛城之東十八里跨洛水前直轘轅北屬邙山極平逺西晉後魏皆都焉晉又築金墉城在其西北其山川秀潤有餘形勢雄壮差不逮長安長安東崤函東南荆華以屬終南山面南太白雞足山又西秦隴岐山北梁山東北雷首中條山與平陽諸山相屬涇渭滻澧滈澇潏之水在其後前左右以入於河故堯都平陽舜都蒲坂周都岐山文王都豐武王都鎬秦初建國於秦後遷岐山之陽今寶雞是也穆公羽陽宫故基三良墓尚存至始皇都咸陽跨渭水為阿房宫西漢都秦宫之東今未央長樂章臺諸宫城闕尚存隋文帝初都漢宫後遷稍東枕龍首渠山築長安新城制度甚壯南接華嚴川以祝南山北臨渭水城南北三千餘里東南二千餘里漢末未央宫在其苑囿中唐因為都又起東内今含元殿太液池故基尚存又起南内謂之興慶宫今池殿故基亦在自東築夾城複道南至興慶宫又南至曲江東跨灞滻以屬驪山山上起羯鼓望京樓山下起華清宫宫有溫泉以白玉石為芙蓉出水為御湯遵花湯太子湯百官湯其宫闕北臨渭水由華清宫東離宫相望以屬東都自堯舜周秦漢唐都城皆相近髙山大河平川沃野形勢壓天下洛陽民俗和平土宜花竹長安尚有秦漢㳺俠之風地多長楊花老槐耕桑最盛古稱陸海前代英雄必得此然後可以有為今陸沉於北狄惜哉
  洛中風俗尚名敎雖公卿家不敢事形勢人隨貧富自樂於貨利不急也歳正月梅已花二月桃李雜花盛三月牡丹開於花盛處作園囿四方伎藝舉集都人士女載酒爭出擇園亭勝地上下池臺間引滿歌呼不復問其主人抵暮逰花市以筠籠賣花雖貧者亦戴花飲酒相樂故王平甫詩曰風暄翠幕春沽酒露濕筠籠夜賣花姚黄初出邙山後白司馬坡下姚氏酒肆水地諸寺間有之嵗不過十數枝府中多取以進次曰魏花出五代魏仁浦樞宻園池中島上初出時園吏得錢以小舟載遊人往過他處未有也自餘花品甚多天聖間錢文僖公留守時歐陽公作花譜才四十餘品至元祐間韓玉汝丞相留守命留臺張子堅續之已百餘品矣姚黄自穠綠葉中出微黄花至千葉魏花微紅葉少減此二品皆以姓得名特出諸花之上故洛人以姚黄為王魏花為妃云余去鄉乆矣政和間為過之當春時花園花市皆無有問其故則曰花未開官遣人監護用開盡檻土移之京師籍園人名姓嵗輸花如租税洛陽故事遂廢余為之歎又追記其盛時如此
  河中府河東縣永樂鎮唐永樂縣也本朝熙寧初廢為鎮面大河背雷首中條山形勢雄深安史之亂土人多避地於此有姚孝子莊孝子名栖筠唐貞元中為農當戍邊栖筠之父語其兄曰兄嗣未立弟已有子請代兄行遂戰殁時栖筠方三嵗其後母再嫁鞠於伯母伯母死栖筠葬之又招魂葬其父廬於墓側終身哀慕不衰縣令蘇輒以俸錢買地開阡陌刻石表之河東尹渾城上其事詔加優賜旌表其閭名其鄉曰孝悌社曰節義里曰欽愛栖筠生岳岳生君儒君儒生師正岳至師正仍世廬墓至本朝慶厯中再加旌表元祐中縣令王闢之以狀列於朝乞詔史官書之葢自唐以來孝義之風不少變政和甲午余過其家長少列拜庭下以次升堂侍立應對有禮道其家世次第甚詳盖自栖筠而下義居二十餘世矣余為之低囘歎息而去其村人為余言姚氏世推尊長公平者主家子弟各任以事專以一人守墳墓近度為僧亦廬墓側早晚於堂上聚食男子婦人各行列以坐小兒席地共食於木槽飯罷即鎖厨門無異㸑者男女衣服各一架不分彼此有子弟新娶私市食以遺其妻妻不受納於尊長請杖之望其墓林木蔚然洒埽種藝甚謹有田十頃僅給衣食税賦不待催驅未嘗以訟至縣庭今三百餘年守其家法無異辭者經唐末五代之亂全家守墳不去熙寧間陜右嵗歉舉族百口同往唐鄧間就食比其返不失一人政和中取粟麥於民謂之均糴姚氏力不給舉家日夜號泣欲亡去余聞之惻然諭縣官曰孝義之門忍使至此為作状申府申監司得免焉嗚呼永樂陷没姚氏為虜民不知其存亡矣因狊書之
  樞宻章公楶謂余曰某初官入川妻子乗驢某自控兒女尚㓜共以一驢䭾之近時初官非車馬僕從數十不能行可歎也前輩勤儉不自侈大蓋如此因録之紀公實為余言嘗聞其父言王冀公欽若以使相尹洛振車騎入城士民聚觀富韓公方為舉子與士人魏叔平段希元一張姓者同觀於上東門裏福先寺三門上門髙富公魁偉三人者挽之以登見其旌節𨗳從之盛富公歎曰王公亦舉子耶三人者曰君何歎安知吾輩異日不爾也後富公厯将相以三公就第年八十乃薨諡曰文忠其名位不在冀公之下而功德則過之魏叔平段希元至富公為宰相以特奏名命官張姓者窮老而死云
  熙寜初洛陽有老人党翁者賣藥日於水南北往来行歩甚快少年不及也自言五代清泰年為兵嘗事柴世宗有放停公帖可驗戴卷脚幞頭衣黄衫繫革𢃄猶唐装也有妻無子問其事則不答至元豐中不知所在余嘗親見之亦異人矣
  有闗中商得鸚鵡於隴山能人言商愛之偶以事下有司獄旬日歸輒歎恨不已鸚鵡曰郎在獄數日已不堪鸚鵡遭籠閉累年奈何商感之携往隴山泣涕放之去後每商之同輩過隴山鸚鵡必於林間問郎無恙託寄聲也瀘南之長寜軍有畜秦吉了者亦能人言有夷酋欲以錢伍拾萬買之其人告以苦貧将賣爾秦吉了曰我漢禽不願入夷中遂勁而死嗚呼士有背主忘恩與甘心異域而不能死者曾秦吉了之不若也故表出之余為西蜀憲其治在嘉州州之西有花将軍廟将軍英武見於杜子美之詩廟史以匣藏唐至德元年十月鄭丞相告云花驚定将軍也是嵗土蕃陷嶲州将軍與丞相豈同功者耶告後列金紫光禄大夫左相豳國公臣正議大夫門下侍郎平章事博陵縣開國男臣不書姓名右相闕銀青光禄大夫行中書侍郎平章事姓名磨滅謹按至德元年肅宗初即位於靈武右丞相楊國忠誅死故闕之是歳六月丙午劒南節度使崔圓為中書侍郎平章事七月⿸广⿸肀丶 -- 庚午武部尚書平章事韋見素為左相蜀太守崔渙為門下侍郎平章事其不書姓名磨滅者此三人無疑矣中書省官臣書姓名門下省官臣不書姓名當時節度廢闕如此然花将軍之名驚定唯得於此告也或云将軍丹稜東館人今東館廟貌尤盛云廟史又出本朝乾德三年二月二十六日偽蜀主孟昶偽蜀太子孟元喆以降入朝舟過廟下祭文二𥿄墨色如新其窘急悲傷之詞讀之亦令人歎息云












  聞見録卷十七
<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聞見錄>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八      宋 邵伯溫 撰
  伯溫曾祖母張夫人遇祖母李夫人嚴甚李夫人不能堪一夕欲自盡夢神人令以玉筯食羮一杯告曰無自盡當生佳兒夫人信之後夫人病瘦醫者既投藥又夢寢堂門之左右木𤓰二株右者已枯因為大父言大父遽取藥令覆之及期生康節公同墮一死胎女也後十餘年夫人病卧堂上見月色中一女子拜庭下泣曰母不察庸醫以藥毒兒可恨夫人曰命也女子曰若為命何兄獨生夫人曰汝死兄獨生乃命也女子涕泣而去又十餘年夫人再見女子來泣曰一爲庸醫所誤二十年方得受生與母緣重故相别又涕泣而去則知釋氏輪廻鬼神之説有可信者康節知而不言者也親謂伯母當作某云
  伊川丈人與李夫人因山行於雲霧間見大黑猿有感夫人遂孕臨蓐時慈烏滿庭人以為瑞是生康節公公初生髪被面有齒能呼母七嵗戲於庭蟻穴中豁然别見天日雲氣往来乆之以告夫人夫人至無所見禁勿言既長游學晉州山路馬突同墜深澗中從者攀緣下尋公無所傷唯壞一㡌熙寧十年公年六十七矣夏六月屬微疾一日晝睡覺且言曰吾夢旌旗鶴鴈自空而下下導吾行亂山與司馬君實吕晦叔諸公相分别於一驛亭回視其壁間有大書四字曰千秋萬嵗吾神往矣無以醫藥相逼也嗚呼異哉
  太學博士姜愚字子發京師人長康節先公一嵗從康節學稱門生先公年四十五未娶潞州張仲賓太博字穆之自未第亦從康節子發與二君同白康節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生年踰四十不娶親老無子恐未足以為髙康節曰貧不能娶非為髙也子發曰某同學生王允修頗樂善有妹甚賢似足以當先生穆之曰先生欲婚則某備聘令子發與王允修言之康節遂娶先夫人後二年伯溫始生故康節有詩云我今行年四十七生男方始為人父鞠育敎誨誠在我壽夭賢愚繫於汝我若壽命七十嵗眼前見汝二十五我欲願汝成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子發本京師富家氣豪樂施登進士第月分半俸奉康節治平間知壽州六安縣以目疾分司居新鄉子發死康節以其女嫁河南進士紀輝視之如已女伯温以姊視之元符三年紀輝與姜女俱亡今二子樂道未遇時與子發交逰甚善樂道苦貧敎小學京師居州西子發居州東相去遠一日大雪子發念樂道與其母寒飢自荷一杖踐雪以行至樂道之居扣門乆之方應樂道同母凍坐日已過髙未飯子發惻然亟出買酒肉薪炭往復同樂道母子附火飲食樂道覺子發衣單問之以綿衣質錢買飯食也子發説論語士人樂聽之為一講㑹得錢數百千為樂道娶妻樂道登第調睦州判官妻卒子發又為求范文正公夫人姪汶陽李氏以繼其負義如此熙寧初樂道以翰林侍讀學士為西京留守子發老益貧且䘮眀自新鄉駕小車来見樂道意樂道哀之也樂道遺酒三十壺而已子發殊悵然康節館於天津之廬典衣贐其行歸新鄉未幾卒康節先公少日遊學先祖母李夫人思之恍惚至倒誦佛書康節亟歸不復出夫人捐館康節特毁甚躬自㸑以養祖父置家蘇門山下康節獨築室百源之上時李成之子挺之東方大儒也權共城縣令一見康節心相契授以大學康節益自克勵三年不設榻晝夜危坐以思寫周易一部貼屋壁間日誦數十遍聞汾州任先生者有易學又往質之挺之去為河陽司戶曹康節亦從之寓州學貧甚以飲食之油貯燈讀書一日有将校自京師出代者見康節曰誰苦學如秀才者以𥿄百幅筆十枝為獻康節辭而後受每舉此語先夫人吾少艱難如此當為子孫言之康節又嘗謂伯溫曰吾早嵗徒歩逰學至有所立艱哉程伯淳正叔雖為名士本出貴家其成就易矣因泣書之以示子孫康節先公慶厯間過洛館於水北湯氏愛其山水風俗之美始有卜築之意至皇祐元年自衛州共城奉大父伊川丈人遷居焉門生懷州武陟知縣侯紹曾字孝傑助其行初學天宫寺三學院劉諫議元瑜字君玉吕諫議獻可静居張少卿師錫及其子職方君景伯狀元師德之子諫議君景憲王諫議益柔字勝之子中散兄弟諤字師柔及其子孫南國張大丞師雄及諸子劉龍圗之子祕監几字伯壽修撰忱字明復侍講李寔字景真吳少卿執中王學士起字仲儒李侍講育字仲象子籲字端伯姚郎中奭字周輔交逰最宻或稱門生洛人為買宅於履道坊西天慶觀東趙諫議借田於汝州葉縣后王不疑同鄉人買田於河南延秋村康節復還葉縣之田嘉祐七年王宣徽尹洛就天宫寺西天津橋南五代節度使安審琦宅故基以郭崇廢宅餘材為屋三十間請康節還居之富韓公命其客孟約買對宅一園皆有水竹花木之勝熙寜初行買官田之法天津之居亦官地牓三月人不忍買諸公曰使先生之宅他人居之吾輩𫎇恥矣司馬温公而下集錢買之康節先生以詩謝王宣徽曰嘉祐壬寅嵗新巢始孱功正分道德里更近帝王宫檻仰端門峻軒迎兩觀雄窗虚響瀍澗臺逈粲伊嵩好景尤難得昌辰豈易逢無才濟天下有分樂年豐水竹腹心裏鶯花淵藪中老来歡不已端節歎何窮嘯傲陪真侣經營荷府公丹誠徒自寫匪報自恩隆后以詩謝溫公諸公曰重謝諸公為買園買園城裏占林泉七千来歩平流水二十餘家争出錢嘉祐卜居終是僦熙寧受劵遂能專鳳凰樓下新閑客道德坊中舊散仙洛浦清風朝滿袖嵩岑皓月夜盈軒接䍦倒戴芰荷畔談麈輕揮楊栁邊陌徹銅駝花爛漫堤連金谷草芊綿青春未老尚可出紅日已髙猶自眠洞號長生宜有主窩名安樂豈無權敢於世上明開眼㑹向人間别看天盡送光陰歸酒盞都移造化入詩篇也知此片好田地消得堯夫筆似椽今宅契司馬温公户名園契富韓公户名荘契王郎中戶名康節初不改也康節盖曰貧家未嘗求於人人饋之雖少必受嘗謂伯溫曰名利不可兼也吾本求名既為世所知矣何用利哉故甘貧樂道平生無不足之意嗟夫洛陽風俗之厚人物之盛不可見矣重念老境可傷因詳書之以示子孫云
  康節先公謂本朝五事自唐虞而下所未有者一革命之日市不易肆二克服天下在即位後三未嘗殺一無罪四百年方四葉五百年無心腹患故觀盛化詩曰紛紛五代亂離間一旦雲開復見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里舊山川尋常巷陌猶簪紱取次園亭亦管絃人老太平春未老鶯花無害日髙眠又曰吾曹養拙賴明時為幸居多寧不知天下英才中遁跡人間好景處開眉生来只慣見豐稔老去未嘗經亂離五事厯将前代舉帝堯而下固無之伯温竊疑未嘗經亂離為太甚先公曰吾老且死汝輩行自知之永念先公當本朝太平盛時隱居求志謝聘不屈其發為詩章每如此康節先公與富文忠公早相知文忠初入相謂門下士田棐大卿曰為我問邵堯夫可出當以官職起之不即命為先生處士以遂隱居之志田大卿為康節言康節不答以詩二章謝之曰相招多謝不相遺将為胸中有所施若進豈能禁吏意既閑安用更名為願同巢許稱臣日甘老唐虞比屋時滿眼清賢在朝列病夫無以繫安危又云欲遂終焉老閑計未知天意果如何幾重軒冕酬身貴得此雲山到眼多好景未嘗無興詠壮心都已入消磨鵷鴻自有江湖樂安用區區設網羅文忠公終不相忘乃因眀堂祫享赦詔天下舉遺逸公意謂河南府必以康節應詔時文潞公尹洛以兩府禮召見康節康節不屈遂以福建黄景應詔景字子𫎇亦從康節逰客李邯鄲公家公之子壽朋薦於潞公時天下應詔者二十八人同見宰執於政事堂至河南黄景以閩音自通姓名文忠不樂各試論一首命官為試銜知縣文忠奏天下尚有遺材乞再令舉詔從之王拱辰尚書尹洛乃以康節應詔潁川薦常秩皆先除試将作監主簿不理選限文忠招康節而不欲私故以天下為請知制誥王介甫不識康節繳還辭頭曰使邵某常民一試銜亦不可與果賢者不當止與試銜宜召試然後官之上不納下知制誥祖無擇除去不理選限行詞然康節與常秩皆不起是時富公已丁太夫人憂去位矣熙寜二年神宗初即位詔天下舉遺逸御史中丞三司副使吳充龍圖閣學士祖無擇皆薦康節時歐陽公作參知政事素重常秩故潁川亦再以秩應詔康節除祕書省校書郎潁州團練推官辭不許既受命即引疾不起答鄉人二詩一曰平生不作皺睂事天下應無切齒人斷送落花安用雨装添舊物豈須春幸逢堯舜為真主且放巢由作外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監司何用苦開陳二曰却恐鄉人未甚知相知深後更何疑貧時與禄是可受老後得官難更為自有林泉安素志況無才業動丹墀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若守吾儒分免被韓文議小疵常秩以職官起時王介甫方行新法天下紛然以為不便思得山林之士相合常秩賜對神宗問曰仁宗召卿何故不起朕召何故起秩曰仁宗容臣不起陛下不容臣不起因盛言新法之便乃除諫官以至待制帝浸薄之介甫主之不忘然亦知其為人矣熙寧初介甫之弟安國字平甫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從康節逰歸以出處語介甫介甫歎曰邵堯夫之賢不可及矣神宗正史康節列傳史臣書云與常秩同召某卒不起有以也夫
  康節先公與富韓公有舊公自汝州得請歸洛養疾築大第與康節天津隱居相邇公曰自此可時相招矣康節曰某冬夏不出春秋時間過親舊間公相招未必来不召或自至公謝客戒子曰先生來不以時見康節一日過之公作詩云先生自衛客西畿樂道安閒絶世機再命初筵終不起獨甘窮巷寂無依貫穿百代嘗探古吟詠千篇亦造微珍重相知忽相訪醉和風雨夜深歸康節和曰道堂閒話幾多時塵外盃觴不浪飛初上小車人已識醉和風雨夜深歸又題康節擊壤詩集云黎民於變是堯時便字堯夫德可知更覽新詩名擊壤先生全道略無遺其知康節如此公嘗令二青衣蒼頭掖之以行一日與康節㑹後園中因康節論天下事公喜甚不覺獨歩下堂康節不為起徐指二蒼頭戲公曰忘却拄杖矣公深居託疾謝客而公嘗苦氣痞康節曰好事到手畏慎不為他人做了鬰鬰何益公笑曰此事未易言也盖為嘉祐建儲耳雖剛勇遇事詳審不萬全不發康節因戲之公一日有憂色康節問公曰先生度某之憂安在康節曰豈以王安石罷相吕惠卿參知政事惠卿凶暴過安石乎公曰然康節曰公無憂安石惠卿本以勢利合惠卿安石勢利相敵将自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幾惠卿果叛安石凡可以害安石者無所不至公謂康節曰先生識慮絶人逺矣一日薄暮司馬公見康節曰明日僧顯修開堂説法富公吕晦叔欲偕往聽之晦叔貪佛已不可勸富公果往於理未便某後進不敢言先生曷止之康節曰恨聞之晚矣明日公果往後康節因見公謂公曰聞上欲用裴晉公禮起公公笑曰先生以謂某衰病能起否康節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一僧開堂公乃出無乃不可乎公驚曰某未之思也與康節食笋康節曰筍味甚美公曰未如中堂骨頭之美也康節曰野人林下食筍三十年未嘗為人所奪公今日可食中堂骨頭乎公笑而止康節疾病公日遣其子偕醫者来饋藥物不絶康節捐館公賻贈之甚厚伯溫除䘮往拜公公惻然曰先生髙嘗勸之學脩養復曰不能學胡走亂走也問伯温年幾何娶未伯温對年二十四未娶公曰晚娶甚善可以保養血氣專意學問吾年二十八登科方娶嘗白先公先夫人未第決不娶弟妹當先嫁娶之故田氏妹先嫁元鈞也伯溫自此得出入公門下悲夫今海内之士嘗獲拜公牀下唯伯溫一人想公英偉之姿凜然如在世也
  熙寧三年司馬温公與王荆公議新法不合不拜樞宻副使乞守郡以端明殿學士知永興軍後數月神宗思之曰使司馬在朝人主自然無過舉移許州令過闕上殿公力辭乞判西京留司御史臺遂居洛買園於尊賢坊以獨樂名之始與伯温先君子康節游嘗曰光陕人先生衛人今同居洛即鄉人也有如先生道學之尊當以年德為貴官職不足道也公一日著深衣自崇德寺書局散歩洛水堤上因過康節天津之居謁曰程秀才云既見温公也問其故公笑曰司馬出程伯休父故曰程留詩云拜罷歸来抵寺居解鞍縱馬罷傳呼紫衣金帶盡脫去便是林間一野夫草軟波清沙路微手擕笻杖著深衣白鷗不信忘機乆見我猶穿栁岸飛康節和曰冠盖紛華塞九衢聲名相軋在前呼獨君都不将為事始信人間有丈夫風背河聲近亦微斜陽淡泊隔雲衣一雙白鷺来煙外将下沙頭卻背飛公一日登崇徳閣約康節乆未至有詩曰淡日濃雲合復開碧伊清洛逺縈廻林間髙閣望已乆花外小車猶未來康節和云君家梁上年時燕過社今年尚未廻謂罰誤君凝竚乆萬花深處小車来又云天啓夫君八斗才野人中路必須廻神仙一語難忘處花外小車猶未来康節有安樂窩中詩云半記不記夢覺後似愁無愁情倦時擁衾側卧未欲起(⿱𥫗亷)-- 簾外落花撩亂飛公愛之請書𥿄(⿱𥫗亷)-- 簾上字畫奇古某家世寳之公與康節唱酬甚多具載擊壤集公嘗問康節曰某何如人曰君實脚踏實地人也公深以為知言至康節捐館公作挽詩二章其一曰慕德聞風乆論交傾盖新何須半面舊不待一言親講道切磋直忘懐笑語真重言𫎇蹠實佩服敢書紳記康節之言也康節又曰君實九分人也其重之如此後公以康節之故遇其孤伯溫甚厚公無子以族人之子康為嗣康字公休其賢似公識者謂天故生之也公休與伯温交游益厚公薨公休免䘮元祐間方欲大用亦不幸特贈諫議大夫公休有子植方數嵗公休素以屬伯溫至范純夫内翰輩皆曰将以成溫公之後者非伯温不可朝廷知之伯溫自長子縣尉移西京國子監敎授俾植得以卒業因經紀司馬氏之家植字子立既長其賢如公休天下謂眞温公門户中人也亦蚤死無子溫公之世遂絶
  司馬溫公初居洛問於康節曰有尹材字處初張雲卿字伯紀田述古字明之三人皆賢後處初明之得進於溫公門下獨伯紀未見康節以問公公曰處初明之之賢如先生言張君者或聞旅殯其父於和州乆不省未敢與見康節曰張雲卿可謂孝矣雲卿之父謫官死和州貧不能歸因寓其䘮雲卿奉其母歸洛貧甚府尹哀之俾為國子監説書得月俸七千以養若為和州一行則罷俸數月将飢其母矣其故如此温公悵然曰某之聽誤矣伯紀自此亦從温公㳺未幾伯紀之母死徒步至和州迎父柩合葬三君子既受知溫公公入相元祐處初明之以遺逸命伯紀以累舉特恩同除學官溫公好賢下士尊用康節之言如此伯紀學問該洽文潞公於經史注疏或有遺忘多從伯紀質之
  康節先生與趙宗道學士㳺宗道年長康節拜之其諸子皆以父師之禮事康節宗道早出富韓公門下熙寧初宗道自西都留臺領宫祠以卒先是宗道季子濟為提舉常平劾富公不行新法朝廷坐其言罷富公使相宗道卒富公以致政居洛賻恤其家甚厚其兄弟服除欲往謝富公濟獨未敢行請於康節康節曰以富公徳度尚何望於君第往勿疑諸兄行君不行是自處以不肖也明日濟偕諸兄以進富公撫之甚恩濟不自安起謝罪公止之曰吾見故人子前日公事不可論也濟謝康節曰微先生濟之過不可贖也
  熙寧癸丑春大名王荀龍字仲賢入洛見康節先公其議論勁正有過人者康節喜之和其詩曰車從賞花来北京耿君先期已馳情此時隕霜奈何重今嵗開花徒有聲既辱佳章當墜刺寧無累句代通名天之美才應自惜料得不為時虚生仲賢魏公客也因出魏公送行詩顔體大書極奇偉康節曰吾少日喜作大字李挺之曰學書妨學道故嘗有詩云憶昔初學大字時學人飲酒與吟詩若非益友推金石四十五嵗成一非仲賢又誦魏公詩云春去花叢胡蝶亂雨餘蔬圃桔橰閒康節愛之曰怨而不傷婉而成章之言也仲賢之子名巖叟字彦霖元祐初自知定州安喜縣召為監察御史有直聲後位簽書樞宻院彦霖父子皆魏公之客魏公定相州薦彦霖為屬韓康公代魏公康公欲留彦霖彦霖謝曰某魏公之客不願出他門也士君子稱之
  康節先公嘗言李復圭龍圗臨事有斷年二十八知滑州與郡官夜㑹有衙兵奪銀匠鐵鎚殺人者一府皆驚擾公捕至立斬之上章待罪諸司亦按公擅殺仁宗曰李復圭帥才也除知慶州責光化軍有放停卒自陳乞添租剗佃某人官田者公曰汝揀停之兵如何能佃官田卒曰筋力未衰也公曰汝以衰故揀停既未衰卻合充軍呼刺字人刺元軍分人皆稱之公才髙為衆所忌故仕官數不進公居多不平康節因和其詩作天吟一篇曰一般顔色正蒼蒼今古人曾望斷腸日往月來無少異陽舒陰慘不相妨迅雷震後山川裂甘露零時草木香幽暗嵓崖生鬼魅清平郊野見鸞凰千秋爛為三春雨萬木凋因一夜霜此意分明難理㑹直須賢者入消詳盖其意使有所感悟也
  康節先生赴河南尹李君錫㑹投壺君錫末箭中耳君錫曰偶爾中耳康節應聲曰幾乎敗壺坐客以為的對可謂善謔矣







  聞見録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十九     宋 邵伯温 撰
  熙寜初王宣徽之子名正甫字茂直監西京糧料院一日約康節先公同吳處厚王平甫㑹飯康節辭以疾明日茂直來康節謂曰某之辭㑹有以姑聽之吳處厚者好議論平甫者介甫之弟介甫方執政行新法處厚每譏刺之平甫雖不甚主其兄若人面罵之則亦不堪矣此某所以辭㑹也茂直笑曰先生料事之審如此昨處厚席間毁介甫平甫作色欲列其事於府某解之甚苦乃已嗚呼康節以道德尊一代平居出處一飯食之間其慎如此為子孫者當念之
  熙寜中洛陽以道德為朝廷尊禮者大臣曰富韓公侍從曰司馬温公吕申公士大夫位卿監以清德早退者十餘人好學樂善有行義者幾二十人康節先公𨼆居謝聘皆相從忠厚之風聞於天下里中後生皆知畏㢘恥欲行一事必曰無為不善恐司馬端眀知邵先生知嗚呼盛哉
  康節先公嘉祐中朝廷以遺逸命官辭之不從河南尹遣官就第送告勑朝章康節服以謝即褐衣如初至熙寧初再命官三辭又不從再朝章謝且曰吾不復仕矣始為𨼆者之服烏㡌縚褐見卿相不易也司馬温公依禮記作深衣冠簪幅巾縉帶每出朝服乗馬用皮匣貯深衣隨其後入獨樂園則衣之常為康節曰先生可衣此乎康節曰某為今人當服今時之衣温公歎其言合理
  富公未第時家於水北上陽門外讀書於水南天宫寺三學院院有行者名宗顥嘗給事公左右及公作相顥已為僧用公奏賜紫方袍號寳月大師公致政築大第於至德坊與天宫寺相邇公以病謝客宗顥来或不得前則直入道堂見公曰相公頗憶院中讀書時否公每為之笑時節送遺甚厚康節先公自共城遷洛未為人所知也宗顥獨館焉可見宗顥非俗僧也康節登其院嘗作洛陽懷古賦曰洛陽之為都也地居天地之中有中天之王氣在焉予家此治平嵗㑹秋乗雨霽與殿院劉君玉登天宫寺三學閣洛之風景因得周覽惜其百代興廢以乗天子雖都之而多不得其乆居也故有懷古之感以通諷誦諭君王好賦以賦言秋雨霽日色清景方出秋益眀何幽懷之能快唯髙閣之可憑天之空廓風之輕泠覽三川之形勝感千古之廢興乃眷西北物華之妍雲情物態一氣茫然擁樓閣以髙下煥金碧之光鮮當地勢之拱處有王居之在焉惜乎天子居東都此邦若諸夏不㑹要於方来不號令於天下聲明文物不此而出道德仁義不此而化宫殿森列鞠而為茂草園囿棊布荒而為平野鑾輿曾不到者三十餘年使人依然而歎曰虚有都之名也噫夏王之治水也四海之内列壤惟九而居中者實曰豫州荆河之北此為上流周公之卜宅也率土之濱進國為萬而居中者實曰洛陽瀍澗之側此唯舊都迄於今二千年之有餘因興替之不定故靡常其厥居我所以作賦者閱古今變易之時述興亡異同之迹追既失之君王存後来之國家也噫大昊始法二帝成之三王全法參用適宜伊六聖之經理實萬世之宗師我乃謂治民之道於是乎大盡矣逮夫五霸抗軌七雄駕威漢之興乗秦之𡚁曹之擅幸漢之衰始鼎立而治終豆分而隳晋中原之失守宋江左之畫畿或走齊而驛魏或道陳而經隋自元魏廓河南之土植六朝之風物李唐蟠闗中之腹孕五代之亂離其間或道勝而得民或兵强而慴下或虎吞而龍噬或雞狂而犬詐或創業於艱難或守成於逸暇或覆餗而終焉或苞桑而振者故得陳其六事雖善惡不同其成敗一也其一曰大哉德之為大也能潤天下必先行之於身然後化之於人化也者效之也自人而效我者也所以不嚴而治不為而成不言而信不令而行順天下之性命育天下之生靈其帝者之所為乎其二曰至哉政之為大也能公天下必先行之於身然後敎之於人敎也者正之也自我而正人者也所以有嚴而治有為而成有言而信有令而行㧞天下之疾苦遂天下之生靈其王者之所為乎其三曰壯哉力之為大也能致天下必先豐府庫峙倉箱鋭鋒鏑峻金湯嚴法令於烈火肅兵刑於秋霜竦民聽於上下慴夷心於外荒其霸者之所為乎其四曰時若傷之於隨失之於寛始則廢事乆而生姦既利不能勝害故冗得以疾賢是必薄其賦斂欲民不困而民愈困省其刑罰欲民不殘而民愈殘盖致之之道失其本矣其五曰時若任之以眀專之以察始則烈烈終焉闕闕既上下以交虐乃恩信之見奪是以峻其刑罰欲民不犯而民愈犯厚其賦斂欲國不竭而國愈竭盖致之之道失其末矣其六曰水旱為沴年嵗耗虚此天地之常理雖聖人不能無盖有備而無患貴儆戒於不虞不得中者加以寛猛失政重輕逸權不有水旱而民已困而況有水旱兵革者焉所謂本末交失不亡何待天下有成敗六焉此之謂也君天下者得不用聖帝之典謨行明王之敎化士可殺不可辱民可近不可下上能撫如子焉下必戴其后也仲尼所以陳革命則抑為人之匪君眀遜國則杜為人之不臣定禮樂而一天下之政教修春秋而罪諸侯之亂倫刪詩以揚文武之美序書以尊堯舜之仁贊大易以都括與六經而並存意者不可以地之重易民之教悖天之時必時敎之各備則居地而得宜是故知地不可固有之也君上必欲上為帝事則請執天道焉中為王事則請執人道焉下為霸事則請執地道焉三道之間能舉其一千古之上猶反掌焉則是洛之興也又何計乎都與不都也如欲用我吾從其中康節先生經世之學盖如此託賦以自見耳熙寧間宗顥尚無恙伯温嘗就其院讀書宗顥每以富公為學晩事相勉曰公夜枕圎枕庶睡不能乆欲有所思冬以冰雪夏以新水沃面其勤苦如此康節先公懷古賦初無本唯宗顥能誦之年幾九十乃死
  康節先公先天之學伯温不肖不敢稱贊平居於人事禨祥未嘗輒言治平間與客㪚歩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慘然不樂客問其故則曰洛陽舊無杜鵑今始至有所主客曰何也康節先公曰不二年上用南士為相多引南人專務變更天下自此多事矣客曰聞杜鵑何以知此康節先公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飛𩔖得氣之先者也春秋書六鷁退飛鸜鵒來巢氣使之也自此南方草木皆可移南方疾病瘴瘧之𩔖北人皆苦之矣至熙寧初其言乃騐異哉故康節先公嘗有詩曰流鶯啼處春猶在杜宇来時春已非又曰㡬家大第横斜照一片殘春啼子規其旨深矣伯温後聞熙州有唐碑本朝未下時一日有家雀數千集其上人惡之曰豈此地將為漢有耶因焚之盖敵中無此禽也已而果然因并記之以信先君之説
  康節先公於書無所不讀獨以六經為本盖得聖人之深意平生不為訓解之學嘗曰經意自明苦人不知耳屋下盖屋牀下安牀滋惑矣所謂陳言生活者也故有詩曰陳言生活不須矜自是中才皆可了以老子為知易之體以孟子為知易之用論文中子謂佛謂西方之聖人不以為過於佛老之學口未嘗言知之而不言也故有詩曰不佞禪伯不諛方士不出户庭直際天地其所著皇極經世書以元㑹運世之數推之千嵗之日可坐致也以太極為堂奥乾坤為門户包括六經隂陽剛柔行乎其間消息盈虚相為盛衰皇王帝伯相為治亂其肻為訓解之學也哉
  熙寧三年四月朝廷初行新法所遣使者皆新進少年遇事風生天下騷然州縣始不可為矣康節先公閑居林下門生故舊仕宦四方者皆欲投劾而歸以書問康節先公康節先公答曰正賢者所當盡力之時新法固嚴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矣投劾而去何益嗚呼康節先公深達世務不以沽激取虚名如此世所謂康節先公為𨼆者非也
  康節先公出行不擇日或告之以不利則不行盖曰人未言則不知既言則有知而必行則鬼神敵也春秋祭祀約古今禮行之亦焚楮錢程伊川怪問之則曰眀器之義也脱有一非豈孝子慈孫之心乎又曰吾髙曾今時人以籩豆簠簋薦牲不可也伯温謹遵遺訓而行之也
  伯温昔侍家庭請於康節先公曰大人至和中仁宗在御富公當國可謂盛矣乃謝聘不起何也先公曰本朝至仁宗政化之美人材之盛朝廷之尊極矣前或未至後有不及也天之所命非偶然者吾雖出尚何益是非爾所知也伯温再拜稽首不知所以問
  康節先公遺訓曰汝固當為善亦須量力以為之若不量力雖善亦不當為也故有詩曰量力動時無悔吝隨宜樂處省營為若求騏𩦸方乘馬只恐終身無馬騎又嘗曰善人固可親未能知不可急合惡人固可踈未能逺不可急去必招悔吝也故無吝君亭曰見善人未嘗急合見不善人未嘗急去伯温佩之終身不敢忘康節先公言昔東京有一道人日飲酒於市醉後輒與人曰今日當有某人來已而果然自此莫不然或問其先知何術曰無心耳曰無心可學乎曰才欲使人學無心即有心矣程伊川先生言昔貶涪州過漢江中流船㡬覆舉舟之人皆號泣伊川但正襟安坐心存誠敬已而船及岸於同舟衆人中有老父問伊川曰當船危時君正坐甚莊何以伊川曰心守誠敬耳老父曰心守誠敬固善不若無心伊川尚欲與之言因忽不見嗚呼人果無心險難在前猶平地也老子曰入水不濡入火不𤍠唯無心者能之
  康節先公見一道人言嘗泛海遇舶風泊岸與數人下採薪有巨人數十長丈餘相呼之聲如禽獸盡捉以去用竿竹魚貫之食薦酒道人者偶在其竹未巨人醉睡走登船得脱因解衣出其所穿跡在脇下康節先公曰四海之外何所不有但人耳目不能及耳














  聞見録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録卷二十     宋 邵伯溫 撰
  熙寧中有一道人無目以錢置手掌中即知正背年號人皆異之康節先公問曰以錢置爾之足亦能知之乎道人答曰此吾師之言也愧謝而去
  伯溫少時因讀文中子至使諸葛武侯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因著論以謂武侯霸者之佐恐於禮樂未能興也康節先公見之怒曰汝如武侯猶不可妄論况萬萬相逺乎以武侯之賢安知不能興禮樂也後生輒議先賢亦不韙矣伯温自此於先達不敢妄論
  伯温上世范陽以中直篤實讀書謹禮為家法大父伊川丈人尤質直平生不妄笑語年七十有九以治平四年正月初一日捐館初無疾不食飲水者累日除夜康節先公以下侍立左右伯温方七嵗大父鍾愛之亦立其傍大父曰吾及新年往矣康節先公以下皆掩泣大父止之曰吾兒以布衣名動朝廷子孫皆力學孝謹吾瞑目無憾何用哭大父平日喜用大杯飲酒謂康節先公曰酌酒與汝别康節同叔父滿酌大杯以獻大父一舉而盡再酌飲及半氣息微矣謂康節曰吾平生不害物不妄言自度無罪即死以肉祭勿做佛事亂吾教無令吾死婦人手汝兄弟𠉀吾就小殮方令家之人哭勿呌號俾我失路康節先公泣涕以從康節謀葬大父與程正叔先生同卜地於伊川神陰原不盡用𦵏書大抵以五音擇地以昭穆序𦵏陰陽拘忌之説皆所不信以是年十月初三日葬開棺大父顔貌如生伯温尚記之熙寧十年夏康節先生感微疾氣日益耗神日益明笑謂司馬溫公曰某欲觀化一廵如何温公曰先生未應至此康節先生曰死生常事耳張横渠先生喜論命來問疾因曰先生論命否當推之康節先公曰若天命則知之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横渠曰先生知天命矣某尚何言程伊川曰先生至此他人無以為力願自主張康節先公曰平生學道豈不知此然亦無可主張時康節正寢諸公議後事於外有欲葬近洛城者康節先公已知呼伯温入曰諸公欲以近城地葬我不可當從伊川先塋耳七月初四日大書詩一章曰生於太平世長於太平世死於太平世客問年幾何六十有七嵗俯仰天地間浩然獨無愧以是夜五更捐館其治命如大父伯溫不敢違先是康節先公每展伊川大父墓中塗上官店必過孝傑殿丞家孝傑從康節先公最早孝傑死有八子康節先公遇之如子姪每過之則迎拜侍立左右甚恭康節先公捐館之年寒食過之謂諸子曰吾再經此與今日異矣諸子不敢問至葬喪車及上官店諸子泣而言之以為異張景觀字臨之學行甚髙康節先公喜之将赴涪州武龍尉告别康節先公泣數行下謂曰吾不見子之歸矣張峋字子堅康節先公於門弟子中謂可語道者赴調京師康節先公愀然色變曰吾老矣不復相見也皆是年之春也嗚呼康節先公所以預知者何止此哉伯温不肖不能有所述也惟修身俟死下從九原耳尚追憶其遺言以示子孫
  康節先公與吕微仲丞相不相接先公與横渠先生張子厚同以熙寧十年丁巳捐館今微仲文集中有和母同州丁巳吟云行髙名並美命否數皆殂嗟爾百君子賢哉二丈夫母方敦薄俗卲堯夫樂道不仕誰復距虚無張子厚論佛老之失望道咸瞠若脩梁遽壞乎密章燔漢綬環絰泣秦儒賴有諸良友能令紹不孤為先公與子厚作也盖河南府以先公訃聞詔贈著作郎諡康節子厚自祕閣病免西歸及長安以殁門人衰服挽車葬横渠云伯温獲見公每語先公則悵然有不可及之歎後伯温初仕長子縣尉公入相元祐改西京國學教授未乆公罷政嗚呼亦所以為不孤之惠歟康節先公居洛凡交㳺年長者拜之年等者與之為朋友年少者以子弟待之未嘗少異於人故得人之歡心每嵗春二月出四月天漸熱即止八月出十一月天漸寒即止故有詩云時有四不出大風大雨大寒大暑㑹有四不赴公㑹葬㑹生㑹醵㑹每出人皆倒屣迎致雖兒童奴𨽻皆知尊奉每到一家子弟家人争具酒饌問其所欲不復呼姓但名曰吾家先生至也雖閨門骨肉間事有未決者亦求教康節先公以至誠為之開論莫不悦服十餘家如康節先公所居安樂窩起屋以待其来謂之行窩故康節先公殁鄉人挽詩有云春風秋月嬉逰處冷落行窩十二家洛陽風俗之美如此康節先公過士友家晝枕見其枕屏畫小兒迷藏以詩題其上云遂令髙卧人欹枕看兒戲盖熙寜間也陳恬云擊壤集不載熙寜初歐陽文忠公為參知政事遣其子棐叔弼来洛省王宣徽夫人之疾将行語叔弼曰到洛唯可見邵先生為致吾嚮慕之意康節先生既見叔弼從容以語平生出處以及學術大槩臨别猶曰其無忘鄙野之人於異日後十年康節先公捐館又十年韓康公尹洛請諡於朝叔弼偶為太常博士次當諡議叔弼嘗謂晁説之以道云棐作邵先生諡議皆往昔親聞於先生者當時少年一見忻然延接語以平生學術出處之大故得其詳如此豈非先生學道絶世前知来物預以告耶盖驗於二十年之後異哉
  康節先生少時㳺京師與國子監直講邵必不疑初敘宗盟不疑年長康節先生以兄拜之盖不疑自河朔遷丹陽康節先公上世亦河朔人故也至康節自衛入洛不疑為京西提刑嘉祐中河南府薦康節先公以遺逸不疑自作薦章其詞有厚德足以鎮薄俗清風可以遺来世相推重如此熙寧初不疑以龍圗閣學士知成都府過洛謂康節先公曰某陛辭日再薦先生矣康節先公追路洛北别去不疑中途寄康節先生詩云我乗孤傳經崤澠君擁羣書卧洛城富貴人間亦何有閑忙趣味甚分明不疑次金牛驛暴卒喪歸康節先公哭之慟女嫁楊國寳應之應之亦康節先公門生康節先公視之猶子也開禧元豐中為河南府推官康節已捐館伯温復以兄拜之宣和己丑伯温赴果州道出閬州有知閬中縣邵充美孺者相迎自稱同姓姪云伯温以宗族源流為問美孺曰充之上世自潤州入蜀龍閣公先人叔父行也伯温曰康節先公以兄事龍閣公伯温不敢忘自此與美孺之中外皆論親癸巳伯温奉使西州美孺居郫嘗至其家拜刑部公廟美孺資和易與人言如恐傷之至臨吏政是非毅然不可奪君子人也丹陽河南成都之邵其次第如此嗟夫世不講宗盟乆矣具載之以示三家子孫
  伯温之叔父諱睦後祖母楊氏夫人出也少康節先生二十餘嵗力學孝謹事康節如父熙寧元年四月八日暴卒年三十三康節先公哭之慟既卒理其故書得叔父所作重九詩云衣如當日白花似昔年黄擬問東籬事寒香入杳茫及死殯後圃東籬下噫人之死生是果前定矣
  康節先公既捐館二程先生於伯温有不孤之意所以教載甚厚宗丞先生謂伯温曰人之為學忌標凖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先人敝廬㕔後無門由傍舎委曲以出某不便之因鑿壁為門侍講先生見之曰前人規畫必有理不可改作某亟塞之侍講謂周全伯曰邵君雖小事亦相信勇於為善者也某初入仕侍講曰凡作官雖所部公吏有罪立按而後決或出於私怒比具按亦散不至倉卒傷人每決人有未經杖責者宜慎之恐其或有所立也伯温終身行之
  熙寧八年秋與士人十餘輩講學於洛陽建春門廣愛寺端像院以待試一夕夢至殿庭唱第望殿上女主也覺謂同舎皆不曉至元祐二年秋以經行薦明年唱名集英殿宣仁太后垂簾聽政也方悟前夢驗於十五年之後果有數矣



  聞見錄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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