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子集 (四庫全書本)/卷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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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 胡仲子集 巻三 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胡仲子集巻三     明 胡翰 撰
  擇術
  媯仲子居於養直之里里之人多業毉咸負其所長以為良而訾其庸者庸者不以為左亦夸其長而訾之二者常角而持不知其歸或乃問於仲子仲子曰吾固弗習也竊聞之禮有醫師焉終嵗稽其醫事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四為下由是觀之上者為良下者為庸得失相形次當其中雖滕口説世莫能揜於大公問者曰是猶惑也功有多寡可以知能事有難易不可以責備故藥有所不療病有所不治和緩扁鵲天下之善醫也不幸而遇齊侯之疾則退而走遇晉侯之疾雖欲治之而不可為矣不可為者十遇而十負不遇乃幸耳吾又安能以幸而處人之右仲子求之不得既而病卧就枕慄而寒燀而熱頭岑岑痛甚召毉視之醫者為劑投之如覆杯水于石弗相入也再投之如戈舂𥞫緩不救於餒也又恬若不與吾事者故三易醫而莫能起乃謁於王君與權氏與權按脉之𠉀以為外邪相攻薄于腠理臟氣不平弗納榖水于是而剛陽升其熱熾汗既不及下則太遽經曰熱者寒之温者清之又曰或緩或急或燥或潤以所利而行之此其法也治當如之治凡二十餘日君日再至焉病少却陽訌為毒癰發於頤突如疣贅面腫體羸飲食不下咽甚艱且危君與瘍毉來視瘍決其外君固其内審證措劑猶日一至焉凡四月而愈仲子乃謀所以報君者于伯兄伯兄曰汝好方術今虞有疾彼嘻嘻誤汝之生者非庸也邪此肫肫起汝之死者非良也邪與權良毉也汝荷其賜踰丘山之重乃欲以芒忽之微凂之邪不可也仲子愕而悟尋告于嘗有問者之客客曰吾固聞之矣是非王文憲公柏之諸孫乎其人固儒者也儒者之毉趨人之急不䂓其利推吾之仁不矜其技呻吟痛苦視彼猶已恒平其施故與權以是行于州里貧賤不茍拒姻友不茍取曵裾公卿之間不知爵禄之為榮而勢利之可慕非儒者疇臻是乎仲子趯而喜乃執筆曰世稱韓康宋清之為人以與權之事觀之非過也茍長民者人懐是心天下豈有疾痛哉即令有之容有不瘳者乎獨何為而不知出此也
  紀交
  和陽王仲良性炳烈不齪齪為小謹避兵渡江自呉走越又自越至婺間闗千數百里與余遇於逆旅恒負氣忼慨人以是不欲親之余以為淮楚俗固如此久而得其為學葢出於李晉仲陳時中二先生時中之論説晉仲之文行最余所敬者君莫不盡扣而傳焉渡江之初嵗大疫死者相藉骨月不相顧君獨與其宗族數人僦屋以居侍醫藥給䘮事悉身任之由是其父亦歿于疫遂葬江寧唯一姪自從煢如也所至邑里諸生從問學教有師法諸生不敢犯父兄不敢溺愛一忤焉即治之擯之投袂去之館人無少長趨事唯謹嘗論王伯大略當世利鈍得失顧所親曰後當如是如是聞者意頗不合浦陽有山曰石門險阻可依嘗率其友至山中囘翔周覽慨然欲為田疇之事居民數十家皆恇怯農家子遂去之一日在郡郭聞諜報有警人情洶甚君從容相過輒曰事急死生共之吾當為故人留留三日别余而東後復有警東南之事莫不歴歴如君言余每為之太息世之言交者不以利則以勢耳徵逐慕悦於一時而反眼不相識者接跡于天下誠以勢利不常有故也于是有相靡以術者然亦不能不窮于是有激於義者如戰國之公子觧⿰馬叅 -- 驂委輅於屠肆之中舉夫抱關皷刀之人加之賔客之上意氣傾動遂成刎頸若甚烈也然不過欲得其用以身下之彼亦不顧而以身許之耳豈道也哉予故與君皆布衣也相去不啻風馬牛之不相及幸而遇之悉心委跡不知于道合焉否也唯不以貧賤動其心不以禍亂沮其氣終始一節而皎乎霜日者固翰之所願託交也作紀交君名宗顯嘗以明經中鄉舉仲良其字也
  勗言
  士之相與茍愛之也則必勗之譽之者過也茍敬之也則必儀之譽之者亦過也非没人之善也道如斯而已矣故敬而儀之者自進於道也愛而勗之者進人於道也道茍至矣人不我售何患哉邵生某嶢然秀出吾里中余見之未嘗不愛焉生讀書好方技能以天地之支干出入五行之間推人之休咎通塞修短譽之者喙相鼓也而余不能通之建禄勾絞之法稽之魯莊公秦始皇漢武帝類多不騐人固有詆之者矣古之有道者清明在躬前事以知來物隋唐之際孫思邈一隐耳嘗云五十年當有聖人出吾且助之又謂盧詹事位當方伯吾孫且事之時孫溥未生也此豈以元辰之支干可得論哉世亦不復知矣則凡遇之休咎也通塞也修短也吾何容心哉何所措其智力哉其已然者如此未然者如彼何所逃于天地之間哉夫亦為其所當然者而已矣積善於小不在大神凝於專不在多生因余言而勗之求若古人而儀之其不進於道也則吾弗信
  琴釋
  媯仲子學琴於東峴之叟三日而鈞絃七日而成章不習者踰月而㡬于忘矣客有造者曰大夫無故不徹縣士無故不徹琴瑟吾見仲子之琴徹矣亦有故乎仲子曰無故也吾聞清角者天子之琴也號鐘者諸侯之琴也皆古之制也未之能詳焉吾嘗以今之琴攫而醳之揆之於古其制有曰八尺六寸正度者有曰七尺二寸者又有法四時五行長四尺五寸者又有象三百六旬有六日為朞之數者代有不同孰從而准之五弦宮商角徴羽大弦寛而温小弦清亷而不亂故宮為首商次之角又次之徴羽又次之未有以宮居中央商張右旁小大相次不失其序如漢儒所傳者習而不察孰從而正之五弦之外為少宮文王所加也少宮之外為少商武王所加也未有為文王操能去武聲不以少商應大弦如唐人所論者此又弗察也謂之變音可也音止為五加二為七蔡邕益之為九弦孫登損之為一弦由一衍之為二儀由十倍之為二十者有之以為好事者之過而二十七弦之離周已具矣此别出變音也故名曰離後世迭為損益葢不知其非正也漢去古近史遷所載雖當時之制豈不由周人之舊乎桓譚蔡邕可謂好古矣未聞有取於遷也歴數百年而至唐楊收奮其獨見之言以折安涗生之徒而在邕亦未之有及也以史遷桓譚蔡邕楊收之博物通類猶不能正之後世孰取法焉况聲音之别有經有緯有從其製有暢有操有引有吟有弄其妙窮本極幽得之心者不可喻以言得之手者不可傳以譜得之天者人不與力焉求其如成連師曠師襄師文者益又遠矣天地之間形氣相軋而聲生焉今夫髙崖巨壑原原所出淙然而鳴沛然而決澎湃㳫𣵺放乎江河之間瀄乎舂容而自得及其遇大礜批大窽怒而相射囘旋相薄大者砰然小者硜然聽不可極砉若神物憑之而莫測此非水石之聲也邪鴻濛廣莫之野噫氣皷之或穆而清或凄而厲八方蕩摩其變也霅然外陰閉而内陽欲出二氣未分若與敵遇轟然動乎九地轠而磕磕颯然而天雨此非風霆之聲也邪奮至德之光合生氣之序剛而不怒柔而不攝嘽緩而不肆幽深而不怨不播不石不噍殺不惉懘其情深其文明其氣也盛其化也神洋洋乎渢渢乎非風非霆非水非石此何聲也惡得而冩諸客竦而聴俯而怍卑陬而退仲子援琴而歌曰髙山之巍兮悲子之無儀兮去之千嵗其人何栖栖兮流水之湯兮曽不濡我裳兮去之千嵗其人黯且長兮
  醫後論
  醫家者辨百藥之性味本之神農氏原百病之消息本之軒轅氏而湯液則本之伊尹皆古聖人也聖人不世出其知周乎天下之物其道濟乎天下之衆民焉饑寒于我而衣食之民焉爭奪于我而宰制之民焉冥頑椎魯于我而開導之民焉顛連蕩析于我而拊摩之可謂至矣然猶有不能遂其仁且壽者隂陽風雨晦明感其外男女飲食之欲傷其内疢疾生焉聖人隱之於是而制為醫藥以治之起死于倉卒之頃全生於沉綿之中其事可謂重矣而世之業其術者奈何上工恒鮮而粗工相屬也其智不踰中材之人而欲探聖人之用心是猶以僬僥而舉烏獲之任必不勝矣間有欵綮之見則又惟利之規緩急不足頼亦鄙甚矣古之異人不居朝廷多卑隱于醫卜方技今獨不得見之乎借曰無之即今儒者俛而從事焉又安得自處其涼乎必不然矣余久客太未時有采薪之憂以勤衛生家二三君子不以老而棄余交進其能鄭君明德故儒家其人長者距余舎館最近緩急即以告不問昏暮寒暑即趨而至余以髙年長者不欲數勤之則致其二子焉故廷玉過從久而益親其視疾猶其翁也洪武六年夏余卧病邪熱傳於腠理痛貫胷脇表不觧中復自利不食者十有三日善毉者咸為予危之益又交進其能無弗恊而措療則廷玉任之日饋藥不怠酬以直輒謝不受古所謂骨而肉之者余徳其賜豈有已乎明年别歸金華金華之以毉名者皆余故人也而余耕牧山中遇有疾去城府逺不能即致吾故人殆不若居太末時于是益念太末多君子千户張侯比患頭風不愈遣從者迎致廷玉侯即愈廷玉過余山中道舊故則其翁没矣其兄弟無恙聲益藉甚㑹余弟之子祥感竒疾變而為痁久將為瘵衆工治之支綴朝夕遂命其來拜廷玉于庭廷玉胗之灸以艾繼以湯劑俾如方服之逾两月祥來見歩能趨啖能健撫視之一壯男子也因念廷玉之為術豈惟太末推之雖吾鄉當在上工也士有志於濟天下者不居富貴之位不操尺寸之柄不得行其道退而在下不能衣食民之饑寒宰制民之爭奪開道拊摩民之椎魯顛連得一術而工之紓人之急父兄有疾治之而愈子弟恱矣子弟有疾治之而愈父兄恱矣是父兄由吾而益篤於慈愛子弟由吾而益篤于孝敬其利澤豈直起死衛生沾被一人而已哉雖儒者之為教不是過也泝聖人之用心不相遠也吾于廷玉雖欲不軒而輊之獨能忘情乎廷玉幸毋曰韓伯休不求人知也姑用是以為左劵
  原芝
  洪武十有一年七月已邜余適香溪過故人陳如珪之舊隐觀瑞芝焉朱莖紫榮厥本惟一擢秀惟五如珪得之豹山之先塋珍而藏之者數嵗矣其色猶曄曄也見者異之有語於旁者曰此亦有根乎余曰醴泉無原靈芝無根使其有根則人得而植之奚足尚也又問何為而生乎余曰古者瑤光得則𤣥芝出天道逺吾未之能必也徵之於人王者仁慈則有是應飬有道親耆老則有是應應各以類然非可泥也漢唐以來其見於甘泉之宮函德之殿定禮之門大同壽昌之柱者間乃有之宋祥符之間山林所産州郡所進登於龍圖出賜輔臣合計三萬餘本何其多哉是雖不侔要之皆瑞應也仁化溥而和氣暢兆於庶物蓋有不期而然者矣以今言之如珪不過一韋布耳非有名德於世何以致之哉將以為國家之瑞乎則不産於齋宮殿廷不出于名山奥壤而于如珪之先塋無乃孝感之所致乎大哉孝之道也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施諸後世而無朝夕故雖匹夫而可以感天地之和獲神明之貺于是叶氣臻焉嘉生應焉不根而茁不植而敷發為光華鬱為休禎所以昭孝感也如珪往時與余東西隣其母髙年與余妣余祖妣相好也而如珪長余數嵗猶兄弟行朝夕相周旋見其奉母能養而敬殊非閭閻年少未嘗不槩于心及更兵革之變如珪徙家香溪之東而余從事四方之役間相見鄉郡中則先世漫不可追吾二人亦不知其甚矣嘗為余言其先塋之有芝甚異求余文余説而未之信也乃今見之然後知其不我欺也雖其純孝之行未周及于人之視聽而天盖灼有攸徵矣余觀前代所紀諸福靈瑞之物殆不一焉詩詠之史書之將以傳信于人而人疑而惑之如歐陽子所云其故何也人情好吉而惡凶忌災異而喜聞禎祥傅㑹𡗝詡以訛亂真不悟其非耳今如珪之事則余與邑人並觀熟察非傅㑹也播而傳之無媿辭也然不敢歸美國家因宋人張孝祥有原芝之文乃作原芝以示其後昆不忘孝思焉
  書常九成事
  九成常氏兾寧陽曲人以郡史舉察為亷訪司書吏居越部人嚴憚之為之語曰倒騎驢可上城不可見常九成處守馬嘉努掊取民財物善迎合上官意民以賕告上官置不問輒捕治盡破其家威虐益横甚衆側目懼禍莫復敢言狀至正中憲副張彦遠將按部選吏以九成從九成至處首發其賕事若干緡窮治一無所避聞者無遠近咸快于心獨嘗任上官不問者憮然既去語他使者於是以九成專柄且私于富人九成鬱鬱不自得以疾乞免未幾它吏民為九成所按者亦乗間煽為誣構而九成已客死錢唐後二年其友魏思敬傷九成之死為余言頃自錢唐出金陵金陵人言常君死者猶詈之則天下不知其寃者多矣而不詈者葢少是君無以瞑其目於地下意望余言以洒之余觀九成眇丈夫耳及聞其處州事頗壯之是時天盛雪寒氣始肅劉君伯善好義士也乃托物相率賦詩今思敬之意不異劉君雖翰也巽耎不足以知九成第令盡如此于職何負因念有司汙㬥盡繩以法將弗勝不繩為患滋甚取其尤治之庶㡬懲一戒百之義而九成以是不為世容則吏獨有與時浮湛耳國家置耳目之官以監羣有司職固如是耶不然則剛者必折其有不若九成者邪九成既罹謗不幸而死繼之則所謂天道福善禍淫者又果足徵耶劉君言九成知讀書自奉甚約方恚憤氣上攻因歐血而卒河東山川風氣遒勁固其冝也因論次其事以遺思敬子姑待之天將定矣
  元憲宗諭功臣誥
  汝髙祖齊拉衮彀齊暨汝祖綽鄂事我青吉斯皇帝皆著勞績惟朕皇祖實褒嘉之汝祖䝉克薩勒自其幼時事我太宗朝夕忠勤罔有過咎從我皇考經營四方迨事皇妣及朕兄弟亦㒺有過咎暨朕討定俄羅斯阿克蘓巴實伯里欽察之域濟大川造方舟伐木通道攻城野戰功多於諸將俘厥寶玉大賚諸將則退肰無欲得之心惟朕言是用修我邦憲治我蒐田輯我國家罔不咸又惟厥忠雖其私親與朕嬪御小有過咎一是無有比私故朕皇妣迨朕昆弟罔不嘉賴邦之老臣宿將耆舊罔不嚴畏録其勲勞命為扎爾古齊治朕皇考受命布昭大公以辨獄慎民爰作朕股肱耳目衆無譁言朕聴以安自時厥後察罕台阿哈之孫太宗之裔定宗庫克楚之子及其臣民越有他志賴天之靈時則有哈齊蘓者以告于朕䝉克薩勒肅將大旅以遏亂畧實喇阿齊台等謀是用潰悉就拘執朕取有罪者俾訊治之䝉克薩勒將朕之公其刑其宥克比于法又俾治伊遜布琳獄亦克比于法惟爾托和爾齊自朕用爾父用法不阿何兄弟親姻咸麗于憲令衆罔不憝曰爾亦有死耶莫不有慊雖死朕篤不忘亦惟汝圖厥終肆朕訓汝爾克明時朕言惟天惟君能祻福人惟天惟君是敬是畏省厥身罔弗克正時乃之禍反是弗思時汝之咎能用朕言則不墜爾父之道人亦不能間汝矣不用朕言則人將仇汝伺汝間汝憝汝父者必曰汝亦與我夷矣汝則殆哉汝于朕志勿慎繹之汝則有咎克慎繹之人將敬汝畏汝無間伺汝慢汝憝汝者矣汝亦永建乃家汝祖汝父無替厥祀
  此誥見元史䝉克薩勒傳中方北庭草創其言爾雅有如此者中統至元諸公未之或逮也因表而出之加筆削焉
  禡牙文
  維嵗甲辰正月某日淛東行中書省右丞李某以清酒潔牲禡于大牙之神惟國大事曰祀與戎凡我有衆罔敢弗恭在昔草昧誕啟武功涿鹿揚靈牧野奮庸承天休命惟神是崇於皇漢祖奄起沛豐申嚴秩禮丕顯軍容百王繼軌庶士承伊予不武武荷國委寄授鉞端闈揔于東裔列域効順羣醜慕義匪曰予能實神之賜赫赫靈旗道揚神威天日清照風雷厲飛暌暌萬目具瞻指揮何揮不躍何指不披薄海内外日所出入憺其於鑠罔不震讋肆于將士一乃心力鞠躬將事不越咫尺春酒既嘉潔牲孔循是用昭假令典有則神其監之尚永我翊宣我神武祚我明德削平僣亂佑我民物如周如漢如古有國登于至治報祀罔極
  敬齋説
  余辱交於夏侯最久方在太平諸將莫不以馳馬試劍為能而侯雅好儒者崇問學恂恂習為禮讓及鎮金華屢從征伐平大敵進秩為國蕃屏余間率鄉人欵謁其閭侯望見即肅客以入相與進退言論未甞變其初志何其賢哉侯字敬齋觀於祭酒許君之辭璩君之葴其受教于君子非貌也固知所養矣古之言敬者以余所聞其大要有三焉自其潛心以居至于出門承事䖍若大賔大祭非僻之念弗萌于中怠慢之氣弗設于體此持敬也慎之而無不至踐之而罔不實以天命自度若中宗之寅畏以上帝臨汝若武王之無貳此克敬也純乎天不參以人成乎性不假以力若堯與文王人見其兢兢而不知其安安人見其翼翼而莫測其穆穆此聖敬也昔永嘉李季和甞與余論此第其目曰聖敬曰居敬曰持敬故敬也者該動靜貫内外徹乎上下而有是三者之等余未能一焉唯是不敏日惴惴於心因侯之字附著二君之未簡侯有近仁之質致逺之志將階而進乎古聖賢之學則請自持敬始
  書聽香亭集句後
  吾里徐原父采凡古詩之咏梅者以為聽香亭集句有詰之者以香惡乎聽而詩惡在乎其集句也用非其能取非其有能無惑乎柏軒叟從而釋之意謂客之言未離乎迹也梅之有香在鼻不在耳以心言之鼻與耳其致一也古人之詩或唐或宋茍㑹於心則古之與今其致一也由是推言其故其言嵬矣而原父重請於媯仲子仲子曰吾何以語若哉吾居山中觀於山之羣木霜露既降榮者變衰衰者摇落其皭然而特姸瑩肰而有韻者惟梅而已耳當其山空嵗寒積雪澄霽玉樹珠英萬熒的皪雲階月地境於世别其羅浮邪姑射邪起而視瞑而坐噫氣鼓而芬芳發虛徐而來悠揚而逝澹而不穠微而不烈冉冉𫂙𫂙觸之而非無挹之而不可得條焉而襲人灑焉而毛髮俱爽肝膽洞徹吾不知鼻之為耳耳之為目果有聽乎果無聴乎吾不知情之為性性之為真果有待于言乎果無言乎抑莊生所謂身融者乎神凝者乎不知宇宙之大古之為今今之為古也何遜也林逋也彼亦一也此亦一也顧凡作者之殘膏賸馥皆吾咳唾也吾甞咀天地之粹飲天地之和探其精而玩其頤矣陰陽相為消息陰為冬為殺陽為春為生而是梅也得春於冬變殺為生其孰權輿是乎古所謂太極之妙者亦有不能已者乎固無聲無臭矣而全體豈不呈露乎子之亭亦有是哉試取集句誦之以余言求之其亦有得乎否也幸以復於柏軒叟其亦有合乎否也且逌然重為我解頤矣
  雲泉釋
  天下之物茍有可觀必有可取茍有可取必有可樂余甞觀於雲泉油然而起圛然而行徘徊乎山澤之間彌綸乎宇宙之際變化倐忽望之而成色測之而不可為象者此非雲也耶源源而來混混而流滔滔汨汨不舍晝夜行乎澗溪之曲放乎江海之大濆瀵疏瀹聴之而成聲取之而無不得其欲者此非泉也邪之二物者或升而上或趨而下其勢若不同及其徧雨天下流潤四海其用等耳之二物者豈嘗有意于其間哉嘗行其所可行而止其所可止  已也故幽人處子得而狎
  之而名卿大夫    國家者無不得而取之也幽人處子得其細名卿大夫得其大易地居之則皆然也余生越之東鄙進不獲為名卿大夫之事退不能蹈幽人處子之節愧雲泉者也余聞有一物之物有什百千萬億兆之物有一人之人有什百千萬億兆之人蓋以人該乎物而聖人該乎人也人該乎物則物皆我有也物皆我有而不至于聖人猶不能盡物也聖人與我皆物也不物于物者也是故天下之物無不可觀無不可取無不可樂者焉明之為日月震之為雷霆變之為風雨髙之為山岳深之為河海微之為昆䖝草木為名器制度雖散在天地之間萬有不齊而吾可以撫而有之衽席之上此無他君子所觀觀其理也君子所取取其理也君子所樂樂得其理也肰則若雲泉者其可取而樂乎其不可取而樂乎余不知也知之者雲泉之人也雲泉之人前侍御史康公也公入佐天子出掌憲度從容進退之間而人不見其有為之迹公之於雲泉葢三而一之者也余嘗慕其為人而識其客陳子尚因為之言如此庶亦雲泉之徒也邪
  與許門諸友論宗法
  僕不佞獲與諸君講以文之好雖不可謂之知言然未嘗不槩於心也此見有以宗法為問者景翰答之甚辨顧僕有不能釋然者數事夫大宗小宗之法其廢也久矣記大傳嘗載其説曰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别子之後也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髙祖者五世則遷者也説者謂别子為公子若始來在此國者後世以為祖繼别者謂别子之世嫡也兄弟尊之謂之小宗繼髙祖者亦小宗也又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有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説者謂公子為先君之子今君兄弟又曰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適者公子之宗道也説者以公子不得宗君君命適昆弟為之宗使之宗之是公子之宗道也至於國之卿大夫有不出于公族者葢未嘗及也而士庶人之事則又畧無所見故後世之言宗法者止於卿大夫之有采地者以禮斷之也然禮固未嘗言士庶人無宗也且使大夫或自廢而為士庶人者其宗法亦將隨而廢乎抑否乎使士庶人有升而為卿大夫者則於法冝得立宗矣而族之適子有宗之之道乎抑自為後世之宗乎曽子問曰宗子為士庶子為大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以上牲祭于宗子之家是所謂宗子者其卿大夫之世適乎其有非卿大夫之世適而士之世適者其兄弟為卿大夫遂以適士為宗子可乎孔子曰宗子為殤而死庶子弗為後也或大宗之世適有絶其後者族人可繼以為後乎抑亦弗為後乎茍不為後則大宗廢矣大宗既廢則族人皆五世則遷之宗也其於疏屬終不能合而為一則所謂尊祖者得無有未盡乎百世不遷之宗其死也族人為之服齊衰三月其母妻之死也亦然五世則遷之宗其死也當服者為之大功九月其母妻之死也何獨無服乎後世宗法不行宋儒往往欲立小宗之法今士庶人之家祭祀有用宗子法者亦合于禮之意乎抑以古卿大夫之事而今士庶人行之得無僣乎朱子之述家禮固欲同志之士熟講而勉行也其于祭祀之禮未嘗不嚴于主人主婦之位則固寓宗子之法矣不然則亦有可處置者乎太宰以九兩係邦國之民曰宗以同族得民其所謂得民者豈止于今記禮者之言乎將猶有可推者乎此皆所未喻也諸君講學之日久矣茍不鄙而卒見教焉則幸矣
  答汪秀才書
  逺勤書問自往嵗至今一且再矣歴時既久恐以不敏取疏逺于足下而勤懇之意終始不逾則僕雖不承顔接辭有以知足下之為學矣足下立志甚髙陳義甚偉不以世俗之笑侮折辱為折辱笑侮行已以孝弟為本進修以古人為法讀書討論義理以洙泗濓洛之書為主上有難兄下有難弟何求而不獲冝無藉于人也雖藉于人冝得當世碩儒淵洽光大真知實履足目俱到中心粹然者與之切磋問學激揚其不撓之氣敦篤其有為之志肆其有而極其才之所至可也何取于僕也僕幼愚戅老更變故學殖荒落未嘗抗顔一日以為人師偶承校官之乏僑居兹郡與諸生進退俯仰者數歲矣計其交游之士步武相周旋議論相上下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或月日之間屢至焉環郡之中以及郊牧又逺而邑里未嘗有以問學為已事相告者豈一鄉一邑一郛之人皆憧憧挈挈不暇從事于是哉良以僕非其人也非其人則將有所不屑焉足下相去稍逺曽不知之一旦過采浮譽以不及見為恨累數百言道其願見之懐與其所以為學之意足下之志誠篤矣陳義誠偉矣將以自異於今世俗之人求合于古之君子誠亦異于人而有合于古矣僕安所進于左右獨念人之有生甚不易也學者竭思慮疲精神于聖經賢傳百家之言甚勞也朝氛之氣彌宇宙而薄光景盳洋易位非不勃然鋭矣未崇朝而消液安足恃乎故君子貴乎有所養見聞之知不可以為真知有外之心不可以合天心其意斷可識矣又况以一人當兆人以一世觀萬世與天地並立相終始者乎其氣象亦可見矣僕嘗塪焉自揣其不可惕焉將以遷善補過不敢以衰病肆焉而不加省其願學者如此其於文字既非所長且不樂為也世俗不知者以其疇昔嘗秉筆焉輒慕而求之僕亦不得已而應之豈其心哉足下非不知我者也今幸以正學告我我安得不以正學相與言之至於可否意猶未以為必也桐山魯先生僕所畏慕者也非足下之鄉先生乎儻以余言為過幸從而質之因鄭生還輒布其區區以答來意臨書薄遽不既
  與孔元夫按察書
  僕自去年夏獲望風采接言論於公署之側有以見閤下之用心古君子之用心也僕鄙人耳何足以知君子竊于易而得之易以陽為君子陰為小人陽剛而隂柔陽舒而隂慘其氣相反其在人也似之嘗以是博求天下之士其人正大剛明者也公平易直者也則其為君子必矣其人深險柔佞者也回邪狡戾者也則其為小人必矣隂陽之類也故小人難知而君子易見閤下在省為端人按部為賢使者其謀猷言㫖經緯獻替所以簡在帷幄措之中外者僕固不能悉聞之悉見之則謂之不知閤下可也今遽以古君子為言者豈茍相慕恱哉閤下見人不修邊幅握黜陟之柄下視諸生猶故等夷與人言不存形迹曰是而是耳曰非而非耳開心見誠辟之青天白日雖庸人豎子皆以為磊落明白則僕之於閤下有不待悉聞悉見而知其用心者蓋以此也以閤下之剛明正大公平易直有古君子之風則凡有懐而不吐有故而不能達者又安得自隱於左右僕委巷之人也非有髙蹈逺引之心以偃蹇傲俗又非有良田廣宅優游卒歳以自足少嘗從問學豈不知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邪顧惟孱弱多病中年屢更憂患頤頷發一癰出膿數斗臥而呻吟者數月親友不忍其即死力治之始愈支綴視息已近廢人口輔偏哆齒牙摇落筋脈如中風狀出言蹇澁舉食久乃下咽如是者十餘年矣比罹兵變竄身山谷憂懼迫於内淫邪襲於外自腰及髀遂成重膇倉卒弗治馴至足疾幸其不發則周旋進退接武少壯間若無異然或發而不制則痛楚通夕莫識有生之樂如是者又數年矣平生迂拙百事墮人後今五十有九矣形影相顧子女無一息慰左右先世敝廬焚蕩不存薄田歳入奉租税不暇自治每上先人墳墓則痛心疾首不知涕泣之所從閤下視僕如此以為于世何如也往歳朝廷急于求才過聽人言移文見徴有司敦迫就道及至金陵入覲主上退謁今相國李公于中書一省之屬見之始知僕誠羸疾人也留省署兩月察其學與才益又知其迂濶不及事者也遂以學校之職授之特不欲以儒見弃耳承乏既久虛糜廩食無補名教時取故書讀之目眵視短未能終卷即已遺忘將叙次一二文字擬諸作者而酬答累之亦莫就緒學業愒弛莫此為甚今年士人家見録至公文仕宦及閒良人才殘疾老病者容其乞身不覺喜形于色及聞閤下持節再蒞東浙則又益喜庶其陳列自明有投策之日矣今乃有非所料者一旦欲以不肖之名舉而進之夫亦過聽人言不探其煢獨衰病有大不可者乎此雖得之傳聞萬一有焉則僕之身與家將俱廢矣恐累閤下知人之明且今賢才軰出忼慨倜儻之士一切出其所長馳就功名豈少如僕者乎幸察其慺慺之心有非險詖狙詐如世所謂小人者則亦可哀之甚也韓子曰天地鬼神臨之在旁僕豈欺閤下者哉天地鬼神實監臨之閤下為時求才冝亦為時保養人才可也夫幼而學壯而行老而休者士之常也














  胡仲子集巻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胡仲子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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