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仲子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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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五 胡仲子集 巻六 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胡仲子集巻六     明 胡翰 撰
  孔氏家廟碑
  先聖孔子生於魯寔襄公之二十一年至哀公十一年而薨門人㑹葬明年即其故宅為廟祀之藏衣冠琴瑟車書廟中漢髙皇帝世祖皇帝明帝章帝安帝皆親幸闕里祠以太牢之禮雖魏晉南北用兵文帝黄初武帝太始皆詔修廟祀給洒埽守衛歴宋齊梁及拓跋魏髙齊之有國遂纘承為令典方是時天下未有廟也至唐武徳而後國子監有廟至開元而後郡邑有廟天下通祀之而家廟則惟魯存焉乾封以還車駕東廵者悉修漢故事周太祖平兖州以人主之尊伸北面之拜如弟子禮情文崇極徽號屢加常以宗子一人襲封爵四時饗祀在宋曰衍聖公靖康之難衍聖公友端扈蹕南渡與其從父傳俱家於衢襲封如故而廟祀闕焉寳祐初郡守孫子秀請於朝始賜田五頃建宫墻於郡東北菱cq=362湖之上廣至二百餘楹事具庸齋趙汝騰記後燬於冦廼徙城南宋亡元氏改物至元間曲阜之宗子斬其後以端友之孫洙當襲爵降旨徴之洙入朝固讓特授國子祭酒歸守江南廟祏廟故書樓其制非寳祐之舊㑹兵革益圮壊不治己亥秋王師取衢州制以分省郎中姑孰王愷董郡軍民事公讀書通逹治體至即明法令布恩信與百姓更始謁拜廟庭以為水木本原所繫不可無以示衢人命有司葺而新之告成之日族之長者少者衣服冠而趨旅牲幣於庭敬共將事願紀成麗牲之碑用侈公之賜翰惟孔子之道如天之髙地之厚日月之明四時之運有不得而賛者取其故實書之以見詩書仁義之澤罔有窮極所以立生民之命開太平之治者帝王賴之咸致尊禮非他享祀可例由春秋以來傳緒五十有三世廟於魯者禮也舎魯而南者宗子去國以廟從焉亦禮也禮之所在君子慎之况其子若孫人將曰此聖人之後也將以聖人望之崇徳象賢異時太平修復舊制是宜有引無替昔周有清廟魯有閟宫至今歌咏不足使人想見盛徳之美翰雖不敏敢緣古義再拜而系之詩曰
  奕奕新廟有嚴考祀誰其尸之文宣孫子纘緒魯邦世載厥美作廟于南㑹通之禮皇祖在上監無遐邇大夫師長百工庶士保有天常實受王祉矧茲具瞻俾就傾圮顯允王公載振而起聿來孫子于時率履弁舄裳衣陟降庭戺黍稷鱐脯薦則有體亦有旨酒式燕以喜盛徳百世表是南紀匪南紀是表魯邦是啓惟聖是嗣孫焉及子言念伊始
  浦陽王氏義門碑頌有序
  浦陽王氏其先由烏傷之鳳林徙於深溪逮今十有世由士覺之父逮今孫曾同居而不異㸑者五世士覺既長其家於是益圗亢其宗焉廼本諸禮旁采近制定為規則凡敬先務本惇禮厚生睦族䘏衆吉凶之際鉅細之務具有條貫而儆戒防範曲盡其慮不忘造次既成帥其子姪而躬踐之致慤致愛協於人心公聴並觀  稱願父老僉謀以為皇明肇修人紀崇教化將與天地同流州里之民如王氏者實化育之所陶甄宜従令典旌表顧以天下之大不能周知有司未暇以聞而吾屬生處仁里遭值太平之盛不可無以請將列上其状士覺固謝曰吾何善而父老過為軒輊將亦惟吾宗祏是賴昔吾鳳林之族甚繁其别出金華者為文定公季海散處濠梁者為忠恵公處一而吾十世祖起實來遷於是則忠恵公大父也雖同所自出吾祖未嘗以門閥加人安於田野非其力不食非其財不取衆以善人稱之淳朴之風代相纂承暨吾祖吾父不越一迹吾父徳輝性尤勤儉然推其贏好為義事棄諸孤之日誓言當法吾勤儉合食共處當如吾在時如麟溪鄭氏吾兄弟無所肖似夙夜祗惕不敢私其田廬私其貨賄私其服御奉養以承前人之餘休禮曰人道親親也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合族則合族者所以尊祖也敬宗也所從來逺矣吾懼不能繼其後且天地有常經生民有常性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兄兄弟弟䔍於孝慈和敬者常道也尊尊親親合其本支施及宗姻者常事也皆吾所當為而為之吾職也吾懼不能盡其職其可襮於人乎是重吾不徳也父老其圗之金華胡翰聞之以謂其友劉剛曰大道行而天下為公大道隱而天下為私由世而降也世降則風俗治化隨之皇降而帝五典必勑而後惇帝降而王六行必書而始備其又降也則表倡之而有不率者矣防範之而有莫之禁者矣雖五典六行人倫之常而踐之者鮮矣於是而有表厥宅里之制所以風厲之固移風易俗之微意也非直寵一夫而榮一家将以一夫一家而為天下億兆人勸也天地之氣積隂於北積陽於南陽明勝則萬物育生氣暢則八風調自有國以來未有應期而闡其坤珍合於易之出震見離者惟我皇家之興實符之皇上建中和之極正朝廷以正天下定禮樂立制度一道徳同風俗方恢有虞成周之化凡在涵煦茍有知識靡不有孚顒若况畿甸之内禮義之鄉宜有先天下而丕應者以余觀於王氏豈惟世徳之所臻哉葢天地之氣化國家之聲教有以啓之道之扶而植之易曰聖人作而萬物覩其徴見於斯矣他日旌書之錫不在深溪而安在乎有其實者其名歸之士覺何患焉幸勉之勿替剛曰吾請復於士覺諭於父老國有制家有法君子不以小亷廢大徳先生之言是也昔邵庵虞公嘗作頌以嘉美鄭氏王鄭東西鄰也願有述焉庶㡬勸之以九歌乎我乃為之頌曰
  皇帝受命靈承于旅奮其神武汛掃海宇監觀下民久其馭五典不敦九法攸斁乃建有極麗於中正再造人倫以立民命聲敎流行自南而北如彼風霆不速而疾矧兹奥區國之東鄙仁漸義摩濡于目耳孰不興起董為善類九世同居則有鄭氏誰其嗣者相望伊邇國之孫忠恵兄弟樹徳自昔封之以世五世不異亦鄭之儷今也其昌緜緜而長曽孫其良肅肅是將曰父而父曰子而子夫夫婦婦無非無是兄兄弟弟何彼何此厥心愔愔并如一已厥従如雨聿來率俾享祀以時饔膳孔宜崇我孝思百爾不虧顧瞻有則戒慎無私恵我宗姻及彼比閭嵗凶不饑訟寝而愉何以俾之孝友所旉嗟嗟孝友惟徳之基天經地義生民之彛胡習而媮道隱而微比屋鮮封誶語相夷横流方潰有是表儀篤哉爾祖慶無不延卓爾曽孫纂之惟艱為父為母保佑自天天啓皇明萬國以正萬民以寜家是用成能亢爾宗則大爾大公之世何淑不旌下臣作歌以揚頌聲有來觀風此可徴
  越國公廟碑
  越國有廟故㕘知政事胡公之将士洎邦人之所作也公歿之明年衆咸戴公之徳慕公之為人營建廟像於郡城之中區廟成之明年朝廷嘉念公忠壯寛厚扶翊興運𢎞濟艱難身歴百戰功冠一時不幸死於肘腋之變不可無旌䘏之典於是特贈光禄大夫淛東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柱國追封趣國公遣宿衛臣瑪哈穆特致祭於祠叙述厥勞哀悼懇至罔有儔比公之冡子徳濟拜手稽首奉揚休命以為先臣大海一介甲胄之士誤承眷遇列備戎行自起義以來王師取和州渡江而南下太平進攻金陵保有其城遂東克京口以及毗陵西南拔宣歙以及睦州由睦而東婺為巨鎮婺下衢處皆平廣信亦平天威震叠兵不留行先臣嘗受命前驅不敢避鋒鏑矢石之危以率先士卒摧殄勁悍所至都邑輙下未嘗以金帛子女之故妄事剽戮衆爭向附遂膺大任㕘大政被國厚恩恒思以死報社稷御下悉推赤心待之冀得其死力耳故雖剚刃不悔也先臣既歿國家益用兵上流舉湖漢沔之地於反掌之間又通巴蜀拊循嶺海又北城襄陽臨中原而扼其項背綿地數千百里先臣曾不獲與諸将分甘同苦竭股肱之力效尺寸之勞於疆場是則天也皇上以乾坤之量日月之明兼覆廣照不求備下臣既起臣徳濟於衰絰之中授以兵柄襲有爵位又追念先臣之勞錫之封號登秩上公克有享祀於婺之人以焜燿其後嗣子孫先臣有知且不死矣臣聞因物之精制為之極明命鬼神以為黔首則若先臣之鞠躬盡力馳騖一世其氣發揚於上宜不可掩故有不虞之警往往於夢見之銕面長身毅如也葢其志不忘本朝如此徳濟不武典守東陲不能翦滅仇敵以雪先臣之恥昭國家之賜唯君臣父子之義惡能已哉尚為我載諸麗牲之碑翰觀古將帥之臣有志不展而功業未究如岑彭來歙祖逖李嗣業者天遽奪之故公之功烈惠澤被於江左淛東浹於婺之人使天下望之而不加焉此其可扼腕也大烝之禮先王所以崇徳報功者無所不用其極則斯廟之作非臣子之私於國家實宜之葢禮之以義起者乎乃詩以歌之曰
  皇奮厥武耆定爾民疇若先驅則有虎臣虎臣桓桓如林之殷允也胡公實邁乃倫昔在有元雲雷遘屯失其金鏡華戎紛紜天造有邦肇域淮濆俾公來輔鐡靣長身為國爪牙克壯且仁秉戈山立超距川躍以歩易騎動罔不獲左則左攻右則右所所向輒靡何敵不却何城不隳土宇斯拓自西徂東淛水洋洋公來制閫于睦之疆于以秉鈞于彼東陽連城惟五如水有防龍節鳥章弓矢殳斨背徳者誅歸斯用臧邦有螟蜮公則是取鄰有封豕公則是拒不饉不飢由公我哺不札不瘥由公我祛公之於婺孔惠且時匪是我私王國是毗國有瘈猘人莫之知反噬而逞孰拯其危左右庶士小夫及耄相示咨嗟惟公是悼僉曰悼之尚罔或報赫斯不忘是用作廟作廟有奕享祀不忒先王制禮以致崇極嘉廼有徳洎乃丕績曰惟大烝相古作則揭䖍妥靈有祠伊闢皇命使臣聿來稱秩最其勤勞爵以越國惟越國公肅然冷風志不克究澤則罔窮公今有子亦公是似踐其有位敵王所愾教忠之訓有永無替繼自今始其祀百世
  新修廣濟廟碑
  嚴陵之山其望為烏龍矗起江上嶄然髙偉陊然峛崺而下環属地中其西南為郡城未至郡二里有祠翼然倚山而䕃巨木則廣濟廟也廟祀山之神宋天聖中俗稱䕶境王紹興徙都臨安勑加其爵郡守吏至者既視事則必告謁有故則必為民祈請著為恒典如古秩禮王師東下今行省右丞李公思本率將士首克郡城大修山川之祀擊羊豕謁拜祠下士卒委心易慮往來賽禱者與郡人相属於道龍集甲辰之嵗公在鎮葢六年矣恩威流布竟内又安人民和㑹神貺屢昭而公每將事則潔清祗慎不怠不瀆如厥初願惟廟之木石丹漆黝琧歴嵗滋久摧朽刓泐將葺治之隂陽家言嵗星不利乃飾廟像加粉采焉明年乙巳春始掄材庀工命麾下劉潮董之於是摧朽者易以堅良刓泐者施之塗甃而凡門廡宫寢未兩月而巍峩炳燿嵬人目矣神妥其靈人用禋享而公之將事益䖍又明年郡之父老請刻石紀成公謝不可父老益又固請公乃諗於翰曰事神吾軄也曷足紀乎惟神所以旉佑兹土則靡敢忘初吾之至民始安堵諸苗在杭其帥楊某率之以襲我城不利退屯三十里決意復戰而顧若有追者渢渢山谷間遂驚擾而遁乙已春㓂兵犯我諸暨新城合十有八萬守者告急吾總騎卒赴援嘗禱於廟是夕廟旁居民聞人馬戞札若聲而馳者怖不能寐未㡬覆其衆而殪之龍潭之上非神與有力則一介甲胄疇克以濟敌凡旱澇之變災異之興師旅之役吾必祈焉報焉告成事焉此非徼福我躬神實監之其尚敢忘翰聞而韙之天下名山川自五岳九鎮以降能出雲為風雨阜民財用者郡邑皆得如望禮祀之能捍大災禦大患者則大烝祀之今山川之神往往以是著聲靈宇宙間若神之事由五代及宋傳者多矣以今觀之豈過矣乎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苟信且順天人應之矣况於神乎是固依人而食者也公精白一心以忠國愛民宜獲其報敢以是復於公告於父老而書之石神葢唐貞觀時青溪人其出處之故幽明之辨具宋章岷郭磊鄉碑兹不復述取古者迎送神之意系辭其後俾邦人歌以享之云
  神之來兮肅以風謇将降兮𤣥宫威靈憺兮有赫般要眇兮無窮攘羣敓兮東表阜百榖兮西灝承巍巍兮祚明徳惟下民是冒右迎神神湏揺兮安留忽而去兮上浮望杳冥兮不可扳翠冉冉兮山之幽𤣥猿呌兮石裂文魚波兮衝風起惟峻極兮終古民享祀兮如始右送神
  成趣軒記
  凡物之自得其得乎己者已知之人莫知也得乎天者天知之人莫知也天也者莫之致而致也雖已亦莫知之也曷從而得之惟無所係累者得之也扁之於輪良之於御蒲且之於射詹何之於釣極天下之技自以為得矣大叔之田虞氏之博昭文之鼓琴孟公之飲酒極天下之樂自以為得矣由君子觀之其溺於物一也天下有不溺於物者然後至焉若靖節先生之所謂成趣者其得於天為何如也張君子愚意有契於是遂即其居室而扁之子愚客睦州城中有屋數楹僦地龍山之下有蔬數畆朝挾一童以出荷鋤畊植倦而休休而復作自食其力恒懼不給非有三徑之松菊與桑麻也又性不嗜酒親戚故人居中州者為多加以師旅歴嵗踰時不能㑹合相勞問非有近局之雞黍與壺觴也獨其環堵蕭然短褐簞食其貧類焉而猶未能無車馬之喧如柴桑栗里也則子愚之所以成其趣者将孰信之余以為萬物一體也萬古一息也隨其所在而自得者皆天也以其所無慕其所有雖茍得之非天也故子愚之於靖節不必同不必不同各適其適而已矣各適其適者且莫知其然而然矣此天也其趣固天趣也余每恨無以得之間従子愚游見其甘隱約樂淡泊頹乎其順也未嘗不咨嗟變色使吾得託於田父野老相與欵門一笑於願足矣安能老而浮沉斯世猶曰古之人古之人哉
  天機流動軒記
  至正十年春武威余公廷心持憲節按部至浦江問邑之士於謙齋趙侯侯以戴叔能進公嘉奨之𨽻書署其軒曰天機流動余嘗造焉叔能顧而乞言於予既數月矣未有以復也則問諸叔能而知其説本荘周氏之書又數月得東陽陳君君采所為文讀之乃憮然曰是不既備矣乎抑余之不敢易其言者則有由然矣昔者君子之敎人也孰不欲引而納諸聖賢之域焉其必曰下學上達者懼渉於髙逺而不知務也顔子至明睿矣孔子教之博文約禮之外若無事焉以聖人之教如此後世猶有為周之學者而況以周之説明吾聖人之道豈不難乎彼以為無内無外也而吾亦且以為無内外也彼以為無迎無将也而吾亦且以為無迎将也然則吾之所謂天機者即彼所謂天機乎吾嘗觀之天地之間葢萬有不同矣而莫不各得其所焉鳶之飛也翺翔乎千仞之上翛翛然不自知也魚之躍也浮游乎九淵之下浟浟然亦不自知也是孰使之然乎抑自然乎源泉之出也前者逝而後者續草木之生也榮者悴而區者伸是孰使之然乎抑自然乎日月往來而明不息寒暑往來而四時相代以為有推移者乎且孰推移乎是以為有主宰者乎且孰主宰乎是以為氣出於神乎氣固神也以為機出於性乎性固非氣也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氣也一隂一陽道也顯諸用則萬物無不體藏諸密則一物非我有是故無小無大無逺無近無往而不在無時而不然而況於人乎況於聖人乎今徒見夫榮衛周流呼吸出入而吾無所與者吾謂之天男女飲食視聴言動而吾有所事者吾謂之人是知有物之物而不知有物之則也茍知之則形色天性也此吾所謂道非周之所謂道也雖知之曷得之全其在我者而已矣全其在我者無私而已矣是故純亦不已者徳之盛也自强不息者勉之至也行乎人之所不見猶人之所見發乎己之所自知猶人之所知者慎獨之事也不慎乎獨則有時而息不極其純則無以與天一此吾所謂學非周之所謂學也由聖人之學以求聖人之道翰也未之能焉惡得以告人雖然余公發其端而不言不可不繼之也敢用是以記夫叔能之軒
  樂道齋記
  斯君文夀來自行御史臺留郡邸搢紳與之游者誦君之美而告於余曰斯君天子之國學生也以才能推擇為時用其志未嘗不在詩書爼豆間故有齋曰樂道願先生一言以相其志余聞之駭且愧鄙人於道未欵啓也斯君之所樂者鄙人何足以知之将以言其觕也則鄙人之履迹未嘗又君之門目未嘗擊其輪奐之美二者何居雖然昔者嘗私淑之矣天下之可以快耳目娱心志者其為物至夥而君子弗好之弗好之則弗樂之君子之所樂者重珪累組不足以為貴萬鍾千駟不足以為富君子之所樂者舉天下之物不足以喻之先乎天地而不見其始後乎天地而不見其終行乎日用而無乎不在是故三皇得之以立人極五帝得之以顯人文禹得之以紹舜湯得之以革夏文武得之以造周伊尹得之於野成湯舉之顔淵得之於陋巷孔子稱之孔子得之而人莫知之故孔子得之最深而不知老之将至孔子之徒既沒由是而得者鮮矣更千五百年而周茂叔合其門弟子求之其弟子程伯淳求之其後朱仲晦繼之然皆引而不發由是而知者鮮矣吾嘗求之天地天地髙厚而無窮於是而求之日月日月循環而無端於是而求之四時四時變化而不測於是而求之萬物萬物生生而不息於是而求之吾身吾身至近若或得之耳目視聴熒於聲色口悦芻豢體好安逸於是克而治之心通乎神性命於天至微至賾無物不該於是存而養之克治存養日求不足於是而勉强以繼之勉强猶人也非天也故求三十年矣志勤力勩而未之慊也今君廼得以名其齋其盎若飲醇酎乎洒若聆廣樂乎若登春臺而熈熈乎若游康衢而皥皥以為徒乎是未可知也吾又烏足擬諸形容哉為我謝斯君國家軍旅之事方興而君之車馬有行色余不敢請間也君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古之義也君幸職思其居以報國家天下安而後臣子得遂其私他日退而燕處是齋由余言以求余之所不言其尚何如哉其尚何如哉至正丙申春三月媯仲子記
  畏所記
  常山邑丞劉彦英嘗自溧水辟地抵吾婺數過従論學及領邑事又數於衢郡見之間語余曰吾於世無所取長自家庭子弟従師受學長而服官政隨牒四方恒若弗勝也弗逮也人以吾為畏焉吾念之固然計吾得者以畏也失者亦未必非畏也因名其室曰畏所願乞記於下執事余謝不敏今年聞余病且免歸其請益固廼作而言曰君子處天下之至約而不戚服天下之至賤而不愧履天下之至險遇天下之至變而不駭且亂中立而不倚内省而不疚惡乎畏也茍得志雖富且貴焉當大任於廟堂之上決大議於人主之前一言定國不變色而利澤加於民若舉而措之惡乎畏也吾聞之天體物而不遺人物之生日用之間莫非天命之流行念慮有一不誠焉言動有一非禮焉雖至隱至微也而人偽參之天命㡬乎息矣操舎之頃存亡之㡬也敬怠之萌吉凶之辨也今君之畏詎不以是乎則吾知之矣以是而畏之唐虞三代之聖人猶兢兢業業孜孜慄慄翼翼亹亹不能一朝夕寜也書曰廸畏蹈而畏之也又曰寅畏敬而畏之也又曰抑畏謙而畏之也皆所以畏天也詩曰胡不相畏小人無所忌憚不知天者也不知天者不當為而為之知天者不當為而不為當為而不敢不為之故其畏也非懼怯也非委靡也又非有操切之者昊天曰旦與爾游衍昊天曰明與爾出王君子知之故無不畏仲尼著其三其致一也余與劉君皆學仲尼之學者而余恇怯委靡恒患不振竊觀於劉君方兵興時脫身危亡疾疫之中奉其母夫人以行歴數嵗而返於鄉閭髙年無恙不失人子之道一弟二子自為師友不廢義方之訓雖仕宦非其志也邑人親之官事不嚴而集其立心行已加扵余矣在易之乾以惕無咎在震以恐致福君何失乎以君懐恐惕之心求免於戾則非也天下有任重道逺而賁育不與焉者吾於君之名室寜不重有警云柔兆敦牂之嵗夏五月記
  愚齋記
  趙氏兄弟合食而居者三人伯明修其先業尤精於方術求其胗療者悉趨而赴不規規於錙銖之報人以是徳之郡長佐馬伯章之父年七十矣數致伯明視疾無老幼視之咸愈伯章曰吾祿不足於養何以報之君子贈人以言吾以伯明之義告諸君子幸為我張之伯明曰吾何足以辱此吾有室曰愚齋願得胡先生一言記之於吾足矣他日來請余以為天下之利人爭取其厚天下之名人爭取其美太史公所謂焦神極能為重糈者實存乎此而名為貴今不求其美而自託於愚無乃過乎試以而術言之人懸命於天有疾而寄之於醫按尺寸切動靜其要在脉其𠊱微矣推而内外推而上下欲知其變先諳其常欲知其始先建其母由陽而别之知疾病之本由隂而别之知死生之期不智而能之乎病有從逆有竒恒有表有裏有過不及兩之以九竅之變參之以五藏之動驗之以六運之化調之以百藥之味味殊性異惟所用焉病同治異惟所適焉以平為期不失其宜不賢而能之乎起死於将危明患於未至下工十不失五次工十不失三上工十全必非不賢不智者之所能也自僦貸季以來若岐伯雷公鬼臾區其人皆㡬於神聖非但賢智而已其後若秦和越人淳于意雖不及古之神聖其人皆賢智也又其後若張仲景華元化徐成伯許智藏之属亦非不賢不智而能其術也伯明之術得之先君子而先君子葢有所受矣其有不本於是數子之途轍乎茍本之固神聖賢知之事也豈愚者而能之乎伯明習其事亦既能矣則所謂愚者何有哉周人鑄鼎倕囓其指黄帝遺珠罔象得之君子葢惡夫智巧焉今世之搰搰攘攘者跉踔相騖於時殫極權數求所意欲不遺秋毫計其用心未有不以為智為賢也由君子觀之其性鑿矣其情蕩矣曽顓䝉之不若劣亦甚矣天以昭昭者全賦於人參為三極物莫比靈焉非純樸無以養其真非沉黙無以保其和非敦厚無以致其逺非深潛無以極其奥純朴也沉黙也敦厚也深潛也不㡬於愚乎則伯明之齋雖謂之愚可也伯明之毉人皆知之其愚未有稱者惟於余頗有合焉其弟叔友居南山中將黜聰明屏嗜欲久視人世其必囅然於余言矣
  芳潤齋記
  烏傷鎦剛養浩受業於潛溪宋先生業成充賦吏部留京師益磨切其學於四方之賢士四方來者莫不爭先願與之交公卿大夫言於朝將用其所長養浩固卑讓引而東歸闢室以為讀書之所扁曰芳潤以求其歸宿於六經乞文為記余請訪諸其師以為潛溪當世儒宗方以文顯子之文又酷似之何以余言為哉養浩曰先生非西河之人奈何以此語我先生吾師之友即吾師也願以告我余聞之不能奪其志廼為之言曰天下之物莫不有聲色臭味之可好而載籍之在天下未有聲色臭味如物之可好而惟儒者好之其曰芳潤者自晉陸機有是言人傳誦之六藝之文曰易也書也詩也春秋也禮樂也樂亡而禮僅存其三曰儀禮也周禮也禮記也漢儒槩而言之以為六藝史遷曰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窮年不能究其説累世不能通其學聖人之言豈越若是哉火於秦汨於漢加之傳注日以滋蔓故習於訓詁者溺於專門流於術數者拘於災異否則詞章而已爭事口耳非有得也易通於幽明之故書紀夫政事之實何取於芳潤也詩以道性情之正春秋以示法戒之嚴何取於芳潤也禮以正行樂以和心又皆民生動作威儀之則風氣流行合同之化非徒誦説其於芳潤又何有也無亦以其辭焉已乎苟以其辭則有卦畫以來列聖繼作渾渾灝灝代有不同至周而噩噩矣郁郁矣及周之衰失其本真吾夫子從而繫之删之正而脩之聖謨猶洋洋然望之若邇測之而愈奥江河不足以為深廣泰華不足以為髙巖草木之英不足以為粹雨露之甘不足以為美大羮𤣥酒不足以為淳猩唇貛炙不足以為腴味乎此者心融意適 淳也腴也粹而美也深廣而髙嚴也 天下之物而中無有厭飫也此其為芳潤沾溉天下亦已多矣春秋以來若屈原荀況之在戰國賈誼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之在漢韓愈栁宗元李翺之在唐歐陽修蘇軾曾鞏王安石之在宋皆得其膏馥涵揉揮灑爭雄擅長於作者之塲機也固其靡者耳由呉入洛雖少年才藻秀發而氣不揚徳不勝僅得乎其濡沫與弟雲吹喣以冠一時方之作者曾不足以希建安七子之後欲以議乎秦漢之上相去益以逺矣烏覩道之大全哉文者載道之器也徳脩則道凝道凝則言立有本者如是舎本而求末得其言不得其所以言雖兩漢唐宋魁人傑士才驅氣駕悉其平生之力未能極其淵源之所如往昔者聖人建極以身為法於天下患無以周天下之衆及後世之逺於是著之為經學古者生乎聖人之後誦其詩讀其書亦将以身體之以心㑹之則聖人之道不在扵書而在吾身吾心矣聖人不能有加於吾之性天地萬物之理皆吾性所固有也吾於是而得之亦不能有加於吾之性其得於天者固如是特因聖人有以啓沃之而得吾之本然者耳世儒習而不察聖學不明及宋二程子出於濓溪之門始闡揚之以承墜緒晦菴朱子益加討論以一衆説然後聖經賢傳訛者正疑者缺晦者明如日中天士得而讀之如出三代之前宜其坦然由之而無疑世之篤於自信者何其鮮也能任重者又益未之見焉氣卑習陋文獻日以替矣吾與潛溪抑且老矣無能為矣養浩游於潛溪之門既得其學出其所長足以用世顧乃退就淡泊従事於聖賢經傳矻矻窮年此其志豈徒在乎口耳三寸之間而已哉余故即其名齋之義推論古今得失學者當務求其本六經之㫖昔人以為列天地也立君臣也親父子也别夫婦也篤兄弟也明長幼也浹朋友也吾過養浩見其館人王氏長幼千餘指合族以居父子親兄弟睦恂恂習為孝友禮讓而養浩常周旋進退其間為之軌度記之經解所謂六教者養浩有之矣道在邇美成在久則余所望也洪武十三年冬十二月四日胡翰記




  胡仲子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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