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警編 (四庫全書本)/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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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自警編卷五
  宋 趙善璙 撰
  出處類
  出處
  韓魏公因論進退曰處去就之難者不可猛而有迹韓魏公既解相印王丞相遺公書謂過周勃霍光姚崇宋璟又曰為古人所未嘗任大臣所不敢天下以為名言歐陽文忠公亦曰進退之際從容有餘徳業兩全謗䜛自止過周公逺矣
  富鄭公韓魏公為相務推尚廉退有徳之士以厲風俗知蘇公頌久次儒館不干榮利屢問所欲惟力求外以便親養遂除知潁州後富公遺公書曰若吾子出處可謂真古君子矣
  胡公安國仕止久速由道據義行心之所安其欲出也非由勸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公曰子發學易二十年至有成説則此事當素定矣某謂世間惟講學論政則當切切詢究若夫去就語黙之㡬如人飲食其飢飽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某之出處自崇寧以來皆内斷於心雖游定夫謝顯道諸丈人行亦不以此謀之而後亦少悔矣浮世利名真如蠛蠓過前何足道哉
  王荆公平生養得氣完為他不好做官職作宰相只喫魚羮飯得受用底不受用縁省便去就自在嘗上殿進一劄子擬除人神宗不允對曰阿除不得又進一劄子擬除人神宗亦不允又曰阿也除不得下殿出來便乞去更留不住平生不屈也竒特
  范堯夫每仕京師早晚二膳自己至僕妾皆治於家徃徃鐫削過為簡儉有不能飽者雖晚登政府亦然補外則付之外厨加料㡬倍無不厭餘或問其故曰人進退雖在已然亦未有不累於妻孥者吾欲使吾居中則勞且不足在外則逸而有餘故處吾左右者朝夕所言必以外為樂而無顧戀京師之意於吾亦一佐也前輩嚴於出處每致其意如此
  司馬光為相每詢士大夫私計足否人怪而問之光曰儻衣食不足安肯為朝廷而輕去就耶
  王荆公作宰相只喫魚羮飯得受用底不受用縁省便去就自在汪信民嘗言人常咬得菜根則百事可做信斯言也
  賈黯廷試第一徃謝杜祁公公獨以生事有無為問賈退謂祁公門下士曰黯以鄙文冠天下而謝於公公皆不問而獨在於生事豈以黯為不足魁乎公聞而言曰凡人無生事雖為顯官不能無俯仰依違進退不輕今賈君名在第一則其學不問可知其為顯官則又不問可知衍獨懼其生事不足以致進退不輕而道不行而已何怪焉賈為之歎服
  歐陽文忠公初坐論救范公仲淹逺貶三峽後元昊反范起為環慶帥辟公掌牋奏公歎曰吾初論范公事豈以為已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遂辭不徃
  吕氏雜志云或問二程先生以吕公温公出處為有優劣先生云正不如此吕申公世臣也不得不歸見上司馬公争臣也不得不退處盖自熈寧初正人端士相繼屏伏上意常不樂以為諸賢不肯為我用故正獻公求在京官祠以明不然上意始大喜
  忠文范蜀公鎮在許范公祖禹謁告省覲上遣使宣問賜銀百兩仍頒手詔龍茶命公賫賜蜀公初朝廷既相温公申公詔起蜀公欲以門下侍郎處之蜀公以書問出處於祖禹公以謂不當起蜀公得書大喜曰是吾心也凡吾所欲為者君實已為之矣何用復出又與親舊云比亦欲出矣而三郎勸止遂已三郎乃祖禹第行家傳
  義命
  伊川先生語録云賢者惟知義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處義如言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處以不求若賢者則求之以道得之以義不必言命又云君子以義安命小人以命安義
  或問家貧親老應舉求仕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伊川先生曰此只是志不勝氣若志勝自無此累家貧親老須用禄仕然得之不得為有命曰在已固可為親奈何曰為已為親也只是一事若不得其如命何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人茍不知命見患難必避遇得喪必動見利必趨其何以為君子然聖人言命盖為中人以上者設非為上智者言也中人以上於得喪之際不能不惑故有命之説然後能安若上智之人更不言命惟安於義借使求則得之然非義則不求此樂天者之事也上智之人安於義中人以上安於命若乃聞命而不能安之者又其下者也
  問富貴貧賤夀夭固有定分君子先盡其在我者則富貴貧賤夀夭可以言命若在我者未盡則貧賤而夭理所當然富貴而夀是為儌倖不可謂之命伊川先生曰雖不可謂之命然富貴貧賤夀夭是亦前定孟子曰求則得之捨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故君子以義安命小人以命安義
  范内翰祖禹每誦董仲舒之語曰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謂沖曰君子行已立朝正當如此若夫成功則天也
  胡公安國仕止久速由道據義行心之所安也其欲出也非由勸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公曰子發學易二十年至有成説則此事當素定矣某謂世間惟講學論政則當切切詢究若夫去就語黙之㡬如人飲食其飢飽寒温必自斟酌不可决諸人亦非人所能决也
  韓魏公尤知命每誡其子曰窮達禍福固有定分枉道以求之徒喪所守慎勿為也余以孤忠自信未嘗有夤縁憑藉而每遭人主為知已今忝三公所恃者公道與神明而已矣焉可誣哉其自守如此
  胡文恭公宿平生守道不以進退為意在文館二十餘年每語後進曰富貴貧賤莫不有命士人當修身俟時無為造物者所嗤世以為名言
  東陽胡百能跋邵徳升分定録云先君嘗言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定分世有以智力取者自謂已能徃徃不顧名義殊不知皆其分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也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而不悟悲夫百能佩服斯訓未嘗不以語朋舊也
  徐師川歸洪州欲不復來先生問之曰公免得仕宦否若端的有以自贍不必復來固好第亦須看仕宦如何師川曰亦以免仕宦未得曰如此則當復來供職仕宦處處一般既免未得須復為他官逃此之彼彼亦有不安處是無地可以自容也師川曰來此復為人所羅織陷於禍奈何曰顧吾所自為者如何耳茍自為者皆合道理而無愧然而不能免者命也不以道理為可憑依而徒懼其不免則無義無命矣師川曰極是亦待來此若做不得去之未為晚又言人只為不知命故纔有些事便自勞攘若知徹便於事無不安孔子曰天生徳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固嘗解云使孔子不免於桓魋之難是亦天也桓魋其如何哉盖聖人之於命如此夫富貴死生人無與焉何尤人之有孟子分明為臧倉所毁不遇魯侯而以為不遇非臧倉之力盖知命也龜山語録
  劉彞一日謁曾魯公公亮魯公曰久知都官治状屢欲進擢然議論有所未合姑少遲之吾終不忘也彞曰士之淹速詘伸亦皆有命今姓名已𫎇記録而尚屈於不合之論亦某之命也魯公嘆曰比來士大夫見執政未始不有求求而不得即多歸怨而君乃引命自安吾待罪政府行十年未見如君之言也
  唐質肅公一日自政府歸語諸子曰吾備位政府知無不言桃李固未嘗為汝等栽培而荆棘則甚多矣然汝等窮達莫不有命惟自勉而已
  内翰范公鎮三疏力詆王安石青苖之法不行即請致仕疏凡三上聞者皆為公懼安石怒公落翰林學士致仕公以表謝曰臣雖乞身而去敢忘憂國之心望陛下集羣議為耳目以除壅蔽之姦公既得謝蘇軾徃賀之曰公雖退而名益重矣公愀然不樂曰君子言聽計從消患於未萌使天下隂受其賜無智名無勇功吾獨不得為此命也夫使天下受其害而吾厚其名吾何心哉
  范忠宣公知襄城縣伯兄久病心疾公承事照管湯藥飲食居處衣服必躬必親如孝子之事嚴父賈文元守北都辟掌機宻召編校祕閣書籍皆以兄病辭不赴富文忠公責之曰臺閣清資人豈易得小官出常調亦難事何必苦辭公曰富貴有命
  范忠宣公奏疏乞将吕大防等引赦原放辭甚懇至忤大臣章惇落職知隨公草疏時或以難回觸怒為解萬一逺謫非髙年所宜公曰我世受國恩事至於此無一人為上言者若上心遂回所繫非小設有不從果得罪死復何憾命家人促装以俟謫命公在隨㡬一年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上表乞致仕章惇戒堂吏不得上懼公復有指陳終移上意遂貶公武安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命下公怡然就道人或謂公為近名公聞而嘆曰七十之年兩目俱喪萬里之行豈其欲哉但區區愛君之心不能自己人若避好名之嫌則無為善之路矣每諸子怨章惇忠宣必怒止之江行赴貶所舟覆扶忠宣出衣盡濕顧諸子曰此豈章惇為之哉至永州公之諸子聞韓維少師謫均州其子告惇以少師執政日與司馬公議論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忠宣與司馬公議役法不同為言求歸白公公曰吾用君實薦以至宰相同朝論事不合即可汝輩以為今日之言不可也有愧而生者不若無愧而死諸子遂止
  蘇公頌之孫曰祖父知滄州陛辭上曰朕屢欲用卿輒為事奪豈非命耶然卿直道久而自明祖父頓首謝
  扈載顯徳中以文章有名朝議以合為知制誥樞宻使王朴力薦之久未除改朴詣中書問李榖榖曰非不知其文學但斯人命薄不能荷負耳朴曰公當以才進人何言命耶未㡬命載知制誥及召為學士席未煖而卒識者以為榖能知人朴能薦士
  萬事真實有命由人力計較不得吾平生未嘗干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吾對曰他安得陶鑄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風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做作閒工夫枉用却閒心力信得命及便養得氣不折挫謝上蔡語録
  君子當守道崇徳蓄價待時爵禄不登信由天命須求趨競不顧羞慙比較才能斟量功伐厲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聲東怨西怒或有刼持宰相瑕疵而獲謝或有喧聒時人視聽求見發遣以此得官謂為才力何異盗食致飽竊衣致温或世見躁競得者便謂弗索何獲不知時運之來不求亦至矣見静退未遇者便謂弗為胡成不知風雲不興徒求無益也凡不求而得者焉可勝算乎汝曹勉之顔氏家訓
  蘇文忠公平生於人見善稱之如恐不及見不善斥之如恐不盡見義勇於敢為而不顧其害用此數困於世然終不以為恨孔子謂伯夷叔齊古之賢人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公實有焉
  恬退
  吕正獻公公著既中第詔叙次所業以進将召試館職公謙避終無所進朝廷知其意不復索所業令徑就試亦不赴故仁宗心重之及領南曹因引選人對便殿奏事畢帝謂公曰知卿恬退有顔氏之節時仁宗臨朝淵黙雖貴近亦罕聞徳音公以小官對獨被褒語
  范忠文公鎮字景仁善文賦場屋師之為人和易修敕薛簡肅公奎宋景文公祁皆器重之補國子監生及貢院奏名皆第一故事殿廷唱第過三人則為奏名之首者必抗聲自陳以祁恩雖考校在下天子必擢寘上列以吳春卿育歐陽永叔之耿介猶不免從衆景仁獨不然左右與並立者屢趣之使自陳景仁不應至七十九人始唱名及之景仁出拜退就列訖無一言衆皆服其安恬自是始以自陳為耻舊風遂絶後參知政事王公薦召試學士院詩用彩霓字學士以沈約郊居賦雌霓連蜷讀霓為入聲謂景仁為失韻由是除館閣校勘殊不知約賦但取聲律便美非霓不可讀為平聲也當時有學者皆為景仁憤鬱而景仁處之晏然不自辨考校勘四年應遷校理丞相龎公薦景仁有美才不汲汲於進取特除直祕閣
  至道初吕𫎇正罷相以僕射奉朝請上謂左右曰人臣當思竭節以保富貴吕𫎇正前日布衣臣擢為輔相今退在班列寂寞想其目穿望復位矣劉昌言曰𫎇正雖驟登顯貴然其風望不為忝冒僕射師長百僚資望崇重非寂寞之地且亦不聞𫎇正之鬱悒也况今巖穴髙士不求榮達者甚多惟若臣輩茍且官禄不足以自重矣上黙然又嘗言士大夫遭時得位富貴顯榮豈得不竭誠以報國乎錢若水言髙尚之人固不以名位為光寵忠正之士亦不以窮達易志操其或以爵禄恩遇之故而效忠於上此中人以下者之所為也上然之及劉昌言罷上問趙鎔等曰頻見昌言否鎔等曰屢見之上曰涕泣否曰與臣等談多至流涕上曰大率如此當在位之時不能悉心補職一旦斥去即汍瀾涕泗若水曰昌言實未嘗涕泣鎔等迎合上意耳若水因自念上待輔臣如此盖未嘗有秉節髙邁不貪名勢能全進退之道以感動人主遂貽上之輕鄙将以滿嵗移疾遂草章求解職㑹晏駕不果上及今上之初年再表遜位得請考李端明辨疑謂非是
  吕許公夷簡聞包拯之才欲見之一日待漏院見班次有包拯名頗喜及歸又問知居同里巷意以拯欲便於求見無㡬報拯朝辭乃就部注一知縣而出尢竒之遽使人追還遂薦對除裏行自此擢用
  富鄭公韓魏公為相務推尚亷退有徳之士以勸厲風俗知蘇公頌久次儒館不干榮利屢問所欲惟力求外以便親養遂除知潁州後富公遺公書曰若吾子出處可謂真古君子矣
  待制王公質子野充職館殿二十餘年同舎皆顯官公介然不動惟求外補當國者非戚必舊未嘗折顔色屈議論以合其意
  韓公維不好進篤志問學嘗以進士薦禮部父任執政不就廷試乃以父任守将作監主簿丁外艱服除闔門不仕仁宗患搢紳奔競諭近臣曰恬退守道者旌擢則躁求者自當知耻於是宰相文彦博宋庠等言公好古嗜學安於静退乞加甄録以厚風俗召試學士院辭不赴除國子監主簿
  文潞公為相因進對言嘗聞徳音以搢紳多務奔競非裁抑之何以厚風俗莫若稍旌恬退之人則躁競者自知愧耻乃薦王安石韓維張瓌皆擢用焉
  轉運黄虞部好舉時才之士張忠定公詠勸曰大凡舉人須舉好退者㢘謹知耻若舉之則志節愈堅少有敗事莫舉奔競者奔競者能曲事謟媚求人知已若舉之必能矜才好利累及舉官故不少矣其人既解奔競将自得之何暇吾舉
  王文正公時諫議大夫張師徳謁向文簡公曰師徳兩詣王相公門皆不得見恐為人輕毁望公從容明之一日方議知制誥公曰可惜張師徳向公曰何謂公曰累於上前説張師徳名家子有士行不意兩及吾門状元及第榮進素定但當静以待之耳若復奔競使無階而進者當如何也向公方以師徳之意啟之公曰旦處安得有人敢輕毁人但師徳後進待我淺也向公固稱師徳適有闕望公弗遺公曰第緩之使師徳知聊以戒貪進激薄俗也
  韓忠獻公琦監左藏庫時方貴髙科多徑去為顯職公獨滯於筦庫衆以為非宜公處之自若不以為卑冗職事亦未嘗茍且
  熈寧三年司馬温公修歴代君臣事迹辟范公祖禹同編修供職秘省時王荆公當國人皆奔競公未嘗徃謁王安國與公友善嘗諭荆公意以公獨不親附故未進用公竟不徃見後章惇拜相公知陜州罷坐貶永州公平生澹然無欲家人不見其喜怒之容修書於洛有終焉之志及登侍從無時不求退每被除擢必力辭不得已然後就職及被貶責處之怡然嘗曰吾西蜀一布衣耳今復不仕何為不可
  吕正獻公晦叔每事持重近厚然去就之際極於介潔其在朝廷小不合便脱然無留意故歴事四朝無一年不自引求去家塾記
  建州有君子曰胡憲曰劉勉之非身所得外一毫不受此後生所宜法也近見世人縁親姻故舊干求差遣為世鄙笑尤可戒也頃年嘗聞元祐間范忠宣作相其子子夷名正平第七當入逺忠宣欲以恩例換近地子夷堅不肯曰當入逺不欲以恩例求僥倖前人立志例皆如此舎人答書
  韓魏公言希文師魯畏王沂公師魯初入館編校四年復欲得一差遣遂至中書授錢廷年例沂公徐曰學士自待何為在錢廷年等列耶師魯終身以為媿别録
  處患難
  患難即理也隨患難之中而為之計何有不可文王困羑里而演易若無羑里也孔子圍陳蔡而弦歌若無陳蔡也顔子簞食瓢飲而不改其樂原憲衣敝履穿而聲滿天地至夏侯勝居桎梏而談尚書陸宣公謫忠州而作集驗此無他若素生患難中而安之也中庸曰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其是之謂乎
  章子厚與蘇東坡書云慎静可以處患難東坡佩服嘉嘆不已
  范忠宣公在隨㡬一年州事毫髮必親客至談笑終日無倦色公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因上表乞致仕章惇戒堂吏不得上盖懼公復有指陳終移上意遂貶公武安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命下公怡然就道切戒子弟不得小有不平意曰不見是而无悶爾曹勉之人或謂公為近名公聞而嘆曰七十之年兩目俱喪萬里之行豈其欲哉但區區愛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嫌則無為善之路矣行状 又聞見録云永州命下忠宣欣然而徃每諸子怨章惇忠宣必怒止之江行赴貶所舟覆扶忠宣出衣盡濕顧諸子曰此豈章惇為之哉至永州公之諸子聞韓維少師謫均州其子告惇以少師執政日與司馬公議論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忠宣與司馬公議役法不同為言求歸白公公曰吾用君實薦以至宰相同朝論事不合即可汝輩以為今日之言不可也有愧而生者不若無愧而死諸子遂止
  范忠宣公安置永州課兒孫誦書躬親教督常至夜分在永三年怡然自得或加以横逆人莫能堪而公不為動亦未嘗含怒於後也每對賔客惟論聖賢修身行已餘及醫藥方書他事一語不出口而氣兒益康寧如在中州時
  陳忠肅公瓘謫台州朝㫖不下司行移峻急所過州郡皆令兵甲防送不得稽留至台久之人莫敢以居屋借賃者暫館僧舎而郡守以十日之法每遣廂巡起遣故十日必為之遷一寺公處之澹然不以介意到台數月朝廷起遷人石悈知州事且令赴闕之官士論訩訩咸為将有處分於公也悈至果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言怖公視事次日即遣兵官突來約束不得令出入取責鄰人防守状又置邏卒數鋪前後廵察抄録賔客書問之徃還者雖親戚家書殆至隔絶未㡬復令兵官突來所居捜檢行李攝公至郡郡庭垂簾如制獄大陳獄具盖朝㫖取索尊堯副本而悈為此以相廹脅耳公知其意遂發問曰今日之事豈被㫖耶悈非所料失措而應曰有書劄子卷簾出示公劄子所行盖取尊堯集副本以為係詆誣之書合繳申毁棄也公曰然則朝廷指揮取尊堯集耳追瓘至此復欲何為因問之曰君知尊堯所以立名乎盖以神考為堯而以主上為舜也助舜尊堯何為詆誣時相學術淺短名分之義未甚講求故為人所法使請治尊堯之罪将以結黨固寵也君所得於彼者㡬何乃亦不畏公議干犯名分乎請具中瓘此語瓘将顯就誅戮不必以刑獄相恐悈不待公言畢屢揖公退尋語人曰不敢引其説尚自如此良可畏也繼又幽公於僧舎使小吏監守對榻坐卧窘辱百端人情憂怖慮有不測公安之不以為撓悈亦終不能為害
  章惇蔡卞用事所以欲殺劉元城者至矣故方竄廣東則移廣西既抵廣西復徙廣東凡甲令所載稱逺惡州軍無所不至雖盛夏令所在州軍監督日行一舎或泛海徃來貶所人謂公必死然七年之間未嘗一日病年㡬八十堅悍不衰此非人力所及殆天相之或問何以至此曰誠而已公貶梅州忽有所厚士類數輩至殷勤之餘輒相向垂涕公曰豈非安世有後命乎客曰屬聞朝廷遣使入郡将不利於公願公自裁無辱公告之曰安世罪大責輕若朝廷不貸甘心東市之誅使國家明正典刑誅一戒百亦助時政之萬一何至效匹夫匹婦自經於溝瀆哉不為動使者入海島杖死元祐内臣陳衍盖累聖相授不殺近臣惇卞屢造此禍而不克故因令使者迃徃諸郡以虚聲逼諸流人使其自盡也自是廣人寖知惇卞意時公貶所有土豪縁進納以入仕者因持厚資入京師以求見惇犀珠磊落賄及僕𨽻久之不得見其人直以能殺公意達之惇乃見之不數日薦上殿自選人改秩除本路轉運判官其人飛馭徑驅至公貶所郡将遣其客來勸公治後事涕泣以言公色不動留客飲酒談笑自若對客取筆書數紙徐呼其僕曰聞朝廷賜我死即死依此行之謂客曰死不難矣客從其僕取紙閲之則皆經紀其家與同貶當死者之家事甚悉客驚嘆以為不可及也俄報運使距郡城三十餘里而止翌日當至家人聞之益號泣不食亦不能寐且治公身後事而公起居飲食如平常曾無少異至夜半伺公則酣寝鼻息如雷忽聞鍾動上下驚曰鍾聲何太早也黎明問之鳴鍾者乃運判公一夕嘔血而斃矣明日有客唁者曰若人不死則公未可知矣然公亦無喜色於是見公處死不亂如此惇等謀害公既不克是時昭懐寵冠六宫隆祐幽廢惇乃以公頃論禁中雇乳母事媒孽之始鄒志完亦嘗諫立劉氏坐竄嶺外至是詔應天少尹孫槖以檻車抵二公貶所欲收以致京師至泗濵聞哲宗登遐徽宗即位置郵走赦孫即聞於朝乃不收
  唐介既南遷朝中士大夫以詩送者甚衆獨李師中待制一篇頗為傳誦詩云孤忠自許衆不與獨立敢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髙名千古重於山並遊英俊顔何厚未死姦諛骨已寒天為吾皇扶社稷肯教夫子不生還介至神宗朝果大用官至執政時人以為詩䜟之驗
  魯公已罷政言路率公素所不合者未敢顯言排公廼言元符末有外臣上書議及宫禁因疏大臣數人嘗有是議而竄曾公肇名其間坐奪兩官徙居岳州明年秋治上封事異趣者千餘人因追咎公草求言詔貶濮州團練副使汀州安置在汀二年杜門不與人接日閲書數卷而已室内僅容一榻坐卧其中若将終身焉人不堪其憂而公處之裕如也其量過人逺矣行述
  蘇文忠公謫惠州獨以少子過自隨瘴癘所侵蠻蜒所侮胷中泊然無所芥蔕人無賢愚皆得其驩心疾苦者畀之藥殞斃者納之竁又率衆為大橋以濟病涉者惠人愛敬之居三年大臣以流竄者為未定也四年復以瓊州别駕安置昌化昌化非人所居食飲不具藥石無有所僦官屋以庇風雨有司猶謂不可則買地築室昌化士人畚土運甓以助之為屋三間人不堪其憂公食芋飲水著書以為樂時從其父老遊亦無間也墓誌
  蘇子由崇寧中居潁昌方以元祐黨籍為罪深居自守不復與人相見逍遥自處終日黙坐如是者㡬十年以至於没亦人所難能也吕氏雜志
  紹聖間伊川先生有涪州之行自涪還洛氣貌容色髭髮皆勝平昔門人問何以得此先生曰學之力大凡學者學處患難貧賤若富貴榮達即不須學也
  張無垢謫居南安了無愠懟之態至則閉門謝客以經史自娛緼袍糲食家人輩㡬無以自存親知聞之争餽遺以奉公皆謝遣之廣帥時致籯金公曰贐惠不遺舊友朋之義也濫窮而茍取吾何敢脂韋以適已為悦哉悉歸之君子謂公誠樂道以自安者
  無垢先生謫居凡十四年結門掃軌動止有則談經自樂手不停披嵗久庭磚足蹟依然公題於柱曰予平生嗜書老來目病執書就明於此者十四年矣倚立積久雙趺隠然可一笑也因自號横浦居士
  張公浚念秦檜欺君誤國使災異數見彗出西方欲力論時事以悟上意又念太夫人年髙言之必被禍惡不能堪太夫人覺公形瘠問故公具言所以太夫人誦先雍公紹聖初對方正䇿之詞曰臣寧言而死於斧鉞不忍不言而負陛下至再三公意遂决乃言曰當今事勢譬若養大疽於頭目心腹之間不决不止决遲則禍大而難測决速則禍輕而易治惟陛下謀之於心斷之以獨謹察情偽豫備倉卒檜大怒時公又以天中節手書尚書無逸篇具劄子為賀七月檜命臺諫論公章四五上以特進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宫連州居住公在連作四徳銘以示其人曰忠則順天孝則生福勤則業進儉則心逸連人相與鑱之於石家𫝊人誦焉二十年九月移永州盖公去國至是㡬二十年退然若無能者而天下士無賢不肖莫不傾心武夫健将言公者咨嗟嘆息至小兒婦女亦知天下有張都督也
  休致
  歐陽文忠公在蔡屢乞致仕門下生蔡承禧因間言曰公徳望為朝廷倚重且未及引年豈容遽去也歐公答曰修平生名節為後生描畫盡惟有早退以全晚節豈可更俟驅逐乎初公在亳已六請致仕比之蔡逾年復請四年以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公年未及謝事天下益以髙公公昔守潁上樂其風土因卜居焉及歸而居室未完處之怡然不以為意
  龎荘敏公籍知定州請老召還京師公陳請不已或謂公今精力克壮年少所不及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若此之堅公曰必待精力不支明主厭棄然後乃去是不得已豈止足之謂耶凡上表者九手疏二十餘通朝廷不能奪五年聽以太子太保致仕
  孫宣公奭以太子少保致仕居於鄆一日置宴御詩㕔仁宗嘗賜詩刻石所居之㕔壁語客曰白傅有言多少朱門鏁空宅主人到老不曾歸今老夫歸矣喜動於色復顧石守道誦易離卦九三爻辭且曰樂以忘憂自得小人之志歌而鼓缶不興大耋之嗟公以醇徳奥學勸講禁中二十餘年晚節勇退優游里中始終全徳近世少比
  陳恭公執中初罷政判亳州年六十九遇生日親族徃徃獻老人星圖以為夀獨其姪世修獻范蠡遊五湖圖且贊曰賢哉陶朱霸越平吳名遂身退扁舟五湖恭公甚喜即日表納節明年累表求退遂以司徒致仕
  范公景仁既退居有園第在京師專以讀書賦詩自娛客至無貴賤皆野服見之不復報謝故人或為具召之雖權貴不拒也不召則不往見之或時乘輿出遊則無逺近皆徃嘗乘籃輿歸蜀與親舊樂飲賑施其貧者周覽江山窮極勝賞期年然後返年益老而視聽聰明支體尤堅强嗚呼曏使景仁枉道希世以得富貴𫎇屈辱任憂患豈有今日之樂耶則景仁所失甚少所得殊多矣詩云愷悌君子神所勞矣又曰樂只君子遐不眉夀景仁有焉元祐初首以詔起公曰西伯善養二老來歸漢室卑詞四臣入侍為我强起無或憚勤天下望公與温公同升矣公辭曰六十三而求去盖以引年七十九而復來豈云中禮卒不起
  詩人類以弃官歸隠為髙而謂軒冕榮貴為外物然鮮有能踐其言者故靈澈答韋丹云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見一人盖譏之也趙嘏云早晚粗酬身事了水邊歸去一閒人若身事了則仕進之心益熾愈無歸期矣王易簡云青山得去且歸去官職有來還自來是豈須㬰忘情於軒冕耶張乖崖在蜀有一幕職官不為乖崖所禮遂獻書云秋光都似宦情薄山色不如歸意濃公謝而留之彼盖有激而云豈誠心哉筆談言有武人忽作詩云人生本無累何必買山錢遂弃官歸此最勇决予嘗於驛壁間見人題兩句云人生待足何時足未老得閒方是閒予深味其言服其精當而媿未能行也此與夫所謂一日看除目三年損道心者異矣
  仁宗時朝議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時按籍舉行翰林學士兼史館修撰胡宿以謂養廉耻厚風化宜以漸而一切以吏議從事殆非所以優老勸功當少緩其法使人得自言而全美節朝廷嘉其言是故至今行之
  曾魯公亮自嘉祐秉政至熈寧中尚在中書年雖甚髙而精力不衰故臺諌無非之者惟李復圭以為不可作詩曰老鳯池邊蹲不去饑烏臺上噤無聲魯公亦致仕而去
  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都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文潞公慕白樂天九老㑹乃集洛中公卿大夫年徳髙者為耆英㑹以洛中風俗尚齒不尚官就資聖院建大厦曰耆英堂命閩人鄭奐繪像堂中時富韓公年七十九文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趙丙祕書監劉几衛州防禦使馮行已皆年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年七十二太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年七十時宣徽使王拱辰留守北京貽書潞公願預其㑹年七十一獨司馬温公年未七十文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謩故事請入㑹温公辭以晚進不敢班文富二公之後文公不從今鄭奐自幕後傳温公像又之北京傳王公像於是預其㑹者凡十二人文公以地主擕妓樂就富公宅作第一㑹至富公㑹送羊酒餘不出餘皆次為㑹洛陽多名園古刹有水竹林亭之勝諸老鬢眉皓白衣冠甚偉每宴集都人隨觀之文公又為同甲㑹司馬郎中旦程太中珦席司封叔言皆丙午人也亦繪像於資聖院其夜司馬公與數公又為真率㑹有約酒不過五行食不過五味唯菜無限楚正議違約增飲食之數罰一㑹皆洛陽盛事也洛之士庶又生祠潞公於資聖院温公取神宗送潞公判河南詩𨽻於牓曰竚瞻堂塑公像其中冠劔偉然都人事之甚肅
  本朝大官最享髙年者凡三人曰退傅張公士遜樞相張公昪少保趙公槩皆夀至八十六又二人次之曰陳文惠公堯佐至八十二杜祁公衍至八十一又一人次之曰富文忠公弼夀至八十餘皆不及焉故文惠致政以詩寄退傅曰青雲岐路游将遍白髮光隂得最多盖謂是也青箱雜記






  自警編卷五
<子部,雜家類,雜纂之屬,自警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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