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荘子注 (四庫全書本)/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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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荘子注 巻七 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注巻七       晉 郭象 注達生第十九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知之所無奈何者命表事也養形必先之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知止其分物稱其生生斯足矣有餘則傷也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守形太甚故生亡也○離力智反下同生之來不能却其去不能止非我所制則無為有懐於其間悲夫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故彌養之而彌失之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養之彌厚則死地彌至則世奚足為哉莫若放而任之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故不可免也是以善養生者從而任之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更生者日新之謂也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幾其依反事奚足棄而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所以遺棄之夫形全精復與天為一俱不為也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合則成體散則成始所在皆成無常處形精不虧是謂能移與化俱也精而又精反以相天還輔其自然也○相息亮反子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潜行不窒其心虚故能御羣實○關尹關令尹喜也蹈火不𤍠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至適故無不可耳非物往可之請問何以至於此闗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語女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何以相逺唯無心者獨逺耳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同是一物耳未足以相先也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常逰於極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夫至極者非物所制彼将處乎不淫之度止於所受之分而藏乎無端之紀㝠然與變化日新遊乎萬物之所終始終始者物之極壹其性飾則二矣養其氣不以心使之合其德不以物離性以通乎物之所造萬物皆造於自爾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郤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是故𨕣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醉故失其所知耳非自然無心者也○郤去逆反而况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不闗性分之外故曰藏復讐者不折鏌干夫干將鏌鎁雖與讎為用然報讐者不事折之以其無心○鏌音莫吴王闔閭使干將造劒劒有二狀一曰干將二曰鏌鎁鏌鎁干將妻名也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者由其無情○忮音支害也是以天下平均凡不平者由有情故無攻戰之亂無殺戮之形者由此道也無情之道大矣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不慮而知開天也知而後感開人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也開人者知之用也開天者德生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德生也開人者賊生知用者從感而求勸而不已斯賊生也不厭其天不忽於人任其天性而動則人理亦自全矣民幾乎以其真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二丸於竿頭是用手之停審也其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間也○痀於禹反僂音縷承一本作美蜩音條蟬也掇丁活反拾也五六月黏蟬時也累劣彼反下同謂累之於竿頭也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所失愈少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停審之至故乃無所復失吾處身也若厥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不動之至○厥本或作橛同其月反株音誅拘音俱厥䜿也䜿若株拘也槁苦老反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遺彼故得此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顔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言物雖有性亦須數習而後能耳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沒人謂能鶩沒於水底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習以成性遂若自然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却也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却退於坂也覆却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覆却雖多而猶不以經懐以其性便故也惡徃而不暇所遇皆閒暇也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黄金注者㱪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也○注之𣗳反撃也憚音丹忌惡也一曰難也㱪音昬説文云㱪矜也補注射也射而賭物曰注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夫欲養生全内者其唯無所矜重也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學生者務中適吾子與祝腎逰亦何聞焉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譲寡人願聞之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開之曰魯有單豹者岩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髙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熱之病以死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飬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夫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不及於㑹通之適也鞭其後者去不及也○縣音𤣥薄(⿱𥫗亷)-- 簾也走至也言無不至門奉貴富也補走趍走也帷薄之外不趍而猶必走恭之至也吕氏春秋曰張毅好恭是也仲尼曰無入而藏藏既内矣而又入之此過於入也無出而陽陽既外矣而又出之此過於出也柴立其中央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也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名極而實當也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袵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十殺一耳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皆之死地而莫不冐之斯過之甚也祝宗人𤣥端以臨牢筴説彘曰汝奚惡死吾将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齊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爼之上則汝為之乎為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為謀則茍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為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異彘者何也欲贍則身亡理常俱耳不間人獸也○筴初革反牢豕室也木欄也㹖音患養也尻苦羔反楯食凖反腞猶篆也楯猶案也僂力主反聚僂器名也今塜壙中注為之一云聚僂棺槨也一云聚當作菆才官反僂當作蔞力乆反謂殯於菆塗蔞翣之中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詒為疾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夫忿滀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桓公曰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竈有髻户内之煩壌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倍阿鮭蠪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崒山有⿳䒑⿲止自匕⿱儿夂 -- 夔野有⿰⿰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桓公囅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生得者達理也○誒音哀詒音䑓誒詒失魂魄也皇子告敖皇姓告敖字齊之賢士也滀敕六反沈水汙也漏神名竈有髻音結竈神著赤衣狀如美女鮭戸蝸反蠪音聾倍阿神名也鮭蠪状如小兒長一尺四寸黒衣赤幘大冠帶劒持戟泆音逸泆陽豹頭馬尾作狗頭一云神名也罔象本作無傷云狀如小兒赤黒色赤爪大耳長臂一云水神名崒本又作莘所巾反又音臻状如狗有角文身五采⿳䒑⿲止自匕⿱儿夂 -- 夔求龜反状如鼔而一足方音傍本亦作⿰同皇本亦作⿰同⿰⿰状如蛇兩頭五采文委於危反紀渻子為王養鬭雞十日而問雞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嚮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幾矣雞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矣此章言養之以至於全者猶無敵於外况自全乎○王齊王也虚憍居喬反高仰頭也應應對之應下同嚮許丈反本亦作響景於領反應響鳴顧景行孔子觀於吕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鱉之所不能游也見一丈夫游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游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汨偕出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囘伏而湧出者汨也○吕梁今西河離石西有此縣絶世謂之黄梁淮南子曰古者龍門未鑿河出孟門之上也齊囘水如磨齊也汨胡忽反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任水而不任己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此章言人有偏能得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夫無難以涉乎生生之道何徃而不通也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不似人所作也○梓慶魯大匠也梓官名慶其名也鐻音據樂器也似夾鍾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為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鐻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齊三日而不敢懐慶賞爵禄齊五日不敢懐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枝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視公朝若無則跂慕之心絶矣其巧專而外滑消性外之事去也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己必取材中者也○見賢遍反中丁仲反則以天合天不離其自然也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與盡因物之妙故乃疑是鬼神所作耳東野稷以御見荘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鉤百而反顔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将敗公密而不應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斯明至當之不可過也○東野稷孫卿作東野畢荘公衛莊公文弗過也謂過織組之文也使之鉤百而反稷白矜其能圓而驅之如鉤復迹百反而不知止工倕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䑓一而不桎雖工倕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倕音垂云工倕堯時巧人也旋圎也瞿句也倕工巧任規以見為圎覆蓋其句指不以施度也是與物化之不以心稽留也補蓋車蓋指手指忘足屨之適也忘要帶之適也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是非生於不適耳不内變不外從事㑹之適也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識適者猶未適也有孫休者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不見謂不脩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歲事君不遇世賔於鄉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耶忘其肝膽遺其耳目闇付自然也○詫救駕反告也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凡非真性皆塵垢也逍遙乎無事之業凡自為者皆無事之業也是謂為而不恃率性自為耳非恃而為之長而不宰任其自長耳非宰而長之今汝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若掲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徃矣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間仰天而歎弟子問曰先生何為歎乎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耶先生之所言非耶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耶先生所言是耶彼固惑而來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説之為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己飬飬鳥也若夫以鳥養飬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平陸而已矣各有所便也○委蛇泥鰌今休欵啓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皷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此章言善養生者各任性分之適而至矣○欵空也啓開也如空之開所見小也鴳音晏
  山木第二十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荘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鴈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将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設將處此耳以此未免於累竟不處若夫乘道德而浮逰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逰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耶此神農黄帝之法則也故莊子亦處焉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𫝊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毁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不可必故待之不可以一方也唯與時俱化者為能涉變而常通耳○𫝊直専反事願可傳行也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㬰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育其身矜其國故雖憂懐萬端尊賢尚行而患慮愈深者矣○市南宜僚熊宜僚也居市南因為號也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飢渴隱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罔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灾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耶吾願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逰於無人之野欲令無其身忘其國而任其自化也○豐大也胥相疏草謂相望疏草也補相視疏逺無人之處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寄之南越取其去魯之逺也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各恣其本步而人人自蹈其方則萬方得矣不亦大乎其生可樂其死可𦵏言可終始處之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所謂去國捐俗謂蕩除其胷中也君曰彼其道逺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真謂欲使之南越市南子曰君無形倨形倨躓礙之謂無留居留居滯守之謂○無留居無留安居以為君車形與物夷心與物化斯寄物以自載也君曰彼其道幽逺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所謂知足則無所不足也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徃而不知其所窮絶情欲之逺也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欲絶則民各反守其分君自此逺矣超然獨立於萬物之上也故有人者累有人者有之以為己私也見有於人者憂見有於人者為人所役用也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雖有天下皆寄之百官委之萬物而不與焉斯非有人也因民任物而不役已斯非見有于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欲令蕩然無有國之懐○莫無也方舟而濟於河有虚舩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實人能虚己以逰世其孰能害之世雖變其於虚己以免害一也○方並也北宫奢為衛𤫊公賦斂以為鐘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澹然抱一耳非敢假設以益事也○壇祭地縣音𤣥怪簡𨒪故問之其奢聞之既雕既琢復歸於朴還用其本性也侗乎其無識任其純朴而已儻乎其怠疑無所趣也萃乎芒乎其送徃而迎來無所欣説來者勿禁徃者勿止任彼也從其彊梁順乎衆也○彊梁多力也隨其曲傅無所係也○謂曲附己者隨之也因其自窮用其不得不爾故朝夕賦斂而毫末不挫當故無損而况有大塗者乎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為斯大通之塗也故曰經之營之不日成之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徃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自同於好惡耳聖人無好惡也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既𢎞大舒緩又心無常係○翂音分翐音秩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常從容處中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其於隨物而已○緒次緒也是故其行列不斥與羣俱也○行戸剛反下亂行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患害生於役知以奔兢○卒子恤反終也直木先伐甘井先竭才之害也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夫察焉小異則與衆為忤矣混然大同則無獨異於世矣故夫昭昭者乃㝠㝠之迹也将寄言以遺迹故因陳蔡以託患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恃功名以為已成者未之嘗全○墮許規反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功自衆成故還之道流而不明昧然而自行耳居得行而不名處彼皆居然自得此行耳非由名而後處之純純常常乃比於狂無心而動故也削迹捐勢不為功名功自彼成故勢不在我而名迹皆去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恣情任彼故彼各自當其責也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寂澹無懐乃至人也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逰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取於棄人間之好也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若草木之無心故為禽獸所不畏鳥獸不惡而况人乎蓋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受害之地也孔子問子桑虖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虖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囘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布謂匹帛也○虖音户布謂貨財也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囘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逺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道合故親小人甘以絶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有時而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夫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則故不足以離之也然則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絶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去飾任素故也異日桑虖又曰舜之將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縁情莫若率因形率情不矯之以利也○泠音零冷曉也謂以真道曉語禹也冷或為命又作令命猶教也縁則不離率則不勞形不假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任朴而直前也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朴素而足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係屨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耶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敝屨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逢蒙不能眄睨也遭時得地則升其長枝故雖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大布粗布也緳賢節反帶也係屨屨穿故係眄一作睥睨音詣邪視也憊薄計反柟音南木名攬舊歴敢反蔓音萬郭武半反王徃况反兩枝相去長逺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慓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耶此比干之見剖心徵也夫勢不便而强為之則又戮矣○柘章夜反枸音矩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撃槁枝而歌焱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宫角木聲與人聲犁然有當於人之心顔囘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己而造大也愛己而造哀也曰囘無受天損易唯安之故易○焱必遙反造適也易以豉反無受人益難物之倘來不可禁禦無始而非卒也於今為始者於昨為卒則所謂始者即是卒矣言變化之無窮人與天一也皆自然夫今之歌者其誰乎任其自爾則歌者非我也囘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飢渇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不可逃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所謂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也○言我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所在皆安不以損為損斯待天而不受其損也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感應旁通為四達爵祿並至而不窮旁通故可以御高大也物之所利乃非己也非己求而取之吾命有在外者也人之生必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於形質而已君子不為盗賢人不為𥨸吾若取之何哉盗竊者私取之謂也今賢人君子之致爵禄非私取之受之而已故曰鳥莫知於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避禍之𨒪○知音智鷾音意鴯音而或云鷾鴯燕也目之所不宜處昌吕反言不可止處目已羅絡知之故棄之也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未有自疏外於人而人存之者也畏人而入於人間此鳥之所以稱知也矣社稷存焉爾况之至人則𤣥同天下故天下樂推而不厭相與社而稷之斯無受人益之所以為難也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莫覺其變○禪市戰反授予也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日夜相代未始有極故正而待之無所為懐也○焉於䖍反下同何謂人與天一耶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凡所謂天皆明不為而自然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言自然則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晏然無矜而體與變俱也荘周逰乎雕陵之樊覩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蹇裳躩步執弹而留之覩一蝉方得美䕃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摶之見得而忘其形執木葉以自翳於蝉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運寸可囘一寸也感觸也翼殷不逝目大不覩殷大也留力救反宿留伺其便也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目能視翼能逝此鳥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真身也荘周𪫟然曰噫物固相累相為利者恒相為累二𩔖相召也夫有欲於物者物亦有欲之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誶問之也以周為盗栗也荘周反入三月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荘周曰吾守形而忘身夫身在人間世有夷險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此世之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三月不庭不出坐庭中三月藺力信反且子餘反藺且莊子弟子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見彼而不明即因彼以自見幾忘反鍳之道也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不違其禁令也今吾逰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以見問為戮夫荘子推平於天下故每寄言以出竒乃毁仲尼賤老𥅆上掊撃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徃而不愛哉言自賢之道無時而可○陽子陽朱也
  田子方第二十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耶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耶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耶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無假也○田子方魏文侯師也名無擇谿工賢人也人貌而天雖貌與人同而獨任自然虚縁而葆真虚而順物故真不失清而容物夫清者患於太㓗今清而容物與天同也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曠然清虚正己而已而物邪自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逺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自覺其近吾所學者真土梗耳非真物也○土梗土人也遭雨則壊夫魏真為我累耳知至貴者以人爵為累也温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温伯雪子曰徃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耶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槃辟其步逶蛇其迹其諌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禮義之弊有斯飾也○道音導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己知其心矣子路曰吾子欲見温伯雪子乆矣見之而不言何耶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目裁徃意已達無所容其德音也擊動也顔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囘何謂耶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囘亦言道也及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夫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喪也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皆可見也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目成見功足成行功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直以不見為亡耳竞不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待隱謂之死待顯謂之生竟無死生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夫有不得變而為無故一受成形則化盡無期也效物而動自無心也日夜無隙恒化新也而不知其所終不以死為死也薫然其成形薫然自成又奚為哉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不係於前與變俱徃故曰徂○徂病也吾終身與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夫變化不可執而留也故雖執臂相守而不能令停若哀死者則此亦可哀也今人未嘗以此為哀奚獨哀死耶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唐肆非停馬處也言求向者之有不可復得也人之生若馬之過肆耳恒無駐須臾新故之相續不舍晝夜也著見也言女殆見吾所以見者耳吾所以見者日新也故已盡矣安得有之○著音張慮反又一音張畧反吾所以著者外化也女殆庻於此耳吾一不化者則非女所及也是求馬於唐肆也唐肆非停馬處也又云唐停也吾服女也甚㤀服者思存之謂也甚忘謂過去之速也言女去忽然思之恒欲不及女服吾也亦甚忘俱爾耳不問賢之與聖未有得停者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不忘者存謂繼之以日新也雖忘故吾而新吾已至未始非吾吾何患焉故能離俗絶塵而與物無不𡨋也孔子見老𥅆老𥅆新沐方将𬒳髪而乾慹然似非人寂澹之至○慹乃牒反不動貌説文云怖也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無其心身而後外物去也○與音餘下同掘音屈槁苦老反老𥅆曰吾遊於物之初初未有而歘有故逰於物初然後明有物之不為而自有也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欲令仲尼必求之於言意之表也○辟必亦反辟卷不開也嘗為女議乎其將試議隂陽以擬向之無形耳未之敢必○為于偽反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言其交也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莫見為紀之形明其自爾消息滿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未嘗守故而莫見其功自爾故無功生有所乎萌萌於未聚也死有所乎歸歸於散也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逰是老𥅆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逰乎至樂謂之至人至美無美至樂無樂故也○且如字舊于餘反樂音洛下同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淵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死生亦小變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知其小變而不失大常故也○次中也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肢百體将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将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愈不足患棄𨽻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𨽻也知身之貴于𨽻故棄之若遺土耳茍知死生之變所在皆我則貴者常在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所貴者我也而我與變俱故無失也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所謂縣解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𥅆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修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不修不為而自得也○汋音灼取也孔子出以告顔囘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醯雞者甕中之蠛蠓○醯許西反若酒上蠛蠓也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比吾全於老𥅆猶甕中之與天地矣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荘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荘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方履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荘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德充於内者不修飾於外百里奚爵祿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内自得者外事全也○飯煩晚反忘其賤謂忘其飯牛之賤也宋元君将畫圗衆史皆至受揖而立䑛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内足者神閒而意定○受揖而立受命揖而立也儃吐但反般字又作槃礴旁各反般礴謂箕坐也臝本又作羸同力果反将畫故解衣見形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聊以卒歲○臧地名也非持其釣有釣者也竟無所求常釣也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夫夫曰昔者寡人夣見良人黒色而𩑺乘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蹵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它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壊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德螤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壊植散羣則尚同也所謂和其光同其塵○夫夫大夫也一云夫夫古讀為大夫無它無違命壊音懐下同植行列也散羣言不養徒衆也一云植者疆界頭造屋以待諌者也長丁丈反下同不成德不利功名也螤音庾補屬之大夫古本作夫夫夫一大也泰山石始皇文曰御史夫夫盖篆字夫與大同見文選六解四斗曰螤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也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量衡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也大音泰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耶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女無言夫文王盡之也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故文王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列御冦為伯昬無人射引之盈貫盈貫謂溢鏑也○為于為反貫古亂反鏑也措杯水其肘上左手如柜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措七故反肘竹九反發之適矢復沓矢去也箭適去復軟沓也○適丁歴反復扶又反方矢復寓箭方去未至的已復寄杯於肘上言其捷敏之妙也當是時猶象人也不動之至伯昬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女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冦而進之御冦伏地汗流至踵伯昬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潜黄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揮斥猶縱放德充於内則神滿於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幾澹然自得也今汝𪫟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豈唯射乎○恂救律反恂又作眴音荀爾雅云恂慄也目之志恂謂眩也欲以眩悦人之目故恂也中丁仲反又如字中精神也䘮息浪反後章同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𫆀亡乎我在我耶亡乎彼曠然無係𤣥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亡在我非獨存也○栩况甫反方将躊躇方将四顧何暇知乎人貴人賤哉躊躇四顧謂無可無不可躊直留反躇直於反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盗人不得刦伏戲黄帝不得友伏戲黄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者也故况功號於所以功相去逺矣故其名不足以友於人也○刦居業反元嘉本作却戯音羲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况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於己者與人而不損於己也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己為物而放於自得之地也○介音界憊皮拜反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言有三亡徴也○凡國名在汲郡共縣案左傳凡周公之後也隐七年天王使凡伯來聘俗本此後有孔子窮於陳蔡及孔子謂顔囘二章與譲王篇同衆家並於譲王篇音之檢此二章無郭訌似如重出古本皆無謂無者是也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夫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也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存亡更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
  知北遊第二十二
  知北遊於𤣥水之上登隱弅之丘而適遭無為謂焉知謂無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宫見黄帝而問焉黄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問黄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曰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弅音紛唉哀在反道不可致道在自然非可言致者也德不可至不失徳故稱德稱德而不至也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禮有常則故矯效之所由生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華偽也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華去而朴全則雖為而非為也今已為物也物失其所故有為物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其歸根之易者唯大人耳大人體合變化故化物不難○易以䜴反生也死之徒知變化之道者不以為易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更相為始則未知孰死孰生也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俱是聚也俱是散也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患生於異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𦤀腐𦤀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𦤀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各以所美為神奇所惡為臭腐耳然彼之所美我之所惡也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竒通共臭腐耳死生彼我豈殊哉聖人故貴一知謂黄帝曰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黄帝為知言明夫自然者非言知之所得故當昧乎無言之地是以先舉不言之標而后寄明於黄帝則夫自然之㝠物槩乎可得而見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説此孔子之所以云予欲無言○大美謂覆載之美也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任其自為而已大聖不作唯因任也觀於天地之謂也觀其形容象其物宜與天地不異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百物自化而神明不奪物已死生方圎莫知其根也夫死者已自死生者已自生圓者已自圎方者已自方未有為其根者故莫知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豈待為之而后存焉○扁音偏又音幡六合為巨未離其内計六合在無極之中則陋矣○離力智反其内謂不能出百化也秋毫為小待之成體秋豪雖小非無亦無以容其質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故日新也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不待為之惽然若亡而存昭然若存則亡矣惽音昬油然不形而神挈然有形則不神○油音由謂無所給措也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畜之而不得其本性之根故不知其所以畜也○畜同勅六反可以觀於天矣與天同觀齧缺問道乎𬒳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将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将為汝美道将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説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與變俱也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獨化者也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夫身者非汝所能有也塊然而自有耳身非汝所有而况道哉○舜師也一云古有四輔前疑后丞葢官名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若身是汝有者則美惡死生當制之由汝今氣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氣散而死汝不能止也明其委結而自成耳非汝有也○委積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氣自委結而蟬蛻也○蛻敕外反故行不知所徃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皆在自爾中來故不知也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耶彊陽猶運動耳明斯道也庶可以遺身而忘生也孔子問於老𥅆曰今日晏間敢問至道老𥅆曰汝齋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将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㝠㝠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皆所以明其獨生而無所資借形本生於精皆由精以至粗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言萬物雖以形相生亦皆自然耳故胎卵不能易種而生明神氣之不可為也其來無迹其徃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夫率自然之性逰無迹之塗者放形骸於天地之間寄精神於八方之表是以無門無房四達皇皇逍遙六合與時偕行也邀於此者四肢彊思慮恂達耳目聦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人生而遇此道則天性全而精神定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言此皆不得不然而自然耳非道能使然也且夫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㫁棄知慧而付之自然也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使各保其正分而已故無用知慧為也淵淵乎其若海容恣無量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與化俱者乃積無窮之紀可謂魏魏運量萬物而不匱用物而不役已故不匱也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名取於身而足萬物皆徃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還用物故我不匱此明道之贍物在於不贍不贍而物自得故曰此其道與言至道之無功無功乃足稱道也中國有人焉非陰非陽無所偏名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敖然自放所遇而安了無功名將反於宗不逐末也自本觀之生者喑醷物也直聚氣也○喑音蔭醷於界反喑醷聚氣貌雖有夀夭相去幾何須㬰之説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死生猶未足殊况夀夭之間哉○幾居豈反果蓏有理物無不理但當順之○蓏力果反人倫雖難所以相齒人倫有知慧之變故難也然其知慧自相齒耳但當從而任之聖人遭之而不違順所遇也過之而不守宜過而過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調偶和合之謂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如斯而已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乃不足惜○白駒或云日也郤去逆反本亦作隙隙孔也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出入者變化之謂耳言天下未有不變也○漻音流已化而生又化而死俱是化也生物哀之死物不哀人𩔖悲之死𩔖不悲解其天弢墮其天袠解脫也○弢勅刀反弓衣也墮許規反袠陳筆反紛乎宛乎變化𤇆煴宛於阮反魂魄将徃乃身從之乃大歸乎無為用心於其間也不形之形形之不形不形形乃成若形之則敗其形矣是人之所同知也雖知之然不能任其自形而反形之所以多敗非将至之所務也務則不至此衆人之所同論也雖論之然故不能不務所以不至也彼至則不論悗然不覺乃至論則不至明見無值闇至乃值辯不若黙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黙而塞之則無所奔逐故大得東郭子問於荘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荘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欲令荘子指名所在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耶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耶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耶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舉其標質言無所不任而方復怪此斯不及質也○稗蒲賣反稊稗二草名正獲之問於監市履豨也每下愈况豨大豕也夫監市之履豕以知其肥瘦者愈履其難肥之處愈知豕肥之要今問道之所在而每况之於下賤則明道之不逃於物也必矣○正亭卒也獲其名也監市又魁也豨大豕也履踐也夫市魁履豕履其股脚豨難肥處故知豕肥耳問道亦况下賤則知道也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若必謂無之逃物則道不周矣道而不周則未足以為道至道若是大言亦然明道不逃物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遊乎無何有之宫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若逰有則不能周徧咸也故同合而論之然后知道無不在知道之無不在然后能曠然無懐而逰彼無窮也嘗相與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間乎此皆無為故也○間音閑寥己吾志寥然空虚無徃焉而不知其所至志茍寥然則無所徃矣無徃焉故徃而不知其所至有徃焉則理未動而志已驚矣去而來不知其所止斯順之也吾已徃來焉而不知其所終但徃來不由於知耳不為不徃來也徃來者自然之常理也其有終乎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馮閎者虚廓之謂也大知逰乎廖廓恣變化之所如故不知也○馮皮氷反閎音宏虛廓之謂也物物者與物無際明物物者無物而物自物耳物自物耳故㝠也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物有際故每相與不能㝠然真所謂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不際者雖有物物之名直明物之自物耳物物者竟無物也際其安在乎謂盈虚衰殺彼為盈虚非盈虚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既明物物者無物又明物之不能自物則為之者誰乎哉皆忽然而自爾也○殺色界反妸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隱几闔戸晝瞑妸荷甘日中奓戸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隱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起而悟夫死之不足驚故還放杖而笑也○妸於何反荷音河奓音奢開也嚗音剥放杖聲也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自肩吾以下皆以至言為狂而不信也故非老龍連叔之徒莫足與言也○訑音但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言體道者人之宗主○弇音奄堈音剛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秋毫之端細矣又未得其萬分之一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體道者乎明夫至道非言之所得也唯在乎自得耳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㝠㝠所以論道而非道也㝠㝠而猶復非道明道之無名於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不知又問乎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無始曰若是則無窮之弗知與無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凡得之不由於知乃㝠也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故黙成乎不聞不見之域而後至焉知形形之不形乎形白形耳形形者竟無物也道不當名有道名而竟無物故名之不能當也無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不知故問問之而應則非道也不應則非問者所得故雖問之亦終不聞也道無問問無應絶學去教而歸於自然之意也無問問之是問窮也所謂貴空無應應之是無内也實無而假有以應者外矣以無内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是以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大虚若夫婪落天地逰虚涉逺以入乎㝠㝠者不應而已矣○大音泰光曜問乎無有曰夫子有乎其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熟視其状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此皆絶學之意也於道絶之則夫學者乃在根本中來矣故學之善者其唯不學乎○窅烏了反搏音博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豪芒玷捶鉤之輕重而無毫芒之差也○捶之睡反大馬司馬也江東三魏之間人皆謂鍜為捶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况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都無懐則物來皆應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耶仲尼曰可古猶今也言天地常存乃無未有之時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虚心以待命斯神受也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耶思求更致不了○為于偽反無古無今無始無終非唯無不得化而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為無矣是以夫有之為物雖千變萬化而不得一為無也不得一為無故自古無未有之時而常存也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言世世無極○言其要有由不得無故而有傳世故有子孫不得無子而有孫也如是天地不得先無而今有也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夫死者獨化而死耳非夫生者生此死也不以死死生生者亦獨化而生耳死生有待耶獨化死生皆有所一體死與生各自成體有先天地生者物耶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誰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隂陽為先物而隂陽者即所謂物耳誰又先隂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爾耳吾以至道為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無也既以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哉而猶有物無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有先悉薦反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取於自爾故恩流百代而不廢也顔淵問乎仲尼曰囘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将無有所迎囘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以心順形而形自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以心使形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常無心故一不化一不化乃能與物化耳安化安不化化與不化皆任彼耳斯無心也安與之相靡直無心而恣其自化耳非將迎而靡順之必與之莫多不將不迎則足而止豨韋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湯武之室夫無心而自化乃羣聖所逰處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也而况今之人乎□和也夫儒之師天下之難和者而無心者猶故和之而况其凡乎○□子兮反和也聖人處物不傷物至順也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在我而已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将迎無心故至順至順故能無所将迎而義冠於将迎也山林與𦤎壌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山林皋壌未善於我而我便樂之此為無故而樂也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夫無故而樂亦無故而哀也則凡所樂不足樂凡所哀不足哀也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謂物逆旅耳不能坐忘自得而為哀樂所寄也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之所遇者即知之知之所不遇者即不知也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所不能者不能强能也由此觀之知與不知能與不能制不由我也當付之自然耳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受生各有分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皆自得也齊知之所知則淺矣夫由知而後得者假學者耳故淺也○齊才細反又如字












  莊子注巻七
<子部,道家類,莊子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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