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口義 (四庫全書本)/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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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莊子口義卷七
  宋 林希逸 撰
  外篇田子方第二十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縁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稱道數當言稱誦道理拍拍皆當也其為人也真純也人貌而天貌雖人而有自然之天德也虛心而順物未嘗動其心故曰葆真葆養也清自㓗也清則易離於物而能容之言其大也人有非道未嘗責之以言但動容貌而使彼自悟自然消釋其不肖之心故曰使人之意也消谿工之善猶可容言順子之美不可容言故曰何足以稱之全德君子言順子也形解言自失也土梗者得其粗不得其精也以有國為累故不得以深究無為自然之道故曰夫魏真為我累耳
  温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温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温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伯名也雪子其字也禮義有為之學也陋於知人心陋劣也謂其不識本心也振振德也言必有益我也故曰振我進退成規矩從容若龍虎動容周旋中禮也規矩有法度也龍虎成文章也大人虎變是也諫我似子道我似父謂交淺言深也目擊而道存即正容以悟使人之意消也容聲容言也
  顔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歩亦歩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歩亦歩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絶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𮛫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也亦甚忘雖然汝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不比而周言不待親比之而其情自然周美也無器者不可以迹名也民蹈乎前言人自來歸也以此比夫子之不可及也不知其所以然而已矣者言我至此不知其為如何也奔逸飛馳也絶塵去速而不見其塵也瞠直目以視也歩趨馳者皆以馬為喻也惡可不察者言當更於此精察也心死者無所見也生而無所見猶甚於死也故曰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比方可數也日既明時物之長短小大皆可盡見故曰莫不比方出自東方入于西極自朝至暮也有目有趾羣動之物也必見日而後事可為待是待日也故曰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人事之存亡係日之出入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萬物之有待於道亦猶人事之待乎日也故曰萬物亦然生死皆循是道之自然故曰有待而死有待而生生而受其形則此道在身無所遷變以待其終故曰不化以待盡不化者無所遷變也效倣也倣於物而行不容其心故曰效物而動物事物也無隙者無所間斷也不知其終者無已時也渾然此身無非和順之理故曰薰然而成形薰和也雖知事物之無非命而日用之間不以命為規度即所謂聖人不言命也日徂者日日如是與之俱往純亦不已也交一臂者並立也終身與汝周旋而汝未得此道故曰交一臂而失之著可見者也汝但見吾所可見者而不知有所不可見者故曰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盡無也道必至於無而後盡汝但以有求之所以見不到盡處也故曰彼已盡矣而汝求以為有肆貨馬之地也唐無壁之屋也詩云中唐有甓唐肆今之過路亭也貨馬者來去不常止就其肆求之刻舟求劒之意也忘不可知者也極其不可知曰甚忘服行也吾與汝之所行必極其所不可知汝與吾之所行亦必極其所不可知故曰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亦甚忘意謂此事我與汝説不得汝亦與我説不得必至於忘言而後盡也雖然又轉一轉謂汝今雖未至於此亦何患焉盖汝既知奔逸絶塵者瞠若乎其後則是知有此一解未盡矣若到此能忘其故吾之時雖與今日所見不同而在我之所不忘者仍舊在也釋氏所謂悟後依舊是故時人意謂見到無處方盡仍舊即是有時道理也故曰雖忘乎故吾而吾有不忘者存此兩箇吾字就顔子身上自説又與上面吾服汝汝服吾吾字不同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去聲曰某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必亦反卷不開也焉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
  被髮而乾即離騷所謂晞髮也慹然凝定而立之貌非人猶未偶人也掘兀兀然也遺物遺外物也離人離人𩔖也立於獨者超立乎一世之表也物之初者無物之始也辟合也心無所知口不欲言故曰困焉辟焉將近也謂其深妙者難言且擬議其近似者也故曰言乎其將前曰其樊其風此言其將即變換為文也肅肅嚴冷之意赫赫輝明之意即是一隂一陽之謂道如此下四句隂陽和而後萬物生交通互往來也獨隂不生獨陽不成故曰交通成和紀者綱維主張之意也亦似有物主之而不可見故曰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為之紀者造化也一晦一明晝夜也消息滿虛四時之氣運日改月化日異而月不同也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日日如是而造化之功孰得而名言之相反不同也始終雖不同而其端不可尋譬如雀化為蛤謂雀之終則蛤實始焉謂蛤之始則雀實終焉大而帝王之禪代亦如是如何見得盡故曰終始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此分明是説箇造物但不指其名却又曰非是也孰為之宗是即造物也宗亦造物也言不是這箇孰為之主宰莊子之文句句生活便是此等處
  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中之虫不疾易水行少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𨽻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𨽻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至美至樂賛道之美也不疾不厭也行少變言易藪易水也不失其大常所食之水草猶在也萬物之生皆在乎天之下故必聽天之所為豈得以自異故曰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知其一出於天而莫不同則死生且不能滑其心而况得喪禍福乎介芥蔕也𨽻僕𨽻也僕𨽻去來棄如泥塗以我貴而彼賤也若知道之可貴實在於我則萬物之變豈能失我之至美至樂者天地之間變化相尋萬古如此何有盡時得喪禍福無非自然又何足以為吾心之患故曰萬化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但世俗之人不能解此惟身與道一者方解曉乎此已身也身與道一故曰己為道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脩心古之君子孰能説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脩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髙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顔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假借也至言者指以上許多言語也謂老子其徳如此猶且不能離言語以脩其心他人孰能免此脱免也謂必不能離言語以求道也説與脱同老聃曰不然者謂假言語以脩心其説非也汋取也與酌同江河之水酌之而不竭者以其本質無為而自然也才質也水之所以為水者自然之質也至人之徳本乎自然雖不假脩為外物亦不得而離間之天地日月亦自然而已矣又何容力乎故曰夫何脩焉醯雞醋甕中之蠛蠓也其包覆於甕中豈知甕外之大言所見者小也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方屨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方術也言魯之儒者學術與先生不同也緩佩玦者言其行詳緩而佩玦玉也玦取能斷之義一丈夫言孔子也此意蓋言儒服者多而皆不知道也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方飯牛之時豈有求爵祿之心唯其不求所以見用於穆公動人者言感動而化之也死生不入於心者無為而為心無所動也到此又等閒説這兩句
  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䑛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槃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儃儃猶澶漫也舒遲自得之意受揖不立者言與衆史相揖而略不住也槃礴箕踞之狀臝即裸也此言無心於求知乃真畫者東坡形容畫竹與杜詩曰神閒志定始一掃亦近此意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夫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𩑺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庻幾乎民有瘳乎諸大夫蹙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壞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德斔音庾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壞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靣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
  此一段把太公事却如此粧撰别箇話頭常釣者釣常在手也釣竿雖在手而無意於釣故曰非持其釣有釣者也這般句語皆是好處無天者言無所主也偏朱蹄者其蹄只一𨾏朱也先君王也言所夢乃文王之父也典法無更不變易法度也偏令無出無一事肯出號令也號令之間獨言一事故曰偏令壞植散羣言不立朋黨也不成徳不自有其成功猶易曰或從王事無成也同務與衆人同事功而不自異也斔即庾也外國之斔斛大小不同皆不敢入其境内則諸侯無不知歸也故曰無二心朝令者朝聞文王之命有及天下之問故逃去終身無聞猶書曰暨厥終罔顯也旦屬之大夫古本作夫夫司馬云上夫字作大字讀夫一大也太山石始皇文曰御史夫夫盖篆字夫與大同見文鑑
  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循斯須者言茍徇一時之計欲衆人易從也又豈可譏刺乎
  列御㓂為去聲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㓂而進之御冦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潜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引之盈貫開弓而至滿也前手直而肘平可以致一盃水於其上言定也發射也適去也沓重也又也矢方去而矢又在弦上沓於弦上者纔去而方來之矢又寓於弦上矣此言一箭接一箭如此其神速也象人木偶人也背逡巡者靣向髙山而背臨深淵退而未已之意故曰逡巡三分其足一分在岸二分垂於虛處可謂危之至而伯昏無人能之者即所謂純氣之守也履地而射射之常也故曰非不射之射也神能守一則雖上闚青天下至黃泉揮斥乎八極其心亦無所變動若險夷之境界猶怵然而恂其目則是未知至人之學也以此為射而欲求中的之精義亦難矣故曰爾於中也殆矣哉怵懼也恂目恂動也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
  鼻間栩栩然息不在外而在内有自養之意也令尹之貴若在於令尹則與我無預我之可貴若在於我則與令尹無預故曰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此數句發得精神躊躇四顧者髙視遐想於天地之間安知人之所謂貴者賤者
  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盗人不得刦伏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况爵祿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
  知者不得説非言辭所可窮也美人不得濫非聲色所能淫也盗人不得刦非凶威所能屈也伏戲黃帝不得友遁世而輕天下也介間也石雖無間可以穿而過也故曰經乎太山而無介處貧賤之地而不以為病故曰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者道也道在己者既塞天地推以化人用之無盡故曰既以與人已愈有
  楚王與凢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凢亡者三凢君曰凢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凢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凢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此意即刖者喪足而尊足者存又如此換箇話頭謂道之在已不問有國與無國也凢不為亡楚不為存則世之得喪禍福皆外物矣然其意猶在楚不足以存存一句失者既不足以自歉則得者亦不足以自矜自歉愧也自矜誇也此語尤有味此學問切身受用之語
  外篇知北遊第二十二
  知北游於𤣥水之上登𨼆弅之丘而適遭無為謂焉知謂無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宮見黃帝而問焉黃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問黃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耶黃帝曰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
  前後人名皆是寓言如此三名却有分别知有思惟心者也無為謂自然者也狂猖狂也屈者掘然如槁木之枝也此書猖狂字便與逍遥遊浮遊字同猖狂而屈然無知之貌也此叚只謂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粧出許多説話問而不知答是此中無老僧靣前無闍梨也夾山語欲答而忘其言是猶知有問者也故曰無為真是狂屈似之似近也
  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徳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今己音紀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
  知者不言此是達磨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不言之教即維摩不二法門也道不可致不可以言致也徳不可至不可以迹求也仁義禮皆為有迹有迹則於道隳矣莊子以禮為强世故比之仁義其迹又甚故曰道之華亂之首華外飾而無其實也外飾之偽欺詐之所由生也故曰亂之首黜聦明墮枝體此為道之日損者也損之又損以至於無則是忘其故吾之時能無為則循天理之自然無所不可為矣物迹也求道而又有迹則是已猶與物同而欲見自本自根之地宜其難矣復歸根者言收歛而返於無物之初也大人無為者也大人則易之其易也三字莊子文法若他人則曰唯大人則易之矣
  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竒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竒神竒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
  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下一句易説上一句難説且如花木之發為枝為葉是其生者也然此已發者終無不盡之理則是其生者猶死矣伊川曰復入之息非己出之息此語極好便是此意碩果不食剝者復之萌也謂之碩果死者矣種之再生非死為生之始乎死生往來萬物皆然孰知其所以為之者紀綱紀也主張而為之者也氣之聚散為生為死人皆知之若知死生只是一理則吾又何患為徒者死生為一也死生本一理萬物皆然而人自分美惡好惡如花卉之方盛則以為神竒落而在地則為臭腐殊不知葉落糞根生者又自是而始則是臭腐復化為神竒也既生而落則神竒又化為臭腐矣亘古窮今來來往往只此一氣而已聖人知此故不以死生窮達禍福為分别故曰聖人故貴一一者無分别也
  知謂黃帝曰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黃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黃帝為知言
  此數行解得前意甚明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説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員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内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沉浮終身不故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即乾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明法者寒暑往來盈虛消長皆有曉然一定之法則何嘗犯商量故曰不議鳬短鶴長麥垂𮮐仰或寒或𤍠或苦或甘皆是自然之理而其所以長短甘苦者如何説得故曰有成理而不説不作即無為也無為不作皆順自然也聖人之所以順自然者亦得諸天地而已大故曰觀於天地之謂也神明至精言妙理也百化百物之化也上彼字在天底下彼字在物底物之或生或死其生也或方或圓皆神明至精者為之既已有矣孰能究其根極之地故曰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扁然即翩然也有去而不已之意便是逝者如斯萬物之化相尋而去無所窮己而其造化常存東坡所謂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若非有所見亦不能道及此六合為巨未離其内言天地雖大不出造化之内也秋毫為小待之成體若無此秋毫之體則無秋毫之名即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太山為小也沈浮往來也不故常新也萬物往來而不窮日日如此故曰天下莫不沉浮終身不故惟其不故所以四時運行而得其序也惛然不可見也油然生意也若亡而存死者生之徒也不形而神不恃形而立不隨生而亡也畜養也養萬物者道也而人不知之此造化本根之地也觀於天者不過此理故曰可以觀於天矣
  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音昧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此一叚又撰出兩箇知道之人相與語釋氏所謂好手手中呈好手紅心心裏中紅心正汝形一汝視是忘其形體耳目也攝汝知一汝度是去其思慮意識也度意度也天和者元氣也忘其形體耳目則元氣全矣神者釋氏所謂主人公也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則非來舍矣德將汝美德潤身也道將汝居居天下之廣居也瞳無知而直視之貌犢之初生未嘗不視而何嘗有所視赤子亦然無求其故謂人不知其所以視者如何也此即形容無心之貌言未卒而睡寐者言答之未己而自睡也語意相契不容於言故如此狀出真其實知者言其實見此理之真也事物不入其心故曰不以故自持故事也媒媒晦晦芒忽無見也彼既無心而我有不容言者故曰無心而不可與謀穹壤之間有此人物故曰彼何人哉深美之也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委聚也四大假合而為此身故曰委形隂陽成和而後物生故曰生者委和也順理也性命在我即造物之理故曰委順人世相代如蟬蜕然故曰子孫委蜕也强陽氣即生氣也動者為陽人之行處飲食皆此氣之動為之皆非我有也圓覺所謂今者妄身當在何處便是此意此一叚亦自竒特不知所持無執着也
  孔子問於老聃曰今日晏閒敢問至道老聃曰汝齊戒䟽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
  䟽瀹通導之也澡雪洗滌之也掊擊屏去之也窅然深奥之貌崖邊際也崖略者謂深妙者難言只言其邊際粗略而已昭昭可見者也冥冥不可見者也見而可得分别者謂之有倫有倫萬物也無形造化也精神在人者也形可見者精不可見者九竅人𩔖也八竅禽𩔖也以人與禽並言故抑之也佛經所謂胎生卵生濕生皆原於此此意盖謂人雖貴於物而其生也實同故欲其捨色身而求法身莊子之意亦如此
  其來無迹其往無崖無門無房音旁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强思慮恂達耳目聦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天不得不髙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
  其來無迹其往無崖言造化之間去者來者無地可尋逐也四達皇皇言太虛之間人之室居則有門有旁太虛之間但見其皇皇之大豈知其所從入從出者乎邀於此者言邀索而見此道也四枝强即圓覺所謂身體輕安也恂達通達也不勞順自然也無方不定也即是以接而時生乎其心者也天地日月萬物若非此道誰實為之此四句只形容徹上徹下無非此道而已
  且夫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隂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喑音䕃與噫氣之噫同物也雖有夀夭相去幾何須臾之説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
  愽之無所不知也人之辨愽皆誇以為己能而不必出於汝之知慧其所以知慧者造物也故聖人只以造物斷之不以益為益不以損為損所保者在我而外物不得而加焉此聖人之事也終則復始純亦不已也運量萬物而不匱應物而不窮也運用而量度之故曰運量此未免於有心只為君子之道盖言其有迹也以我而應物則為運量萬物物至而我應之則為萬物皆往資焉便是感而後應迫而後動如此而不匱則謂之道道者無心無迹也中國有人焉謂天地之中有至人焉非隂非陽言其不可以物指名也有人之形而其心遊於物之初直寓形於天地之間耳故曰直且為人將反於宗宗者萬物之初也喑醷氣之不順者也人身之氣有所不順則為疣為贅造物之氣生而為人則亦其不順者也故曰自本觀之言反於天地之初而觀之也此意盖是貶剝人身便是釋氏所謂皮囊包血之論子細看來大藏經中許多説話多出於此堯桀是非言人世是非之論因有此身而後有之百年之間縱有長短比之天地須㬰而已此數語亦好
  果蓏有理人倫雖難去聲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郤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
  果蓏物之至微也者其生也有時其種也有種自古及今其𩔖不雜非有自然之理乎舉其微者言之則大者可知矣人倫之中雖有許多厄難如上下之相制强弱之相凌夀夭之為悲喜此皆厄難也然而同處宇宙之間相為齒列君臣父子中國要荒亦皆造物中之一物也聖人則曰方以𩔖聚物以羣分此則無分精粗彼我皆曰相齒亦髙論也遭之而不違者遭時有逆順順之而已過之而不守者所過者化也調和也偶合也隨感隨應相與和合道德之自然者也帝王興起亦不越此理而已忽然者即須㬰之意出生也伸也來也入死也屈也往也注然勃然推擁而出之狀油然漻然活熟也此即往者伸也來者屈也易之所謂窮神知化者也
  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𩔖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袠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物之初生本無而有又化而死則是既有而無同乎一理而人物之類自以為悲哀愚惑也弢藏弓之物也袠囊也愚惑之人猶有所包裹而不明也能自知覺則解其弢而墮其袠矣墮落也棄之也紛乎宛乎宛轉也言變化也魂魄精神也精神將散則軀殻從之故曰大歸即返其真宅之意也
  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
  不形之形不可見者也形之不形於形體之中而有不可見之形也即佛所謂唯有法身常住不滅也然此事人皆知之而未能離形以求之故不得而至焉務事也學而將極乎至則其所從事者不止如斯而已故曰非將至之所務也衆人之論皆如此而未有至之者故曰此衆人所同論也又就此語演説謂能至者則不論纔有此論則為不至矣故曰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盖謂不形之形此本易知不待言也若以此為論乃是未造其至妙之地此又説髙一層話
  明見無值辯不若黙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見而有所遇曰值此有迹之見也道不可以形迹見則無值矣故曰明見無值辯不若黙纔有辯則非矣嘿不言也所謂道者非聞彼也自聞而已矣謂之聞則非道矣有聞不如不聞塞塞其耳而無聞也故曰道不可聞聞不若塞大得猶言深造也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市履狶也每下愈况
  此叚撰得又好雖似矯激之言然物無精粗同出此理亦是一件説話釋氏所謂無情説法瓦爍熾然常説即此意也期而後可者言指定其所而後可質本也汝問不及其本故吾所言愈下也監市猶今之賣肉行頭也履狶者以足躡豕則知其斤兩輕重也况比也下監市之賤者也正獲之官欲知豨之肥瘠若問其卑賤者則其比况説得愈明故曰每下愈况正市令司也獲人名也此以喻問道者也
  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嘗相與無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調而閒乎寥已吾志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往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彷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
  莫必者無固必之意也汝若無固必之心則物之至理皆無所逃又豈疑於吾言故曰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字同訓故曰異名同實此一句盖喻物無精粗其理一也無何有之宮志已見而無固必之意也同合而論言無精無粗合而同論安有終窮調間和安也澹静漠清調間皆形容無為之妙而已寥虛也已與矣字同言能講究至此虛一之妙則吾之志順足矣故曰寥已吾志此四字下得簡而有力既無往矣安有所至雖有去來而無所止宿之地上兩句既言往來不可知之意又結云我既往來而不知其所終則但見其彷徨馮閎入於大知之中而不知其所窮極矣彷徨徜徉也馮閎虛曠也大知至道也
  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不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與物無邊際是與物俱化者也與物俱化則可以物物即所謂不物者乃能物物也與物未化則有崖際矣既有崖際則窮於其所際有際則有窮矣故曰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極而至於無極窮而至於無窮則為不際於物之際而得其不際者則際之不際者也謂於崖際之地而見其無崖際也不形之形形之不形不際之際際之不際此等句法皆是莊子之文竒處衰盛衰也殺隆殺也舉其一則知其二也盈虚盛衰本末聚散皆若有迹而實不可窮此則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
  妸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𨼆几闔户晝⿰目𡨋妸荷甘日中奓處野反户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𨼆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今於道秋豪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㝠㝠所以論道而非道也
  奓開也推開其户而入嚗然放杖之聲也天知予以天呼老龍吉也夫子在則有啓發予之大言今既死則無啓發予之言蓋謂老龍吉死而無言矣弇姓也堈名也因弔老龍而聞神農之言體道者與道為一也繫歸而宗之也有體道之人則天下之君子皆歸而宗之今神農於道未有所見而亦知老龍之死為藏其狂言况其體道與老龍同者乎狂言即大言也其意盖謂道在不言藏其言而死所以為道神農未造此境而亦為此言况髙神農者乎秋毫之端至小矣於此而未有萬分之一少之又少可知矣佛經算數譬喻亦有此語勢道本無聲形不可視聽若論説於人以冥冥而名其道是特强名而已實非道也故曰所以論道而非道也即言者不知之意形聲有也冥冥無也知有之為無不若並與無無之蓋謂神農之為此言亦未為知道也
  於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不知又問乎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無始曰若是則無窮之弗知與無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無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無問問無應無問問之是問窮也無應應之是無内也以無内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内不知乎大初是以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大虛
  發語之端着於是兩字即是佛經我聞一時之上着如是兩字也道之有數謂可厯厯而言也貴賤合散皆道之可以厯數者約合也内自得也外與道為二也不知之知乃不可名言之妙也形形之不形即不物乃能物物也當對也有道之名則名與道對立即離其本然之真矣故曰道不當名道本無問問之而答我已離道彼之問者所聞亦非道矣問窮者言其所見至於問而窮盖謂泥言語求知見之非也無内者中心未得此道也得此道則不應答之矣宇宙可見者也故曰外大初不可見者也故曰内崐崘在於宇宙之外太虛又在崐崘之外崐崘且未過安得至太虛乎
  光曜問乎無有曰夫子有乎其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
  孰視其狀數語只形容道之不可見也予能有無未能無無此言妙之又妙也未能無無則我猶在無字之内為無字所有矣何從至於窅然空然者乎圓覺曰説無覺者亦復如是覺而至於無覺可謂妙矣而猶以無覺為未盡即此未能無無為無所有之意前之知無為㤗清無始此之光曜無有似此等名字其寓意却甚明非其他王倪被衣等之比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况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鉤帶也大馬大司馬也捶鍜也大司馬之屬有鍜鉤者老而精絶至於無毫釐之差言其巧也非鉤無察即前所謂唯蜩翼之知也用心專一於鉤之外無所見也用者巧也不用者道之自然者也無不用者道之無為而無不為者也言我以不用自然之妙而用之於巧且長得其用而至於老况道之無為無不為者天下之物孰不資賴之乎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問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太極之初隂陽判而為天地天地之運行隂陽之往來循環而無已古亦如是今亦如是也以古猶今而答未有天地之問意蓋如此昭昭見之甚明也神者在我之知覺者也不神者知覺之靈為氣所昏也昔日之昭昭虛靈知覺者在也故能受之今之昧然者虛靈知覺者不在故又有所求而未知也無今古無始終言太極之理一動一静無時不然也造化之理生生不窮如人之有子孫不待其有而後知之也有此人𩔖則有此子孫有此宇宙則有此隂陽無一息之可間斷也已矣未應矣言汝到此不必更形於言矣纔有生字則有死字是因生而後生一死字也才有死字則有生字是因死之名而後死其生者也此即無生無死四字又如此變換言句死生之有待一體而已一體猶一本也即一理也即造化之自然也物物者非物則有非物者必生於天地之先豈可以物名之故曰有先天地生者物邪言非物之物不可以物名也既名為物則不得為在天地之先者矣如此便是有物也故曰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此是一句既曰有物則物之相物無窮已矣故曰猶其有物也無已如此等處皆其文字之妙者聖人之愛人則有迹可見矣形迹之相求至於無時而已者蓋其所取在於有物而不知物物者之非物也
  顔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狶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𩐎也而况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
  無將無迎即無心於物者也應物而不累於物則為外化因感而應不動其心則為内不化故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與接為構日以心鬬則為内化與物相劘相刃而見役於内則為外不化故曰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以我之内不化者而外應乎物所過者化而無將迎則化亦不知不化亦不知故曰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一不化者無心之心也安猶豈也相靡言相磨也靡與劘同安與豈與也多求多也求多相勝也莫多則不求相勝也必與之莫多言至道之人必與物不求多以相勝也狶韋黃帝有虞湯武儒墨之師皆未能盡内不化之道故至於以是非相𩐎言其猶有是非之争也五味相奪而後可以為𩐎故曰相𩐎以狶韋而下與儒墨對説是以小抑大之意囿圃宮室者謂其以此為窠臼也不傷物即與物化也既與物化則物亦不能傷謂其無所累也惟其心無所累所以能與人相將迎前言無將迎此言與人相將迎即無為無不為不物乃物物之意
  山林與臯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凡人遊於山林臯壤之間其始也必樂既樂則必有所感感則哀矣蘭亭記中正用此意因物而樂因物而哀去來於我皆不自由則我之此心是哀樂之旅舍也此言自無主人公為物所動也遇可見者也不遇不可見者也可見者人也不可見者天也能其所能人也其所不能天也舉世之人皆有不自知不自能者既謂之人皆不免此故曰無知無能者固人所不免也唯其知人而不知天故嘗用心用智欲以免其所不可免者豈不可悲也哉至言則無言矣故曰至言去言至為則無為矣故曰至為去為不知其所不可知而皆以其所可知者為知其所見淺矣故曰齊知之所知齊同也猶皆字也
  雜篇庚桑楚第二十三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絜然仁者遠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穰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大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爼豆予于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役徒也門人弟子也偏得獨得也臣僕也畫然分明之意絜然慈柔之意擁腫鈍朴也鞅掌猶支離也灑然異之者言見其瀟灑有異於人也歲計有餘者久而有益也尸祝社稷只是敬祀之意四字輕重一般如此下語皆是其筆端鼓舞處南面者必其所居向南不釋然不樂也春秋之所以得而然者天為之也故曰豈無得而然哉大道已行矣大道自然也此盖自然無心之喻尸居環堵之室而自託於猖狂與百姓為一人皆不知其所行為何如故曰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如亦往也言與世相忘也爼豆猶言位置也杓小器也必我淺而易見故人得以知之如釋氏言我脩行無力為鬼神覻破是也不釋然於老聃之言者恐負吾師之誨而不樂也
  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歩仞之丘陵巨獸無所𨼆其軀而㜸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况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函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于罔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髙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哉是於其辯也將妄鑿垣墻而殖蓬蒿也簡髮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盗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盗日中穴阫普回反又音裴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于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
  鯢鰌雖小可以主尋常之溝㜸狐雖小而可以主歩仞之山此言地無細大皆有所尊也先善與利言名出則利入也堯舜之時其於賢能亦然言人有賢能之善則人必尊敬之今畏壘之地雖小而其敬賢之心亦與古同謂夫子當聽從之也函車吞舟函亦吞也介獨也碭流蕩也此喻名見於世能害其形生全其形生長生久視者也藏身不厭深眇欲遯世而無名也二子指堯舜也以堯舜為辯猶垣墻之上將欲種草無此理也謂引證失其宜也簡髪而櫛數米而炊形容其屑屑容心之意舉賢則民必争以知為任則民愈詐之數物者言以上數事也民於利甚勤者言為生甚苦也阫墻也日中穴墻即晝為盗也千世之後必有人與人相食者謂天下之患自堯舜始也
  南榮趎蹙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
  託業言受學也及此言者欲及庚桑子之所誨也具人之形其心耳目皆同故曰吾不知其異也人人有此心而狂者不自得亦猶盲聾者之無所見聞也辟開也我之形與人之形亦皆開明而無所蔽而我乃為物欲所間我欲以心求心愈不可得故曰欲相求不能相得我方求心了不可得而夫子謂我勿使思慮營營若於此黽勉以求聞道亦庶幾其能達乎趎為此言未有脱離處庚桑子更欲㸃化之而未盡其言欲指其往見老子故曰辭盡矣蓋託為謙言非果辭窮也奔蜂小蜂也藿蠋豆中大虫也越雞小魯雞大鵠亦大鳥也小蜂不能呪大虫小雞不能覆大卵此喻其力量尚小不能㸃化汝也遂使之往見老子
  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歎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睫之間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䘮父母揭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
  趎方獨見而老子以為與衆人偕來正釋氏所謂汝胷中正閙也忘吾答因失吾問者言其心茫然失所問答也去其知而不知則人以我為愚矣朱專也朱愚猶顓𫎇也若有心乎用智則反為我身之累此意蓋謂無心既不可有心又不可即釋氏謂謂恁麽也不得不恁麽也不得其言仁義處亦同三言之患其疑即一也若汝也見汝眉睫已知汝為未知道今觀汝言果然故曰又言而信之規規蹇淺之貌揭竿而求諸海言求無於有茫乎而無歸着也亡人者失其本心之人也惘惘憂愁不自得也欲反情性而無由入言欲見自然之道而不可得亦可憐憫也
  南榮趎請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日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灑濯孰哉鬰鬰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内揵内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揵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
  召其所好欲求其是也去其所惡欲離其非也有好有惡其中自惑故十日自愁孰哉孰與熟同言用功亦久矣鬰鬰乎未寧一之意也纔有所惡則心有所着故津津然而可見韄以皮束物也揵閉門之牡也二者皆執捉歛束之喻應物於外欲自檢柅則繁多而不可執捉外既不定則將反而求之於内故曰將内揵心中之擾擾欲自檢柅則綢繆纒繞而不可執捉内既不定則又將求之於外此言學道而不得其要或欲制之於外或欲制之於内皆無下手處若此者其在身所有之道徳且不能自持守况欲行道乎放道而行言循自然之理而行之也能循自然而行此至人之事也
  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衞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衞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噑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終日視而目不瞚音舜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衞生之經已
  病者方病人有問之能自言其病之狀則是其病猶未甚也病至於甚則不能言矣我今欲聞大道而不自知其受病之處言蔽惑之甚也雖有教誨之言使我愈見惑亂故曰猶飲藥以加病今皆不敢請教只願學衞生之道而已抱一者全其純一也勿失者得於天者無所䘮失也無卜筮而知吉凶者至誠之道可以前知也能止能定也能已即釋氏所謂大休歇也舍諸人而求己不務外而務内也翛然無所累之貌侗然無所知之貌能兒子乎不失赤子之心也噑哭也嗌喉也嗄聲乾也赤子噑啼而聲不乾無容心而不傷其和也掜屈不可伸也人之手久握而不伸則伸時必有窒礙小兒則不然者其自然之性箇箇如此共同也徳性也目視而不瞚雖視而無所視也未知外物也知有外物則為偏矣瞚與瞬同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即言無心也委蛇隨順也或行或居動而與物隨順波流也同波即與物偕往之意如此則可以為衞生之常故曰是衞生之經已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氷解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來是謂衞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
  趎問衞生之經求其次者也及聞老子之言如此之妙故有至人之德之問此問自是而老子又曰非也蓋恐其住着於此又成窠臼即釋氏所謂立處非真是也氷解凍釋即脱灑自悟之意相與交食於地與人同也交樂於天自同乎天也交俱也同也相攖相觸也為怪為異也不為謀無計度之心也不為事無事事之迹也又曰是衞生之經已上言夫至人者此曰衞生則所言衞生之道即至人事矣以此而觀則前面非也兩字分明不是實話趎既聞此又曰然則是至乎意謂此道即至道矣而老子又曰未也既曰未也則當别有話頭却又提起前頭能兒子乎之語則所謂未也亦非實話禍福無有者言超出禍福之外也人災者世情之患害也我既超出禍福之外則去世遠矣又何有世間之患害乎曰非也曰未也盖不欲與之盡言使之自悟也禪宗多用此一解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脩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自此以下莊子泛言至理也宇胷中也泰然而定則天光發見即誠而明也故曰宇㤗定者發乎天光天光既發則人雖見其為人而已自同於天矣人有脩者脩真之人也脩真之人至於天光既發則有恒矣恒久也便是至誠悠久也至誠而至於悠久則天亦助之人亦歸之舍止也歸也天民天人也言非常人也天子者天愛之如子也學行辯皆有迹者也所不能學所不能行所不能辯自然者也人之所知至其所不能知而止則為所造之極故曰至矣天鈞即造化也有不即是者不就是也即就也不就是反是也反是則失造化自然之理矣敗失也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
  備物者備萬物之理也萬物皆備於我也將形者順其生之自然也不虞不計度不思慮也退藏於不思慮之地而其心之應物隨時而生即佛家所謂無所住而生其心也存於中者敬則應於外者無不通即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也達通也彼在外者也萬惡者不如意之事也吾之所造既至於是而猶有萬惡至者則是天實為之非人事之失有以致之又何足以滑我胷中渾成之徳故曰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靈臺心也不納於靈臺外物不入其心也外物不入其心所以不滑其成也有持者言有所主也不知其所持者雖有所主而不知其所主大而化也不可持者言有所持守則未化矣此一句三持字最説得精微不可草草看過
  不見其誠已而發每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間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此數句又説不善之人未能成已而有所作為妄發也妄發則每事皆不當業已入於其間雖知之而不能自舍此恥過作非者也更換也恥過而作非每有所更改轉見差錯故曰每更為失業不訓事今人曰業已成行業已如此便是此業字如此之人所為既不善矣非有人誅則有鬼責言幽明之間有不可得而逃者人能知幽明之可畏則能謹獨矣故曰明乎人明乎鬼然後能獨行此即莫見乎𨼆莫顯乎微是以君子慎其獨也獨行即慎獨也似此數語入之經書亦得
  劵内者行乎無名劵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跂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
  劵内者所求在我之分内也即孟子所謂求則得之求在内者也無名者人無得而名也劵外求在外者也務外之人志之所期不過為費用之資耳言求以自利也唯庸有光充實而有輝光也庸常也光常在也舍己而求外志在得利商賈者之用心也故曰唯賈人也跂髙而自立之貌人見其外或富或貴有過於人則以為魁然而可尊而不知其與物欲相為終始至於窮盡而後己是其一身皆没入於物欲之内矣故曰與物窮物入焉且茍也逐逐於物茍且以求得有至於䘮身而不悔者故曰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身且不能容於人何有以其不能容人之心及其甚者則親戚骨肉皆疎棄矣故曰不能容人者無親人而無親則人道絶矣故曰無親者盡人盡絶也看此數句莊子如何不理會世法
  兵莫𢡚于志鏌鋣為下冦莫大於隂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也
  志者心有所着也心有所着皆能自傷人之自害莫𢡚於此志尤甚於兵之鏌鋣故曰兵莫𢡚于志鏌鋣為下隂陽之氣皆能傷人猶冦也然此心若平和則隂陽豈能為害故曰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即所謂其𤍠焦火其寒凝氷是也此兩句極佳在心學工夫此語最切
  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
  成毁二事分而為二以道觀之一而已矣故曰道通其分也人心既分彼我則於其私也必求備故曰其分也以備凡有皆歸於無而私於求備者但求其有知道者惡之故曰所惡乎備者其有以備也
  故出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
  應於外者能反於内則為德為德則能神能天逐乎外而不知反則淪於鬼趣矣故曰出而不反見其鬼釋氏曰鬼窟裏活計即此是也無是無非則此心常生執是非而不化則此心為死出而得是言役於外而得自是之見者也齊物曰近死之心不可復陽即此意也
  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實者天地之間實理也無心則虛虛則實若以私心滅之而以有者為實則其人與鬼同矣故曰滅而有實鬼之一也鬼趣淪没皆私心滅理貪著諸有而不知真空實有者也人能於有形之中而視之似無形則見理定矣象似也釋氏云但可空諸所有不可實諸所無便是此意
  出無本入無竅有實而無乎處
  出生也萬物之所由始也未嘗無本而不可知故曰無本入死也萬物之所由終也雖知其所終而不見其所入之處故曰無竅實理雖有而無方所之可求故曰無乎處
  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
  自此以下解上三句也理在今古千萬年如是故曰有長然而不見其始終故曰無乎本剽本始也剽末也終也老子曰虛而不屈動而愈出雖出者不窮而不可屈其竅虛也虛乃所以為實故曰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出入一也此解入字却曰所出可見其意宇四方上下也道無定所四方上下皆是也故曰宇即鳶飛于天魚躍于淵言其上下察也古往今來曰宙道之往來千萬年而常如是者即宙也生出也死入也生死出入皆有所自而無形可見此造化之妙也天門即造化也自然也因言出入故下門字
  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藏乎是
  有不生於有而生於無故曰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於無有而此無有者又一無有也故曰無有一無有齊物曰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即是此意藏者退藏於密也聖人之心藏於無有故曰藏乎是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䘮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
  無物之始死生終始無分其次則有死生之名矣䘮旅寓也齊物言弱䘮而不知歸以生為䘮即寓形宇内之意以死為反言歸真也以生為寄以死為樂纔有生死之分便是有物故曰是以分已上焉者無物太極之初也次焉者有物隂陽既分也又其次者曰有生有生則有我矣雖知有我猶以死生有無為一是知其分而又知其不分者也三者雖有次第而皆未離於道譬如公族分而為三姓則同也昭氏景氏以有職任而著也甲氏以有封邑而著也戴任也任職也昭景甲雖非一氏而皆楚國之公族也上言三者雖異同乎公族却於四也字之下以非一也結之就上生下絶而不絶之體此皆文字妙處
  有生黬户減反也披然曰移是嘗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
  黬黶也釡底黒也亦疵病也喻氣之凝聚也天地之氣聚而為人元氣之病也前言生者喑噫氣也與此意同人之生也同是此氣而强自分别故曰披然披者分也既有分别則各私其私既私其私則各是其是而所謂是者移矣移不定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移也其意只與齊物論同而又撰出移是兩字非所言者謂不當言也謂移是之説在人皆不當言言之皆為私也人雖各有一是而其所是者不定故曰雖然不可知者也
  臘者之有膍音毗古來反可散而不可散也
  臘祭也膍牛百葉也胲足指也牲之一體也方祭之時既殺此牲其四體與五臟皆散而置列爼之間謂之散則所祭之性本只是一物謂之不可散則五臟四體已分於鼎爼矣譬猶人之所謂是者移而無定也五臟只是百葉四體只舉胲文法也
  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
  一室之中有寢有廟又有偃息之所在在不同謂之寢謂之廟謂之偃則同乎一室謂之室則又有寢廟偃之異名亦猶移是之不可定也此兩句即移是之喻也舉皆也以臘祭與室而觀則其所為是者皆移
  易而不可定之是也故曰為是舉移是
  請嘗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乗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己為質使人以為己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鷽鳩同於同也
  上面既結一結又提起移是字再説是以生為本言既有是字則以生者為本以其所知之智為師因此而後以是非相乗孰為名乎孰為實乎故曰果有名實曰果有者言其非必有也質本也因吾一己之師以此為本而欲人皆聽己之節度故曰因以為己質使人以為己節惟其因此自私是非之争雖以死償之而亦甘心焉故曰因以死償節下節字因上節字而生也唯其如此故於用舍窮通之際有知愚榮辱之分今世之人皆移是者也故曰移是今之人也徹通也蜩與鷽鳩皆同譏大鵬亦猶移是之人不知至道之士而非笑之其見識與蜩鳩同矣蜩與鳩同人又與蜩鳩同故曰同於同也此鼓舞之文
  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金此數行又别一項説話與市人行而蹍踏其足則必以放傲自責而辭謝之恐其怒也若兄蹍弟之足則嫗詡之而已必無所辭謝蓋其情親不待謝也大親父母也若父母而踏其子之足則併與嫗詡亦無之矣情親之至自相孚也至禮有不人謂禮之至者無人己之分忘其揖遜也至義不物謂義之至者不待物物而度其宜也至知不謀無容於謀度也至仁無親者言不見其相愛之跡也至信辟金者言不待以金寳為質也辟音屏除也蹍足之喻為下面禮義五者設也
  徹志之勃解心之謬去德之累達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徳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胷中則正正則静静則明明則虚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
  徹與撤同解釋也顯華顯也嚴威嚴也勃志言六者能悖亂其志也動舉動也理辭理也謬心者言六者能綢繆牽繫其心也累徳者情勝則累其自得之真也知心知也能才能也塞道障道也盪蕩亂也去此勃志謬心累德塞道四者之六害則胷中不為之蕩亂此教人下工夫處也
  道者徳之欽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徳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
  欽持守而恭敬也生徳之發見者也發見則有光華矣性在我者也質本然也性之動而後有為有為而流於人偽則為性之失接應也謨謀也應接而至於有謀慮皆性中之知也此處字義與語孟不同以莊子讀莊子可也不可自拘泥嬰兒之視而無所視曰睨知者以其所不知而為知亦猶嬰兒之睨也此即智者行其所無事之意凡所動用皆以不得已為之則謂之徳即忘我也於忘我之中而又無非我此即形中之不形不形中之形也
  羿工乎中㣲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惟蟲能蟲惟虫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
  㣲妙也射之中至於㣲妙故曰中㣲羿之不能使人無譽已亦猶聖人不能逃天下之名也工乎天者盡天道也俍乎人能自晦於人也俍音良善也能也全人者全徳之人也
  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庖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無有也介者拸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髙而不懼遺死生也
  羿之射見雀必得雀亦畏之猿見養由基抱樹而啼即此意也以天下為籠則雀皆在籠之中不待射之矣主意不在羿只引生下句而已
  夫復謵不餽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
  復反復也猶易之反復道也謵習熟也不餽者不以遺予於人也
  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静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縁於不得已不得已之𩔖聖人之道
  敬我亦不以為喜侮我亦不以為怒即所謂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也天和造物之和氣也同乎天和與之為一也怒雖出而不怒則是其怒者本自不怒而出自然之怒非有心之怒也以此一句喻下一句至人出而有為於世無所容心雖為亦無為也是其所以為者本自無為而出即是無為無不為又如是變換言句欲静則必平其氣氣不平則不能静矣欲全其神則必順其心而無所拂少動其心則神不全矣凡有為而欲得其當則必縁順不得已而後起之意不得已者無心之應也應事而無心乃為聖人之道故曰不得已之𩔖聖人之道此篇文字何異於内篇或曰外篇文粗内篇文精誤矣










  莊子口義卷七
<子部,道家類,莊子口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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