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柳溪邊舊話
萬柳溪邊舊話 作者:尤玘 元 |
始遷祖贈待制公〈諱叔保〉自晉江避難入吳,往來吳中諸郡,未有定處。嘗同王樞密康靖公游浮玉山,宿壯繆侯祠中,以卜居求夢。夜夢侯手賜錫器,器中書一成字,覺以告康靖,康靖曰:「器者,器皿也。皿上著一成字,錫者,常之西南有錫山。神明賜公錫器意者,俾公居無錫而子孫盛乎?」始祖遂領神意,定居錫之許舍山中,命子孫世世奉壯繆侯香火。
待制公徒手入吳,以正直名世,搢紳多厚遇之。性最穎,善書,尤長方丈扁額字。閒以繪畫自娛,求者必厚價,然後落筆,故晚年頗雄於財。園亭池館,爲一時絕勝。
許舍山中祖基乃買江氏敝居而新之者也。東偏楠廳三閒,壯偉高敞,玉蝶梅四十二樹環遶之。待制公善書,書「環玉堂」三字於梁閒。後文獻公〈諱輝〉於紹聖元年畢漸榜登第,四十二歲而入玉堂,四十二樹之兆也。〈事詳居墓志中,文獻公生宋神宗熙寧七年八月朔日。〉
待制公嘗游福勝禪寺,少飲卽醉,午睡一竹榻。旣覺,有長睂老僧坐其傍,告公曰:「吾居鳳凰山禪定百年,傳先師相氣之法,見先生左鼻氣如松,右鼻氣如雲,此身後清貴,永永畱名,子孫貴盛,罕有其比,但不及親見之耳。」相與結納而別。後果如老僧之言。今公不遷之祠扁「雲松堂」,葢自定也。
許舍山多許氏,有修吾先生精於禮樂,文獻公師事之,先生卽選爲長壻,愛同諸子。公後與修吾長子少卿公德之同年舉進士,又與德之相繼拜司封郎中,人以爲奇。
許舍山深多虎,童男女晝亦不敢出戶。待制公憂之,乃命蒼頭拾楝子數十斛,預作大繩,以楝子置繩股中,埋於山之四圍。不四五年,楝樹長大如城圍,山中人號爲楝城,相與出貲,造四門於四方,曉開夜閉,虎遂不敢逾城而入。山中人德公,世世尸祝之焉。
關侯祠凡三易,後定築於青楓巖下。祠後潭水清澈可愛,另立一方亭對潭,扁曰「雲畱亭」,題兩邊柱曰:「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皆待制公手筆。待制公奉關侯不異祖先,朔望必拜,餘日隔三五日必來灑掃虔揖,培灌竹木,故竹木比他山麓更森蔚可愛,春秋多游人,亦有進關侯香者。待制公晚年畏寒,愼於出戶,已經一月不入祠。一日微雪中肩輿而來,以褏拂侯像之塵,侯兩顴若有汗者,待制公以爲灑掃之役誤以水及像,乃手拭之。旣乾,稍久復有。心甚疑之,不覺淚下,速歸,便臥疾,一月而終,正除夜也。〈上事閩譜載之更詳。〉
待制公生二子,皆洪夫人出也。長有終公〈諱大成〉,年二十四而娶范貞節,娶二年而舉。子陽秋公〈諱申〉。范貞節年十九而有終公歿,貞節水漿不入口,哭泣二日,懷陽秋公付少姑徐氏曰:「姑無子,以我子爲子可也。」徐將問故,貞節持夫故佩劍自刎死。有司如例給粟養陽秋公,而表其墓。〈少姑,待制公妾。〉
有終公母弟無已公〈諱大公〉,生有俠氣。鄰右許氏婦與人私,同謀殺夫。里宰白其事,有司不明,置里宰罪,公捐數十金爲贖之。一夕瞯知許婦與私夫同處於樓,公素有勇力,乃持刀躍入樓,破其戶,斬二人以出,出而遇一僧持燈夜歸者,雅識公,公懼,變服逃於蕩東西僖里。子文獻公,借蘇州籍薦名淮漕不第,復歸里中。明年州薦,始登進士。
陽秋公與從弟文獻公同年月生,公長十日耳。以母范貞節死於劍,戒家人不得殺牲,人殺者亦不食,人稱爲清素道人。終其身不忍服紵綺等衣。從弟官日尊,得推恩,歲以公名進,公不應,布素食淡自如。年三十而生子贈少師公〈諱時亨〉,遂與鄒夫人別居。公一生未嘗近二婦也。鄒夫人年百有四歲而卒。
贈少師公字逢盛,號雲耕,奉父母有曾參之譽。承祖父高貲,喜任達,傾財結客,多樂與賢豪貴人游。里有蕭氏者,先世皇胄,富冠一郡,放利行勢則有之,未嘗爲盜也;富爲衆怨,一邑之人共指湖中爲盜,一家六十餘人考掠成獄,待死。時文獻公官尊矣,知其冤而不與白,公乃傾家產爲蕭白之,遂以勞瘁卒,年四十有五。室耿夫人一慟亦卒。公與耿夫人同年同月生,只不同日耳,而卒則無不同,人咸異之。
文獻公二姊皆適葛氏兄弟也。二子各生四男,皆有文章盛名,江左稱「葛氏八麐」。勝仲、次仲同登何昌言榜進士,後文獻公一科耳。師仲、正仲繼之,亦一時衣冠之盛。而其後舉者亦十餘人,咸得外家之敎。
文獻公年二十一歲登哲宗紹聖元年進士,以薦試學官高等除敎授,凡三轉至禮部員外郎,權國子司業,遷司封郎,進太常卿兼諭德,累除國子祭酒、中書舍人、給事中,久之拜兵部尙書,尋知樞密院事,除觀文殿大學士,知建康府,加少保,致仕。年八十五薨,贈少師,諡文獻。
文獻公有鈔寫義子平眞,自孩時卽茹素,便利可喜,侍公頤指當意,公甚愛之。眞年十九,公出重貲,取沙頭王氏女爲妻。明年八月十五子時,王氏產一女,從左脇下出,舉家往視之,無不驚愕其脇開縫,三月餘始沒,尙有丹線一大條,久之可驗。所產女名曰佛奴,慧悟異常,面貌端麗,方五歲,舉動如成人,至秋漸不食,形體日小一日。八月十五子時,其母丹線忽開,女便躍入母腹,卽痛死。公命以僧家法焚之,築一小塔於赤石嶺葬焉。平眞日夜思念妻女,不兩月亦死。
文獻公末年雖遷居東帶河上,世祠猶在許舍山。一日守第人聞祠堂中哭聲甚高,明日開戶視之,神主前大銅鑪裂爲八塊。人以爲不祥。至八月廿八日,文獻公無疾而薨。
工部侍郎九龍公〈諱著〉,字少蒙,文獻公長子。生而右手六指,四歲時尙未能言。秋日從母張太夫人往東門迴溪莊,塗遇老僧,忽前抱公曰:「六指禪師其生於此乎?又落富貴劫矣。」公曰:「別來安善。」相對而泣,自此能言,其敏慧非人所能及。公爲姑蘇王寺丞壻,多游胥臺、虎丘之閒,二十八以蘇籍登第,甫耆懸車徙於鵝湖西僖里,更號西僖居士,再修覺林寺,時時謝事而游處焉。一日,在寺忽見老僧復來,而公卒於寺左先祠中。
工侍公紹興二年第二名進士,有文名,嘗主管吏部架閣文字,除太學錄兼實錄檢討官,擢博士,改宗正簿,累官兵部郎官,由禮部郎中爲太子詹事,兼祕書監權工部侍郎,以疾致仕。
工侍公致仕後,徙居鵝湖,旣創大第,復築名園,以其餘力改造覺林寺,寺傍創文獻公祠堂五楹,自爲之記,鑿石樹祠中,記曰:「覺林在吾西僖,吾家爲檀越者百年。大觀初,先文獻公致政歸寺,適傾圯廓而新之。予時爲童子,嘗從先公游寺中,寺中僧輒坐,先公銜杯賦詩,畱連忘返者恆數日。比余旣冠,假寺以讀,僧之坐我酒我者視昔逾密,予若將終身樂焉。後釋褐官行在所,時偷簿書,暇過西湖上,流憩諸刹,恍然覺林舊境也,然心之悶沈萬萬矣。已念吾大人投紱而歸,歸未數年而先公棄世。旣葬,僧淵來謁,請以其旁院五楹奉先公香火,卽先公嘗坐而飲者。余感其意,復出金置田三頃畀之,俾爲醮燭費,時時展拜先像,畱與僧觴詠,翩翩然少年佳思一旦復也。恨先公坐臨其上不能觴詠如舊日耳。閒語淵曰:『吾再世有德於寺僧,爾寺僧亦奉我先公香火如孫子,此誠左右手不可背也。願鐫石壁閒,示我後人無替先公之志,俾寺之或毀而不能新也,僧或散之四方而不能使復也。爾寺僧亦虔祠事,世相守無相忘,嗟乎!一切有爲,咸如夢幻,夢而覺焉,安知覺林之爲色邪?空邪?』余之貪癡,乃諄諄於世守,淵當戒我曰:『檀越何久不起矣。』然余以先公之故不能忘情,聊爲之銘,銘曰:『茫茫苦海,有此覺林。釋我吏事,來聽梵音。不同者道,有契者心。心之感矣,言念昔今。在昔先公,策杖茲尋,今也何之?肖像余臨,華燈明滅,青篆浮沈,庭賓啼鳥,簾迓遙岑。旣瞻旣拜,亦詠亦斟,爾賡我酢,滌此塵襟。笑囘遠社,知結牙琴,願言永世,講議彌深。我銘末後,式也如金。』」
國子公〈諱時泰〉資稟神異,一目十行,嘗舉博學宏詞,除國子監主簿,不赴。志樂幽寂,多從高僧道士游,嘗得王八百井中,儲丹如璧如月,盡食之。徧游名山,更名道元,號浩光道人,歷數年不返,人以爲死矣。至乾道中,年已百餘歲,乃一旦還家,童顏黑髮,無異少年。子孫皆亡,獨兩曾孫在,侍奉又二十年,無疾化去。化五日,聞棺中呼人名,速開之,惟有一履一玉冠耳。公乃工侍公從弟也。〈邑志有傳。〉
閩僧普明,喜爲人相葬地。文𥳑公〈諱袤〉父雲耕翁卒,普明徧相吳塘山之陽而葬之。文𥳑公廬於墓者三年。其始葬,方十日,月夜見萬燈滿湖,叱聲震地,文𥳑公懼,與二三僮僕棲隱喬松之下,空中問曰:「此地發福三百年,彼人子有何德而畀之,速令發去。」又聞空中高聲應曰:「尤時亨累世積德袤,又純孝之子也。」空中又曰:「世德純孝,可當此地矣。其善䕶之。」此紹與十四年秋事也。文𥳑公服闋,卽登上第,祖孫皆尙書,至不肖玘凡六世,而金紫未絕也。〈邑志詳。〉
文𥳑公生靖康丁未,資質絕人,五歲能爲詩句。文獻公曰:「此天上騏驎,吾不如也。」十歲親授以經。蔣偕、施坰以神童薦於有司,年十五以詞賦爲諸士冠。毘陵自置郡以來未有舉進士,第一人者,文𥳑公。二十二歲名冠南宮,廷擬狀元,因不呈卷,秦檜易以王佐。時文獻公尙在。
文𥳑公與朱文公同榜,俱有文名,召除將作監簿。虞允文以史事過三館,問孰可爲祕書丞者。共以文𥳑名對,亟授之。張先生栻曰:「尤君眞祕書也。」及張說入西府,公率三館上書牾說,補外守台州,聲名同前守趙汝愚。上得其善政,又得其東湖四詩,嘉之,遂除淮東提舉。太上崩,文𥳑公定號高宗。洪邁請易世祖。公率顏師魯奏:「太上親爲𡽪宗子,子爲祖,父爲宗,失昭穆之序,在天之靈不安。」邁論遂屈,卒如公議。孝宗嘗與文𥳑公論人才,曰:「如卿之才識,近世罕有。」語宰執曰:「尤袤甚好,前此無一人言,何也?」擢直學士院。公薦陸游,不許,內禪制冊,海內士服其博雅。
文𥳑公造就門生最盛,卽江南已有十人,郡邑後進無不游公之門,如郡邑士胡寶慶鏜、李祭酒肅𥳑公祥、蔣狀元文忠公重珍、丁寶謨常任,皆公陶鑄而成者。
韓侂胄以應辦賞直轉橫行,文𥳑公奏侂胄四年閒已轉,二十七年合轉之官又欲超授四階,是朝廷官爵專徇侂胄,非磨礪之具也,詔遂不行。上以疾不省壽皇。文𥳑公上封事千言,駕卽日過重華宮,都下懽呼。中宮謁家廟,官吏推賞者一百七十二人。文𥳑口奏其濫,乞大裁節。上嘉納,汰其半,擢公禮部尙書兼侍讀。[[:w:陳源_(宦官)|陳源、姜特立召用,人情驚駭,公上封事,極言二人之惡,不聽。時公年七十,遂引年歸,又八年,薨。《宋史》言年七十終於位,誤也。〈文集可考。〉
文𥳑公始任揚州泰興令,改江陰學官,召爲將作監簿大宗正丞,進祕書丞兼國史院編修官、實錄院檢討,遷著作郎兼太子侍讀,出知台州府,除淮東提舉,改江東召直祕閣,遷江西漕兼知台州府,召爲敷文閣,改江東提刑,召爲吏部郎官、太子侍讀,累遷樞密院正兼左諭德,進太常少卿,權禮部侍郎兼同修國史侍講,又兼直學士院中書舍人與祠起,知婺州,改太平州,召爲煥章閣待制,除給事中兼侍讀,擢禮部尙書。以奉政大夫致仕,贈太師、金紫光祿大夫。
文𥳑公致政歸,不居許舍山,專居束帶河大第,數步卽出西關渡梁溪,因造圃梁溪之上,後有高崗眺望。溪上有藏書閣,傍有小泉,大旱不竭。溪內種五色荷花,沿溪左種梅、右種海棠,各數百樹。公有《瑞鷓鴣》詞二首,一詠落梅,一詠海棠。落梅詞云:「梁溪西畔小橋東,落葉紛紛水映空。五夜客愁花片裏,一年春事角聲中。歌殘玉樹人何在,舞破香山曲未終。却憶孤山歸醉路,馬蹄香雪襯東風。」海棠詞云:「雨行芳蘂傍溪陰,一笑嫣然抵萬金。火齊照臨光灼灼,彤霞射水影沈沈。曉妝無力臙脂重,春醉方酣酒暈深。定自格高難著句,不應工部總無心。」西溪荷花蕩,至今泉尙存焉。〈文𥳑公有詩文集五十卷。〉
臨海公〈諱褧〉,工侍公子也。娶久不育,一日游飲鵝湖中,狂風驟發,睹一失風覆舟,心甚憐惜,懸重賞命漁人往拯之,乃常熟州倅汪受,任滿攜家入京者,貲囊皆失,幸一家十一口俱獲生全。受甚德公,出其長女以獻。時女年二十有二矣,亦有姿色。公厚實其行橐而領之,又二年而生正平公〈諱梁〉,汪倅女所產也。
正平公好潔,雖畜妻妾而不喜近。一日閒數盥洗手面,不茹葷、不飲酒。稍聞婦女髮油氣,嘔吐不已,或云終身未嘗行人道。好焚異香,日狎一馴鹿,所至隨之。書室中潔不容一塵。公必來自仙位中者乎?享年八十八,卒無子女,以太常博士公〈諱㮣〉次子寺丞公〈諱燿〉爲嗣,卽玘之高祖也。
兵部侍郎五湖公〈諱棐〉,初生時全體刺百花鳥雀,十歲時隱隱尙存。資極慧,倦於誦讀,以父蔭入仕,仕二十年至兵部侍郎,享高年令終。
兵侍公性愛蟹。秋風蟹肥日,把酒持螯,與客笑傲山陰。術士袁大韜者,其術動帝皇,孝宗時時召前席,賜賚不可勝計。大韜挾人主之寵,往來三公九卿閒,而與兵侍公最昵。一日,訪公里第,值公在華藏寺,遂操扁舟櫂湖而來。公方與客飲雲海亭上,漁人網得八大蟹,其內有二大幾一觔,非復平日所見。公甚喜,捐錢數百文賞之,而大韜適至,喜而劇飲,大韜曰:「某近遇一異術,能知人食料。」兵侍公曰:「今得八蟹,一主六客,孰兼食者?」大韜默坐,屈指數十迴算之,面漸赤,大叫曰:「異事!異事!七人俱不得食蟹。」衆皆大笑。大韜復默算者久之,謂兵侍公曰:「公五年以內未得食蟹。」公亦大笑。未幾,客有朱朗卿與弟遂卿者偕去。酒方數行,催庖人治蟹甚急,忽遂卿奔來曰:「吾兄催蟹,啓釜觀之,睹一落足甚巨,取而嘗之,頃刻眩倒。」衆共奔視,朗卿死矣。二三客迎醫治木,各司其事,至暮遂不能救。大韜手取諸蟹傾於湖濱,偶遺一二落足於岸,左一犬食之,立斃,而湖濱大小魚之死者,不可以數計。湖中漁舟百十,皆仰尤氏爲衣食者,乃召進蟹人問之,曰:「得於湖岸大垂楊下。」公命僕夫持鍤掘之,得赤首巨蛇數十。蟹之大者,以久飡毒氣也。兵侍公甚憐朗卿,厚葬之而恤其子弟,厚賜大韜數十金,終身戒不食蟹。
兵侍公夫人性嚴卞,常苦目疾,時發時止,發則往往不食,海內有名眼藥俱用過,不能愈。莊定公夫人甚孝其姑,姑亦大愛之。夏日,姑目疾大發,最劇幾欲自投池水中。莊定公夫人慟哭禱天,刺臂血調藥以進,姑目卽愈,歷數十年至大故未嘗復發。〈事詳夫人墓志。〉
自文獻公首出登第,工侍公繼之,文𥳑、博士迪功、莊定科名接武。莊定公嘗築圃臨安之西湖,花木不繁而蕭灑。宋度宗游湖上,幸其堂,御筆題楹閒,曰「五世三登宰輔;奕朝累掌絲綸。」蓋實錄也。朝紳榮之。
許舍山中井水多鹹苦,人飲澗水,夏日常患腹疾。兵侍公夫人曾夢神人與一鐵柱,恍惚如金色,泉水湧出柱下,頃刻數尺,因此驚覺,以告兵侍公。久之,歸寧還家,幃輿中見山閒一柱,宛如夢中所睹,問女使,不見也。命僕夫以松椿識之,歸告兵侍公,召匠鑿之,不十尺而泉水湧出,甘淡不異二泉。鄉人作地溝分注數十井,不竭矣。丞相名之曰「二二泉」,而爲之銘,銘曰:「拔劍刺山,水爲之湧。折腰拜井,泉出隨踵。精誠所格,無有弗應。豈以地靈,而誠不勝。山深井少,飲澗痞孕。夢神授符,濬之泉瑩,色清味冽,慧泉可夷,分注百井,汲飲有遺。匪世行德,神明曷授。澤沛萬家,來福逾厚。泉名二二,我豈溢美。勒此銘詞,千禩毋毀。」
博士公〈諱槩〉字與平,文𥳑公次子,淳熙二年進士,累官建康府推官,擢左朝奉郎太常博士。因性閒雅,不樂仕宦,占仕籍十餘年,半在告未。壯懸車,多方外之游,母兄兵侍公極富貴聲色之樂,公不一與目,自築室於萬竹中,晏坐焚香,泊如也。未耆而歿,人共惜之。所撰有《綠雲寮詩草》,人比之韋蘇州。子二,長祕閣公爚,次衞尉寺丞燿。
迪功公〈諱森〉字與茂,苦志力學。寧宗慶元五年,年三十九矣,始登進士高第,補揚州文學,擢迪功郎,監潭州南岳廟。父知寶慶府,致仕在家,時年七十,獨公一子,遂乞歸養承懽,竭力事寶慶公者十五年,親終服除,公亦老矣,不復仕宦。兄弟中獨公最貧,徒富圖書古玩,亦享高壽。
莊定公〈諱焴〉年十九登寧宗嘉定元年鄭自誠榜進士。文𥳑公登紹興戊辰科,嘉定元年亦戊辰科也。初授山陽法曹郎,令山陽,倅海陵,參東淮制幕,入爲軍器監簿,遷太府丞檢討編修,擢司農少卿,總餉淮西,除理卿,出爲福建帥,改沿江制副召爲祕書監,繼大父爲侍講兼直院,出知太平州,州亦大父舊治也。召進侍讀修史,權工部尙書,繼大父爲禮部尙書。丁父兵侍公憂,服除,召拜內翰端明殿大學士,提舉祕書省提綱史事,封毘陵郡侯。凡十年致仕,時甫六十有一,優游於家者二十四年而後終。公少達老閒,久歷於世,其事行甚多,門人趙探花達甫君發,感公敎育之恩,著《尤端明日歷》十一卷,其文淳,其事奇,鏤板至今盛行於天下,故不復贅。
文𥳑、莊定二公繼文獻公任三事,祿入益厚。晉江宗人歲歲來觀,皆厚貲以遺之。莊定公晚年捐積俸買田十二頃於晉江,以贍族之貧者〈事詳晉江人張明誠瞻日記,亦載《閩譜》〉。
刺史公〈諱煉〉號率齋,學最早,十歲通五經,十五已閱萬卷矣。善爲古文,累舉不第。至度宗景定三年始登方山京榜進士。令山陽,不樂吏事,告歸,薦補州敎授,召爲祕書正字,不能佞權要,出爲廣德刺史。致仕,家貧,享大耋清福。二子燾、照皆仕不顯,而博學有名。當是時,江南郡邑金石文章皆其父子之筆,至今名碑布滿諸處,本邑中更多。刺史公年少於莊定而叔行也。
祕閣公〈諱爚〉弱冠時讀書於九龍山第五曲,愛其中喬松數十株,卽其中結精舍,舍後築小閣,山林清景咸備。一日,松下忽涌大水,橫流數日不止。公下視之,有一眼,卽命山人穿之,深五尺而水泱泱清澈,汲以煮茗,與二泉無異也,遂以石甃之,自號松泉生。公後致仕家居,亦常居此精舍,松益老,泉益清,公甚樂之〈事詳蔣嗣梅《松泉精舍記》〉。公旣老,有宿疾,亦養疾精舍中。一日汲泉,忽臭味達於戶內,公甚震驚。及夕而泉竭。不半年,公亡矣。
朝廷每大慶,必推恩於大臣。文獻、文𥳑祖孫各經推恩數次,往往力辭,然中亦有不能辭者。文獻公以上四代,莊定公以下五代,無一人不沐朝澤、列冠裳。
寺丞公〈諱燿〉,太常博士公仲子,字仲微,生世祿家而好藝文。旣長益習經術,其業遂爲江南士子心服,久不登第。及門受經諸生歲以百數,公選其最貧者給食,次貧者給毫楮,士心益向。公旣嗣爲正平公子,更名英。年四十始以大父蔭出仕,仕至衞尉寺丞郎,拂衣歸敎諸生如故。年六十三卒,紹定癸巳也。生子將作公〈諱帶〉,字公垂,資稟最高,少與父門下諸名生切磋,十年讀書萬卷,性喜爲詩,有《復初齋詩稾》十二卷行世。以伯父莊定公蔭授太常寺大祝,擢將作監主簿,以詩忤達者,去官。生子一,卽玘之大父也,以玘推恩,追封中憲大夫,同簽樞密院事。中憲公〈諱志〉字尙之,配郡君司馬氏,生九子,不育者七,獨先君亞中公〈諱交〉與叔氏穎父〈諱秀〉存。先君以玘推恩,累進亞中大夫,僉太常禮儀院事,配先母魏郡夫人司馬氏,生玘。穎父公生從兄良器,仕爲提刑點檢。子卽天澤也,天澤與君同撰尤譜。
終慕公〈諱山〉字元鎭,度宗景定中有名太學,素謹厚緘默,有志操。晚年堅方詡之節,有勸之仕者,輒以醇酒醉之,私謂家人曰:「吾家三百年科第十世冠裳,宋恩渥矣。吾何忍失身二姓乎?願肥遁終身耳。」公與予仕隱,雖異跡,公眞淳厚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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